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官道上,有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兩個人在行走著,隻是奇怪的是那耄耋老翁走在那少年前頭,他雪鬢霜鬟,佝僂矮小的身子卻有著抖擻奕奕的精神,一襲寬大的白袍在風中獵獵而動,盡顯他瘦小的骨姿,一雙目魚般地眼珠渾濁不純,但是依舊散射著陰冷刺骨的寒芒。


    他身後跟著那名少年,身著淺灰色緊身長衫、俊俏奕然、英氣勃發、兩彎劍眉眉梢上翹迎合著炯炯有神的眸子暗含智慧與外顯英磊,兩片薄唇側翼微微翹起,溢出對凡塵俗世的輕蔑與瀚海沉浮的樂闊,堅挺的鼻翼上掛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汗珠緩緩待滑,腰間那塊通透玲瓏、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綠光的玉璜上刻著渾然天成的兩個字:“六空!”


    “扈小子,聽說你們家那把‘琅琊仙刀’可是乾坤真人賜給你祖上扈六空的亙古仙器,如今下落何處,你可知曉?”


    原來那耄耋老翁竟然是當日以‘風遁術’劫走扈力欽的‘白髯老怪’苟一勃,他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有意無意地問道。


    扈力欽略一沉思,淡淡地說:“我自小就未曾見過,若是仙刀在手,幾個北蒼派都會被我爹滅掉,何至於我六空派淪落至此?”


    苟一勃佝僂瘦小的身子微微遲疑,心忖:“這小子所言不虛,但是此刀下落也隻有扈家人知悉,若是我得到此子的信任,為他重整旗鼓,那他日定能為我聖教出一臂之力。”想罷之後,苟一勃扭頭,用枯槁如枝椏的手輕輕搭了搭他肩頭,道:“老怪我若是收你為徒,將畢生所學傳授於你,並且幫你光複六空派,你可願意?”


    扈力欽神色閃過一絲絲詫異,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淡然漠視的神情,冷冷一笑道:“嗬嗬!苟先生何至於此啊,若是我他日重振旗鼓,那也未必會本末倒置、助紂為虐,若是此刻為了那點微末小利趨附於你,他日又背信棄義的話,我扈力欽豈不令扈家祖宗蒙羞,六空派豈不受正道所不齒。”


    苟一勃原本癟扁的袖袍緩緩膨脹鼓蕩起來,目魚般地眸子閃現過一絲絲沁骨寒心的殺伐之意,而後輕輕淡了下去,他咧嘴‘嘿嘿’一笑,道:“好小子,這種觀人於微、聽言明義的聰慧是那葛書生萬萬做不到的,你若受老怪我悉心調教,定不負你扈家祖宗之重托。”


    他瞥了一眼扈力欽,抬首望向藍天白雲,惻然道:“正道有時亦有令人不恥之處,何辜於你少年兒郎嚴守所謂之仁義道德,男兒該能屈能伸,不該如此迂腐頑固。”


    此言在扈力欽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回想過去種種,以正派自居的北蒼派為了一己私欲迫害六空滿門,更有甚著作為正道劍派翹楚劍尊門更是助紂為虐、機關算盡,正道隻是一件外衣,披在魔鬼身上,依舊還是掩藏不住本質的狼子野心,心想於此,對於這種道貌岸然的正派,心中不禁發涼,對於這茫茫晦暗的前途,更是不知何去何從。


    他徐徐吐出一口怨晦之氣,譏笑道:“那苟先生何辜於此,若是因我而得罪了北蒼派,對你光複淨火教亦未必是件好事吧。”


    苟一勃雙眸精光四射,猶如尖刀般狠狠瞪了瞪這個倔傲英氣的少年,冷冷哼道:“哼!臭小子,別敬酒不喝喝罰酒,若是我把你交給北蒼派郗天肅,你照樣活不成,更別談複派耀祖。”


    扈力欽嘴角浮起輕蔑與不屑,心中思忖道:“這老怪怕是看上了我扈家的傳世之寶,若我和他糾纏不清,那我豈不是自甘墮落,也罷,且敷衍他兩句,等候最佳時機逃脫魔爪。”想罷之後,他一改前麵不屑倨傲之色,溫然道:“苟先生,你方才所思所言不無道理,隻是此刀的下落非去大名府不可,此刀在家父年少時便已下落不明,而大名府是我六空門分派駐紮之地,六空門尚有幾位家父乃至家祖生前倚重的老前輩,何不前去打聽一二。”


    苟一勃並沒有急於回答,心中打了一陣算盤:“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是吾等對手,若是這小子玩花樣,我定當殺他個片甲不留。”四目精光之下,早已有心懷若穀般地坦蕩,方且左思右想之下,捏了捏幾縷泛黃白須,眯起魚目珠子,笑道:“嘿嘿!好,想通便好,若是你早前如此配合,就不需浪費這麽多時日。”


    ※※※


    大名府,巍峨雄壯的宮牆鍾樓早已習慣了冷眼旁觀俯視這塵世的繁華與虛浮,車水馬龍的行人穿街走巷。


    沙漏亦隨著這日出日落無助地傾瀉著它如流水般的沙子,緩緩流過指縫間,流年似水本無情,誰道曇香灑多情,是誰牽絆住了誰的青春,又是誰沉淪了誰的心海。


    一條已經到了盡頭且狹窄的短巷子內,站立著一對少男少女。


    男的俊俏儒雅,擁有著清瘦蒼白的臉龐,一襲青衿更添飄逸不凡,脖間瓔珞泛光,難為凡品,那少女綠裳束身,身姿婀娜,姿容俏美,柔情似水的神情若隱若現。


    忽然從拐角深處走來另一對少男少女,男的身材略為壯實,肌膚黝黑如炭,說不上俊雅帥氣,一副說得上端正頗有棱角的五官,一雙比常人略大的眼珠子透著痞賊靈黠之氣。


    那女孩身材纖瘦、美貌不如綠裳少女,但是姿容說得上姣好,靜婉甜美的氣質難以掩蓋,兩人風塵仆仆走來。


    隻聽那男的蹙眉急切說道:“哎,我都上下打聽了北蒼派的幾個師兄弟們,都說他們也在尋找力欽,並沒有聽說他被那狗屎養的苟一勃帶到北蒼派了,看來這消息還算好的啦。”


    原來這四個少男少女是在大名府等待已久的葛貫亭四人,說話的正是豪爽霸氣的狄印。


    葛貫亭緊蹙劍眉,幽幽道:“說不定以力欽這倔脾氣急壞了那個苟一勃,恐有性命之虞。”


    蕭虹仙輕輕一笑,使勁搖了搖螓首,自信滿滿地否認道:“我倒不這麽覺得,這扈狸頭聰明地很呢,說上倔氣木訥不如你葛木頭,說上直率缺根筋不如你狄猴頭,所以誰都會出事,唯獨他不會出事。”她巧目流轉,纖指紛指葛狄二人。


    狄印與葛貫亭二人聞言後,齊齊對望雙方一眼,麵麵相覷,狄印撓了撓後腦勺,道:“你這是在誇我們還是損我們啊,什麽叫直率缺根筋,直率我承認,缺筋,老子可不答應。”說罷他雙手抱胸,昂首挺胸,一副氣焰洶洶的樣子。


    蕭虹仙狠狠掐了他手臂,疼得狄印身子扭曲歪斜,她訓斥道:“你就是缺筋,既然他不回北蒼,那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找六空舊部助自己脫險,你這都想不到,你不是豬就是驢了。”


    狄印如大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對哦!我怎麽沒想到,這苟一勃不就看上那把仙刀才挾持力欽嗎?那力欽肯定將計就計哈,那我這就去找找去。”說罷,馬上扭頭撒腿就跑,剛跑到半點路程,身子如中了定身咒般紋絲不動,似乎想起了什麽,掉頭跑回原地,傻傻笑道:“嘿嘿!對了我又不認得那些六空派的人,這咋辦啊這。”


    “哪!這信物就在那,看到沒?”


    蕭虹仙自信滿滿地看著街巷交界之處,說道,三人接聞聲扭頭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天哪!扈師兄原來也來到了大名府!”蕭戊曦美目閃爍著又驚詫又喜悅的複雜神色,一隻如蔥玉般的纖細手指指著街巷交界之處,原來苟一勃與扈力欽一前一後地走在街上,扈力欽有意無意地餘光微微瞥了瞥他們,但是始終沒有正眼轉過來,恐怕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吧,隻是他的劍眉緊鎖,神色凝重,沉默於自己的思考之中。


    恍惚間竟然與苟一勃走了兩條街,卻茫然未知,突然身後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在叫喚著自己:“這位小哥來串冰糖葫蘆吧,可甜可好吃的冰糖葫蘆。”


    這聲音極其熟悉,使得他不由轉身定睛一瞧,扈力欽嘴角微微浮起絲絲笑意,原來這個賣冰糖葫蘆的販夫竟然是狄印,黝黑的皮膚下一雙虎目炯炯有神,咧著嘴傻笑,笑聲自然而樸實,讓人不禁心中一暖。


    扈力欽輕咳一聲,斂住喜悅的笑意,佯裝冷漠說道:“那就來兩串吧。”說罷摘下腰間的玉璜嚴嚴實實地塞在狄印厚大粗糙的手掌心裏。


    狄印如獲至寶般敏捷地將玉璜塞進懷裏,他一臉賠笑,頻頻點頭:“小哥好吃下次再來買哦。”


    苟一勃瞥了瞥他們兩眼,未見異動,扭頭打算再往前走時,扈力欽將冰糖葫蘆放到他跟前晃蕩,和顏悅色道:“苟先生來嚐嚐。”


    “都這麽大了還吃這小孩家的玩意。”苟一勃白了他一眼,語氣中帶有嘲諷之意,似乎想起什麽?張了張他的嘴,露出一排排鬆動老壞的黃牙,閉嘴道:“還有…你覺得我適合吃這個嗎?”


    “呃....確實吃不得,我忘記老前輩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扈力欽收起那迎上前的冰糖葫蘆,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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