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十二天星對應的是十二個人,那一定有重大意義所在。


    陳縉之思索著。


    我是這十二人之一,羽榣姐姐也是嗎?那剩下十個人呢?


    換句話來說,羽榣姐姐是這十二人之一,那她知道我是這十二人之一嗎?


    這十二人究竟有什麽關係?


    陳縉之回想著方才的異象,他並沒有全都記下,不由得心煩意亂。


    星象預示的又是什麽。


    第一顆,與水有關?


    水麽。。。


    洛海?


    南山城?


    南山城即是洛海沿岸第一大城,陳縉之很自然得有此聯想。


    也就是說,南山城有一人,是這十二人之一?


    那人叫什麽來著?


    許。。。


    許疾霜???


    陳縉之的回憶有些模糊起來。


    依稀記得。


    多年前,曾在長天城,族會上,見過那南山城的城主,許疾霜。


    是他麽?


    陳縉之的心緒搖擺不定,星象再無其他線索。


    黎明將至。


    他於是急匆匆地下了占星台。風雪。似乎更猛烈了。


    還請,來得再猛烈一些罷!


    與此同時。。。


    中域,離川城。。。


    謙盟,總部。。。


    白袍男子獨倚在窗邊,殘月冷極了。


    不長不短的黑發,眉宇之間透著一股狠厲,而這人的臉色,慘白的可怕。


    下巴處,些許胡須,更顯得此人老成之態。


    而袖口處,似乎隱約有一點弧形微芒,杳杳沒寒光。


    宋從弑,宋謙。二十六歲,王階二段。


    方才十二星掠影,似乎令他的心情極度鬱悶。


    。。。


    離川城。


    依江而建。水名離川,故得此名。


    曾經,有個叫作離川王氏的小氏族,坐擁此城。


    不過如今,實際意義上掌控離川城的,是謙盟。


    獵手公會。。。


    大殿沒有房頂。


    兩列擎天石柱,莊嚴,森嚴。


    首座之扶手上,鑲嵌著的妖獸的頭顱若是掌中玩物。戚戚白骨,又似有雄風依舊。


    有一人,以一種非常桀驁囂張,又極為飛揚跋扈的姿勢坐在這首座交椅上。


    隻見這人兩腳著木屐,各有兩塊非常高的屐齒。他的左腳便是直接踩在這上等獸皮製成的坐墊上,右腳隨意地搭著。


    下身著裳,褶皺頗多。腰間,前後各掛有一片狀如魚鱗似的護甲,長一尺有餘。墜著明珠的穗子,於其兩側垂下幾條。


    兩把野太刀,皆有五尺多長,被他一手攬住,刀柄則是抵在椅背上。


    交領單衣,以黑,綠兩色為主,主體是暗的,但水墨渲染的漸變,又有刺繡的花紋加以點綴,極富有山水意境之美。


    左肩上又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盔甲,依舊是細密的魚鱗樣式,觀之揩亮,這鍛造工藝應是不俗。


    然則,最為誇張之處,又是重點之處,在於這人的頭盔。


    如何描述其風采呢?


    大概是某飛行妖獸的頭骨作為基礎,又嵌入合金,經過一番鍛造後成型的。故栩栩如生。而這頭盔之上,一大束,或許這個詞已經不準確了。總之是非常濃密的,應是那妖獸生前的羽毛,紮成一大捆,然而手法很是巧妙,這些羽毛很自然的自這頭盔上披散下來,很軟,很柔,隨風飄舞。極長,遮蓋住了這人墨綠色的長發,將要及腰了。


    不得不承認,這像極了遊牧民族的頭子,野蠻人之王。


    也就是這一頂奇特而又威武的頭盔,加之屐齒極高的木屐,竟使得這個身高不足六尺的人看起來也有八尺多高。很是瘦小的身軀,竟然也有氣吞山河之勢。


    右半邊臉有紋身,直至頸下,大概繪的是萬蛇噬心,幽暗而攝人心魂的綠,更襯得此人皮膚蒼白。


    陳墨竹,十八歲,大騎士七段。


    當年那個叫做小攸的少年,如今已是,王階之下,再無敵手。


    他沒有姓氏,於是便跟陳縉之姓了。至於墨竹這個名字,就與碧竹君有關了。


    長年顛沛流離導致的營養不良,故他的身高似乎和修為極不成正比,然而他又好麵子,不欲低人一頭。所以陳墨竹才請人打造了這身誇張的裝備。正所謂,兵不血刃,亦可以先聲奪人,正是這個道理。


    至於他攬著的兩把野太刀,其一流華濃綠,正是碧竹刀。至於另一把,色調是頗為明豔的綠,青翠而不可方物,這就說來話長了。但似乎,也從未有人見過他使用這一把野太刀。


    再說,我們的陳墨竹大人在此地有何為?


    這裏是獵手公會的主殿,獵手公會,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專司獵殺妖獸的一個幫派。曾經,在這離川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如今卻是謙盟的眾多“小弟”之一。


    至於他為什麽會在這裏當會長,隻因為宋謙覺得他脾氣不好,想當年初入離川城,從街頭殺到結尾,滿城盡是斷裂的殘破盔甲,就是他帶人幹出來的事情。陳墨竹的性格又太過於烈性,曾在議事時一言不合,後因為口角當場與人大打出手。故宋謙認為他過剛易折,讓他到這裏來消磨一下。


    嗯,消磨一下,消磨一下,細品,細品。。。


    其實,這也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宋謙對羽榣的單相思從未斷過,什麽情詩已經寫了無數,數不勝數,還經常感動的他自己都掉下眼淚來。


    然而陳墨竹對於宋謙的如此行徑向來是持反對和鄙視態度。同樣的,這五年來,每時每刻他都在自行腦補著,在他看來殺害了陳縉之的不共戴天的仇人——羽榣是如何被他生生折磨致死的。


    但隨著時間流逝,宋謙這相思之情反而更為強烈,猶似幹柴火烈,愈演愈烈。一個多月前,一夜醉酒之後,他竟然一語驚人,要將這離川城拱手獻與雙元帝國,美其名曰:


    “獻一城之地,求一世之安。也不失封侯之位,且不說蟒袍加身,擁兵十萬,但求個封妻蔭子,豈不美哉?”


    那天夜裏,陳墨竹乘著酒勁,真乃是“酒酣胸膽尚開張”,拍案大罵,順手就把單相思這件事給捅出去了。然則陳墨竹當時大怒,大概是: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奉你為手足而宋從弑你待我不如衣服。”


    還有諸如:


    “你重色輕友。”


    “你罔顧人倫。”


    “你德行敗壞。”


    “我呸,人所不齒也。”


    “你將來還有什麽臉麵去地下見老師大人。”


    等等這樣一類的話。


    然則就這一次口水大戰而言,陳墨竹大呼要為老師大人報仇,在道義上就占了製高點,在輿論上就占了上風,直是搞得宋謙當眾下不來台,無地自容。


    而次日,大街小巷裏,不知為何就出現了諸如“西南邊帝國君主是宋城主的偶像。”,“宋城主癡心妄想。”這樣的號外。


    雖然說,陳墨竹堅決否認不是他,這些緋聞確實也和他沒關係,蓄意傳播的一定另有他人。但宋謙自認為鬧了這一出,滿城看笑話,記恨上了。


    不過,宋謙也不會真拿他怎麽樣,畢竟是出生入死過的好哥們。於是陳墨竹就成了這獵手公會的會長,被勒令好好清淨兩天。


    來這兒也好,陳墨竹也不欲和宋謙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和好了沒兩天繼續吵,簡直就像一對磕磕絆絆的小情侶。


    回到當下。


    方才,陳墨竹靠在這交椅上打盹兒,醒來時,恰好就看到了這十二星掠影。他不是王階,更不懂觀星,橫豎也看不出什麽,盯著這綿綿黑紗似的夜空觀了半天,可能終於從某顆星星上看出了——“你個傻逼,看個屁!父母可還健在?給爺滾一邊兒吧。”這樣的三句話。


    但陳墨竹至少不會向街頭小娃娃那樣亂叫。


    星空異象,挺震撼的。


    他本來想叫碧竹君來看一看,但似乎那位熱衷於吃手指的器靈正在進行所謂的“閉關”,說是為了將來進階神器之類的。於是陳墨竹隻好一個人隨意地看一看,隻感覺全程被蒙在鼓裏,啥也不知道。


    “誒。無聊吧,這有什麽好看的。”


    陳墨竹地自言自語道。


    習慣了居無定所,四海為家的日子,反而是溫馨舒適的樓閣令他難以入眠,這穹頂之下,窮盡北風,單衣沾盡,白點翩翩於飛勝似蝶衣,倒是合他的胃口。風雪入懷,也同他一般嶙峋瘦,天命輕狂,又何上重樓?


    性格太剛,仇人遍地走而少有朋友,陳墨竹雖有“管他仇滿天下,江山亦如畫。”的豪氣,也欲“恩仇趁年華,輕劍快馬。”,但風雲變化,總是乏了。


    本是應該談戀愛的年紀,陳墨竹又自我嫌棄起來,修煉碧竹君給的《斷怨殘》,以及他長年累月地與劇毒作伴,不但害人,更是害己。這一切讓他形如枯槁。本來就算不上容顏豐偉,如今更是死氣沉沉。雖然如今在離川城僅僅一人之下,人人也都得敬稱他一聲“二爺”,如此,虛榮而已,又何來的滿足可言?


    “困死。”


    哈欠連天,他於是頭一歪,便又睡下了。


    長夜依舊,不過狂風不休,還更大了些。滿城的旗子呼啦作響,似乎隻差一些,就要為之所撕裂似的。城頭的殘燈猶憐,嗚咽,直到聲嘶力竭,亦未滅。


    君不見,蒼茫間。


    君不見,餘自謙。


    君不見,在下正氣一身綿綿,清風兩袖翩翩。


    君不見,唯有一杆大旗風淩至巔。


    這屹立在謙盟總部的木樓前。


    任他東西南北風,其自是巋然不動。


    上書。


    君子不器。


    後記:


    (1).“酒酣胸膽尚開張。”出自:《江城子.密州出獵》。原意為“喝酒喝到正高興時,我的胸懷更加開闊。”在文中,僅用於體現喝酒之後的驕恣狂妄,故此說明。


    (2).“管他仇滿天下,江山亦如畫。”出自歌曲《長生訣》,在此引用,無意冒犯。


    (3).“恩仇趁年華輕劍快馬。”出自歌曲《明月天涯》,在此引用,無意冒犯。


    (4).君子不器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成語。君子不應拘泥於手段而不思考其背後的目的。《·係辭》有一句:“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是無形的道體,形而下是萬物各自的相。被萬物各自的形象與用途束縛,就不能領悟、回歸到無形的道體之中。君子心懷天下,不像器具那樣,作用僅僅限於某一方麵。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滿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君子不器,還要根據“道“來理解,孔子在《易傳》裏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意思是,道是無形的,器是有形的。器即器物,所有有形的物質都是器,不單指器皿;而道,是所有器物所存在、運動、發展的總規律,是無形的。但是,道器不離,無形的規律的道,恰好就存在於有形的器物之中。而孔子解釋“君子不器“的意思是,作為君子,不能囿於一技之長,不能隻求學到一兩門或多門手藝,不能隻求職業發財致富,當“誌“於“道“,就要從萬象紛呈的世界裏邊,去悟到那個眾人以下所不能把握的冥冥天道,從而以不變應萬變。在孔子看來,隻有悟道,特別是修到天道與本心為一,才有信仰,才有駕馭各種複雜事件的能力,才能擔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重任。即便講應用,也是強調以不變應萬變。一旦明道,即朱子說的格物致知,也是陽明先生講的致良知,則可以持經達變,抱一應萬,待人接物事事可為!君子不器,並不是說可以脫離實際,忽略現實,因為陰陽一體,道器不離,悟道總是在器中,悟道後還是在器中運用。


    一路相伴,感謝有你。——ss白衣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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