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順著房簷落下來,上一刻還像斷了線的珠子,下一刻已經連成了一條垂線,狂風肆虐中,宛如湧浪擊磐石,一陣接一陣的拍打在灰白色的牆麵上。


    “滴答滴答!”


    被先前戰鬥所波及的大殿穹頂上,有水珠順著鬆脫的琉璃瓦浸了下來,落在地上,濺起不小的水花。


    堂前燕帶來的消息讓楊靖宇心急如焚,但見李忘塵還在運氣療傷,也不便打擾,隻得一下一下的開合著桃木扇,以平靜心中的焦慮。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空氣中,漸漸彌漫起一股壓抑的氣息,沉重的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堂前燕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隱隱感覺到眼前情況有些不對勁。沒錯,那是一股股冰冷的殺氣,就來自於殿中站著的數百人之內。


    楊靖宇驀然轉身,望向殿中這數百人,不解的問道:“諸位這是為何?”


    眾人之中,有一個頷下留有三撮胡髭的老者走上前來,直接免去了行禮的步驟,老氣橫秋的道:“李公子,你懷瑾握瑜,深明大義,老夫還請你為我等住持公道。”


    “此話怎講?”楊靖宇一頭霧水,對老者的話不明就裏。


    老者長袍在身,臉上皺紋如刀鑿,指著閉眼盤坐於地,正全力恢複傷勢的李忘塵,振振有詞的道:“李公子,這個野小子殺了燕少俠,挑釁的不僅是飄渺閣的尊嚴,還有我九洲正道的尊嚴。何況,此子殺伐果斷,想來也非我正派之士。老夫懇請李公子將之擒拿,交給飄渺閣雲塵子尊者處置。”


    “哦?”楊靖宇深邃的眸子裏射出一道無比犀利的目光,瞧著老者,像一尊安於磐石的人像一動不動,也看不出臉上有什麽表情變化。


    老者名為丘明鶴,乃是一流宗門塗山派前掌門人,更是一名躋身羽化之境多年的高手。但因年齡太大,多少年不曾出沒江湖,此次前來新羅帝國,也是為了那一片能夠解百毒的葉子——玉蟾株。


    此刻,楊靖宇犀利的光死死盯住了他,竟然讓這個羽化之境的老頭心中感到有些發毛,不禁奇怪的發問道:“李公子……你看老夫作甚?”


    “我想問,在座的各位也都是這個看法?”楊靖宇這才將目光移向眾人身上,一一掃視而過,並沒有理會丘明鶴的問話。


    他笑比河清,麵無表情,犀利的眸子卻越顯深邃,根本沒人能夠猜測得出他內心的想法。


    很多人都抱著看戲的想法向兩邊移開,剩下的百餘人不知哪兒來的膽量,都鄭重地向楊靖宇點了點頭,表明他們的立場。


    見狀,楊靖宇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表情,那是微微皺眉導致的。半晌,他慢慢開口道:“看來,諸位是不打算放過李兄了?”


    “沒錯!”丘明鶴捋著胡須道:“李公子,老夫請你擒拿此子,也是為了你好啊,飄渺閣閣主的怒火,可不是你一個小輩能夠承受得了的。老夫認為,明哲保身,才是一個聰明人應有的智慧。你是聰明人,自然,也明白此事事關深重。必須拿下此子,才能服以眾人。”


    楊靖宇臉色一變,當著這百餘人的麵,合攏桃木扇,寒聲道:“李兄乃是劍靈宗宗門弟子,他如何不是正派之人?諸位如此大動幹戈,怕不是擔心李兄殺了燕朝歌而受到牽連,才出此下策逼迫在下幫你們擒拿李兄吧?”


    “哼,一個小小的劍靈宗,居然出了這等孽徒,真是老輩不仁,小輩不義。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讓劍靈宗苟延殘喘下來。諸位,此獠敢殺我正派驕子,就是與天下所有正派為敵。對待這種人,就應當先斬後奏,絕不留情。”


    丘明鶴的語氣明顯變得更加肆無忌憚的一些,劍靈宗他自然是認得,原本在九洲也是個響當當的超一流大宗。隻不過後來遭到萬宗討伐後,衰落成了三流宗門,已經不值一提。所以他心中也沒有什麽好顧慮的,直言不諱的說出了這種話。


    “對,殺我正道之人,必須以命償命,殺死他,立正道威望,為民除害……”


    丘明鶴身後,上百餘人義憤填膺,齊聲呐喊。


    眼見對方蠢蠢欲動,楊靖宇眉頭已經深深皺起。當初,他出售這片玉蟾株,本是聽從風如煙的命令行事。不過在得知李忘塵還活著的消息後,心中已悄然發生了變化。


    他自然是不容許這些人將李忘塵帶走,更不可能讓他們殺害他。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此事既然發生在我聚賢山莊,在下自會妥善處理!”楊靖宇抬高聲音道。


    丘明鶴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將鍋甩在了楊靖宇的身上,義正言辭的道:“李公子,你跟這個野小子好像關係不一般,我們如何信得過你,除非,你肯當著眾人的麵,親手殺了此獠,自證清白。”


    “真是人言可畏啊。”


    楊靖宇的臉沉得幾乎都要擰出水來,他站在眾人之前,不吭不卑的道:“李兄為人正直,有情有義,殺的都是該殺之人。諸位心裏比誰都清楚,曾死在燕朝歌手中無辜之人沒有一千,也有好幾百。丘前輩,你口口聲聲是為民除害,那請你告訴我,何為正派,什麽才是正義?燕朝歌逞凶殺了那麽多人,你們為什麽不去追究他的責任,反而要顛倒黑白,搬弄是非,給真正的英雄扣上一頂莫須有的罪名。你這樣做,意欲何為?”


    洛羽本來對楊靖宇的態度一直都很不友善,但聞此話,也不禁連連點頭,瞪圓眼珠子,指著丘明鶴的鼻子罵道:“就是,你這個老不死的臉皮隻怕是藏在了屁股下了吧,怎麽不翻出來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副皮囊是怎麽個模樣,真是教人恨得想一巴掌甩去,像拍個聒噪的蒼蠅一樣拍死。”


    丘明鶴被楊靖宇一席話弄的麵紅耳赤,他自知理虧,低下了頭,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回答楊靖宇。又聽到洛羽這麽說,竟是急得跺起了腳,胡須倒垂,又羞又臊,恨不得立即找一個洞鑽進去。


    “哈哈……”


    一陣笑聲從一旁看戲的眾人之中傳來,傳到丘明鶴的耳畔,是那麽的刺耳。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眼中升騰起了熊熊烈火,大喝道:“簡直一派胡言,公道自在人心。李靖安,你欺老夫年事已高,動不了手嗎?你既然不願意,那就休怪老夫無情了,到時候毀了你的聚賢山莊,也是你罪有應得。諸位,我等一起出手,殺了這個野小子。”


    仇七右手托兩柄明晃晃的彎刀,刀尖盤在手臂上,飽經風霜的臉上有些凝重,皺緊起眉頭。


    他本欲來此,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將這片玉蟾株葉子買下,但從眼前的情況來看,估計是沒有機會了。


    但他沒有就此離開。


    燕朝歌仗著自己乃是飄渺閣閣主的親傳弟子的身份橫行霸道,囂張跋扈,不但不將眾人放在眼裏,而且還出言恐嚇不允許眾人與他競拍那一片玉蟾株的葉子。李忘塵將他殺死,給所有心中都出了一口惡氣。仇七原本以為,在座的眾人都應該感激李忘塵,卻沒有想到,這上百人居然是非不分,指鹿為馬,勢必要將李忘塵擒拿,交與縹緲閣處置。


    真實原因,竟然是擔心此事而受到牽連。


    所以,當這上百人將矛頭直指李忘塵的時候,仇七隻覺得十分氣憤。


    他將目光落在坐在地麵運氣療傷的李忘塵身上,眼中已耐不住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這個少年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了。少年的勇氣,少年的無畏,像一團燃燒的烈焰,將他的內心盡皆照亮。


    這才是人活著最真實的自己。


    是啊,生而為人,人人平等,憑什麽要讓別人壓在自己頭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這一刻,仇七的心中已經宛如明鏡一般,連同那雙渾濁的雙眼也變得清亮了起來,已然做了一個以往不敢做的決定。


    不待楊靖宇說話,他已提著步子,來到了李忘塵的身前,而後轉身,將兩柄彎刀分托左右手之上,淵渟嶽峙,凝視著這群以丘明鶴為首的人,沉聲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如此趁人之危,恐怕不妥吧?”


    丘明鶴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見是仇七,輕慢的道:“三合刀傳人,此事跟你無關,你走開。”


    仇七發出一陣高亢的笑聲,直言不違的道:“你們這群欺軟怕硬的家夥,燕朝歌威脅你們的時候,一個個敢怒不敢言。這位小兄弟一身俠氣,嫉惡如仇,幫你們除去了這位惡人,你們卻不知道感激,反而要恩將仇報,十足小人矣。你以為仇某不清楚你們心裏那點伎倆?想殺了這個小兄弟,以此擺脫飄渺閣的追責。如此行徑,簡直可笑至極,正道的臉,都給你們丟盡了。”


    “豈有此理,真是氣煞老夫也,你難道想死嗎?”


    丘明鶴怒火衝天,一個小小的三個刀傳人也敢跟他叫囂,簡直不知死活,隻見他右腿踏地,震出一股罡風,將仇七的衣襟刮得獵獵發響。


    仇七迎風而立,嘴角輕佻,毫不掩飾嘲弄之色,正色道:“我仇七算不上什麽好人,但不屑與爾等裝腔作勢,無恥之徒為伍,來吧,老子的三合刀已經饑渴難耐了。”


    仇七慢慢抬起彎刀,橫在胸前,雙腿躬開,隨時準備出手。隻見他手中的兩柄彎刀刀刃鋒利,寒光淩厲,形如半圓,乃成下弦月的弧形之狀,刀柄稍長,柄端丹漆卷尾青玉環。刀是好刀,但此刀因為形狀特殊,使用者很容易傷到自身,而且必須要跟三合刀法結合起來,才能發揮出刀本身威力,所以並非有什麽人去打此雙刀的主意。


    此刻,麵對仇七的阻攔,丘明鶴不屑一顧,輕蔑道:“大言不慚,老夫一掌就能將你劈成碎塊,叫你屍骨無存!”


    丘明鶴劍拔弩張,強大的力量從周身散出,伸出了一隻形如枯槁鬆弛的手,那掌心凝聚的能量似有千斤之力,毋庸置疑,這一掌拍出,斷能劈山裂石。


    仇七滿臉凝重,卻未曾退後一分,將三合刀舉起,調動全身力量,打算硬撼丘明鶴這一掌。


    “住手!各位豪傑不遠萬裏從九洲各地趕來,又何必為了這麽一件小事傷了和氣。不如各位聽奴家一言,都消消氣,請李公子繼續住持玉蟾株競拍之事,若何?”


    奚鳳天款款走來,妖嬈的身子宛如桃李芬芳,又自帶一身雍容華貴之氣,讓人看了心神蕩漾,內心忍不住升起一股燥熱之感。


    她停在了仇七的身旁,看樣子也是站在了李忘塵一邊。


    丘明鶴遲疑了一下,掌法自從半空慢慢收了回來,聲音柔和了許多,平淡問道:“奚鳳天,飄渺閣恩澤於你的大周王朝,你是不是站錯地方了?”


    李忘塵出於仇恨之心將燕朝歌斬殺,也是湊巧的幫奚鳳天報了羞辱之仇,奚鳳天心中自然是暢快無比,嬌笑道:“丘前輩,此話差矣。奴家隻是充當一名說客而已,並非想與各位為敵。”


    這奚鳳天身為大周王朝開天辟地的女皇,當然也是一名不顯山露水的高手,丘明鶴可不會輕視她。直到聽到奚鳳天說了此話,才稍微放下了一點戒心,試探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阻攔我等誅殺此獠!”


    “奴家沒有想要阻攔各位的意思,隻不過,奴家認為,這位少年殺死燕朝歌的事,理應由飄渺閣來處理,自然還輪不到各位來指手畫腳,幫飄渺閣決定。”


    丘明鶴聞言,臉色登時陰沉了下來,道貌岸然的說道:“我等雖不能代表飄渺閣,但也代表九洲正道,誅殺此獠,乃是人心所望。”


    “咯咯……代表九洲正道?丘前輩可真是敢說話。實不相瞞,各位老眼昏花,奴家可是芳華正茂啊,自然也分得清是非皁白。哪能跟丘前輩這般大放厥詞,如此丟人現眼。”奚鳳天丹鳳眼斜視,笑得花枝亂顫,心情十分暢快。


    “奚鳳天,飄渺閣恩澤你大周王朝上百年,你卻恩將仇報,先置燕少俠於死地而不顧,又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就不怕縹緲閣登門問罪嗎?你若識相,還是趕緊讓開,不然老夫連你一起教訓。”


    看得出來,丘明鶴已經在極力在壓製自己怒火了。但接連被人站出來指責,他的臉色早已變得十分難看,像抹了一層青灰似的,滿腔怒火,正在忍耐的邊緣不斷試探,仿若下一刻,就要從身上噴湧爆發出來。


    “敢情丘前輩是代表飄渺閣來興師問罪的啊。奴家站在這裏,隻是為了正道立信,免得此事傳了出去,被人笑話,丟了我正道的顏麵。至於得罪飄渺閣,奴家哪裏敢,丘前輩還是不要隨意給人扣帽子,奴家可當不起。”奚鳳天笑盈盈的,臉上一片醉人的緋紅,依舊漫不經心的站在原地,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她之所以敢站出來,一是為了還李忘塵幫他殺死燕朝歌的人情。二則,是因為劍一和洛羽也在這裏。那可是代表著九洲最強五大宗的月華宮和劍神宗兩大宗門啊。


    雖說,這二人暫且未表明態度,但奚鳳天已經敏銳的察覺,這二人與李忘塵關係不一般,到了真正危險的地步,一定會出手相助的。


    “你……好,好得很。老夫倒要看看,憑你幾人,如何能阻止我等誅殺這個野小子。諸位,全力出手,擊殺此獠。”


    丘明鶴氣急敗壞,抬著的手都在顫抖。


    “哼,我看誰敢動手。”劍一一襲黑衣,拔劍緩緩走來,聲音冰冷,因為鬥笠黑紗的緣故,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但那一身駭人的殺氣可不是裝出來的,她真的怒了。


    “劍一閣下,你也想參合此事?”丘明鶴神色一沉,為難的問道。


    “沒錯,李忘塵是我劍神宗庇佑之人,誰敢動手,我劍神宗必讓其死無葬身之地。”劍一手腕一翻,揚劍指向丘明鶴,一點也不客氣。


    “還有我月華宮在此,誰敢動臭小子,本姑娘將他扔到湖中喂魚。”


    洛羽嘟著嘴,雙手叉腰,環顧眾人,因生氣的緣由,臉蛋呈現出幾分暈紅,更襯顯少女可人愛的嬌姿。


    “這……老夫……”丘明鶴臉上一陣灰白,語無倫次,不知是囁嚅著什麽。


    剛才李忘塵和燕朝歌爭鬥之時,李忘塵幾番陷入險境,劍一和洛羽都無動於衷,沒有想要出手的意思。丘明鶴這才敢跟那百餘人合計,想將李忘塵誅殺的事。誰承想,這兩宗竟然會當麵站出來保護李忘塵。


    這一刻,丘明鶴終於明白自己做法有欠考慮了,若是得罪了這兩宗,他即便有十條命也不夠看啊。


    他轉身看向那百餘人,希冀得到幫助,隻是這一瞧,便讓他悔不及初。


    這百餘人,好歹在江湖上也有響當當的名號,哪一個不是一方強者,可是眼前,他們都嚇得直接退出了殿外。有些甚至顧不上外麵下著傾盆大雨,直接飛身衝進了雨霧之中,消失不見,那速度,能有多快就有多塊。


    “看在月華宮和劍神宗的麵子上,此事就作罷吧!”眼見自己這一方已經成了一盤散沙,丘明鶴沒有辦法,隻能強作鎮定,給自己台階下。


    但槍打出頭鳥,經此一遭,那些看戲的人紛紛將目光定在了丘明鶴的身上,臉色或多或少帶著嘲弄之色,想必今日之後,丘明鶴也將淪為人們口中的笑柄。


    洛羽對丘明鶴的話不屑一顧,譏笑道:“老不死的小老頭子,你怎麽不囂張了?”


    剛才還在理直氣壯,一心想要將李忘塵殺死的丘明鶴,現在儼然已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他戰戰兢兢的瞟了一眼李忘塵,又急忙收回了目光,站在原地,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而對於洛羽的謾罵聲,也隻能抬著手,也不敢發火,支支吾吾的道:“你罵老夫……簡直……欺人太甚!”


    “小老頭,明明是你無禮在先。你說,這事該怎麽解決?”洛羽惡狠狠的瞪著丘明鶴。


    丘明鶴噬臍莫及,遽然意識洛羽是來找茬的,便小心的問道:“你還想讓老夫怎麽辦?”


    洛羽嘴角勾起一道陰險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伸出手道:“交出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本姑娘就放了你!”


    劍一黑紗遮麵,一身殺氣,但聞洛羽的話,也忍不住低下頭偷笑,相處了那麽久,她深知洛羽是什麽秉性。


    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可是難纏的很啊。想要將她糊弄過去,不割塊肉哪能行?


    “這……”丘明鶴臉色鐵青,他這次趕往新羅帝國,為了能買下那片玉蟾株,身上可帶了不少的寶貝啊,他如何舍得,都交給眼前這個蠻橫無理的小姑娘!


    “小老頭,你要明白,我若是告訴師尊,你欺負我,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哦。”洛羽笑靨如花,瞳仁一樣的大眼睛眨啊眨,像水晶珠一樣吸引人。


    丘明鶴腦海中浮現出一道風華絕代的身形,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極不情願的從袖袋中掏出了一個很大的荷包,丟給洛羽,一臉肉疼的道:“給你就是了!”


    “嘿嘿,不錯不錯,還真有一些珍貴的藥寶。”洛羽滿意的翻找著荷包,笑出了一口潔白的貝齒,比花兒還要嬌豔。


    “哈哈!”眾人哄堂大笑,實在是被這一幕逗得合不攏嘴。


    “丘某告辭!”丘明鶴嗒然不已,拂袖轉身離去。


    “各位都是正派之人,往後洗心革麵,好好做人吧!”劍一低沉的聲音傳到了殿外,讓那群未曾離開的人皆感無地自容,臉色十分難看。顧不上滿天狂掃的大雨,低著頭跟上丘明鶴的步伐,悻悻離開。


    楊靖宇終於鬆了一口氣,俊俏的五官露出一道清朗的笑容,對劍一,洛羽,奚鳳天和仇七躬身謝道:“幾位能夠挺身而出,在下感激不盡!”


    洛羽雙手捧著兩個沉甸甸的荷包愛不釋手,淡然的瞟了一眼楊靖宇,沒好氣的道:“李靖安,不要以為憑你剛才的三言兩語,就能讓本姑娘對你的態度改變。”


    “當初在雪山奪李兄手中的這片玉蟾株時,想置他與死地,乃是出於在下本心。在下確實是愧對於李兄,也不求仙子能夠諒解。”楊靖宇沒有爭辯,直截了當的道。


    “既然如此,你今日必須為當初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正在閉眼療傷的李忘塵,突然睜開了雙眼,抓起地麵的寒霜劍,一個旋身從地上站起來,渾身透著冰冷暴戾的殺氣,劍鋒直指楊靖宇。


    “李兄,看來你傷勢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楊靖宇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盯著李忘塵指向自己的劍鋒,無奈的道:“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麵。”


    李忘塵戲謔道:“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賜?”


    “唉!”


    楊靖宇長長歎了一口氣,不避鋒芒畢露的李忘塵,提著步子,一步步走近,在眉心即將觸碰寒霜劍鋒之時,他停了下來,有些落魄的目光落在李忘塵的臉上,哀歎道:“如果你不是他的兒子,該多好。”


    他話剛落,已然收回了目光,獨自嘲笑的搖著頭。


    沒人能夠理解他心中的無奈和痛苦,哪怕是以往惺惺相惜的李忘塵也不能。


    他不想再去解釋什麽了,因為從李忘塵的神色中,他看到的除了仇恨,再無其它。


    這個曾帶給他諸多歡樂的少年,早已心如磐石,就像完全變成了一個人似的。他知道,想要回到過去,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李忘塵仿若是看出了楊靖宇內心深切的傷痛,但這並不會讓他生出一絲情緒,冷冷道:“是非對錯,我已經不想聽你多說什麽了。今日,我必取你性命,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楊靖宇但聞此語,心中泛起一陣苦水,扭頭吩咐道:“霜兒露兒,傳我命令,今日我與李兄決一死戰,新羅帝國所屬,任何人不得插手此事,若是李兄活了下來,就讓他好生離開,記住,這是命令。”


    “不可,公子!”綺霜想起幾日前楊靖宇曾說過的話,她霎時臉色蒼白,急忙向李忘塵央求道:“李公子,這一切都因月華宮而起,你與公子是好朋友,不應該自相殘殺。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家公子吧!”


    一旁的綺露也使勁兒點點頭,臉上寫滿了擔憂。


    李忘塵盯著綺氏姊妹,嗤笑道:“你們也想阻止我殺他?”


    他將寒霜劍調轉了方向,抵在了綺霜雪肌一樣的脖頸間,臉上戲謔之意愈發濃烈。


    綺霜眼角噙著淚水,不懼的道:“李公子,你變了,再也不是之前我們認識的李公子了,他重情重義,正義凜然。而你,嗜殺成性,冷血無情。”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李忘塵的眼睛發紅,持著寒霜劍的手微微顫抖,冰冷的劍刃割開了綺霜的皮肉,有一絲鮮血順著寒霜劍流下。


    但那劍,始終還是被他收了回來,這一世的他,內心終究起了一絲波瀾。


    他不能將自身的仇恨,嫁接在無關此事的綺氏姊妹身上。


    楊靖宇眼裏露出一絲不忍,瞥了一眼梨花帶雨的綺霜和綺霜,不容置疑的道:“服從命令。”


    他臉色平靜,張開了手,縱身一躍,轉瞬便移去了老遠,清朗的聲音幽幽傳來:“李兄,隨我來吧。”


    李忘塵沒有著急跟上楊靖宇的步伐,而是緩和下神色,回過身子對一臉微笑的仇七致謝:“仇大俠,想不到咱們萍水相逢,你卻舍身救我。你的恩情,在下謹記於心!”


    剛才大殿中發生的一切,他聽得清清楚楚,對仇七的幫助,他也由心感激。


    仇七爽快的笑道:“小兄弟過獎了,我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值一提!”


    李忘塵輕輕笑了笑,眼角餘光瞥到一臉桃豔之色的奚鳳天,神色中有異樣浮現,拱手道:“鳳天女皇魅力依舊不減當年,哈哈……”


    “你認識奴家?”奚鳳天隻覺匪夷所思,繼而是又驚又喜,直勾勾的盯著李忘塵,怎麽也瞧不夠似的。


    “九洲千古第一女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李忘塵朗聲笑著,繼而向劍一和洛羽示意,柔聲道:“我去去就來。”


    說罷,他幹脆的轉身騰起,像一把利刃一樣淩空穿進雨幕之中。


    “李忘塵,我相信你們永遠是好朋友,而不是仇敵。”


    一直沉默不語的劍一,突然張口喚道。因為鬥笠黑紗遮麵的緣故,看不出臉上有什麽表情,但憑那語氣,也隱隱猜到她此刻有些心煩意亂。


    她不想看到楊靖宇死在李忘塵的手中,更不願意李忘塵死在楊靖宇的手中。


    可她也沒有理由去阻止這二人。


    她何嚐不焦急。


    “出去看看。”劍一提上劍,快步跨出大殿,身上騰起一道光罩,將漫天的大雨阻擋在外。


    “傳聞太子道行深厚,一招擊敗燕朝歌,而小兄弟一手絕妙的劍法,讓仇某心中敬佩不已。這二位當世天驕交戰,想必精彩絕倫,驚世駭俗,仇某怎能錯過。”仇七收起三合刀,急忙跟上了李忘塵的步伐。


    奚鳳天嘴角上揚,莞爾一笑,一襲紅袍飄向門外,嬌媚的聲音傳遍了大殿:“奴家也去。”


    大殿裏留下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跟了上去。


    人滿為患的大殿,登時人去樓空,隻留下小聲哭泣的綺氏姐妹和洛羽。


    天空仿佛漏了一般,大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將一切聲音都隔絕了。


    許久,綺氏姐妹停止了哭訴,左右環顧了一下,皆跪在了洛羽的身上,央求道:“洛仙子,我家公子不想傷害李公子,他早已想好要以死謝罪,求求你阻止他們吧,不然,我家公子可能活不成了……”


    “到底怎麽回事?”


    洛羽明顯愣了一下,關於楊靖宇為人的好壞,一切都是從李忘塵口中得知。至於今日見麵以來,她其實看得出楊靖宇為人禮賢下士,通情達理,又擁有一身正氣。而且,從楊靖宇對李忘塵的態度上來看,所有的感情並非能夠裝出來的。


    楊靖宇,或許真的有情非得已的苦衷。


    洛羽並不傻,她自然能夠從楊靖宇的口中猜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的師尊。


    可師尊為什麽要這樣做?


    綺霜哭訴道:“是因為李公子的身份,他其實是新羅帝國前朝亡帝李玉楓的遺孤。而我家公子與他,其實是親表兄弟的關係。不論誰死,都不是一件好事。”


    “啊!”洛羽一臉驚愕,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巴。


    綺霜繼續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奴婢一時也解釋不清楚,還懇請洛仙子快點出手阻止他們。”


    洛羽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認真的點了點頭,將兩個沉甸甸的荷包掛在絲絛上,腳尖一點,如同一隻青鸞騰空而起,從殿門急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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