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搖頭道:“都不是。”


    楚長歌哼道:“既然都不是,那你深夜造訪,便是為了與我打機鋒麽。”


    那人仰頭大笑,露出近乎完整麵容,不過一晃即逝,緊跟著又被鬥篷遮掩,但楚長歌還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的那雙眼睛,是詭異的血紅色!


    “我隻是好奇,你與瓊仙派究竟有何關係,居然如此不遺餘力,幫助瓊仙東山再起。”那人大笑過後,語氣卻是變得陰冷起來。


    楚長歌淡淡道:“與你何幹。”


    那人也不惱,道:“我隻是想奉勸於你,瓊仙派這等是非之地,還是不要久留為好,免得引火燒身。”


    楚長歌失笑道:“你在威脅我?”


    那人道:“言盡於此,你若聽勸,興許還能保全性命,若是……”


    楚長歌再一次打斷道:“我從來不是一個聽勸的人。”


    那人默然,嘴角溢出一絲獰笑,很可怕,陰森森的,若是常人見到,定會覺毛骨悚然,嚇得六神無主。


    可那終究是旁人,楚長歌活了兩世,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還從未心生過恐懼,何況是眼前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


    那人陰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說些什麽了,但願來日再有相逢之時,你的嘴還會這麽硬。”說話間,人已突然消失在原地,竟真的如若陰魂鬼魅一般。


    楚長歌嗤笑一聲,卻是不以為意,隨即闔上雙眼。


    無論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究竟是何身份,是何目的,對於他來說,都並不值得是一件值得費心思考的事。


    況且從哪家夥的隻言片語當中,他已經隱隱猜出了些什麽。


    翌日,一大清早,淩離塵便遣弟子邀他去用早飯,雖說修士不食五穀,餐風飲露,但未成仙前,仍有口腹之欲,除非是苦修士,否則一日三餐,皆是免不了的。


    到了後堂,淩離塵以及眾長老已然等候許久,見他到來,連忙相繼起立。


    瓊仙派著實是今非昔比了,從飯桌上就能得知一二,靈禽海珍,仙果瓊漿,應有盡有,不過廚子手藝卻是不甚出彩,做法一如往常那般,煎炸烹炒,使得這些上好材料的美妙之處,盡都流失殆盡。


    但這也能理解,畢竟窮人乍富,想一下子裝個有錢人,也得花些時間。


    楚長歌沒什麽胃口,但還是坐了下來,象征性的淺嚐了幾樣佳肴,想起昨夜之事,忽然道:“瓊仙派可曾有過弟子叛逃麽?”


    淩離塵一愣,不知前輩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苦笑道:“前輩說笑了,從前咱們瓊仙派日子委實過的有些捉襟見肘,弟子不堪忍受,偷偷離山,這種事屢見不鮮,倒也稱不上叛逃,是門派拖累了他們。”


    楚長歌點點頭,若有所思,許久後,忽然一笑道:“不說這個了。這頓早飯,算是告別,我準備去一趟常羊山。”


    陸驚蟄回來時,便將在常羊山所發生的事與淩離塵說了,所以淩離塵此刻聞言,也不意外,有些依依不舍道:“前輩剛住一宿,便又要走麽?”


    楚長歌點點頭,常羊山封印在地底之下的魔神幹係太大,他總是有些放不下心來。


    再者,便是那屠殺子桑玄空子嗣的赤陽子,便是出自於神秘的懸天之都,他一直隱隱有種預感,那赤陽子當年既然是為放出魔神而去,功敗垂成之後,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極有可能還會再次出現。


    去常羊山,或許能夠碰碰運氣找到些關於懸天之都的線索也說不定。


    淩離塵哪裏能猜出這些,隻道是前輩貴人事忙,也不好極力挽救。


    用過飯後,老淩便親自送楚長歌下山,道:“前輩一定要常回來啊!”


    楚長歌笑道:“一定。”說罷,放出龍夔,乘之往常羊山趕去。


    常羊山在東荒,不過距離雁蕩山倒是不遠,也就三千多裏,以龍夔的腳力,半日間就可抵達。


    龍族很少出北海,故而在中土地界,算是稀奇少見。


    龍夔如今的形態便是五爪金龍,馱著楚長歌在天際翱翔,飛速前進,沿途時常引得下方人們驚聲一片。


    飛了約莫兩個多時辰,便到達常羊山。


    聖火教自那日地底變故之後,教址已然毀於一旦,不過這點損失,對於聖火教而言,委實不值一提,如今已然麵貌煥然一新。


    原先的山洞,盡已坍塌凹陷,聖火教並沒有再度開鑿,而是在原地建立起一座座高聳如雲的危樓,亦有房屋精舍,成排林立,當然,標誌性的惡魔雕像,自然是少不了的,巍然矗立,隨處可見。


    他騎著龍夔乍一上山,瞬時便見數十道身影掠上半空,怒道:“何人竟敢闖我聖火教!”


    一時數十道真氣劍光席卷而來,他連忙將龍夔收入納獸圈中,施展乾坤無距掠到地麵,苦笑道:“是我。”


    這數十教眾那日未曾見過楚長歌,跟著落下之後,打量一番,登時更怒,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是誰?”


    “敢拿咱們打趣,我看你這小崽子是活膩歪了……”


    楚長歌正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時隻聽有人沉聲道:“是誰竟敢在常羊山造次!”


    來人赫然正是殘月使常淩風。


    那數十教眾盡皆躬身行禮。


    常淩風目光直接向楚長歌看來,麵色忽然一愣,竟是一路小跑過來,熱情道:“原來是先生,快快裏麵請!”


    楚長歌不由訝異,這位殘月使初見時,還對自己不假顏色,雖然感激自己救了小玄空,但態度仍舊透露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怎的如今卻變得這麽恭敬了。


    懷著疑問,他跟隨常淩風走進一座精舍之中。


    剛一進門,便見子桑玄空大馬金刀的坐在鬼頭椅上,精神矍鑠,業已烏黑如墨的濃眉間,滿是威嚴,渾然不似當日所見的那般老態龍鍾。


    能令將死之人恢複到這等程度,楚長歌心知是鍾靈石乳之故,亦不由恍然大悟,此刻業已猜出常淩風為何一改常態,對他如此恭敬熱情了。


    子桑玄空乍見楚長歌,臉上頓時流露出激動神色,連忙站起身,快步走了過來,膝蓋一彎,竟是便要拱手跪倒。


    楚長歌連忙將他扶住,知道他是想表達感激之情,笑道:“你如今已是當老祖宗的人了,說跪就跪,豈不惹晚輩笑話。”


    他的語氣,仍舊如三百年前那般。


    仿佛麵前站著的,還是那個稚嫩調皮的小玄空。


    即使小玄空已經變作老玄空了,更已成為了一教之主,統領萬千教眾,一言就可令世間掀起腥風血雨,然而在他眼中,其實什麽都沒變,隻不過是皮囊已老而已。


    子桑玄空老眼含淚,道:“若非前輩贈藥,玄空隻怕已是老朽死去,化為枯骨了。”


    常淩風至今都弄不清這二人究竟是什麽關係,見性情剛硬的老教主,又是真情流露,又是要下跪,又是前輩的,不由心底納悶,怎的這個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輩分竟比老教主還要高?


    可聖火教沒有這號人啊,這輩分又是從哪論的。


    殘月使迷茫了。


    楚長歌問道:“地底魔神封印,這段時間可有異樣?”


    子桑玄空道:“得虧前輩深謀遠慮,當年留下手段,這才於千鈞一發之際將封印重新穩固,地底封印沒有大礙。”


    “如此最好。”楚長歌放下心來,忽然想起那圓日使蘇流水,問道:“靈兒可已將圓日使之事告訴你了?”


    子桑玄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恨聲道:“蘇流水那個狗東西,枉我對他如此信任,可他竟然作出這等混賬之事,我老早就已吩咐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定要將他抓回聖火教,受教規懲戒!”


    楚長歌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圓日使後來現身天墉城,不僅施展魔族功法,還練出了魔眼,而這些,定然是他與魔神交易得來。”


    子桑玄空怒氣更甚,道:“不瞞前輩,蘇流水是晚輩從小看著長大的,與淩風一樣,都是我最信任的下屬。他意圖放出魔神,其實唯心而論,我並不忍將他如何,甚至隻要他真心悔改,迷途知返,我甚至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竟然修煉魔族功法,還練出了魔眼,弄的半人半魔,非人非鬼,我豈能容他!”


    楚長歌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卻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魔為世俗所不容,甚至天理亦難容,他甘願成魔,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即使你不殺他,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死無葬身之地,隻是時間早晚。”


    子桑玄空深深一歎,道:“前輩所言極是,我聖火教雖然被斥為魔道,卻也是身不由己,試問古往今來,普天之下,又有誰願意與魔扯上一絲關係。蘇流水自甘墮落,即使逃得一時,有朝一日,也自有老天收他。”


    楚長歌說道:“我想下一趟地底。”


    前輩發話,常羊山自是隨處可去,子桑玄空當即答應。


    二人在常淩風的陪同下,坐傳送陣來到地底。


    當日為了穩固封印,楚長歌釋放雙龍,業已將地底所有的一切全部化為五行之炁,繼而吞噬的一幹二淨,淪為混沌,隻有那泊血池、還有三十六塊石碑依舊存在。


    魔神依舊渾身綁著鐵鏈,許是再度被鎮壓,是真的心灰意冷了,竟是躺在血泊中小酣起來。


    待楚長歌三人走近,魔神才猛然驚醒,冷冷目光瞥過,隨之通紅充血,怒吼道:“你竟還敢來?”


    楚長歌揉了揉耳朵,笑道:“敢情你被困於此,反倒覺得這裏是你的自家後院了,我為何不敢來?你又能奈我何?”


    魔神狂怒無比,呼呼劇喘,眼中滿是凶狠,似欲恨不得將楚長歌生生撕裂!


    子桑玄空皺眉道:“魔神,你若安心受縛,與我等相安無事,我聖火教雖然肩負監視你的責任,卻也未必會如何苛待於你,可你依舊凶性不改,我行我素,隻怕是要吃苦頭。”


    魔神淒厲慘笑道:“來啊,小螻蟻,你越折磨我,我的恨意便越強烈,有朝一日,若要本神出去,定當毀滅天地眾生,以來回答你的今日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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