黃昏時刻。


    普什山下,木屋前。


    一個坐在圓木上的素灰少年,一手拿著一隻羊角,一手拿著一把匕首,細細雕琢著羊角,羊角上殘屑堆積,但初見雛形的一排排齒形梳子狀,散發著藍色清輝的羊角上顯而易見的淡淡血絲花紋。


    “嚜.嚜..”


    一隻赤紅的胖乎乎的異獸在他麵前來回轉動。


    “渾敦,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她啊?”


    被喚作渾敦的異獸沒有麵目,它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原本是六隻粗大的腿又變成張開五指的手掌,拍了拍自己圓嘟嘟的大腦袋,好像是在說:“是的。”


    素灰少年輕歎一聲,幽幽地說:“留不住的人都會走,有緣的情終將無份。”


    有一位相貌清麗的白衣少女盈盈走來,滿麵愁容道:“扈大哥,我們明天要走了,你難道都不會不舍得我..們嗎?”


    扈力欽一怔,倉促地將羊角藏於背後,淡淡地說:“杜姑娘,我們相識一場,也是有緣分,自然會不舍,隻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們終會回梵音宮、我也要回六空,你隨時可來六空穀找我,我定當熱情款待,絕不怠慢。”


    杜蔓拉攏下臉來,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扈力欽,嗔道:“哼,你怎麽說得跟師姐一模一樣,都是悶葫蘆,算了我找仙兒去告別去好了。”


    說著她悻悻然轉身,但向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子,依依不舍地說:“那.....我...我肯定會去六空穀的,到時候你可別不理我哦。”


    扈力欽卻是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微微頷首。


    杜蔓走了好久之後,他才把藏在背後的羊角拿出來,他將羊角上的碎屑吹掉,朝它嗬了嗬氣,然後用袖子仔仔細細地擦了擦。


    扈力欽一陣忙活後,一把羊角梳卻是大功告成,可是他剛抬起頭時,渾敦身旁竟站著一位白衣勝雪的絕美女子。


    渾敦縮起六足,像一個大紅皮球似得在地上來回翻滾,還時不時蹭一蹭白衣女子的玉足。


    白衣女子一改清冷的玉容,眸含著笑意,蹲下身子撫摸著它軟軟的皮囊,與渾敦分外親昵。


    扈力欽凝望著白衣女子美麗動人的容顏,心中一暖,他緩緩走上前,道:“舒宮主,能幫個忙嗎?”


    舒晴聞言一怔,緩緩起身,螓首一頷。


    扈力欽走到


    舒晴的身後,注視著她黑直的秀發,不一會兒才掏出懷裏的羊角梳,羊角梳的一排梳齒緩緩穿過青絲之間。


    柔順、舒適。


    白衣女子嬌軀一震,本想拒絕,但卻不知為何又在這貪戀這一時的溫情。


    任由著羊角梳在黑發青絲穿梭著。


    時光在這一刻凝住了。


    羊角上的紫色清輝在流轉著,仿佛是在動情地對這落日黃昏詮釋著一個不老的誓言:“羊角直下,終不悔。”


    ※※※


    火赤山,童山禿嶺、寸草不生,飛鳥匿蹤。


    紅日當空,在烈日炙烤下,赤褐色的山體灼灼閃光,偶有山隘向上翻騰著熾熱火氣,赫然熊熊燃燒的火焰,火舌燎天。


    一輛馬車穿梭其中,馬車隨後有兩個少年騎著棗紅馬,齊肩並行著。


    “籲~~”


    趕著馬車的是一個戴著破舊鬥笠的青年人,這青年人拉住韁繩,馬兒聽到青年嘴裏的勒叫之聲,馬脖子拉直一昂,前蹄猛抬,驟然停住。


    那身穿鏽紅衣衫、頭戴鬥笠的青年人利索地跳下馬車,從腰間解下牛皮水囊豪飲一口,笑道:“趕了好幾個時辰,該歇歇嘮嗑嘮嗑咯。”


    馬車布簾半掀,一位俏麗的水綠衣裳少女探出螓首,四周張望,隻覺得熱浪撲來,幾乎吐納間的空氣都是炙熱的,讓她一陣心口發堵,蛾眉緊了緊,玉麵一沉,嗔道:“這什麽鬼地方,熱得要死,狄猴頭你是猴腦欠燉還是怎麽著了,竟把我們帶路帶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火爐。”


    她盛怒之下,無意間瞄到纏縛在轅木上的一條軟鞭,眼急手快間,將軟鞭解開抽出,浮空虛揮,“啪”地一聲,破空聲響起。


    這少女威風凜凜的氣勢決計不輸於人,鏽紅青年就算是有一顆虎膽也被塞回心坎裏去。


    他不禁脖子一縮,兩腿往後一躍,隻聽那水綠裳少女清叱:“別以為葛木頭人老實重情義好心送你半程回北蒼,你就可以得寸進尺,挖坑欺負老實人,趕緊趕路去,本小姐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容不得你這皮癢的臭猴子瞎折騰。”


    這把鏽紅青年嚇得立馬躲到一位穿著黃赤儒衫的清俊少年身後,那清俊少年更是呆頭呆腦的,愣住當場,潛意識手臂向左右伸長,大有老鷹護在小雞的氣勢。


    狄印兩隻手扯著清俊少年的寬鬆的袖臂,咽了一口唾沫:“快快,貫亭.....管管你家母老...虎....”


    葛貫亭秀氣的臉


    龐上逸著一絲猶豫,反口責怪道:“這...這....阿印你這麽辱罵仙兒就不對了,怎麽可以說仙兒是母老虎呢。”說著雙臂一抖,垂放在褲縫邊上,身子微微一側,看樣子不願再保護狄印。


    狄印下意識雙臂環抱住腦袋,縮著脖子,一溜煙跑到馬車後麵,嘴裏嘟囔抱怨道:“果然這才是一家人,合計我成外人了,這個重色輕友的臭木頭。”


    就幾下的工夫,蕭虹仙舉鞭追來,把狄印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大喊求饒道:“仙兒大小姐,仙兒姑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


    說話至此,見蕭虹仙軟鞭從頭頂緩緩放下,心下一喜,開始正兒八經地說:“如果不走這火赤山,真的又得耽擱你們幾天。”說著指頭朝葛貫亭一指:“那,要不是這臭木頭非要送我們,你們這會兒怕是要走出回鶻國了。”


    蕭虹仙瓊鼻微皺,靈眸在眼眶裏打轉:“吹...哪有那麽快走出回鶻國,不過你說得也不無道理,都是這隻木頭自作多情要送你們,你們還不領情。”說著將折疊在掌心裏的軟鞭虛空一甩:“既然不領情,那就領兩鞭嚐嚐吧。”


    狄印毫無平時的男兒氣勢,兩腿嚇得一軟,跪在地上,這地表炙熱灼燙被他腿膝一觸,一件薄薄的布料哪裏能抵得住這種灼熱感,憋著一口氣的狄印愣是沒忍住,叫出聲來:“啊!”


    他經不起這地表的熱度,站直腰板,由膝蓋傳來的灼熱之疼已經到達神經末梢,讓他兩腿不禁在原地高抬踏步,漲紅的黑臉像是剛出爐的紅糖糕,感覺頭頂和鼻孔都在冒著熱氣,他硬是朝蕭虹仙擠出一張笑臉,陰陽怪調地說:“我領情.....我不領鞭。”


    蕭虹仙當空回抽軟鞭,將鞭子工整地折成一塊塊的,玉容難掩得意之色:“乖,這還差不多。”


    與葛貫亭並肩騎馬的素灰少年卻緩緩翻身下馬,神色凝然,不言不語的他嘴唇輕抿,似是滿腹心事不知該向誰道哉。


    烈日逐漸從東邊緩緩移到西邊。


    趕了大半天的馬車早早從火赤山離開,走進一片黃沙之中。


    大漠茫茫,夕陽染沙。


    遠眺依稀可見的沙丘,蜿蜒如新月、黃沙在輕風輕拂中被迫地迎來送往,飄搖無蹤。


    在這新月形的沙丘上,隱約可見,有風塵仆仆趕路的五人,不像是沙漠的商隊,他們正騎著駱駝、頭戴遮陽鬥笠在沙丘上一字排開,淺淺行走在黃沙之間。


    這一字排開的隊伍其中走在前麵第二個的青年人正是狄印,他哂道:“過了這沙漠,我們就可以到伊州城找一家客棧打尖咯,不用露宿在外麵,還可以美美睡一覺,是不是想想就高興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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