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織夢峰。


    一個孤獨的素灰少年兀自站在山峰之巔,他心思凝重,任由著山風撕扯著他的衣袂。


    他不禁俯視著身前那碧波浩渺的龍潭,跫然足音從身後漸漸逼近、漸漸靠近,忽遠忽近,宛如心跳滴答滴答有序的頻率。


    素灰少年連頭都沒轉,惻然道:“不管你是秋水,還是杜姑娘都回去吧,我真的沒事,隻是想靜一靜。”


    “靜一靜,那好!”


    一句清冷的話語,那冰冷的氣息就如這寒夜裏驟降的溫度。


    但是素灰少年聞言怔然回首,這映入眼簾的竟是永遠冷傲冰霜、清冷入骨、白衣勝雪的絕美女子,她如瀑的秀發在風中飛舞著,明眸中透著一股寒意,可那眸深之處卻有一絲難以言語的怒意。


    扈力欽此刻心境甚是很複雜,仍卻微微一笑,問道:“舒宮主,你怎麽來了?難道是杜姑娘與你說我要尋死,讓你來勸我嗎?”


    舒晴捋了捋貼在玉容上的發絲,輕輕邁著蓮步,與素灰少年並肩而立,極目遠望,飽覽著這峰巔上的龍潭夜色。


    許久,她冷冷地說:“這裏真的很靜,怎麽以前沒有發現呢?”


    一句似有若無的冷漠問話,全然不顧身旁扈力欽的話語,仿佛在自己問著自己。


    但是扈力欽也不在乎她的漠視,深深呼吸,與這清冷女子一起感受著這安靜如水的夜色,應道:“是啊,這裏沒有選擇,不需要為難,也不需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劍拔弩張,如果人這一輩子都活在這樣的世外桃源裏,那該有多好。”


    舒晴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詫,問道:“放下責任,放棄覆派,你可願意?”


    這一句話其實不僅是在問扈力欽,還在問心內的自己,如果能活在這樣的世界,放棄責任,放棄梵音宮,她能做到嗎?


    但她看似平淡無奇的問話,卻在扈力欽心裏激起千層浪,他苦笑道:“嗬嗬,這不是我想放棄就能放棄的,當你父母祖父都慘死在你眼前時,你能忘記嗎?”


    “既然忘不了,就跟他們一起去死吧。”


    還未等舒晴答複時,登峰之處來了兩個人,說話得是郗天肅,而站在郗天肅旁邊的正是苟一勃。


    “嗆”


    舒晴悶聲不響地拔出梵姝神劍,淡紫色的劍光在黑夜裏照亮了這清冷女子的美麗臉龐,清晰可見,她的玉容上、眉宇間、明眸中透著決然之色。


    郗天肅微怔,但很快恢複了鎮定的神色,反問道:“看來舒宮主下定決心要和這六空餘孽同我北蒼派作對了嗎?”


    舒晴漠然道:“我不知道什麽六空餘孽,隻是看不慣你們以二欺一罷了。”


    扈力欽聽後,心中為之一暖,不由地凝眸望著那清冷的女子,緩緩拔出宿鐵刀,冷笑道:“嗬嗬,以二欺一,果真是名門大派的作風,若是說出去,真打臉。”他輕輕拍打自己的側臉,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


    苟一勃不耐煩道:“少說廢話,老怪我可是你們口中邪魔歪道出身。”還未說罷,他用枯槁的手指朝舒晴一指,勸道:“你,丫頭,你是舒老魔的嫡親孫女,老怪我和你爺爺幾十年的老交情,我不殺你,你快閃開。”


    舒晴冷眸一凝,毫不領情,決然道:“如果我不呢!”


    苟一勃嘿然一笑道:“嘿,那這麽說舒丫頭,你是要讓你爺爺招他扈力欽做你們舒家的上門女婿是吧。”


    “休得胡言....”


    梵姝神劍兀自發出劇烈顫動,紫光大盛,隨著舒晴一句啐話,梵姝神劍脫手而出,直接飛到半空之中,竟然轉瞬間縮小了一整圈。


    一抹亮光劃破這一個寂靜的黑夜,是流星還是隕石,紫色的光瀾為一片漆黑的夜色增添了絢爛的色彩。


    她白衣飄蕩飛揚,蔥白玉指輕輕朝著苟一勃一點。


    那罩著紫色光瀾的梵姝神劍“嗖”地一聲,如一道閃電竄向苟一勃。


    苟一勃甚是鎮定泰然,他不躲也不避,兩隻廣袖各自一拂,袖口旋即成黑色漩渦,從漩渦處還不時飄浮著黑色霧氣,那些霧氣凝住成兩隻手掌。


    這兩隻大手掌竟渾然不怕地徒手掐住了縮小一圈的梵姝仙劍。


    “錚~錚.....”


    神劍梵姝為了擺脫這兩隻大手掌的控製,飛速旋轉,配合著綻放出的紫色光芒,形成螺旋狀耀眼的紫色旋風,同時發出錚錚的謫鳴。


    扈力欽還是第一次看到素有天之驕女之稱的舒晴遇到如此吃力的對手,完全讓她敗於下風,眼看著舒晴玉容上香汗淋漓、臉色慘白,漸露難以遇敵的疲憊之態。


    他心想舒晴正在為自己涉險,心中感激之餘更加感到過意不去,他疾步上前,揮動著宿鐵刀砍向苟一勃的手臂。


    郗天肅眼疾手快,踢腿拂袖而來,這瞬息之間,拳勁擊出,拳風揮斥著金色光錐,封住扈力欽的落刀之處。


    揮斥著金色光錐的拳風登時幻成金色大拳頭,往上一撩。


    隻聽“嗆”地一聲,宿鐵刀刀麵竟受重力影響而向外彎曲了一百三十度,扈力欽持刀手臂倏然感到一陣的酥麻,他銀牙一咬,大喝一聲,抽刀回半之後,又反複抖刀虛晃而出,靈動輕盈如亂竄的銀蛇。


    雙拳拳影夾擊宿鐵刀,可惜宿鐵刀靈活敏捷,掙開了它的控製。


    郗天肅與扈力欽竟在這短時間過了三四招,就連郗天肅也難以置信,不禁脫口道:“士別三日,真該對你刮目相看,修為增進了不少,看來你下了黃泉,也該無愧扈氏祖宗了。”


    他雙袖袖口抽出兩把長劍,凝著金光,雙劍交疊,竟然劃出一道又一道淩冽的金飆劍瀾。


    扈力欽星目乍紅,大喝一聲,狂舞宿鐵刀,一道道刀光凝成無數隻血魂。


    金與火的交織。


    而舒晴這一邊,僵持了一會,但聰慧的舒晴深知苟一勃修為極深,若這樣耗下去,自己將再無還擊之力,唯有奇招而出,重擊求贏。


    梵姝神劍仿佛感應到主人的招呼,便恢複原來的尺度,並刺破虛掌控製,直衝雲霄。


    黑夜裏,寂靜中。


    舒晴玉顏若霜,闔眸凝神,撚起一記禦劍法決,腳踩雲起,浮空獨立,長風獵獵,拉扯著這風姿綽約的白衣女子的衣袂。


    “一方般若,三世諸佛。


    仙姝彼岸,唄梵音滅虛相。”


    傳承千年的古老禦劍真言又一次在這世間清脆響起。


    這個夜晚、這片寧靜,再次被撕破。


    天地浩渺,夜空繁星竟然在蒼穹中回旋凝住,點點金斑被天際襲空的紫光蠶食殆盡。


    寰宇之內、浩瀚星空瞬間亮如白晝。


    將夜幕撕扯掉的那一把綻放曜曜紫光的撼天神劍與白衣女子融為一體,擎天巨劍沛然斬下。


    山咆地哮、撼天揭地。


    龍潭深處,不再平靜,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在翻滾、在湧動。


    湖水成浪,如峰之高的水幕無情地拍打著峰巔之壁。


    是末日降臨,讓山巒顛倒、天地為之變色嗎?


    抑或是龍潭湖神動怒,肆意尋仇?


    織夢峰峰壁碎石亂墜,峰巔之上,裂痕累累,不安的劇烈晃動,讓人無法為之巋然不動。


    一條裂痕在腳下蔓延。


    素灰少年專心比鬥,竟不知自己身處絕境。


    “轟隆”


    一聲天與地之間的鼓掌。


    梵姝神劍猶如猛獸狂吼,斬下那天地都為之動容而悲鳴的一劍。


    “舒老魔的孫女真不得了了。”


    那一團瘦骨如柴的黑霧竟然鑽進腳下的裂縫之間,躲過這一劍的勢頭。


    地動山搖,裂縫綿延,山體裂開了一個缺口,素灰少年無處立足,墜峰直下。


    素灰少年不甘心就這麽被無情的湖水吞沒,可是這狂墜之勢,卻已無法阻擋。


    凝眸遠望,愕然發現,那被紫光照亮的黑幕蒼穹竟然縮成一點,不,是一束光,在這束光即將被無邊的黑夜蠶食。


    他的星目倒映著紫光之容。


    傾城絕世、傲然如霜的容顏,燦若星辰、堅毅不屈的眸,淡粉輕抹、不需修飾的唇。


    “是她,她竟不顧一切地來救我。”


    素灰少年的心田裏,此時一路繁花,燦爛美好。


    哪怕冰冷刺骨的湖水一步一步地將他吞沒,他也感受不到寒冷,有一種情愫之火在心間燃燒,溫暖炙熱,無懼冰霜。


    柔軟嫩滑的手掌緊緊包住他的手心。


    在素灰少年的眼裏,她一直寒若冰霜、清冷孤傲,永遠沉浸在她的冰冷世界裏,哪怕是為了幻境的世界裏,她的眼淚,都是清冷無情的。


    但此刻,從沒有感受到這麽溫暖的她。


    一雙來自陰與陽的手緊緊握著,不管日後,現在不願分離。


    兩個年輕的身軀在這千年寒潭裏載浮載沉。


    幽明晦暗、水波瀲灩,水潭裏的世界亦幻亦真。


    口吐水泡,反複吐納的兩個人,不能言語,但相視一望,齊綻笑顔。


    許久許久。


    這兩隻小魚兒,被忽如其來的一團紫光包裹著。


    一抹紫光在水中變成微弱的衝擊波,為他們開辟一條耀眼奪目的水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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