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仙居山,靜逸的廣陽峰山腳,老學究倒飛著砸向秦陽,砸的異常堅決。


    看著楚江開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四色的光華中,老學究的心裏已經沒有多餘的擔心了,而他砸向秦陽的時候,手中的一張道符也已點亮,那張道符上別無他物,隻有一塊青森森的嶙峋山石。


    道符燃燒,老學究的身體也已經蜷縮成那塊道符上的山石的樣子,本就瘦骨嶙峋的身子到真的看起來像一塊冥頑不化的石頭了。


    秦陽喊出那聲''且慢''的時候,就是看出了一點怪異。楚江開這小子丹田破損成虛空,可偏偏將老學究放下的那一瞬間,謹慎的秦陽從楚江開的身上感知到了十足的靈力。


    可是話音剛落,伏在楚江開背上的老學究就砸了過來,視線也被遮擋,之後,楚江開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秦陽也不多想,雙手在胸前迂回旋轉,一張太極圖出現。


    輕推之,太極圖迎著老學究的後背而去。


    整張太極圖破空時平平展展,但接觸到老學究後背的光華後突然變得柔軟,隨著老學究蜷縮的身體,緊緊的將之包裹了起來。


    秦陽此時的手勢已有所變化,身形也隨之輕輕側向一旁,雙手輕推後緩緩向側出的空位回拉,那張太極圖裹挾著山石般的老學究也退了回來。


    秦陽借著輕側的力道,身形原地旋轉了起來,而那太極圖也跟著繞身旋轉,幾圈過後,老學究彈出的威壓已經全部被化解,緩緩的落在了秦陽的身邊。


    秦陽招招手,太極圖旋即消失,露出地上閉著眼蜷縮成一團的老學究。


    “學究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呢?”秦陽歎息著搖搖頭,“有什麽事兒不能商量嗎?”


    老學究身體微微展開了一點,眼睛卻依舊緊閉。


    秦陽抬頭看看那道楚江開留下的殘影的方向,神獸掏出一隻玉簡,輕輕的捏碎,將粉末朝著正北的方向灑去。


    地上蜷縮著的老學究,枯瘦的手臂突然如電般探出,將秦陽灑出的那一線玉簡的粉末盡數攥在了手中。


    做完這個連貫的動作,老學究這才睜開眼睛,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撲索掉身上的灰塵殘雪,清了清嗓子說道,“秦峰主,怎麽說你也是楚江開的師伯,就不能為他想想嗎?”


    “他已不在劍鳴峰,而是成了你學社的人了。不過,學究大人真願意為了他背離整座山嗎?”秦陽頓了頓,“學究大人作為學社德高望重的師長,就不能為學社想想嗎?”


    話未說完,那張太極圖再次悄無聲息的出現砸裏老學究的頭頂,不待老學究反應,就當頭蓋了下來。


    老學究見狀,身上燃起了色彩瑰麗的火焰,一息間,就將那太極圖的邊緣點燃了。


    秦陽也不在意,又掏出數個玉簡,逐一捏碎,乘老學究無暇顧及,將那些粉末朝數個方向分別灑了出去,這一次老學究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了。


    老學究也不著急,任由身周的瑰麗火焰燃燒,隻是勉強笑了笑,“我的道符你也知道,你那些玉簡的粉末斷然是追不上的,山裏恐怕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你就算告知再多的人,也是來不及了。”


    “來不來的及我都得告知,再說了,你就能斷定我不是有意放楚江開那小子一馬的?”秦陽也笑了笑說道。


    老學究狐疑的看看秦陽,果斷的搖了搖頭,“你不是。”


    “哦?”秦陽不由自主的驚歎,追問道,“學究大人何以斷定?要知道楚江開怎麽說也是出自我劍鳴峰,我就算公事公辦,也難免會動惻隱之心啊!”


    “這座山早就不是從前了,誰人不是為了自己?你方才還說楚江開已是我學社的人了,還說得有理有據,怎麽轉眼就要變卦?這會兒楚江開又歸你們劍鳴峰了?”


    老學究雖說笑的勉強,可麵對秦陽這樣朝令夕改的說法,還是發自內心的想笑。


    “你怎麽不想想,楚江開若是真的叛逃出山門,我現在這樣說豈非把責任都攬了過來?他沒這番動作前我這樣說難道不是更好嗎?畢竟有九靈通天的大機緣,我劍鳴峰為什麽不往自己臉上貼金呢?現在不說他叛逃,至少是違逆了山主的諭令,這個時候我又想把他歸為劍鳴峰,這樣合乎常理嗎?”秦陽反問道。


    老學究皺了皺眉,“那按你說的意思,你反倒是希望他能步入蘊海一途了?”


    “我為什麽不能呢?他真的能走上那條路,我劍鳴峰不是正好在整座山裏都揚眉吐氣了嗎?”秦陽道。


    “不對,那時候劍鳴峰是揚眉吐氣了,可你呢?你的位置豈非更不好擺弄了?”


    “山裏沒有驚才絕豔之人,你們這些峰主包括山主都會輕鬆些,甚至如秦峰主你這般的人物都可以窺視一下道德宮的那把椅子了,但楚江開真要成了蘊海,你們還有機會嗎?”


    “已經坐在那把椅子上的山主還能坐的安心坦然嗎?”老學究這些話說的有點吃力,但每一句每個字都很紮心。


    秦陽的臉色被老學究的這番話紮的鐵青。


    老學究卻還是不依不饒,“下山的這一路我想明白了,你們不會讓楚江開走蘊海一途的,不說這條路風險有多大,但是心裏麵的這道坎,你們幾個恐怕都邁不過去的。現在也沒有別人,秦峰主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秦陽大怒,抬手甩了甩,呼啦啦幾條人影躍了過來,圍在了二人四周。


    老學究靠道符的火焰苦苦撐著的太極圖忽明忽暗了一會兒,終於消失。秦陽衝著圍過來的即熱吩咐道,“學究大人累了,你們幾人送大人回學社,好生伺候,待明日山主親自理會。”


    眾人皆言,“弟子遵命。”


    言畢,將老學究圍的水泄不通,一隻隻平展的手掌試探著向老學究身周的瑰麗火焰壓了過來。


    老學究不急不慢的熄滅了道符的瑰麗火焰,任由那幾隻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幾名劍鳴峰的紫衫弟子見老學究並無反抗,便分別握著老學究的四肢,高高的舉國頭頂,將老學究完全架空了。


    雪已經鋪的很厚了,但這幾名紫衫弟子的腳步也像楚江開那樣穩定,他們就這樣舉著老學究,向學社的方向走去。


    老學究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看天空,任由雪花飄落在他幹癟的臉上,絲毫沒有打擾他看天空的興趣。


    他們的背影還沒有消失在秦陽的視線中,山裏四處已經響起了一陣陣尖銳的笛聲。


    秦陽表情複雜的看了看道德宮的方向,眼中一片冰寒。


    這笛聲已有多年未曾想起了,秦陽覺得很陌生,但他知道,這是敵襲時才有的警示。


    山裏如此為了一個青衫弟子大動幹戈,讓秦陽看著那座宮殿方向的目光漸漸充滿了不屑。


    楚江開隻覺得自己腳下生風,這種感覺還是當年站在那隻著名的魚竿上的時候才有過的,這中間相隔了十數年,楚江開就再也沒有體驗到過。


    這一張四色道符一瞬間就讓楚江開遠離了仙居山的核心區域,那些山間亭台樓閣裏或明或暗的燈光,已經在楚江開的視線中變成了一片朦朧的光影。


    楚江開還沒有準備好,就已經匆匆別過了。


    直到四麵八方響起了刺耳的笛聲,楚江開才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有多幼稚。


    從每個方向,楚江開都無法摸清這笛聲的邊界,就是說,不論從哪個方向逃出這座山的範圍,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楚江開發現,四年了,自己看到的還是冰山一角,這座山依舊超乎自己的想象。


    而他的正前方,也就是老學究指的北方,除了尖銳的笛聲,還參雜這一陣陣低沉的嘶吼聲。這聲音楚江開覺得有點熟悉。


    竹真人飛升的那天,這聲嘶吼曾經嚇破了烏雲和閃電,傳說是後山的神獸為竹真人喝彩。但他沒想到,後山竟然在如此遠的地方。


    楚江開現在倒覺得這嘶吼聲也不是那麽冰冷可怕,至少比這漫山遍野的毫無情緒的笛聲要動聽很多,也煙火很多。


    楚江開的飛掠沒有絲毫的停頓,甚至有意的向著嘶吼聲傳來的地方調整了一點方向。


    臨走之前,見見這隻傳說中的神獸也好,它至少不會對九靈通天的機緣如山裏那些人那樣排斥吧?


    聲音越來越近,楚江開也放慢了速度,最終停在了兩座無名山峰之間的一道山穀中。


    那張四色道符的威能正好耗盡了。


    山穀裏既無屋舍,也無道路,甚至連人跡都沒有絲毫。


    那嘶吼聲還在山穀深處,但聽回音,似乎那處地方已經不是山穀了。


    進入這道山穀後,那刺耳的笛聲卻沒有了,讓嘶吼聲更純粹,也更震撼人心了。


    楚江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貫穿了整個山穀。


    前麵的黑暗中有了一點淡淡的熒光,待那熒光連成一片的時候,楚江開的眼前也豁然開朗。


    這道山穀的盡頭,竟然是一片泛著熒光的水麵。


    這片水域散發著凜冽的寒意,讓楚江開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一股急促的尿意突然襲來。


    天色太黑,水麵上泛著的熒光遠不足以照亮四周。


    楚江開也無法分辨四周的環境,心中一橫,反正天黑無人,就地解決就是最好的辦法。


    噓噓的聲音響起,楚江開眼前的水麵水珠四濺,平整的熒光波動起來,向四周四散而去,離楚江開越來越遠。


    楚江開終於痛快了,但水麵的遠處,嘶吼聲更甚,一道如山的黑影從那處水麵上升起,帶起的水花聲甚至蓋過了低沉的嘶吼。


    那座黑影向著起來這邊壓了過來,縱使楚江開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不準害怕,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練習了十數年,楚江開發現本能還是沒有改變。


    換個地方,還是以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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