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十八宿


    花妖嫋嫋繞繞地在前麵帶路,走一會兒停了下來,指了指一塊石牌,上麵彎彎曲曲地寫著三個篆字。


    “臥龍居!”簡真喜滋滋地念道,“這是男生宿舍。”


    花妖抿嘴一笑,衝二人揮揮手,走進花叢不見了。方飛打量四周,樓房林立,高矮不一,有的光鮮奢華,有的古舊典雅,離石牌兩百米的地方,若幹學生圍繞一個勤務。


    “那不是魚羨羽嗎?”簡真指著人群一臉不屑,“不男不女的家夥。”


    魚羨羽填完一張表格,撅著嘴細細地吹幹筆跡,方飛上前招呼:“嗐,魚羨羽……”


    “九星之子,”魚羨羽眉開眼笑,“哎喲,你還記得人家?”


    方飛被他的熱情嚇了個哆嗦,魚羨羽眼睛一轉,笑眯眯瞅著簡真:“我也記得你,簡直八……”


    “我叫簡真!”大個兒怒吼。


    “生什麽氣呀?”魚羨羽揉著心口直翻白眼,“嚇死人家了。”


    大個兒皺眉噘嘴,一副“我胃很疼”的樣子。


    “你可真壯,”魚羨羽沒有打算放過他,伸出兩根指頭捏了捏他的胳膊,“人家最喜歡個子大的男生了。”說著輕輕撫摸,看他的神氣,就像撫摸一隻乖巧可愛的小貓咪。


    “小貓咪”眨巴雙眼,可憐兮兮地向方飛求助。


    “魚羨羽……”方飛咳嗽一聲,“你們在幹嗎?”


    “填表啊!”魚羨羽搖晃手裏表格,“報名分房!”


    “分房?”方飛有些困惑。


    “對!”魚羨羽衝他拋了個眼風,“咱們要能分一間房就好了,你說是不是呀?簡直八……”


    “我叫簡真!”大個兒有氣沒力地抗議,“你能不能別摸我的手……”


    “抱歉!”魚羨羽戀戀不舍地把手收回,“大家都是同學,以後要多親近,”


    “應該的!”方飛擦了一把汗,簡真趁機甩開魚羨羽,衝到桌子邊填寫表格。


    “簡直八你字寫得不錯,”魚羨羽的腦袋從兩人中間擠了過來,“九星之子,你衣裳打哪兒買的?”


    “我自個兒想出來的。”方飛支支吾吾。


    “是嗎?”魚羨羽溫柔地撫摸龍蛛羽衣,“真好看!”


    方飛筆尖一抖,接連寫了兩個錯字。換一張表格,好容易填完,勤務掃他一眼,又瞅了瞅簡真:“你倆一間房。”取出兩張房號符遞給兩人,大個兒接過念道,“龍尾區四十九號!”


    “真不巧,”魚羨羽滿臉失望,“我三十七號……”


    方飛和簡真各自拋起房號符,變成蒼龍和玄武引路,冷不防一隻火團樣的朱雀躥了過來,鑽進蒼龍、玄武中間蹭來蹭去。


    “我也在龍尾區!”魚羨羽扭著腰跟上來,指著路邊一排典雅奢華的房屋,“那是龍頭區,排名前十的學生才能住。”


    “那是道師住的地方?”方飛指著不遠處幾棟樓房,壯麗宏偉,環繞大片的園圃。


    “那是魁星樓,”魚羨羽翻了翻眼珠,“裏麵住的都是‘魁星獎’得主。”


    “太奢侈了!”大個兒羨慕地咂嘴。


    “那邊是龍爪區。”魚羨羽又指一排樓宇,依然漂亮雅致,比起龍頭區稍稍遜色,“十一名到三十名才能住。”


    接下來是龍鱗區,零零星星幾棟樓房,住著三十一到六十名的學生。最後才是龍尾區,六十名以後的學生鬧鬧嚷嚷地擠在一棟大樓。三人剛一進門就聞到刺鼻的怪味——十多個高年生脫了鞋躺在沙發上抽煙聊天,不時大聲哄笑,大廳裏的煙氣躥來躥去,根據聊天的內容,一會兒變成可怕的妖魔,一會兒又變成漂亮的女孩。


    方飛等人哪兒見過這種陣仗,畏畏縮縮地繞過人群,偷偷地溜上了“任意顛倒牆”,身後傳來老生們的嘲笑:“哈,這小子還真壯,長得跟狗熊差不過……我看更像豬,軟趴趴一身肥肉……那個紫衣服的怎麽回事?扭扭捏捏地像個娘兒們……不會是妖靈附體吧?我打賭是隻花妖……嘖,我看是狐妖,你沒看他的屁股甩來甩去嗎?那一定是在搖尾巴,哈哈哈……”


    方飛偷眼一瞧,魚羨羽咬著嘴唇眼眶泛紅,不覺心頭火起,回頭叫道:“喂!你們別太過分!”


    “你說什麽?”高年生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小子,你懂不懂規矩……你就這樣對學長說話……他沒有家教,我得替他爸媽好好管教他一下……”


    高年生紛紛抽出符筆,簡真嚇軟了腿,魚羨羽的小臉布滿了驚懼,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慢著!”一個高年生眼尖,“這不是九星之子嗎?”


    “開什麽玩笑?”另一個高年生嚷嚷,“九星之子怎麽會住龍尾區?”


    “真的是他!”第三個高年生召出通靈鏡,調出方飛的照片,“哈,瞧他這個傻樣兒!”


    眾人湊到鏡子前麵,看看照片,又瞅瞅方飛,一個個放下符筆小聲議論:“揍了九星之子會不會有麻煩……他將來也許很厲害……聽說他不能飛……可他‘定式’得了滿分……滿分?怎麽可能……真的,新聞上說他一個人放倒了幾十個記者……幾十個?吹牛吧……你猜他筆速有多快……你去試一下不就得了……呸,你怎麽不去……”


    方飛看出對方的猶豫,把心一橫,向為首的高年生伸出手道:“我是蒼龍方飛。”那人個子瘦高,躊躇一下,把筆插回袋子,握住他的手熱情抖動,“我是玄武聞子路,幸會、幸會!”


    “我是新生,不懂規矩,”方飛一臉誠懇,“以後還要跟你請教。”


    “聽見了嗎?”聞子路滿麵紅光,左顧右盼,“九星之子要跟我請教!”


    高年生羨慕地望著他:“小家夥還挺上道……當然了,九星之子可不一般……九星之子跟我住一棟樓,說出去都沒人信……”一邊說話,一邊爭先恐後地擁上來握手,“有什麽事隻管說……遇上我們算你運氣……對呀,遇上白貓兒你可就慘了……”


    “白貓兒?”方飛一呆一愣。


    “就是白虎人,”聞子路皺了皺鼻子,“他們常年抱團,欺負其他道種!”


    “這兒沒有白虎人吧?”方飛問。


    “當然沒有,我們又不是貓屎!”


    “貓屎?”方飛又愣一下。


    “其他道種裏討好白虎人的學生,俗稱貓屎!”聞子路瞅了瞅方飛身後,“他倆是不是貓屎?”


    “不是,”方飛介紹,“這是簡真和魚羨羽!”


    “好哇……”高年生圍上來熱情地揉捏兩人,“跟我混,沒錯的……你多大啦?二十歲了吧……你跟山胖子誰更重……廢話,山胖子比他重三倍……這小妞挺有趣兒,真不是花妖附體嗎……我可是祛靈的專家,要不我給你施施法……”


    簡真和魚羨羽又羞又惱,紅著臉不敢抬頭。


    砰!一團火焰跳了出來,整棟樓都是帝江的叫聲:“幹什麽?你們這幫刺頭兒又在鬧事?”它一邊吼叫,一邊放出觸手,纏住高年生狂揮亂舞,“聞子路,欺負新生很好玩嗎?什麽?沒有!鬼才信你?朱照心,你假期作業交了個白卷,我還沒跟你算賬。陽之靈、唐孟津,你倆敢在宿舍裏抽煙?沒有?哼,隔了一千裏我也聞到你們身上的煙味兒……”


    老妖怪呼呼呼耍弄個夠,把高年生丟在一邊,躥到方飛麵前挖苦:“這不是九星之子嗎?怎麽住到龍尾區來啦?這不是太屈才了嗎?”


    “沒什麽,”為了躲避帝江,方飛後仰六十度,“我哪兒都能住。”


    “小混球,”老妖怪使出狗熊捅蜂窩的勁頭,用觸手戳得方飛腦門生痛,“告訴你,我可是龍尾區的舍監,哼,你以後給我當心點兒!”忽又一個翻滾,對著高年生大吼,“發什麽呆?都給我滾蛋!”


    高年生一哄而散,方飛等人也灰溜溜地逃走。帝江氣勢洶洶地守在門口,幾個白虎學生探頭探腦,被它三兩下拎過來喝問:“幹什麽?找人?找人也要鬼鬼祟祟?我可見得多了,你們這些道者哇,鬼鬼祟祟的就沒什麽好事兒……”


    聽著炸雷似的吼叫,方飛不自禁加快腳步,忽聽有人叫喚,聞子路趕了上來。他被老妖怪甩了個夠嗆,苦著臉說:“可惡的老東西,頭一天就耍威風!”


    “怎麽讓它當舍監?”方飛忍不住抱怨,“它又不是道者。”


    “這叫以毒攻毒,”聞子路唉聲歎氣,“全學宮的刺頭兒都在龍尾區,帝江來以前,大家天天鬧騰,每年要換四五個舍監。結果帝江一來,你猜怎麽著?現在龍尾區比起月亮上麵還要冷清。”


    “你們剛才還……”簡真忍不住插嘴,“還那個。”


    “那算什麽?”聞子路擺擺手,“苦中作樂!”


    到了岔路口,“朱雀”飛向左邊,“蒼龍”、“玄武”飛向右邊,魚羨羽依依不舍地跟三人道別。


    “九星之子!”聞子路問,“你住哪間房?”


    “四十九號!”方飛回答。


    “我四十八號!”聞子路兩眼放光,“跟九星之子當鄰居,可以吹噓一輩子!”


    “別這麽說,”方飛忍無可忍,“九星之子也沒什麽大不了。”


    “謙虛什麽呢?”聞子路的目光讓方飛感覺自己是個傻瓜,“咱們誰跟誰?不用這麽客氣。”


    房號符停在一道白門前,聞子路抓住方飛的手熱情地抖動,“我就在隔壁,記得常來玩。”走到隔壁門前,咣當一腳踹開門,哼著歌兒晃了進去。


    “真可怕,”大個兒盯著方飛心有餘悸,“你居然跟這樣的人交朋友?”


    “怕什麽?”方飛掃他一眼,“我跟你這樣的人不也是朋友?”


    “我又怎麽了?”簡真大噴粗氣。


    “進去!”方飛挺身一腳,把大個兒踹進了門縫。


    房間還算寬敞,地板光溜可鑒,支了兩張雙層大床,精致的符燈下麵橫放一張紅木長桌,另有幾隻凳妖,蹦蹦跳跳地隨時待命。可怪的是屋頂的天窗,仰天躺在床上,居然看得見外麵的樹叢和馬路


    “累死啦,”簡真一頭倒在左邊下鋪,“這張床歸我了。”


    “嗐,嗐!”忽地有人叫喊,“地震了?地震了嗎?”


    屋裏還有別人,兩人抬頭看去,左邊上鋪鑽出來一張人臉,兩隻惺忪的眼睛死樣活氣地瞅著他們。


    “方飛?簡真?”那人打了個嗬欠,“你們才來啊?”


    “你是誰?”簡真虎著臉盯著對方。


    “水壺看見了不?”那人向茶幾努了努嘴。


    “看見了!”大個兒憨厚地回答。


    “摻上水!”


    “這跟你是誰有什麽關係?”大個兒老老實實地把水摻上。


    “‘燒水符’會寫嗎?”


    “那還用說?”


    “我不信!”


    “哼!”簡真抽筆揮出,壺裏的水沸騰起來。


    “那個茶杯……”那人有氣無力地說,“看見了不?”


    “幹嗎?”簡真狐疑地盯著對方。


    “盒子裏有茶,放一小撮就好!”


    簡真猶猶豫豫地放入茶葉,那人又說:“倒水!”


    “嗐,你到底……”大個兒一麵納悶,一麵倒水。


    “拿過來!”


    “什麽?”


    “茶杯!”


    簡真捧著茶杯走到床前,那人接過喝了一口,懶洋洋地說:“我是白虎呂品!”


    “你早說不就得了?”簡真疑惑地說,“幹嗎要我泡茶?”


    “很簡單!”呂品笑了笑,“我想喝茶。”


    “什麽?”大個兒怒火衝頂,“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室友啊!”呂品繼續喝茶,“室友應該互相關照!”


    “關照?”簡真氣得兩眼翻白,“你幹嗎不給我泡茶?”


    “我懶啊!”呂品丟開茶杯,繼續躺下。


    “我想起來了,”方飛一拍腦門,“白虎呂品,青榜倒數第二名。”


    “記性不錯,”呂品翻了個身,舒舒服服地麵朝牆壁,“不愧是九星之子。”


    “不許睡,”大個兒抓住呂品一陣搖晃,“你還沒說清楚。”


    “行了行了,不就一杯茶嗎?”方飛泡好兩杯茶,一杯遞給簡真,一杯留給自己。熱茶下肚,澆滅了大個兒的怒火,他左顧右盼:“四張床?還有一個人呢?”


    “沒了!”呂品冷不丁接嘴。


    “為什麽?”方飛也很困惑。


    “我們是餘數,”呂品神誌不清地咕噥,“今年五十五個男生。”


    “什麽意思?”簡真問。


    “五十五除以四等於幾?”


    “十三點幾……”大個兒扳著指頭苦苦計算。


    “十三餘三!”呂品翻了個身,“三就是我們,笨蛋!”


    “誰是笨蛋?”大個兒火冒三丈,抓起雙層床用力一掀,噗通,呂品摔在地上。還沒還過神,眼前一黑,大床翻轉三百六十度,砰地將他扣在下麵。


    “死懶鬼!”大個兒拍了拍手,得意洋洋,“我猜你一定懶得爬出來囉?”


    “誰說的?”呂品從床底鑽出來,光著腳爬上床,躺下蓋好被子,仿佛什麽事兒也沒有發生。


    “你想怎麽樣?”簡真見他安安靜靜的樣子,心裏反而很不踏實。


    “睡覺!”呂品轉過腦袋又睡著了。


    “哼,死懶鬼!”大個兒招過凳妖,變成一把逍遙椅,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麵搖晃。


    砰,房門叫人踹開,幾個刺頭兒衝了進來。簡真嚇得一縮,方飛起身招呼:“聞子路!”


    “九星之子,”聞子路叫嚷,“一起去水殿吧!”


    “水殿?”方飛莫名其妙,“去幹嗎?”


    “你還不知道?”聞子路發現呂品躺在床上,躥過去大力推搡,“醒了醒了,開學典禮要開始了。”


    “不去行嗎?”呂品痛苦地**。


    “不去?”聞子路虎著臉說,“帝江會把你的蛋黃捏出來。”


    “好吧!”呂品掙紮下床,扯出一雙拖鞋趿在腳上,踢踏踢踏地出門去了。


    “這白貓兒誰呀?”聞子路不滿地望著他的背影,“簡直目中無人。”


    “白虎人沒一個好東西。”簡真衷心附和。


    “對!”聞子路看了看羅盤,“走吧!”


    大個兒挺身站起,不料椅子也隨身起來,椅背向前翻轉,狠狠地把他扣在地上。


    “怎麽回事?”簡真掙紮起來,發現椅子黏在身上,說什麽也取不下來,“糟糕,凳妖造反!”


    “不可能,”聞子路驚訝地盯著凳妖,抽出符筆疾喝一聲,“天靈靈諸邪辟散!”


    淡墨色光芒擊中凳妖,吱的一聲,符光反射回來。聞子路躲閃得快,符光射中牆壁,留下一小團焦黑的痕跡。


    “‘辟妖符’沒用!”朱照心是一個朱雀人,兩隻眼睛靈活得嚇人,“為了避免學生虐待凳妖,天皓白給它們寫了‘回光返照符’和‘堅不可摧符’,普通符咒會反彈回來,物理攻擊也傷不了它們一根汗毛。”


    “可惡,”聞子路瞪著他,“你是說‘搬運符’也不管用?”朱照心連連點頭。


    “怎麽辦?怎麽辦?”簡真蹦來蹦去。


    “聞子路,”方飛也著急起來,“快想想辦法。”


    聞子路摸了摸下巴:“大夥兒一起上。”刺頭兒蜂擁而上,有的拽住簡真,有的抓住凳妖,各自用力向兩邊拉扯。不想凳妖吸力驚人、堅韌了得,刺頭兒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過將它拉長了數厘米,有人稍一泄氣,凳妖呱的縮了回去,一群人你衝我撞,嗷嗷嗷擠成一團。


    “怎麽辦?怎麽辦?”簡真趴在地上快要哭了。


    “活見鬼!”聞子路兩眼發直,“我來了四年,從沒見過這種事。”


    “這隻凳妖瘋啦!”朱照心揉著撞痛的腦袋。


    當當當,遠處傳來鍾聲,聞子路看了看羅盤:“糟糕,要遲到了!”


    “我這樣子怎麽去?”大個兒望著眾人眼淚汪汪。


    “跳著去唄!”朱照心拍了拍屁股,“你們今天分組,不去不行。”


    “扶我一下。”簡真柔弱地伸出雙手。


    “快,”聞子路發號司令,“扶一下人家。”


    “我可不幹……”刺頭兒紛紛擺手,“這也太丟人了!”


    聞子路隻好親自上陣,跟方飛一人一邊,簡真呆在中間連蹦帶跳。


    “小胖子,”聞子路氣喘籲籲,“你還真沉!”


    “誰是小胖子……”大個兒剛要發火,忽又想起處境,登時低聲下氣,“好吧,你愛叫啥叫啥。”


    出門下樓,路上的學生驚訝望來,等到發現原由,無不笑得直不起腰:“看見沒有,他屁股上粘了一把椅子……凳妖造反嗎……怎麽可能,學宮裏的凳妖早就馴化過了……你看他的樣子,像不像一隻大烏龜……哈,你這一說還真像……”


    “太丟人了,”簡真哭喪著臉說,“我以後怎麽見人?”


    “不怕!”聞子路給他打氣,“臉皮厚就行。”


    “唉!”朱照心悠閑地抱著雙手,“凳妖怎麽會發瘋?它一定受了什麽刺激。”


    “誰刺激它啊?”大個兒叫屈,“我什麽也沒幹。”


    “你得罪過誰嗎?”聞子路問。


    “沒有,”簡真斷然否認,“我剛到學宮。”


    “說得也對……”聞子路緊皺眉頭。


    “不!”方飛冷不丁說道,“你得罪過一個人。”


    “誰啊?”大個兒詫異地望著他。


    “呂品!”方飛說道,“這麽快就忘啦?”


    “他?”簡真恨恨地說,“他先招惹我的?”


    “呂品?”聞子路問道,“那個白貓兒嗎?”


    “肯定是他搗鬼,”大個兒咬牙切齒,“我要掐死他!”


    “不可能,”朱照心連連搖頭,“凳妖有符法保護,學生不能逼迫它們。”


    “他……”方飛猶豫不決。


    “他怎麽?”朱照心好奇地盯著他。


    “我想起來了,”方飛輕聲說,“他也拜了個‘八星同光’!”


    “什麽?”刺頭兒齊聲驚叫,“那個白貓兒?”


    “有什麽了不起?”簡真哼了一聲,“我也拜了個‘八星同光’。”


    “什麽?”刺頭兒們跳起來,聞子路使勁地揉弄他的腦袋,“小胖子,人不可貌相啊!”簡真既痛苦又得意,回看一眼凳妖,發出一聲長歎。


    穿過一片樹叢,地勢豁然開敞,奇花異樹環繞一片湖泊。


    “到了,到了!”聞子路擦汗喘氣。方飛舉目一掃,湖邊別說宮殿,就連一塊磚頭也沒看見,忍不住問:“水殿在哪兒?”


    “下麵!”朱照心指著湖水。


    方飛吃驚地望著他,朱照心大踏步走到一棵老橘樹麵前,梆梆梆地用手拍了三下樹幹,老橘樹颯颯抖動,悶聲悶氣地說起人話:“口令?”


    “日月交輝!”朱照心說完,老橘樹嗯了一聲,樹根下青光一閃,前方的湖水嘩啦啦地從中分開,露出一條悠長昏暗的石階。


    “先走一步!”刺頭兒們心安理得地走下石階。


    “等等我!”聞子路急了,丟開簡真,衝進水道。他剛下去,嘩啦,湖水兩麵合攏,方飛扶著簡真,望著湖麵目定口呆。


    “太沒有義氣了!”大個兒氣衝衝對著橘樹連拍三下。


    “口令?”橘樹問話。


    “日月交輝!”簡真回答。


    “口令錯誤,”橘樹舒展枝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禁止通行。”


    “怎麽會?”大個兒傻了眼,“我跟他們說的一樣。”


    老橘樹一聲不吭,簡真氣得跺腳:“今天真是倒黴透了!”


    “別慌,”方飛鎮定地說,“待會兒跟其他人一起下去。”大個兒沒來得及點頭,忽聽有人叫喚:“簡真、方飛……”扭頭一看,禹笑笑跟桓譚肩並肩走了過來。


    “你怎麽啦?”禹笑笑驚訝地盯著簡真身上的椅子。大個兒白她一眼,氣哼哼放下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橘樹下麵。


    “喂!”禹笑笑有點兒氣惱,“你什麽態度?”


    “凳妖造反,”方飛解釋,“椅子取不下來!”


    “是嗎?”禹笑笑抽出符筆就要寫符,簡真冷冷說道:“你不知道嗎?學宮裏的凳妖有符法保護。”


    禹笑笑遲疑地看向桓譚,後者聳肩說道:“他說得對!如果真是凳妖造反,隻有道師才能解開。”


    “哪兒有道師?”女孩東張西望。


    “下麵,”桓譚向湖裏努嘴,“都在水殿。”


    “那還等什麽?”禹笑笑焦急地說,“快下去!”


    桓譚走到橘樹旁,伸手拍打樹幹,簡真瞅著他冷言冷語:“我試過了,沒用的,口令錯誤……”


    “口令?”老橘樹又慢悠悠地開口。


    “電閃雷鳴!”桓譚說道。


    湖水應聲分開,階梯重新出現,大個兒張大了嘴,方飛也覺奇怪:“怎麽回事?你的口令跟別人不一樣。”


    “道種不同,口令不同,”桓譚說,“‘電閃雷鳴’是蒼龍人的口令。”


    “‘日月交輝’是朱雀人的口令,”方飛恍然大悟,“玄武人說了沒用!”


    “下去吧!”禹笑笑說。


    “我不下去!”簡真繃著臉生氣。


    “為什麽?”禹笑笑一愣,“你又發什麽瘋?”


    “我高興,”大個兒盯著湖麵,“我要在這兒欣賞風景。”


    “你?”禹笑**得跺腳,“隨你的便!”回頭瞪著方飛,“你也要欣賞風景?”


    “我……”方飛瞅了瞅簡真,“我跟他一塊兒下去。”禹笑笑漲紅了臉,扯著發呆的桓譚,一陣風衝進水道。


    “喂!”方飛等湖麵合攏,衝著簡真大吼,“你這是幹嗎?”


    “別當我不知道,你們都在笑話我,”簡真怒氣衝天,“你笑話我!笑笑笑話我,就連那個桓譚也在笑話我,你們都當我是傻瓜……”


    “誰笑話你了?”方飛沒好氣說道,“你是傻瓜倒也沒錯。”


    “我不管!”大個兒倔強地望著水麵,“我就在這兒欣賞風景。”


    “去你的吧!”方飛砰砰砰敲打橘樹,“電閃雷鳴!”


    “粗魯!”老橘樹憤然說道,“我還沒叫‘口令’呢!”一邊嘮叨一邊分開湖水。


    方飛拽起簡真,跌跌撞撞地衝進水道,忽覺眼前一暗,身後湖水關閉,腳下石階潮濕,兩邊的湖水化身高牆,水裏星星點點,發出絢爛奪目的亮光。


    那是靈魚!成群結隊地在水牆裏遊來遊去,忽左忽右,忽又聚到頭頂,仿佛無數燈盞,照得水道亮亮堂堂。方飛正看得有趣,光亮忽地一暗,一張灰白的怪臉湊了過來,瞬間占滿了整麵水牆。


    他嚇了一跳,拉著簡真險些摔倒,怪臉停在水牆後麵,瞪著金燦燦的眼珠望著他們。


    “別怕,”簡真吞下唾沫,“這是夔牛。”


    “混賬!”怪臉一聲怒吼,“誰是夔牛?”


    大個兒嚇得蜷成一團,方飛反而鼓起勇氣,正麵打量怪臉,那張臉橫直超過十米,口鼻向外凸出,眼睛大過窗戶,頭頂一隻獨角,真有幾分像是牛頭,後麵的身子一眼望不到頭,上麵覆蓋了一層青瑩瑩的鱗片。


    “夔龍!”大個兒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你是夔龍!”


    怪臉哼了一聲,說道:“算你蒙對了!”掉轉身子來回遊動,後半身暴露出來,仿佛魚龍的尾巴,又像牛馬的獨腿。


    “無角是牛,獨角是龍。”大個兒繪聲繪色地介紹,“夔牛是一種很厲害的妖怪,能跟蛟龍拚個死活,所有的夔牛都是夔龍的子孫。”


    “海怪不呆在海裏,跑到這兒來幹嗎?”方飛不解地問。


    “夔龍自詡為龍,龍族不同意,兩邊打了一仗,結果夔龍輸了。為了逃避六龍,它向道者求助。我們收留了它,讓它呆在天湖。”


    “誰說我輸了?”夔龍的大臉又湊回來,“我隻是懶得跟它們胡鬧!”


    “好吧!”大個兒心虛膽怯,“你說了對!”


    “算你識相!”夔龍心滿意足地遊走了。


    忽然傳來悠揚的琴聲,方飛轉眼望去,湖水深處飄來許多俊美的小人,穿著透明的紗衣,撫琴鼓瑟,衝他點頭微笑。


    “琴水妖!”方飛嚇得後退兩步。


    “不用害怕!”狐青衣冷不丁出現在他身後,“這兒的琴水妖經過馴化,不會傷害道者。”方飛仔細聽那琴聲,盡管依然悅耳,可是沒有讓人生出撞進水牆的衝動。


    狐青衣瞅著簡真,驚訝地問:“你下麵……那是凳妖嗎?”


    “對!”大個兒哀叫,“凳妖造反,黏著我不放。”


    狐青衣收起笑容,走到簡真身前,摸了摸凳妖,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椅子”蠕動兩下,脫離了簡真的身子,落地變回圓球,骨碌碌地滾遠了。


    “狐道師,”簡真熱淚盈眶,“您可救了我的命!”


    “小意思,”狐青衣看了看仙羅盤,“走吧,要遲到了。”


    “狐道師!”方飛忍不住問,“這隻凳妖怎麽回事?”


    “它受人唆使。”狐青衣隨口回答。


    “誰呀?”簡真一肚皮怨氣,“我要宰了他!”


    “不知道!”狐青衣聳肩回答,


    “問過凳妖了嗎?”大個兒不死心,“你剛才跟它說了狐語?”


    “問了,”狐青衣回答,“它不敢說。”


    “您可是狐神,”簡真失聲驚叫,“那人比你還要厲害?”狐青衣笑笑,指了指前方:“水殿到了。”


    石階到了盡頭,進入一道水門。方飛很難形容眼前的景象,如果非要形容,那麽整個兒水殿就是天湖水底一個巨大的氣泡——地麵鋪砌水晶,四周和穹頂都是環繞不斷的流水,靈魚在裏麵穿梭,就像無數移動的燈泡;夔龍為首的水精湖怪不時掠過水牆,投下一道道巨大駭人的陰影。


    水殿中央是一個太極形狀的講壇,台上坐著山爛石、帝江以及若幹男女道師。以太極壇為圓心,一排排弧形的桌椅構成數十個巨大的同心圓環,從低到高一直延伸到水牆下方。


    桌椅上坐滿了學生,正在聆聽樂當時慷慨激昂的演講:


    “……進入八非學宮,隻是你們人生的第一步!”除了樂當時本人,還有三個分身麵朝四個方向,保證所有學生都能看見他的正臉,“再過四年,你們中的佼佼者將會進入鬥廷,成為司長、廳長、部長,少數幸運兒還會成為星官,甚至……”四個樂當時同時掉頭,衝著皇秦諂媚一笑,“成為偉大的天道者!”


    水殿裏響起歡呼,樂當時起初得意洋洋,可是很快發現歡呼的對象跟他無關。狐青衣走上了講壇,瀟瀟灑灑地坐了下來,兩隻桃花眼左右掃射,水殿裏的女生大多心口中彈,發出一連串壓抑的歡叫和心滿意足的**。


    “作為一個道師,必須以身作則,比如說……”樂當時惡狠狠捶打講桌,“遲到和早退是決不允許的。”


    狐青衣仿佛沒有聽見,湊近帝江小聲說話,老妖怪發出一陣轟雷似的狂笑。


    樂當時氣得發抖,強迫自己轉過目光、草草地結束演講:“我就說這麽多,現在請新生代表講話。”


    皇秦應聲站起,水殿裏響起暴風雷似的掌聲。掌聲還沒平息,天素忽也站了起來。霎時間,掌聲變成了響亮的噓聲,一幫白虎人噓得格外賣力。


    “怎麽有兩個新生代表?”方飛身後有人議論。


    “每年都是青榜天元當代表,今年兩個天元,隻好兩個人一起上咯!”


    “他們站在一起,倒是天生一對。”


    “哈!天生一對的冤家。”


    “有好戲看啦!”


    皇秦走上台,揮筆一指,平地聳起一張講桌,台下又響起掌聲和尖叫。


    天素也走上台,揮了揮筆,講桌拔地而起,比起皇秦高出半截,台下頓又噓聲四起。


    皇秦寫一道“雷聲符”,清了清嗓子,對準符筆大聲說:“這個世界需要秩序!”


    “錯!”天素冰冷的聲音傳遍大廳,“這個世界更需要自由!”


    “一個一個來,”樂當時一個勁兒地擦汗,“皇秦,你先說。”


    皇秦掃一眼女孩;“為了秩序,人總要舍棄一些自由。”


    “人人都有飛行的自由!”天素的聲音就像高天的寒風。


    台下噓聲大作,巫嫋嫋高喊:“把她趕下去!”


    “天素!”樂當時惱怒地說,“沒讓你說話!”天素抿了抿嘴,皇秦沉思一下,說道:“很高興能代表所有的學生……”


    “你隻代表皇師利,”天素冷冰冰插嘴,“除此之外,你誰也代表不了。”


    “把她趕下去!”白虎人的怒吼嚇得靈魚到處亂躥。


    “皇師利代表所有人,”皇秦掉頭直視女孩,“白王之光已經普照世界。”


    “你錯了!”天素針鋒相對,“伏太因之魂還在燃燒!”


    “把她趕下去!”白虎人怒不可遏,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把她趕下去!”


    天素一言不發,抬眼望著穹頂,仿佛一座料峭的冰山。


    “安靜、安靜!”樂當時站起身來高喊,可是台下的吼聲更加響亮,“滾下去!”


    砰,帝江消失了,轟隆隆一聲響,水殿上方跳出來一個巨大的火球,千百條火蛇滿天亂躥。


    “你們這群混球!”老妖怪吼聲如雷,“全給我閉嘴!”


    大廳裏安靜下來,陸續有人坐下,可也有人挺立不屈。


    “別客氣,一起上,”帝江嗬嗬冷笑,“給你們三分鍾,先把遺書寫好。”


    老妖怪說得出做得到,死硬派馬上服了軟,直眉瞪眼地坐了下來。


    “新生代表講完了,”樂當時一個人大力鼓掌,“歡送他們下台!”


    天素掉頭就走,把皇秦一個人晾在台上。他意猶未盡,張了張嘴,悻悻收起符筆,無精打采地走下講台。


    “現在請道師代表講話,”樂當時轉過身,“山道師,要麽你來說兩句?”


    “代表道師?”山爛石閉眼搖頭,“我還不夠格兒呐!”


    樂當時臉色鐵青,指著一個長著山羊胡須的小個子道師:“周見龍,你來!”山羊胡剛要起身,帝江從他麵前冒出來:“周見龍,你敢代表我?”


    “我哪兒敢呀?”山羊胡臉色發白,結結巴巴地又坐了回去。


    “好吧!”樂當時咳嗽兩聲,不情不願地說,“帝江,你來說。”帝江哼了一聲:“我是妖怪,又不是道者!”


    樂當時翻了個白眼,大聲宣布:“沒人說嗎?那麽取消道師代表發……”


    “抱歉!”一個蒼勁的聲音悠然響起,“我來遲了!”


    學生們齊刷刷向後看去,方飛也好奇地回頭,但見一個灰袍老人走進水殿。


    “是他?”方飛認出老人是北極宮門外遇上的救星。


    圓廳一片肅靜,老人經過的地方,學生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都用崇敬的目光向他注視。灰袍老人含笑點頭,悠然走上圓台,道師們也紛紛起立,就連山爛石也抖著滿身肥肉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望著老人。


    “坐下,坐下,”老人笑著招手,“不用客氣!”


    “天道師!”樂當時不尷不尬地說,“我到處找你,可連影兒也沒見到。”


    “來了兩位朋友,開了一個小會。”老人說道。


    “兩位朋友?”狐青衣警覺地盯著老人,“我沒猜錯吧?”


    “沒錯,”老人點點頭,“剛才召開了一次天道會議!”


    水殿裏沸騰起來,學生們激動地議論,台上的道師要麽交頭接耳,要麽呆呆出神。


    “他們在說什麽?”方飛東張西望。


    “笨蛋,”簡真激動地說,“天道者剛剛召開了會議。”


    “天道者?”方飛有點兒發懵,“你說皇師利和燕玄機?”


    “還有天皓白!”簡真指了指台上。


    “天皓白?”方飛驚訝地望著灰袍老人,“你說這個老頭?”


    “對,”簡真用力點頭,“天皓白是蒼龍人的天道者,也是八非學宮的道師!”


    “八非學宮的天道者就是他?”方飛想到燕眉的話,激動得麵紅耳赤,盯著天皓白,胸中掀起驚濤駭浪。


    “天道師!”樂當時還過神來,“天道會議十多年沒有召開過了吧?”


    “準確來說是十五年。”天皓白回答。


    “燕玄機離開了南溟島?”山爛石喃喃說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本人沒來,”天皓白漫不經意地說,“他用了通靈鏡。”


    “你們一定討論了許多大事?”樂當時想要探探口風。


    “沒什麽!不過敘敘舊、聊聊天。”


    樂當時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說:“您既然來了,那麽請您代表道師發言。”


    天皓白皺起眉頭,水殿裏響起熱烈的掌聲,他隻好起身說道:“好吧,我說兩句。”他揮了揮手,台上也出現了三個分身,同時麵對四周的學生。


    “世界並不太平,”天皓白歎了口氣,“一個月以前,魔徒摧毀了南方的赤霞鎮,那裏距離大羅天城不到五十裏。”


    水殿裏一陣騷動,這件事學生們都是第一次聽到。


    “沒有幸存者,”天皓白沉痛地說,“包括剛出生的嬰兒!”


    “天道師!”樂當時慌慌張張地站起來,“這些都是鬥廷的機密吧?還是不要,哎喲……”他叫帝江纏住,用力扯回到椅子。


    “最近一年時間,至少有三十個村鎮遭到魔徒的滅絕式襲擊。而就在前天,無相魔潛入天試院,殺害了一個考生、兩個虎探,還有一位道師和一個考生險遭毒手。”天皓白不經意地掃了方飛一眼,“更可怕的是,直到現在我們也沒找到它,甚至沒有人見過它。一般來說,無相魔可以侵入任何人的身體,控製他的元神……”


    “天道師!”貝家姐妹之一高聲問道,“他能侵入您的身體嗎?”


    “入侵不等於占有,”天皓白笑了笑,“比如雲煉霞道師,她把無相魔趕了出來,避免了更多的悲劇。”


    “雲道師現在哪兒?”。”貝家姐妹之二好奇地問。


    “她正在養傷,她的元神受了重創。”天皓白回答。


    “她還會回學宮來嗎?”貝家姐妹之一問道。


    “會的,”天皓白篤定地說,“她是一個堅強的人。”


    “怎樣才能把無相魔趕出去?”貝家姐妹之二又問。


    “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作為道師,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麵對它,”天皓白抽出毛筆一揮,每一個學生的胸前都多了一張小小的符紙,上麵寫著天青色的古篆,筆畫彎彎曲曲,蚯蚓似的扭來扭去。老道師揚聲說:“從今天開始,每一個學生都要佩戴我親手書寫的‘祛靈辟魔符’。”


    “真難看!”大個兒取下符紙,別在外衣的襯裏上。


    “這樣會減弱效力嗎?”方飛對無相魔心有餘悸。


    “當然不會!”簡真白他一眼。


    方飛扭頭四望,其他學生也把符紙摘下來,要麽揣在兜裏,要麽跟簡真一樣別在裏麵。


    “符紙未必管用,”狐青衣開口說道,“我認為應該使用那麵鏡子。”


    “風險太大了,”山爛石睜開雙眼,“魔徒做夢也想毀掉鏡子。”


    “山道師說得對,”樂當時連連點頭,“使用鏡子要得到鬥廷的準許。”


    “真沒勁!”狐青衣撇了撇嘴。。


    “接下來是老節目,”天皓白抬頭看了看穹頂,“老夔,鼓聲不要太響!”


    “知道了!”夔龍不耐煩地咕噥,“婆婆媽媽的小子!”


    “琴水妖!”老道師又說,“調好你們的弦!”動人的旋律響起,小人兒用琴聲作答。


    “蛟龍們!嘯聲婉轉一點兒!”天皓白才說完,四周響起一片長號短笛。


    “很好!”天皓白抬了抬手,“我們來唱《道者歌》吧!”


    眾人紛紛起立,夔龍拍著肚皮敲響定音鼓,水妖的琴聲整齊劃一,蛟龍長吟短嘯,點綴得恰到好處。應和旋律,眾人齊聲高歌——


    “踏歌靈山外,不做洞中仙,


    易得千春樹,難覓不老泉!


    世界能幾何,萬物皆有終,


    流年擲梭去,紅顏揮手間。


    朝見蒼田白浪起,暮看碧落九點煙,


    騎龍且入無情海,乘鸞也上奈何天,


    回首一笑君莫問,醉臥桃花樹下眠……”


    方飛站在那兒濫竽充數,大個兒在他耳邊嘀咕:“這是支離邪寫的歌!老掉牙了,難聽得要死!”


    “我覺得還行,”方飛搖頭晃腦地假裝唱歌,“聽起來支離邪是個很隨便的人。”


    “是呀!”大個兒撇了撇嘴,“他還跟妖怪生了孩子。”


    “什麽?”方飛失聲驚呼,正好歌聲停止,這一聲格外刺耳。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來,方飛恨不得鑽到桌子下麵。


    “現在開始分組!”樂當時一邊怒視方飛,一邊大聲宣布,“依據‘有強有弱、有男有女、有羽有甲’的六有原則,入宮的新生分為二十八組!念到名字的新生起立,接受本組的徽章!”他停頓一下,大聲叫道:“角字組——皇秦、巫嫋嫋、司守拙、宮奇!”


    台下一片嘩然,簡真大吼:“這也太離譜了吧?”


    “怎麽離譜?”方飛不解,“不就四個人嗎?”


    “角木蛟是二十八宿的頭兒,也是蒼龍七宿的魁首,在星象裏麵代表戰無不勝。根據傳統,角字組至少得有一個蒼龍人,今年卻給了四個白虎人。”簡真咬牙切齒,“最可惡的是那個宮奇。”他回頭看向禹笑笑,女孩麵紅耳赤,兩眼噴出怒火。


    四個白虎人應聲站起,皇秦臉色平靜,其他人都眉開眼笑。樂當時大筆一揮,四人胸前多了一枚耀眼的徽章,光白的底色上蟠繞一條青閃閃的蛟龍。


    “亢字組——伏嘯、樓南、壽巧巧、寒煙紫!”


    四人應聲站起,徽章是一條五爪金龍。


    “氐字組——屈晏、百裏秀雅、貝露、貝雨!”


    雙胞胎如願分在一組,高興地相互擁抱,氐字組的徽章是貉,一種狐狸模樣的靈獸。


    “房字組——裴言、木太清、淩琅、江采嵐!”


    “心字組——京放、墨亭、樊長鋏、宋靈意!”


    “尾字組——薛塵、姬鳳、竇冷、玉還心!”


    “箕字組——南昭、韓妙、魚羨羽、禹笑笑……”


    “該死!”簡真嘀咕,方飛的心裏也湧起強烈的失落。禹笑笑站了起來,無可奈何地看向這邊,樂當時符筆掃過,她的胸前多了一隻黑豹徽章,看上去有點兒眼熟。


    “那隻豹子……”方飛還沒說完,簡真打斷他:“那是箕水豹,禹大叔的變身。”


    念完蒼龍七組,樂當時又念白虎七組——奎、婁、胃、昴、畢、觜、參。


    白虎之後又是朱雀七組——井、鬼、柳、星、張、翼、軫。


    “方飛,”簡真冷不丁問道,“你聽到天素的名字了嗎?”


    “沒有。”方飛搖頭。


    “奇怪,”大個兒有些詫異,“她可是青榜天元。”


    樂當時念到了玄武七組:“鬥字組……牛字組……女字組……虛字組……”


    “還沒輪到我們?”大個兒焦躁起來,“千萬不要是危字組!”


    “為什麽?”方飛不解地問。


    “危字組……”簡真舔了舔嘴唇,“太不吉利了。”


    “危字組!”樂當時清了清嗓子,突然一聲大喝,“天素……”


    “萬歲!”白虎人歡呼聲中,天素徐徐起身,眼裏射出駭人的火焰。


    “方飛!”這一聲當頭落下,方飛慌手慌腳地站了起來。


    “簡真!”樂當時高叫一聲,大個兒兩眼發直,活是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呂品……呂品……”樂當時連叫兩聲,沒人答應,忍不住發了一個響雷,“白虎呂品!”


    “啊!”呂品彈了起來,揉著眼睛叫喊,“來了!來了!”


    水殿裏爆發一陣哄笑,天素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紅得像火,白得像冰,她一咬牙,大聲說道:“樂宮主,我要換組!”


    “哦?”樂當時冷笑,“你要換哪一組?”


    “不是這一組就行。”


    “辦不到,”樂當時叼嘴咬舌地說,“這一組有男有女,有羽士也有甲士,有強手也有弱手,完全符合六有原則!”


    天素還要爭辯,樂當時一揮筆,四人的胸前多了一枚徽章。方飛低頭看去,徽章光芒四射,碧藍的底色上飛舞一隻雪白的燕子。


    “簡真!”方飛激動地說,“我們的徽章是燕子!”


    “那是危月燕,”簡真愁眉苦臉,“真是太倒黴了。”


    “為什麽倒黴?”


    “還用說嗎?”大個兒白他一眼,“危就是危險的意思。聽我媽說,這一組的日子從來不好過。”


    “迷信!”方飛不以為然,“這一組有天素,可以保證你不被淘汰。”


    “是嗎?”簡真瞟了天素一眼,女孩凶狠地瞪視回來。


    “該死!”大個兒打個突,“我有不好的預感。”


    分組結束,樂當時說道,“從今天起,二十八組新生將要展開競爭,年末考試之後,有一組會贏得魁星獎,另一組將會淘汰。”他停頓一下,陰沉沉的目光掃過全場,“我得提醒大家,考試作弊、冒犯道師、襲擊同學、出入禁地……觸犯一條記大過一次,一次扣除三百分,累計九次大過,該組也會被開除……哦,別忘了,不要在雲巢過夜,盡管不會記大過,結果卻要嚴重得多,那就是……”老宮主嚴肅地宣布,“死亡!”


    水殿一片肅靜,樂當時把手一揮:“散會!”學生紛紛起身,亂哄哄湧向出口,方飛剛要出門,就聽一聲斷喝:“方飛,站住!”


    方飛停下腳步,無奈地看向天素。女孩一手按腰,揚眉瞪眼:“你也站住!豆子眼的死肥豬。”


    “你叫我?”簡真左右看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天素目光一轉,忽又厲聲疾喝,“呂品!”


    懶鬼的左腳已經跨出大門,聞言撓了撓頭,一臉“被你抓住了”的樣子。


    “過來!”天素不無威脅地搖晃符筆。


    “好吧!”呂品踢踏踢踏地走回來,三個男生站成一排,等著女孩訓話。


    “你們給我聽好了,”天素揚起臉來,“我來八非學宮,可不是為了吃喝玩樂。”


    “我也不是。”大個兒點頭哈腰。


    “閉嘴!”天素略一停頓,“我要得到魁星獎!”


    “什麽?”簡真、呂品同時跳了起來,方飛一臉懵懂地望著他們。


    “我還沒說完,”天素冷冷說道,“不但今年,還有明年,後年,再後年……四年的‘魁星獎’一個都不能少。”


    簡真雙腳一軟,險些癱倒,呂品揉了揉鼻子,呆滯地望著湖水。


    “一句話,”天素用目光把男生們挨個兒捅了一遍,“誰也不許拖累我!”


    “可不可以先定個小目標?”大個兒苦著臉說,“比如前二十名……”


    “不可以,”天素走了兩步,回頭又問,“誰當組長?”其他三人還沒應聲,她又自己回答,“當然是我!”說完邁開長腿,一陣風走出水殿。


    “太不可愛了,”等到天素背影消失,簡真才敢大聲叫嚷,“她居然叫我……”


    “豆子眼的死肥豬!”呂品笑眯眯接道。


    “你敢再說一遍?”簡真怒氣衝天,“該死的白貓兒!”


    “又不是我說的,”呂品努嘴,“你幹嗎不去找天素?”


    “那個冰山女的眼睛有鬼,”大個兒哆嗦一下,“我被她盯著的時候,簡直就像沒穿衣服!”


    “啊?”方飛吃驚地看著他。


    “你那是什麽眼神?”大個兒怒視方飛。


    “沒什麽!”方飛極力把腦子裏那個“沒穿衣服的家夥”趕走,“呂品,你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急什麽?”呂品大咧咧地說,“還有一整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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