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頂的鬆林裏依舊一片靜逸,李有誌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身邊孩子的腦袋,“他好像不願意見我,怎麽辦?”


    “可能他還沒準備好吧!”


    “也許吧!”李有誌輕輕的歎了口氣,衝著鬆林深處說道,“你我相識有多少年了?太久了,對嗎?雖說算不上朋友,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你交代一下的。”


    李有誌頓了頓,“這個孩子你總該知道吧?你送來的很好啊!你和他無分,我還真和他有緣。要借你的寶地用用的,還得勞煩你知會一下後輩,見了這孩子好歹也要關顧一下的。”


    鬆林裏微風拂動,李有誌淡淡的笑了笑,“怎麽說你我也在這濁世待了近千年了,當然,你自始至終都比我灑脫,我比不了你,我累了,原本我還想著再拚一拚,誰曾想這個孩子就這麽來到了我眼前。”


    “說了不怕你笑話,自看到這孩子第一眼,我突然就發現,我老了。”


    “修行之人,麵貌自然是看不出的,可我們這樣爭啊鬥啊的幾百年,我突然覺得沒意思了,或許你會好一點,畢竟你沒有我這麽多的煩心事兒,但我真的從心裏老了,也服老了。”


    “你今天不肯見我也罷,反正過不了明後天。”


    李有誌突然有些傷感,“我知道你總會安排好一切,送來這孩子你為的就是讓我服老,也讓我有這麽一份傳承,其實你還是錯了,我的傳承就是沒有傳承,我甚至連名份上的傳承都沒有給他,我隻想讓他做自己,你明白嗎?”


    “你不明白。''''


    李有誌幽幽的說,“島城嶗山終究不會是誰一人的城和山,東海也終究不會是誰一人的海。算了,我也說不服你,但這孩子的到來,總歸還是要感謝你的。”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興師動眾。”


    “算了,也不計較什麽了,你布的局,我還得見招拆招。”


    李有誌看看遠處的那座塔上的萬丈光華,苦笑了一下,“塔你算是白洗了,你還得守著這盞燈,也算不上輕鬆,算作扯平了。走了,改日見。”


    鬆林裏一陣微風和勁氣的波動,遠處的那盞燈似乎忽閃了一下,鬆林這邊安靜了,那盞燈的光華也恢複了穩定。


    “臭小子,想不想去齊雲山看看?”


    “你不是說齊雲山是齊天宗的地方嗎?人家會讓我們去嗎?”


    “不會,但有時候,隻要自己想去,又何必在乎有沒有人請呢?”


    “那我想去好了。”


    難得的晴天,齊雲山那些慣常蓋在山頂的雲彩例外的沒有出現。


    主峰明光頂一如往常的安靜。


    在齊雲山,你就是放個屁也得悠著點。


    宗主喜靜,整座山都難得聽到一聲喧鬧,除了鳥語和山間的溪水聲,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而這種安靜在弟子眾多的明光頂更是做到了極致。


    魚竿馱著李有誌和孩子落下,踩到明光頂青石褐石白石交錯的廣場上時,腳步聲都異常的清晰。


    “還真是個靜逸的地方啊!”李有誌歎道。


    廣場原本空無一人,但李有誌落下的時候,周圍不斷的有人從灰牆的院子裏或者院落間的夾道中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麵對這突然從天而降的一大一小兩人,眾人隻是眼中疑惑和驚懼,卻決沒有發出一點人語聲。


    李有誌皺了皺眉,“你們宗主不在,誰可以說話?”


    “我。”


    一陣相互間的對視後,人群的深處,一個簡短低沉的聲音回答道,“敢問仙師名號,來我齊雲山何事?”


    “你們宗主去島城幹什麽我就來齊雲山幹什麽。”


    李有誌瞪了一眼說話的人,這人看著很有些氣度,穿著也很華貴,隻是年輕的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沒看錯的話,三傑中你排最末。”


    那人吃了一驚,不過很快恢複了如常的神色,“不錯,在下任傑,確實在三傑中排末。敢問仙師是塔院中······”


    “這你都看不出來?這塊痣你總該聽說過吧?”李有誌指了指自己右眼上方的那塊白的雪亮的痣。


    那人這才猛的醒悟,連忙拱手施禮,“見過李仙師。”


    “哈,哈哈,你總該知道你們宗主去島城幹什麽了吧?他去島城擺弄我的大陣,我隻好來齊雲山幫他盤盤那串老蜜蠟了!”


    “宗主去島城所謂何事弟子實在不知,但李仙師若為''流光溢彩''而來,怕是要失望了。”


    任傑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解釋道,“世人皆知那''流光溢彩''宗主從不離身,仙師既然知道宗主在島城,為何還到我齊雲山來?”


    “你的宗主的確在島城,但他躲到地下當老鼠了。當然,找到他也不難,可我要的是那串老蜜蠟,這次你的宗主至少是騙了你了,老蜜蠟還在這齊雲山,怎麽樣?要不我自己找好了。”


    “你,你總還是一城之主,這樣說我們宗主合適嗎?”任傑咬了咬牙,“堂堂塔院島城之主,萬人敬仰的李有誌,莫非就是這等是非不明之人?”


    “哈哈哈,哈哈,我是非不明?齊雲天就教出來你這樣的弟子?我就算萬人敬仰,也不會有你們齊雲山。你的宗主到島城擺弄我的大陣,可曾知會過我塔院?他算不算是非不明呢?東西看來我得自己拿了。”


    “話說到這裏,李仙師,宗主不在山中,仙師到來,應當代宗主盛情款待,可仙師話裏話外全是拿我們齊天宗是問的意思,還捎帶著辱沒我門宗主,任傑若是再做退讓,我齊天宗以後在這大陸恐怕就無容身之地了。”


    任傑周身突然騰起一層淡灰色的霧氣,“齊天宗任傑,向塔院院主討教一二,望院主成全。”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李有誌皺皺眉,輕歎一聲。


    “你們齊天宗本是正道,卻修行如此為世道難容的奪舍大法,幾千年的清譽看來就要毀到齊雲天的手裏了。那麽流光溢彩的老蜜蠟,留在這齊雲山也終究會暗無天日的。任傑,我告訴你,老蜜蠟還在這齊雲山,你的宗主隻帶走了其中的一顆,就是為了掩蓋修為混進我島城罷了。”


    “無稽之談,''流光溢彩''從來都不會離開宗主的身體一步,就算宗主如你所說去了島城,也斷不會將聖物留在山中的。”


    “好吧!你既然由此斷言,也勿怪我毀了你這座明光頂。”


    話音剛落,早有準備的任傑,胸腹間一陣起伏,衝著李有誌這邊揮出了雙手,六道灰色的氣旋瞬間從他的雙手間迸出,灰色的氣旋迸出的同時就以化形成六柄灰色的法劍破空而來。


    其中五柄直取李有誌的頭和四肢,一柄看似氣弱的灰劍卻射向了李有誌身邊的孩子。


    李有誌手中出現了那根魚竿,翠綠的魚竿憑空彎曲,收尾相接成一枚翠綠的圓環,圓環四周燃起了綠色的光焰,待五柄灰色的法劍射入,圓環收縮,光焰卻暴漲,一陣金鐵交鳴聲後,五柄法劍被圓環禁錮,法劍在圓環中被勒的變形,一息後,全部攔腰斷裂。


    而射向孩子的那柄灰色的法劍,堪堪到了孩子的麵門前,孩子驚嚇的就要閉眼,卻有兩根手指出現,輕輕一夾,那法劍便不能寸進了,灰色的法劍在李有誌的兩指間嗡嗡作響,似有不甘,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法劍的劍墩斷裂,在空中化成一個圓形的灰色光斑,直接貼向孩子的印堂。


    神魂,見他的鬼,就是魔魂,雪原的魔族都沒有這麽下作。


    見此情景,李有誌心生惡寒,齊天宗的奪舍手段向來卑劣,沒想到會到如此地步,身為宗門內地位顯赫的三傑之一,任傑卻向一個孩子出手奪舍大法,簡直······簡直······''啐''······李有誌覺得已經無法形容,直接一口唾沫淬了過去。


    ''嘶啦啦'',灰色光斑被李有誌的唾沫渣子打的千瘡百孔,而數丈開外的任傑,一聲慘叫後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直挺挺的倒仰著向後跌去。


    在李有誌的心裏,一直認為奪舍大法被齊天宗這樣的正道奉為秘傳實在是齊天宗的無奈,也一直想當然的認為這隻是保命的最後手段,從而替齊天宗開脫。


    但這個位列齊雲山三傑的任傑,卻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對一個孩子出手,實在是不擇手段,簡直是無恥之極了。


    本不想鬧出太大動靜的李有誌實在忍無可忍,隻能對這魔魂痛下殺手了。


    任傑看似花哨的術法其實都是靈氣的釋放,對陣李有誌這樣的傳奇,本就沒有絲毫的勝算,使出奪舍大法作為後手倒也在情理,哪怕那奪舍的魔魂是衝著李有誌來的,他本人都會網開一麵,不會為難這個眼含戾氣的年輕人,但任傑卻衝著這個人畜無害的孩子去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術法問題了,這是對世道人心的褻瀆。


    “真想蕩平了你這座破山,還有誰?來!”李有誌眼神冰涼的盯著鴉雀無聲的眾人,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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