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綠少女奔跑在沙漠裏,哪怕柔軟而艱難將她中途絆倒,她也會堅強地站起來,隻想用奔跑拉近她與黃赤少年的咫尺距離。


    兩個柔軟的身軀相擁在一起。


    “擔心死我了。”水綠少女捶打著他的手臂,又氣又怕地抱怨著。


    黃赤少年撫摸著她的發髻,柔聲地說:“仙兒,我沒事的。”


    不遠處,鶴仙癡癡的望著這一對璧人的柔情蜜意,心中無限的羨慕,在她看來,她就一直活在等待與煎熬中。


    “翎羽,好久不見!”


    好熟悉的呼喚聲,已經四十年了,她沒有聽到這個名字,這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她循著聲,轉過去,不是當年那一位年輕清秀的布衣書生,而是一位青絲盡去、年華不再的遲暮老者,他眼含歉意,正緩緩向自己走來。


    一深一淺的陷進沙裏的腳印,就仿佛此刻他的心情一樣忐忑。


    鶴仙翎羽不停地搖晃著螓首,她不敢相信她的秦郎老成這樣,她否然道:“不可能,秦郎那麽年輕,那麽清秀俊朗,怎麽會成這副模樣,你騙我,你騙我。”


    “都四十年了,歲月催人老,我是凡人,能不老嗎?”如是喟歎道。


    翎羽仙子將手托著如是滿是皺紋、衰老鬆弛的臉龐,注視著這亙古不變的五官,這似曾相識的麵容確實是她心裏那一個叫秦郎的年輕書生,她的眼神開始幽怨起來:“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久都不回來看我,你都去哪了?”


    如是大師柔和的眸子凝視著翎羽仙子,搖首道:“我已皈依我佛,前塵往事本不該留戀,但你如此癡心待我,卻枉造冤孽,有損你仙體德行。”


    “皈依,嗬嗬,難怪四十年都等不到你的出現,原來你皈依了。”翎羽仙子一陣苦笑,語氣中透著對這造化弄人的無常世事感到失望與無奈。


    白衣女子長袖一拂,玄天幻境兀自飛到翎羽仙子麵前,平滑的鏡麵乍然浮現出一個畫麵,也勾勒起他與她共同的記憶。


    黃沙陌陌,一位青衣書生遇到一隻美麗的赤頸仙鶴。


    青衣書生忘記落榜的哀傷與翎羽仙子渡過了一段幸福的時光。


    他們一起在沙漠中,用黃土細沙堆砌出他們心中那一座座沙堡,即使第二日,沙堡被風沙侵蝕不見,他們依舊樂此不疲地迎接與鑄就著每日的新鮮感與幸福感。


    他們還會暗中去幫助在沙漠中迷路的商旅過客,沉浸在援手與道謝的因果循環中。


    他們可以自由翱翔在藍天白雲之間,翎羽仙子隻要張開翅膀,便可以帶他衝上雲霄,看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但好景不長,短暫的甜蜜阻止不了這青衣書生看破紅塵的決心。


    “少年郎,她是仙,你是人,你的一輩子在她的長生不老中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不如學會把心放下,把情舍棄,讓自己變成一個博愛眾生的人吧。”


    一位慈祥的老僧對這青衣書生說。


    青衣書生釋然一笑著。


    是啊,塵埃的一輩子,會給她留下一輩子的癡守。


    靠著她飛翔在天地之間,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不如選擇讓自己強大。


    佛、仙、人,本就是一念之間的選擇與鴻溝的距離。


    玄天幻境的畫麵定格在青衣書生虔誠地削發為僧的永恒時刻。


    翎羽仙子惻然一笑道:“一輩子的仙與佛,道與禪,這便是你的選擇嗎?”


    如是大師默然頷首。


    鶴仙一語成讖地說:“我已成仙,羨為人,你亦為人,卻念佛,一念不得,總懷念,一旦唾手,不珍惜。”


    白衣少女不禁望向身旁低首沉默的素灰少年,神色一黯,幽幽地呢喃著幾句,仿佛是在說:“禪與道,一念執著的選擇,難道是我們之間遙不可及的距離?”


    ※※※


    南疆,普什山。


    普什山,千峰竟秀,萬壑流芳。


    雲霧環繞的普什仙山,像極了輕紗遮麵的神女,若隱若現的玲瓏仙姿在綿延萬裏的山脈中脫穎而出。


    綴著白雪、直衝雲霄的群峰,宛如翩翩起舞的異域少女頭上銀光閃爍的珠冠。


    疊嶂層巒、豔麗多彩,火紅熱烈、翠如翡翠,似孔雀開屏,絢爛迷人。


    有群峰巍峨,自然也有遮天蔽日的茂密叢林,景色如畫的山甸草原,聚焦林海深處,有五位少男少女和一位中年男子正騎著馬穿行於林中。


    密密的塔鬆像撐天的巨傘,重重疊疊的枝椏,隻漏下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影,如果不屏住呼吸,認真聆聽,恐怕也聽不到馬蹄濺起漫流在岩石上拍打的水聲,這更顯得密林的幽靜。


    幾個少年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徐徐漫步著,時不時可以聽到馬鹿呦嗚、看到倒在河灘上憨憨大睡的棕熊、一群在草地上覓草的岩羊。


    低首可見,山花爛漫的草地上、石縫間,長著野生的草藥,像金燦燦的貝母、紫瑩瑩的茈草、黃綠交錯的當參、一叢一簇,五彩繽紛,藥氣襲人。


    他們儼然置身於飛禽走獸、鳥語花香相映成趣的自然和諧畫麵中。


    “哇,很美,這就是世外桃源嘛!”


    有一位白衣少女盡情地敞開懷抱,暢快地深呼吸,忘我地在草地上旋轉跳躍,宛如掉落凡塵的可愛精靈,瀟灑自在、俏麗動人。


    “小蔓,說得對,沒有想到曦兒和扈狸頭學藝的地方竟然這麽美麗,早知道我也拜入普什山,學學草藥,行醫救人咯。”


    說話得正是十五歲的少女,她一襲水綠裳衣裙,嬌豔迷人。


    杜蔓用質疑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揶揄道:“仙兒你還是算了吧,你這性子怎麽做得了懸壺濟世的道醫嘛


    ,再說大夫渾身上下都是難聞的草藥味,有啥好玩的。”說著還捂著鼻子,做出一副嗅到臭味非常嫌棄的模樣,簡直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蕭虹仙噘著嘴,嗔道:“好啊,還是不是好姐妹了,這麽寒磣我。”說罷,朝著杜蔓皺了皺瓊鼻,這調皮的模樣甚是可愛。


    別說把葛貫亭和扈力欽給逗笑了,就連一直冷若冰霜的舒晴也麵色柔和下來,似乎心中笑意濃濃。


    這五個少男少女的“笑梗’卻是把一旁的高長稼隔絕開來,高長稼自然沒有覺得被晾在一邊的感覺,他神情呆滯兀自往前走。


    他似乎發現了什麽,那渾身長滿雪白的絨毛的活物一溜煙地從這裏的草堆竄到另一處的草叢,竟然是一隻小兔子,它眯著兔眼揶揄地盯著高長稼。


    高長稼驟縮漆黑的瞳孔,嘴裏嘟噥道:“小乖乖,別跑別跑....”


    這單薄的身影一下子便被這茂密林子給隱沒了。


    扈力欽察覺到高長稼不見蹤跡,他環顧四周,焦急地說:“奇怪,長稼叔怎麽不見了。”說罷,手掌環口喊道:“長稼叔,長稼叔。”


    葛貫亭勸慰道:“力欽你別擔心,高前輩估計是被這如畫的風迷住了,所以....”


    扈力欽麵色透著些許急躁,對葛貫亭微微一頷首,然後跑到叢林中。


    叢林裏,有零零散散躬腰采草的藥僮,這些藥僮身後都是背著藥簍,當看到這如一陣風跑過的素灰少年時,紛紛不約而同地挺直腰板,微笑地說:“扈師兄,你回來啦。”


    扈力欽停下步子,喘著粗氣,問道:“有沒有看到一位神智不清的中年男子?”


    這一當眾脫口問道之下,惹得幾個藥僮紛紛麵麵相覷,皆流露出茫然不知的模樣,其中有一個身材略胖的藥僮“哦”了一聲,用稚嫩的聲音說:“有啊,跑那邊去了。”邊說邊用油膩圓潤的手指指向前方一片綠蔭叢中。


    高長稼朦朦朧朧間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也回過頭隨意地應了一句:“力欽,等長稼叔抓兔子給你玩啊!”


    “嚜.....嚜.....”


    奇怪的叫聲響起,像是憋在喉裏發不出全音便嗆住的叫聲,這聲音是從一隻龐然大物體內發出來的。


    高長稼抬首一望,脖子瞬間僵住,張了張口,滿臉愕然,瞪圓的雙目詫異地望著那一隻狀如黃囊的怪物,它無頭無腦,無臉無目,擁有六隻粗腿卻無爪,有兩雙黑白相間的羽翼,渾身赤紅如丹火,平坦渾圓。


    若是在遠處一看,定會誤認為這是一輪紅日,儼然就是一隻還未成形、略顯畸形、長得一片混沌的異獸。


    它龐大的身軀站在林間,反而顯得林子有點狹窄,更奇特地是它每走一步,都是六條粗腿一起邁步,顯然是無法做到獨腿靈活自如。


    “咵咚”兩聲,兩顆拔高的蒼天大樹,竟然被它兩雙堅實狹長的羽翼輕而易舉地推翻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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