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狐神之子


    方飛應聲望去,目定口呆,鏡中的天素低眉閉眼,肩上趴著一個怪物,對它方飛並不陌生,天試院的時候,這個怪物闖入了他的夢境,差點兒把他拖入深淵。


    “大還心鏡”映照出怪物的全貌,同樣身為元嬰,它跟張淩虛完全不同,正如牡丹所說,入魔後的風攬月變得異常醜惡,它的身軀就像無數又粗又長的“蛔蟲”,無頭無尾,使勁糾結起來,不住扭曲滑動,出於某種固執的念頭,努力維持人類的輪廓。“蛔蟲”鑽進天素的元神,如同千百根管子插在女孩身上,蟲豸蠕動的麵孔不斷改變形狀,唯一不變隻有那兩顆通紅如血的眼珠,怨毒地盯著鏡子外麵的男孩。


    這情形驚悚可怖,方飛下意識後退一步。


    “放開我,”怪物兩眼暴突,“不然我吃了她的元神!”隨它說話,天素身上的“蛔蟲”出現劇烈的蠕動。


    方飛深吸了兩口氣,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望著鏡子,拚命絞盡腦汁——無相魔決不能放,天素也決不能死,當務之急,必須把魔徒和女孩的元神分開。


    他的目光落在鏡子深處,無相魔的身後站了一個人影,瘦弱的身子,蒼白的麵孔,煙灰色的夾克配著藏青色的長褲。


    “那是我?”方飛心念閃過,“不,我的元神!”他下意識攥緊拳頭,鏡子裏的“方飛”也動了一下。


    “放開我,”無相魔繼續尖叫,“我數到三,三、二……”


    “禦神!”方飛身子沒動,鏡中的元神向前跨出,閃電伸出雙手,從後麵抓住了風攬月。


    “噢!”風攬月猝不及防,發出一聲驚叫。


    身隨神動,方飛的身子也踏出一步,可是步幅不大,距離天素還有一段距離。這種情形相當怪異,女孩纖瘦的背影就在前麵,冰藍色的長發、雪白的脖子清晰可見,方飛伸出手,停留在離她二十厘米的地方,分明兩手空空,可他清晰地感覺到一個滑溜溜、粘膩膩、冷冰冰的東西,仿佛一大團壞掉的果凍,鼻間聞得到一股腐敗的惡臭。


    鏡中的“方飛”雙手攥住“蛔蟲”,把它們從天素身上拉扯出來,怪物咕咕怪叫,拚命掙紮,力道大得驚人。方飛但覺虎口劇痛,身子隨之搖晃。他咬牙苦撐,盯著鏡中的自己,極力貫注意誌,“方飛”齜牙咧嘴,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蟲子從天素身上剝離。


    “噢!”風攬月放開天素,渾身的蟲子向後翻轉,齊刷刷纏住“方飛”的四肢和脖子,拚盡力氣向他體內亂鑽。。


    方飛感覺強烈的窒息,鏡裏的“方飛”眼珠凸出、舌頭伸長,身子仿佛皸裂的瓷器,蟲子鑽刺的地方,呈現出一絲絲細長的裂紋,裏麵微光泄露,伴隨出離的痛苦。方飛的眼前白光閃爍,景物時隱時現,漸漸變得模糊。


    “不能輸!”一個聲音在他心底響起,低沉有力,讓他神誌一清。方飛睜開雙眼,感覺一股力量湧上雙臂,他的雙手還在跟空氣較勁,鏡子裏的元神卻煥然一新。裂紋消失了,身子如同剛出爐的琉璃,半青半白,閃閃發光,方飛瞪大雙眼,騰出左手,五指緊握,衝著魔徒的左眼就是一拳。


    “噢!”風攬月發出一聲慘叫,方飛的拳頭像是燒紅的鐵塊,連帶它的眼珠陷進了那張蟲臉,所有的蠕蟲都向內收縮。方飛趁勢一拽,把它從天素身上完全拉扯過來。


    “咕!”風攬月索性轉過身子,仿佛八爪章魚,刷刷刷纏住方飛。


    方飛感覺渾身刺痛,蟲子又開始向他體內鑽入。他悶哼一聲,下意識抓向無相魔的左眼,入手冰涼圓滑,用力一捏一擠,風攬月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它向後一縮,眼球變成一團血紅的濃霧。方飛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右手,對著鏡子抓住它的右眼,力量所及,紅眼珠爆裂開來,風攬月的叫聲更加淒厲。


    眼睛是無相魔的要害,失去了眼睛,蟲子的力量大大衰減。“方飛”的雙手如刀如斧,大砍大削,把纏繞身上的蟲子弄得七斷八續。無相魔逃不掉,躲不開,暴戾一掃而光,它抽搐、扭曲,嘴裏結結巴巴,仿佛夢囈絮語:“不可能、你怎麽會……這不可能……”**裏飽含恐懼,如同一個脆弱的玩偶,任由方飛撕扯**,很快支離破碎,斷口處湧出一股股淒慘的綠煙。。


    方飛感覺手裏的敵人綿軟不堪,失去了果凍的彈性,更像餿掉的奶油,黏糊糊地粘在手上,變成絲絲縷縷,一點不漏地鑽進他的手心。


    “糟了,”方飛不勝恐慌,“這是另一種附身方式嗎?”


    “你做了什麽……”魔徒最後的聲音小得可憐,身子縹緲透明,正在化為烏有——方飛見過這副模樣,張淩虛臨死之前也是如此。


    無相魔消失了,天素的元神重獲自由,她身子一軟,癱倒在地,落地時的震動讓她睜開雙眼。女孩瞅了一眼鏡中的方飛,強烈的倦意洶湧襲來,眼皮不勝沉重,心裏迷迷糊糊,她有許多疑問,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飛看了看雙手,又瞪向鏡中的自己,元神也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他。他感覺身子有些奇怪,仿佛多了一點兒什麽。無相魔消失的景象猶在眼前,不知為什麽,那情形讓方飛深感不安。


    天素發出**,方飛回過神來,掏出羅盤一看,辰時還差一刻。他背起天素,衝出鏡室,一溜煙出了地宮,謝天謝地,五行磴還在轉動。他用“黏結符”把天素固定在一枚水磴上麵,跳上一枚金磴,一層層把她送回地麵,隨後背起女孩,衝出學宮,天極盤的指針停在距離辰時半刻鍾的地方——方飛一眼望去,雙腿發軟,胸中湧起一股絕望。


    “來不及了……”天素在他耳邊喃喃說道。


    “你醒了?”方飛回頭看去,天素麵色慘灰,眸子暗淡無光。


    “剛才,”天素咬了咬嘴唇,“我是不是叫無相魔附了身?”


    方飛東張西望,答非所問:“呂品應該就在附近。”


    “喂!”天素想要嗔怒,可又渾身無力,任由方飛背著,趕到呂品身邊。懶鬼直挺挺躺在那兒痛苦萬狀,看見方飛,眼裏湧出無比的狂喜。


    “你怎麽打敗無相魔的?”天素忍不住又問。


    “先救人再說,”方飛用筆指向呂品,有些拿不定主意,“該用哪一道符法?”天素沉著臉說:“你先回答我!”


    “你……”方飛又驚又氣,忽聽有人說道:“用‘玄鐵破禁符’試試!”


    方飛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天皓白神情肅然,靜悄悄站在遠處。


    “天道師!”方飛、天素異口同聲。老道師一言不發,方飛穩住心神,揮筆沉喝:“克木歸元!”


    金光衝出筆尖,流遍呂品全身,他哆嗦一下,挺身跳起,嘴裏大叫:“癢死我啦、痛死我啦,啊啊啊啊……”一邊嚎叫,一邊抓向滿身的疙瘩,誰想稍稍觸碰,劇痛鑽心,懶鬼的五官皺成一團:“方飛……哎喲……想想法子……哎喲…………”


    “那個!”方飛亂了手腳,不知道如何祛除他身上的蜂毒。


    天皓白走上前來,抽出符筆輕輕一掃,清泉似的光亮落到呂品身上,經過的地方腫塊消失,毛孔裏滲出絲絲黑氣。懶鬼隻覺清涼徹骨、痛苦消失,舒服得差點兒**起來。


    “還有樂當時,”方飛終於想起了可憐的宮主大人,“他也被欽原叮了。”


    “我看見了!”天皓白臉色沉重。方飛望著他心頭一緊:“他死了嗎?”


    “還沒有,”天皓白淡淡說道,“可也快了。”他見方飛麵露恐慌,不由歎了口氣,“我會讓他活下來。”


    方飛心子落地,囁嚅說道:“他被無相魔附了身。”


    “哦?”天皓白不動聲色,“無相魔在哪兒?”


    “我想……”方飛猶豫一下,小聲說道,“我把它消滅了。”老道師白眉上揚,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抬頭看了看天極盤:“快遲到了!”


    “對不起!”方飛沮喪地說。


    “對不起什麽?”天皓白問。


    “您會引退……”


    “還早呢,”天皓白搖了搖頭,“考完再說!”


    “不是遲到了嗎?”方飛衝口而出。


    “是啊!”天素也說,“坐車下山至少二十分鍾,趕到考場也得五分鍾……”


    “現在還剩十二分鍾。”方飛望著天極盤不勝沮喪。


    “如果直飛考場,”天皓白掐指一算,“用不了十分鍾!”


    “天道師!”呂品忍不住提醒,“這兒禁飛,也不能使用遁術。”


    “準確來說,”天皓白眨了眨眼,“這兒隻對紫微禁飛。”


    三個學生麵麵相對,呂品咕噥:“什麽意思?”


    遠處傳來激烈的轟鳴,似有什麽東西瘋狂轉動。方飛掉頭望去,一架噴氣式飛機越過學宮大門,直接俯衝下來,輕巧地滑翔一段,穩穩地停在了摩雲聖道上。


    “這是……”天素、呂品望著眼前的怪物不知所措。


    “飛機!”方飛激動不已,“紅塵裏的飛行器!”


    “支離邪的結界會克製飛行器裏的元胎,”天皓白注目飛機,“可這東西不需要元胎,完全依賴機械的運轉。”他頓了頓,“當然囉,我對它做了一點兒小小的改動,讓它飛得更加自在。”老道師看向方飛,意味深長地問,“你還想考試嗎?”


    “想!”方飛一陣風衝向飛機。


    “等等!”天素力圖站起身來,可是渾身酸軟,又頹然坐下,天皓白看她一眼,說道:“你被無相魔附過身?”


    天素咬著嘴唇不吭聲,忽聽天皓白又說:“你元神受傷,需要靜養。”女孩渾身一顫,懶鬼也是臉色煞白。


    “危字組會輸的!”天素小聲說道。


    “輸贏不重要,”天皓白平靜地說,“重要的是參與。”


    “您會失去名字,”天素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天皓白會從紫微消失。”


    “沒什麽大不了,”天皓白露出笑容,“花開花落,本是人間常事。”


    “我不想輸,”天素把頭埋進膝蓋之間,“我該怎麽辦?”


    “相信方飛!”


    “然後呢?”


    “等待!”天皓白簡略回答。


    方飛跳上飛機,心神恍惚。這一款飛機在紅塵威名卓著,他聽過看過,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親自駕駛它。但從進入紫微,經曆的一切超乎想象,直到如今也不知道這世界是真是幻,或許一覺驚醒,不過南柯一夢……


    咚,機身震動,方飛回頭看去,呂品跳進了後麵的座椅。


    “你來幹嗎?”方飛微微詫異。


    “看熱鬧!”呂品隨口回答,目光看向別處,方飛順他目光看去,發現天素蜷成一團。


    “她去不了,”呂品悶悶地說,“她的元神受了傷。”


    方飛呆了呆,遊目四顧,機艙裏儀表、按鍵不計其數,他眼花繚亂,猛可想起一事,忽然呆若木雞。


    “怎麽?”呂品直覺不妙。


    “我……”方飛艱澀地吞咽唾沫,“我不會開飛機。”


    “開什麽玩笑?”呂品傻了眼。


    “好了嗎?”傳聲器裏傳出天皓白的聲音,方飛吃了一驚,回頭看去,老道師衝他點頭,“那就起飛囉!”


    護罩落下,儀表飛轉,兩人像是叫人猛推一把,飛機開始高速滑翔。方飛忍不住看向天皓白,老道師揚起符筆,點燃一團天青色的靈光。男孩猛可意識到,這是一架無人機,隻不過使用符法驅動。這並非不能理解,方飛一直認為紫微的符咒等於紅塵裏的軟件程序。


    滑行越來越快,很快到了摩雲聖道的盡頭,方飛凝目望去,差點兒叫出聲來。


    樂當時就在前麵,身上腫脹消失,仍然處於昏迷。他趴在道路中間,如果飛機繼續向前,非得把他碾死不可。


    飛機筆直向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啊……”方飛叫聲出口,身下猛地一頓,所有的勢能從輪子傳到機身,飛機湧身一躍,抖擻衝上雲霄。


    輪子差之毫厘,從樂當時上方掠過,狂風和激鳴把他驚醒。老頭兒迷迷瞪瞪地張開眼睛,吃驚地發現一隻從未見過的怪鳥,渾身閃耀金屬的光輝,乘著狂暴的風雪在天上翱翔。


    身後傳來輕聲咳嗽,樂當時茫然回頭,望著天皓白喃喃問道:“那是什麽?”


    “一個小玩意兒!”老道師笑著回答。


    “不對,”樂當時激靈一下,“這兒不能飛!”之前的記憶洶湧而來,他衝口叫道,“啊,無相魔……”


    “空!”天皓白符筆一揮,“遺忘符”的光亮映照在樂當時臉上,老頭兒的神情由驚恐變為迷惘,前所未有的倦意灌注全身,眼皮沉得像鉛,一點一點地向下垂落。


    “睡一覺,醒了就好……”天皓白的聲音飄忽不定,樂當時掙紮一下,很快進入了夢鄉。


    飛機速度驚人,從上麵俯瞰浮羽山別有一番滋味。以前方飛從下仰望,始終都是山峰的樣子,但從這個角度,綽約可以窺見木巨靈昔日的雄姿。方飛想起《紫微史》上的記載:“木巨靈青主驅趕無邊的森林,就像驅趕成群的牛羊,它們在大地上徜徉漫步,尋找水土豐美之處,汲取水分和養分……”


    “太有趣了,”呂品好奇地打量飛機,“裸蟲比我想象裏聰明。”


    “當然!”方飛微微得意。


    “有機會我得去一趟紅塵。”呂品望著機翼沉思。


    飛機速度放慢,傳聲器裏響起天皓白的聲音:“快到蒼靈地峽了,你們最好自己飛過去。”


    “為什麽?”呂品戀戀不舍。


    “這架飛機是我的小秘密。”天皓白說完,護罩應聲揭開,淒厲的天風陣陣吹來。方飛召出尺木,呂品踏上飛輪,兩人跳出機艙,衝向地峽。身後轟鳴激蕩,飛機盤空繞了一圈,掉頭飛向山頂,機尾的噴口吐出藍紫色的光焰,忽閃一下,嗚地鑽入雲天之間。


    眾人驚詫的目光裏,方飛降落在峽口,掏出仙羅盤一看,秒針正好指向辰時。


    “怎麽才來?”狐青衣皺眉上前,“天素呢?”


    “她棄考了!”呂品話一出口,人群嘩然。司守拙誇張地吹起口哨,巫嫋嫋尖聲高叫:“危字組完蛋了。”


    “出了什麽事?”狐王也是不勝驚疑。


    “她遇上了無相魔,元神受了傷,方……”呂品話沒說完,方飛打斷他說,“天道師救了她,無相魔被天道師消滅了。”


    呂品瞪著他莫名其妙,可是方飛心裏清楚,無論進入鏡室還是禦神都是非法的。鏡室裏發生的一切決不能公之於眾,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件事一股腦兒推給天皓白。他打定主意,向呂品使個眼色,懶鬼機變了得,立刻改變口風:“對,沒錯,天道師消滅了無相魔!”


    人群裏爆發出熱烈的歡呼,狐青衣也連連點頭:“天道師他人呢?”


    “他在照看天素!”方飛也很明白,天皓白留下來是為了善後。


    狐青衣看一看羅盤,“時間到了,大家各就各位。”學生散開聚攏,分成二十八組,簡直走過來,哭喪著臉問:“方飛,天素真的不來了?”


    方飛“嗯”了一聲,大個兒雙手捂臉,發出一串嗚咽:“這下子完蛋了!”


    “也沒那麽糟,”呂品滿不經意地說,“她不來,還有我!”


    “你?”其他兩人瞪著懶鬼,“你要參加考試?”


    “對,”呂品舔了舔嘴唇,“我改變了主意。”方飛心頭火熱,伸手說道:“歡迎回來!”


    “請多指教!”呂品也伸出手,兩人緊緊握在一起。


    “不太對頭,”大個兒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倆有什麽瞞著我?”


    “蠢豬有什麽好瞞的?”不待簡真發怒,呂品接著說,“龍無頭不行,天素不在,我們得選一個組長!”


    “這個嘛……”大個兒摸著下巴,正想發表一番高論,忽聽呂品說道:“我選方飛。”


    “不行,”簡真一跳三尺,“他什麽都不懂!”


    “不選他,我就退出。”呂品威脅。大個兒愣了愣,氣哼哼把手一甩:“算了,反正都是輸。”


    狐青衣站到高處,大聲說道:“今年的‘四神關’,分別是——波詭石陣……木奴陷阱……雲譎天書……龍潭虎穴!”


    他每說一個名字,人群裏就是一陣騷動。方飛盡管不知究竟,可是光聽名號,也能猜到凶多吉少。


    “通關寶物是夜明芝,得到它的組分數翻倍,”狐青衣一揚筆,青光閃過,每個學生的右手掌心出現一個“遁”字,“如果放棄考試,那就緊握右拳,叫出‘遁’字,即可脫離考場、回到峽口!”他嚴肅地掃視眾人,“為了活命,千萬記住這件事!”


    方飛望著掌心,“遁”字就像一隻眼睛冷冷看來,讓他心跳加快,頭上冒出冷汗。


    “好了!”狐青衣接著說道,“現在……”“出發”兩字還沒出口,忽聽有人高喊:“等一下!”聲音暗啞低沉,呂品應聲一震,回頭叫道:“奶奶!”


    遠處走來一個老太婆,個子不高,頭發花白,皺巴巴的麵孔暗無光澤,聽見呂品的叫聲,她哆嗦一下,偷偷看了看身後的元邁古。陽明星氣度和藹、笑容滿麵,服飾一如既往的考究,身旁跟著一大群男男女女,玉京通靈台的女主播水靈光花枝招展,身在其中格外醒目。


    “小品!”老太婆低聲叫道。


    “你怎麽來了?”呂品看著祖母驚疑不定,“你不是病了嗎?”


    “我必須來,”老太婆顫聲說,“你不能參加考試!”


    “為什麽?”呂品看著元邁古怒火中燒,“因為他?”


    “不是!”老太婆抿了抿嘴,言不由衷地說,“我們湊巧遇上。”


    “為為什麽不能考試?”呂品追問。


    “不為什麽,”老太婆避開孫子的目光,“反正你馬上退學,跟我回家!”呂品注視她片刻,倔強地搖頭:“我不回去!”


    “你敢?”老太婆聲量拔高,“你不回去,我死給你看!”


    呂品愣住了,仔細打量祖母,發現她比一年前瘦了不少,眼窩深陷,麵容枯槁,眼底流淌的並非憤怒,而是刻骨的恐懼。他心有所悟,掉頭看去,陽明星笑眯眯望著峽口,似在欣賞變幻的煙雲。


    “元邁古!”呂品咬一咬牙,單刀直入,“這跟天外天的賭約有關嗎?”


    “你說什麽?”元邁古斜眼瞅來。


    “危字組必須輸,”呂品吐一口氣,“因為白王必須贏!”


    “小心你的嘴,誹謗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元邁古冷淡說道,“你不退出考試,危字組就能贏嗎?白虎呂品,你當你是誰?”


    呂品感覺一股寒氣鑽進脖子,不由縮了縮腦袋。盡管他不想承認,可是元邁古說得沒錯——有他沒他,危字組都毫無勝算。


    懶鬼回頭看去,方飛盯著他一臉疑惑,再看祖母,老太婆淚眼婆娑,身子哆哆嗦嗦,就連站立也很困難。元邁古一定給了她很大的壓力,祖母隻是普通人,沒有能力對抗鬥廷。


    “方飛,”呂品心在滴血,聲音小得可憐,“對不起,我……


    “呂品!”一個嬌脆的聲音傳來,“如果你退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懦夫!”


    呂品一愣,應聲望去,峽口雲開霧散,走出一個紅衣女子,二十出頭,體態頎長,姿容妍麗,深紅色的長裙像是一片燃燒的火焰。


    “你是誰?”女子來得突兀,呂品一時摸不著頭腦。


    “呀!”老太婆發出一聲慘叫,呂品掉頭望去,祖母雙眼睜圓,直勾勾盯著紅衣女子,仿佛見到鬼魅,麵孔因為驚駭大幅扭曲。


    “林映容!”紅衣女子冷冷一哂,“你還認得我?”


    林映容是呂品祖母的本名,她的口唇哆嗦兩下,突然發出一聲狂叫:“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是嗎?”紅衣女子笑著向她走來,“你再看看!”


    “我不看,你走開!”林映容捂著臉向後一跳,“你死了,死了,我親眼看見你死了……”


    “既然我死了!你又害怕什麽?”紅衣女始終笑容可掬。


    “我……”林映容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渾身簌簌發抖,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你是誰?”呂品困惑地望著女子。


    “你問我是誰?”紅衣女的眼裏閃過深切的痛楚,她挺直腰身,笑容苦澀,“我叫狐紅衣,我有一個兒子……”她直視呂品的雙眼,“他的名字叫呂品!”


    呂品的頭頂響了一個炸雷,腦子嗡嗡作響,他瞪著紅衣女子,囁嚅說道:“你、你真是我媽?”


    “林映容怎麽跟你說我的?”狐紅衣問道。


    “她說……”呂品心裏亂成一團,“她說你丟下我跑了!”


    “是嗎?”狐紅衣瞅著老太婆冷笑,“你不是說我死了嗎?”


    “我……”林映容放下雙手,虛怯怯望著女子,“你不是狐紅衣,狐紅衣已經死了!”


    “你摸摸看,”狐紅衣衝她伸出雪白的手掌,“我死了還是活著?”


    林映容向後一縮,雙手抱頭,發出淒楚的**。


    “這到底怎麽回事?”呂品暴怒起來,衝著狐紅衣大吼大叫。紅衣女郎淒涼地望著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狐青衣,”元邁古咳嗽一聲,“你的把戲耍夠了沒有?”


    呂品不解地看向他,再回頭,狐紅衣不見了,狐青衣蕭索地站在麵前,臉上掛著苦澀的笑意。


    “狐道師?”呂品後退一步,臉色煞白,他隱約猜到什麽,心子噗通狂跳,“你怎麽變成我媽?”


    “她是我妹妹,”狐青衣歎了口氣,“我隻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媽媽從沒有丟下你。她隻是死了,跟你父親一塊兒,在煉妖台上燒成了灰!”


    人群裏響起一片驚呼,宮奇怪腔怪調地說:“原來他是一隻狐狸,難怪犬妖衝著他叫!”


    “太可笑了,”巫嫋嫋高叫,“我的同學是個妖怪!”


    “巫嫋嫋,你閉嘴!”方飛回頭怒吼。


    “該閉嘴的是你,”巫嫋嫋兩眼出火,“臭裸蟲!過了今天,你和這隻狐狸都要從我眼前消失!”


    呂品感覺渾身發冷,心窩裏像有一把小刀來回攪動,他僵硬地掉過頭,直勾勾盯著祖母:“他說的都是真的?”


    林映容低頭不語,呂品心頭豁亮,回頭盯著狐王:“為什麽要燒死他們?”


    狐青衣看他片刻,幽幽說道:“無論什麽時候,道者和妖怪的結合都是一種禁忌。”


    “胡說!”元邁古反駁,“沒有任何法律禁止道者和妖怪聯姻。”狐青衣瞥他一眼:“真正的禁忌,從不在紙上,而是在心裏!”


    “沒那回事!”元邁古不緊不慢地說,“據我所知,狐紅衣不是因為這個被燒死的,她的罪名是謀殺道者罪和人倫弑親罪。”


    “殺誰?”呂品問道。


    “你祖父!”元邁古停頓一下,“我還記得這個案子,你的祖父反對婚事,找你母親理論,兩人一言不合動手,你祖父受了重傷,回到家就死了。你母親身為妖怪,殺了道者和公公,同時犯下兩條重罪,根據《道與妖的紮爾呼》,鬥廷有權對她執行火刑。讓人惋惜的是,執刑的時候,你的父親突然衝進了火裏,有人猜測他瘋了,也有人說他是殉情。真正的原因,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呂品仿佛掉進了深海,渾身冰冷,無法呼吸,他望著狐青衣,眼裏流露出一絲乞求:“這是真的嗎?”


    “你認為呢?”狐青衣冷笑,“你認為你的父母是什麽?殺人犯,瘋子?還是別的什麽?”


    “我不知道!”呂品抱住頭發出咆哮,“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祖父可不是去‘理論’,他召集幾十個道者圍攻你的母親,想要把她置於死地。混戰中,紅衣失手傷到你的祖父!可是……”狐青衣的眼裏閃過一絲陰翳,“你祖父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刺血蚊的唾液毒死的!”


    “很清楚,”元邁古冷笑,“你妹妹用了毒!”


    “不!”狐青衣一字字說道,“我們從不用毒!”


    “誰能作證?”元邁古眯起雙眼,“除了你妹妹,誰還有殺人的動機?”


    “林映容!”狐青衣掉頭沉喝。


    老太婆自從見到“狐紅衣”,前塵往事一股腦兒湧了上來,在她的腦海裏橫衝直撞,讓她驚慌失措,神不守舍。猛可聽見叫喊,下意識抬眼,駭然後退一步,瞪著身前一個高高瘦瘦、長相刻薄的老頭兒,他的麵孔慘灰發綠,口鼻滲出烏黑的膿血,猩紅的眼睛盯著林映容,嗓子裏發出近似嗚咽的嚎叫:“你為什麽殺我?”


    老太婆像被閃電劈中,一手指著老頭,捂著嘴巴連連後退:“不,你死了……”


    “為什麽對我下毒?”老頭兒跨前一步,淒淒慘慘地望著她,“為什麽殺我?”


    “別過來!”老太婆眼珠上翻,快要昏了過去,“我沒有……你死了……我沒有……”


    “媽!”一個柔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我都知道了!”


    林映容停止了顫抖,臉上流露出夢魘神氣,她僵硬地擰轉身子,望著俊秀頎長的年輕男子,男子的眉眼跟呂品相似,隻是臉色慘白,眼裏充滿悲哀。


    “書維?”林映容撲上去抱住男子,“書維!你還活著?”


    “我都知道了,”男子微微苦笑,“你毒死了我爹,再嫁禍給我的妻子,你以為這樣就能拆散我們?你以為她死了,我就能回心轉意?”


    “不……”林映容失聲痛哭,“好孩子,我都是為了你呀!”


    “你把我逼上了絕路,”呂書維神情木然,“我不能告發你,因為您是我的母親,我也不能眼看紅衣含冤慘死,因為她是我最愛的人。我想了整整一晚,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陪著紅衣去死,這個世界容不下我們,我們就去另一個世界,那兒隻有我和她,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我不得不那麽做,”林映容嘶聲叫喊,“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能讓你娶一個妖怪,她會毀了你,所有人都會瞧不起你。為了你的前途,我可以殺掉任何人。”


    “包括我嗎?”老頭兒嗚咽問道。


    “對!”林映容回過頭,陰沉地望著他,“你這個老蠢貨!”


    老頭兒搖了搖頭,變回了狐青衣的樣子。林映容愣了一下,猛然回頭,發現兒子步步後退,臉上掛著淒然的笑容,身子卻如輕煙似的嫋嫋散去。


    四周靜得可怕,林映容茫然地掃視人群,忽然雙腿一軟,怔怔地癱坐在地上。


    “這是誘供,”元邁古幹巴巴地說,“狐青衣,誘供的證詞不能作為呈堂證供。”


    “法律才要證據,事實並不需要,”狐青衣掃一眼呂品,“你知道事實就夠了。”


    “這不是事實,”元邁古聲調上揚,“這隻是你的臆想!”


    “你以為我沒找過證據嗎?”狐青衣望著他微微冷笑,“紅衣死後我就找過,結果證人失憶、證據失蹤,有人藏在幕後,千方百計地掩蓋所有的痕跡。林映容隻是一個普通人,她沒有這個能力,更沒有這個魄力。”


    “你想說什麽?”元邁古皺起眉頭。


    “你心裏清楚,”狐青衣停頓一下,“皇師利更清楚。”


    “當心你的嘴,”元邁古頓了頓,“我來這兒可不是看你演戲!”


    “哦?你來幹什麽?”


    “監督考試!”


    “你想改行?很可惜,八非學宮不缺道師。”


    “本次考試事關重大!天皓白是當事人,又是監考人,鬥廷懷疑他不能保持公正。”


    “天皓白沒有來!”


    “呂品是你的侄子,我也懷疑你的立場!”


    “抱歉!”狐青衣冷笑,“你的立場也很可疑。”


    “我知道你會這麽說,”元邁古回頭看向水靈光,“本次考試將對全紫微直播!”


    學生裏驚呼不斷,跟著一片歡騰,許多人興奮莫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直播由我來完成,”水靈光笑嘻嘻地走上前,“狐道師,請多關照!”使勁握住狐青衣的手一頓搖晃。狐王無動於衷,望著她冷若冰霜,水靈光尷尬起來,訕訕放手,回頭說道:“準備直播!”


    五個記者走向峽口,點燃手裏符紙,嗤嗤數聲,符紙變成一團淒慘的綠火,發出吱吱怪聲,嗤地跳到半空,火勢上下翻滾,儼然轉動的眼珠,浮浮沉沉,充滿詭異的活力。


    “碧磷妖瞳!”方飛衝口而出,簡真詫異地看著他:“你也認得這個?”


    方飛的心子別別狂跳,想起紅塵時,鬼八方也曾用這一種慘綠色火眼搜尋四周,不是隱書護主,他和燕眉在劫難逃。


    記者符筆一揚,“碧磷妖瞳”尖聲怪叫,先後鑽進峽口迷霧。記者展開通靈鏡,寫下一串符咒,鏡子裏陸續顯現出穀裏的景象,妖瞳的光芒穿透迷霧、無所不至,無論巨石小草,全都一清二楚。


    狐青衣看向呂品,懶鬼木呆呆站在哪兒,仿佛丟了魂兒,變成一具空殼。


    狐王歎一口氣,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呂品渾身一抖,怒視狐青衣,猛地一拳打中他胸口,狐王後退一步,詫異地望著他


    “你幹嗎不救我媽?”呂品兩眼充血,發出一聲嘶吼。


    “我無能為力,”狐青衣苦澀搖頭,“我必須遵守《道與妖的紮爾呼》!”


    呂品望著林映容心情複雜:“你為什麽不向她報仇?”


    “你父親的死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狐青衣歎一口氣,“我本想把你帶走,可我發現道者的世界更適合你,再說……”他掃了老太婆一眼,“她對你還算不差!”


    “你變成我爹說的那些話……”呂品咬了咬嘴唇,“他真的說過嗎?”


    狐青衣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張疊好的藍色信紙:“他死前寄給我的‘紙劍傳書’,他沒用通靈鏡,因為害怕有人攔截。”說著瞟了一眼元邁古。


    呂品展開信紙,信很短,亮銀色的字跡讓他倍感親切。


    狐王青衣閣下:


    我最親的人害死了我最愛的人,我無路可走,唯有選擇死亡。令妹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希望我的死能平息你的憤怒,不要為難我剩下的親人。


    白虎呂書維絕筆


    某年某月某日


    “這封信讓我猜到了真相。”狐青衣微微歎息,臉上的神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信紙微微顫抖,呂品沉默一下,疊好信紙遞給狐王。


    “不用了,”狐青衣倦怠地揮了揮手,“留給你吧!”


    呂品點了點頭,揣回兜裏,轉身走向方飛,說道:“我要參加考試!”


    “你確定?”方飛擔憂地看著他,“你的臉色很差!”


    “我要證明一件事!”呂品盯著元邁古大聲宣布,“我的出生不是一個錯誤!”


    元邁古臉色陰沉,假裝沒有聽見,目光飄向峽口。


    水靈光打一個響指,一麵通靈鏡飄到身前,映照出她窈窕靚麗的身影。


    女主播打量鏡中女子,露齒一笑,誌得意滿,寫一道“揚聲符”,符筆湊到嘴邊,對著鏡子侃侃而談:


    “這兒是浮羽山東麵的蒼靈地峽,八非學宮丙申屆一年生將在這兒通過‘四神關’、完成年末大考,其中的優勝者將會獲得‘魁星獎’。這個偉大的傳統家喻戶曉、可是今年的情況有所不同。天皓白向皇師利承諾,如果‘九星之子’蒼龍方飛所在的‘危字組’不能贏得魁星獎,那麽他將放棄名字、永遠隱退。這是一件震動世界的大事,如果天皓白隱退,蒼龍人將失去天道者,我為他們感到惋惜。天皓白非常偉大,可那是過去的事情,大家應該記得,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大魔師’天宗我都是他的孫子,他給這個世界帶來了災星。


    “我們都是上一次戰爭的幸存者,我們永遠無法忘記戰爭帶來的傷痛,從這個角度來說,天皓白應該負起責任,放棄名字是他最好的選擇。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告慰戰爭的死難者,活著的人也才能得到一點小小的安慰……”


    水靈光走到方飛麵前,臉上笑眯眯的,眼裏透著說不出的嘲諷:“九星之子,我們又見麵啦!對於這次大考,你有什麽看法?”


    “沒有看法!”水靈光對天皓白的評論讓方飛相當憤怒。


    “你認為你會贏嗎?”水靈光口氣裏充滿了嘲弄。


    “不知道!”


    “你可是主角,你總得說點兒什麽?”


    “沒什麽可說的!”


    “看來大家說得對!”


    “什麽?”


    “你是一個傲慢自大的家夥!”水靈光丟下方飛,興衝衝地走向皇秦,“皇秦同學,你是角字組的組長嗎?”


    皇秦點頭,水靈光故作驚訝地挑起眉毛:“角字組可是大熱門,你一定能得魁星獎對不對?”


    “我盡力而為!”


    水靈光眼珠骨碌一轉:“你對蒼龍方飛有什麽看法?”


    皇秦稍感意外,皺起眉頭,冷不防巫嫋嫋湊上前來,對著鏡子大聲說道:“他是個十足的騙子,今天‘角字組’會向全世界證明一件事——沒有什麽九星之子,蒼龍方飛就是一個十足的騙子!”


    “哇喔,信心十足,”水靈光笑嘻嘻地勾住她的肩膀,“真不敢相信,這種豪言壯語是從小女孩的嘴裏說出來的。”


    “我隻是說明事實!”巫嫋嫋輕蔑地瞟了方飛一眼。


    “好強的氣勢,”水靈光眉開眼笑,“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取勝。”


    “白王無上!”巫嫋嫋舉手行禮。


    白虎學生齊聲呼應:“白王無上!”聲音傳入峽穀,惹來陣陣回響。


    皇秦嘴裏念叨,眼角掃向方飛,小度者神情嚴肅,兩眼望著天上。


    “怎麽樣?”元邁古看向狐青衣,“可以開始了嗎?”


    狐王冷哼一聲,轉身麵朝眾人:“現在……出發!”


    咻咻咻,嗚嗚嗚,飛劍激射,寶輪騰空,甲士的翅膀卷起淒厲的狂風。學生爭先恐後地闖進峽口,雲霧聚散開合,仿佛無形的巨蛇,呼吸之間,把數不清的身影吞了進去。


    “好戲開始啦!”水靈光望著鏡頭一臉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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