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滿是死寂,它會蒙住你的眼睛,讓你看不到光亮,它會捂住你的耳朵,讓你聽不到聲音,它會堵住你的口鼻,在窒息中死亡,它希望你永遠在黑暗中沉淪。


    在這充滿死寂的黑暗中,自己的內心是無與倫比的恐慌,驚懼,痛苦,想要呐喊,想要逃離,想要哭泣,可在這充滿死寂的黑暗裏,要往哪逃,要往哪去?就連哭泣,也不過是徒勞的張大嘴巴,沒有聲音,沒有淚水。


    真的就要死了嗎?自己今年多大了?十五歲!真的就要死了嗎?自己還有家人嗎?父親!真的就要死了嗎?自己真的甘心嗎?不,我不甘心,我不能死……


    一片竹林裏,一棟簡陋的茅屋,茅屋裏彌漫著濃鬱的草藥味,角落破敗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頭上插著銀針,臉色灰白,看不出一絲血色,若不是不時還有著一絲微弱的呼吸,隻怕別人還以為這是個死人呢!


    忽然,少年的眼睛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慢慢的睜開一絲縫隙。


    豐一隻覺著一雙眼皮怕是重若千鈞,吃力的撐開一絲縫隙,隻是這微小的動作卻用盡全身的力氣,五髒六腑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嘴角卻帶了一絲笑容,他知道自己還沒死,活著真好。


    沒錯躺在這張床上垂死掙紮的少年正是豐一。


    “天降,天降,你終於醒啦!”陌生的聲音,帶著驚喜的味道,豐一昏沉沉的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張長相淒慘的麵孔映入了他的眼簾,半白的頭發稀稀拉拉的似亂稻草般立在頭上,蠟黃鬆弛的皮膚耷拉在幹瘦的軀幹上,細小的眼睛配著紅糟糟的大鼻頭,一口黃牙參差不齊,下巴上長著幾根參差不齊的白胡須,賊眉鼠眼?獐頭鼠目?或許這是兩者皆有!


    現在,這張淒慘的臉上滿是歡喜,本就細小的眼睛高興的隻剩下了一道縫隙。


    “天降,我的兒子,你終於醒啦!你要是死了,爹該怎麽活啊!”說著說著這長相淒慘的老頭居然紅了眼睛,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什麽?兒子?我是他兒子?他是誰?我在哪?”


    豐一昏沉沉的腦袋腦袋滿是疑問,隻是光是睜開眼睛這一下,就已經耗盡了全身氣力,豐一感到實在撐不住了,閉上雙眼再次陷入了昏迷。


    昏迷時,腦袋裏還在回想著這樣的疑問,我是他兒子?他是誰?


    “天降,兒子……”。


    長相淒慘的老頭見狀,立馬止住哭泣,嘶聲叫喚兩聲,伸出兩根雞爪一般的手指搭上豐一的手腕。


    “還好,還好,沒有死,沒有死!”


    老頭長長的舒了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為豐一仔細的蓋好被子,方才起身去了屋外。


    老頭從屋外搬進了一隻大木桶,將自己精心配置好的藥材用藥袋仔細的用布袋裝好,放進桶內,然後往桶內一桶一桶的加入熱水,待靜置一段時間後,老頭伸手感知一下水溫,滿意的點了點頭,老頭將剝了個幹淨的豐一抱了出來放入桶內,赤裸著上身的豐一,胸口兩個暗紅色的掌印清晰可見。


    老頭又用一塊邊緣開了口,可以將豐一頭顱頭露出來的木板將木桶口蓋住。


    不多久,陷入昏迷中的豐一,不時的一陣抽搐,眉頭皺起,原本灰白的臉上湧現了一絲血色。


    又等了片刻,老頭伸手將豐一頭上除了百目穴外的銀針,一根一根的撚起,撚起銀針後,老頭又會將銀針慢慢的原位插回,如此反複九次,方才結束。


    仔細觀察了一下豐一,見其並沒有因為自己施針而痛苦難受,老頭深吸一口氣,左手成劍指抵住豐一眉心,右手慢慢撚動插在百目穴上的銀針,先是順時針旋轉四圈半,接著逆時針旋轉四圈半回到原位,仿若錯覺一般,隻見一絲絲紅芒,順著那撚起轉動的銀針流進了老頭體內,一時間老頭臉色通紅,頭頂煙霧繚繞。


    待銀針歸位,老頭虛弱的靠著木桶癱坐在了地上,腦袋胡亂的在袖口上蹭了一把,喘了口氣。


    隻是這短短一會,老頭原本半白的頭發好像又白了些,蠟黃鬆弛的皮膚更見蒼老。


    “嘿,兒子死不了了,兒子被我救活了!”老頭嘴裏絮絮叨叨的念叨著,臉上露出癡癡的笑容。


    待木桶裏的水溫慢慢降下來之後,老頭爬起身來,打開木桶蓋子,將豐一從水中撈出,用早已準備好的毛巾將豐一擦拭幹身上的水珠,重新塞進被褥中,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


    豐一扶著門框,勉強探出半個身子,僅僅是這微不足道的動作,豐一就覺著整個人喘不過氣來,豐一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那僅有的一絲血色隨著自己這微不足道的動作瞬間消散了,此時自己臉色應該變得是無比的蒼白吧,額頭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哎呀,天降你怎麽起來了,你現在的身體還沒遠遠沒好呢,現在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怎麽能胡亂走動呢!”


    老頭聽到聲音,連忙丟掉手中的草藥,跑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扶著豐一,話語間雖然似乎帶著稍許埋怨,但是臉上卻是滿是疼愛。


    “沒事,在屋裏待的久了,實在躺不住了,出來透口氣。”


    豐一勉強一笑,知道自己現如今有傷在身,但是沒想到身體虛弱到了這種程度,比之普通人都遠遠不如了,走兩步路都費勁的很。


    “兒子,咱不著急,慢慢來,你放心,爹一定會治好你的!”


    老頭見豐一神色落寞,神色一變,連忙出言安慰道。


    不著急?自己也不想著急,可是心裏就像有一團火在燒,讓自己心煩意亂的很。


    “遊前輩,我不是天降,我也真的不是你兒子!”


    豐一滿臉無奈,通過這些天的簡單交流,豐一知道這老頭名叫遊克疾,隻是現在好像腦袋有點糊塗,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而且非要說自己是他兒子遊天降,自己一否認是他兒子他就流眼淚,比自己小時候還愛哭。


    “兒子,爹知道你還為你娘的死生爹的氣,可你再怎麽生氣也不能不認我這個爹啊,你是爹唯一的親人了,如果連你都不要爹了,爹該怎麽辦,嗚嗚嗚……”


    老頭遊克疾的眼淚真的是說來就來,紅著眼睛看著豐一,說著說著黃豆大的淚珠一竄竄的往下落。


    豐一一臉無奈的看著老頭,誰讓自己這命是他救的呢,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看來自己這便宜老爹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不認不行,可是這一聲爹,豐一一時間卻是怎麽也叫不出口。


    “我沒生氣!”


    豐一不得不耐著性子,開口解釋道,再不勸住老頭,豐一怕自己被老頭的眼淚給淹死。


    “真的?”


    老頭遊克疾立馬收住淚水,滿臉希翼的問道。


    “嗯,我沒生氣!”


    豐一一臉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


    “嗯,我就知道兒子不會真生我的氣的,一定會原諒我的,天降最懂事了。”


    老頭遊克疾的眼淚說收就收,一張老臉笑的像菊花一樣,細小的眼睛又不見了。


    “那你剛才哭啥?”


    豐一心裏想著,看著轉眼由陰轉晴的老頭遊克疾,無言以對,你這變臉也忒快了點吧,要不是老頭胸口的衣服還濕著,臉上的淚水還沒幹,怕是豐一都得懷疑剛才哭的稀裏嘩啦的人是不是他了。


    “兒子,爹扶你到床上休息,你這傷啊要慢慢來,千萬不能著急……”


    老頭遊克疾嘴裏念叨著,扶著豐一往床邊走,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生怕豐一磕到,碰到了。


    豐一看著老頭遊克疾這樣,在心裏不由的深深歎了口氣,如果不是自己有著十幾年的記憶,豐一怕是都得覺得自己就是老頭遊克疾的兒子了。


    同時,從老頭這些日子照顧自己的情形可以看出,老頭遊克疾對自己兒子的愛,如果有一天老頭遊克疾不糊塗了,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並不是他的兒子,他不得傷心死。


    “希望他一直糊塗下去吧!”


    豐一心裏呢喃一句,實際上對於老頭清醒過來好,還是繼續糊塗下去,豐一心裏還是十分矛盾的。


    豐一甚至有的時候都覺著多了老頭遊克疾這樣的爹也挺好。


    豐一在豐家時,身為“北地刀王”天下龍榜第五十七名頂尖高手“豐天王”豐無錯唯一的兒子,豐家嫡係子孫,豐家家主之位的繼承人,為了配得上這一連串的光環,為了不被人私下裏稱呼虎父犬子,豐一從小麵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雖然豐一一直都算懂事聽話,可在各方麵並不是自己懂事聽話,就可以達到別人的期望值的,起碼為了讓豐一達到自己的期望值,豐無錯對豐一的要求還是很嚴厲的,是名副其實的嚴父。


    在嚴格要求豐一的同時,豐無錯自己也要修煉,還要處理各種事物,若說父愛,豐一怕是隻有在十歲時母親病逝的時候,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父親豐無錯將自己摟在懷裏的時候,此次出門曆練父親前一天晚上,給自己親手穿上金絲軟甲的時候,豐一方才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父親對自己的愛,可是那也僅僅是豐一記憶裏的極短的回憶,短到讓豐一懷疑這些是不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如果說親生父親豐無錯給予豐一的父愛是山,是厚重,沉穩無聲的,那麽老頭遊克疾給予豐一的,卻是另一種不一樣的父愛,就像奔騰的河流,熱情奔放,清澈見底。


    遊克疾的這種父愛,給了豐一另一種不一樣的體驗,溫暖而又幸福,豐一怕是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心裏對老頭遊克疾情感慢慢的變化。


    有的時候豐一甚至會產生這樣也挺好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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