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老樹林占地極廣。


    楚江開順著樹林靠近山崖的一側,朝北一路疾馳。


    他知道君子那邊應該能吸引足夠的注意力,因此心中的警惕放鬆了不少。


    一路上看到那些隱藏著的大獸此時都顯現了身形,往那個方向聚集而去,楚江開明白了君子的用意。


    林木逐漸稀疏,林間的空地上草色逐漸代替了堆積的落葉,天光已亮,頭頂上不再是茂密的大樹枝葉。


    楚江開已經疾馳到了老樹林的邊緣。


    一柄灰色中夾雜紫色的法劍就那樣懸在半空,突兀的出現在了楚江開的視線中。


    楚江開隻看到這柄劍的淡影的時候,就已經收住了疾馳的身形,他太熟悉這柄劍了。


    劍鳴峰四年,這柄劍的主人出現在楚江開身邊的次數遠超峰主,甚至也超過了那個外出很久還未回歸的師父。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楚江開其實都是以柳玉泉為榜樣學習行事做人的。


    雖然總覺得隔著點什麽,但楚江開很多時候都是聽命於柳玉泉的。


    而眼前懸著的這柄法劍的主人正是柳玉泉。


    柳玉泉就站在這柄劍下,衣衫和長髯隨微風輕輕的拂動,平靜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如平日裏的仙風道骨。


    楚江開倒提著落空雙手抱拳,躬身行禮。


    柳玉泉的目光落到了楚江開手中的劍上,“我竟然也看不出你這柄劍的來曆。”


    “山間偶得,除了色彩炫目外,倒也沒什麽出眾的,師叔不必在意。”楚江開道。


    “我看你這柄劍雖無來曆卻並不簡單,你真的想用它殺出山門嗎?”柳玉泉問道。


    “山裏若肯放我離去,弟子自然不會造次。”楚江開道。


    柳玉泉歎了口氣,“我與你師父本就師出同門,不是廣泛意義上的師兄弟,而是真正的手足兄弟。他到現在下落不明,你作為他的弟子,就是我的師侄,我罵你幾句算不算應該?”


    “應該!”楚江開點頭道。


    “那好,我先問你,你這樣目無師長,那裏還有師道尊嚴?”


    “你如此違逆山裏的意願,和欺師滅祖之徒有何不同?”


    “你出手狠辣傷及同門,心裏還有這座山的規矩嗎?”


    柳玉泉頓了頓,''''你這樣叛逃,知道會有多少人受到你的牽連嗎?”


    “老學究很可能會被送到獨穀,他那身體,在獨穀的暗無天日中能支撐多久?”


    “而我和秦峰主已經被山主連番責難,這還是你尚未逃脫的情況下。”


    “溫如岩已經被你毀了丹田,恐怕不日就會送到外門,你還想怎麽折騰一番?”


    “弟子不想折騰。”楚江開咬牙辯解,“弟子隻想山裏放我走,山裏既然不願助我走蘊海一途,我自己想辦法走一走又有何不可?山裏真要為此將我趕盡殺絕的話,我總不能引頸就戮吧?”


    “人各有誌,你這樣說也無可厚非,但人也要各為其主,我總要對山裏負責的。”柳玉泉雙手對稱著扯開,扯開的空間中,灰蒙蒙的靈力形成了一輪光環。“不論生死,希望你都不要記恨師叔。”


    楚江開認真的看著柳玉泉手中的光環,點頭道,“不會。”


    那光環中虛空的地方,有一處光點形成,進而閃耀,繼而從光環中破出,幻化成一支靈力的利箭射出,向著楚江開而來。


    而懸在半空的那柄灰色的法劍,此時也耀出了一圈圈的光暈,光暈綻開,將老樹林邊的這一方天地盡數收納其中。


    楚江開手的藍色落空平舉,劍身在一陣脆響中擋住了那道靈力的利箭,但那並不是是真正的利箭,被藍色的劍身阻擋後,瞬間攤開,如一片霧氣朝著劍身後的楚江開彌漫了過去。


    那柄灰色的法劍此時發出的光暈也已將楚江開籠罩在了其中。


    楚江開看到那片霧氣向自己彌漫過來,本能的想向後退去,但為時已晚,灰色法劍的光暈形成了一座壁壘一樣的空間,將他固定在了其中,甚至他想抬手揮劍都已經困難,跟遑論逃脫了。


    但首先退後的卻是柳玉泉。


    他看到楚江開那雙淩厲的有些可怕的眼睛的時候,竟然有些微微的失神。


    尤其是看到了那眼神背後的堅持,更是有點莫名的感慨。


    這個膽敢和整座山作對的青年,眼神背後的堅持,很像當年的自己。


    時過境遷,柳玉泉從一個年少成名獲得無數讚譽的天才少年,一步步走向平庸,甚至走向沒落,很大程度上也可以歸結為堅持的缺失。


    有很多需要自己再堅持一下的時候,自己往往都選擇了妥協,而這一番番妥協後的結果,就是越來越趨於平庸。


    於是,他麵對這個青年弟子的堅持,選擇了退一步。


    壁壘中的楚江開何止是眼神淩厲,他的手雖然被壓製的揮劍都困難,但手中一直準備著的道符還是在靈力的驅動下燃燒了起來。


    那是一張四色的道符,是老學究的傑作。


    這張道符點燃後,道符中的蒼鬆化作了一柄褐色的利刃,迎著那片撲麵而來的霧氣斬去。


    道符上的溪流匯成了一條白色的絲帶,在楚江開的身周旋轉舞動了起來,將那壁壘層層瓦解。


    道符上的遠山凝結成了一方封印,接受了柳玉泉法劍光暈壁壘的全部空間,讓已經後退的柳玉泉一步就退到了封印的邊界,寸步都無法再退了。


    道符中的雲彩,則落到了這方封印中,一絲絲的鑽到了楚江開的身體裏。


    楚江開的身體也燃起了水墨畫般的光焰,這光焰在這方封印中迅速擴張,一息間就將退到封印邊緣的柳玉泉覆蓋了。


    柳玉泉想到了老學究可能會賜給楚江開一些道符,但他沒想到楚江開一出手就是四色的。


    這四色道符在整座山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可是看楚江開隨手點燃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在意。


    而點燃後這道符的威力,竟然比柳玉泉之前見到過的任何一張四色的道符威力更加驚人。


    自己手中扯出的光環中射出的利箭,本就是丹田中的本命靈力,並不是全身遊走的普通靈力,而它碰到楚江開的藍色法劍後攤開形成的霧氣,其實就是本命靈氣。


    此時封印中那柄褐色的利刃斬入了這片本命靈氣中,成片的本命靈氣被斬的支離破碎,同時破碎的還有柳玉泉心中的自信,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丹田損毀的叛逃弟子,身上會有如此多的秘密。


    柳玉泉有點驚慌,懸在半空的本命法劍隨心而動,收斂了光暈,向後撅起,待撅起到極限的時候,迅疾斬出,朝著這方反製了自己的封印斬了下來。


    封印中的白色絲帶舞動的更加歡實,在灰色法劍斬落前,幾乎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封印內的空間,因此,柳玉泉的灰色法劍,這一斬下,非但沒有斬破封印,反而陷入了白色絲帶的柔軟中,有纏繞的羈絆,有粘連的泥濘,還有無孔不入的困擾。


    楚江開終於抬起了握著藍色落空的手臂,落空的劍尖直指封印邊緣的柳玉泉。


    柳玉泉的臉色在法劍被困的時候就已經有些蒼白,此時更是沒有一絲的血色,仙風已逝,道骨無存,就連那幾縷長髯也瞬間顯出了枯澀。


    楚江開這一劍並未刺出,但落空的劍尖,藍色的劍氣如潮暴漲,漲潮的速度甚至遠遠快於一劍刺出本應有的速度。


    柳玉泉慌張了。


    他雙手中的光圈圓環也絕然的爆出了耀眼的光焰,在他的麵前形成了一麵光焰的盾牌,這盾牌中心的位置,有尖銳的突起,堪堪迎上了那道藍色的劍光。


    巨響傳出,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的聲音,明明是光,卻硬生生的撞出了金屬的聲音。


    這聲音傳出的位置,靈力激蕩,靈氣扭曲,柳玉泉的身形也隨之扭曲了,扭曲的還有那柄藍色落空漲出的劍光,如靈蛇般在封印中遊走。


    楚江開舉劍的手卻愈發穩定,劍光的扭曲,沒有對這種穩定產生絲毫的影響。


    他隻是一名丹田損毀本該被送到外門的弟子,他的身上卻像有一隻百寶箱一樣,時不時就拿出一件寶貝震撼一下眾人,還把自己弄的很是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樣子。


    其實這也不是楚江開的本意。


    他對這些道符法寶並沒有什麽具體的價值或等級的明確判斷。


    他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其中繁瑣的等級劃分。


    就像道符,他最早見識的就是頂級的五色道符,所以老學究交給他四色道符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玩意兒的珍貴,使用的時候也就沒有患得患失的顧慮了。


    法劍除了丹田蘊出的本命法劍,楚江開待在山裏的四年,見到的非丹田係的法劍就更少了。


    而選擇落空,被打動的原因,也僅僅是那沁人心脾的藍色。


    總得來說,在山裏傳的有點神的楚江開,其實就是一個標準的半吊子。


    但半吊子也有半吊子的道理,就比如這認死理般的堅持。


    封印中,他舉劍的手之所以穩定,也源於堅持。


    他不想被柳玉泉壓製,便隻有使出渾身解數反製,反製遇到的抵抗勢均力敵的時候,除了堅持,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好在,這份堅持沒有白費,柳玉泉扭曲的身形漸漸有亂了章法的跡象。


    這就是堅持的結果,會是稀鬆平常,也會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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