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束著一把火把,不好聞的鬆油脂正慢慢燃燒,發著搖曳的火光,映照著尤無罪那雙怒目圓睜的眼睛,嘴角的鮮血,沿著地麵緩緩流淌……


    洛羽將玉笛拋向了天空,老婦人目光灼熱,丟下手中的屍骸,腳下騰起一股黑色的魔氣,帶著她的身子撲向上空。


    手持寒霜,碧瑩色的光華若聖潔的霜雪,周身銀輝,斜射出李忘塵那雙璀璨的眸子,發出睿智的光芒。長劍如芒,氣貫長虹,一身勢態突兀的從慵散化作淩厲,合身的長衫緊覆修長的身體上,瑟瑟擺動。見他牙關一緊,頓時踏地飛起。就像是一汪靜謐平靜的水,清風拂過的刹那,突然卷起千堆雪,卻隻是愈發的清姿卓然,令人心神澎湃。四周的空氣變得暴躁了起來,跟著他那旋飛的身子,樹葉片片飄落,圍繞在他的周身,迅猛無比的衝向空中的玉笛。


    老婦人沒料到李忘塵竟也化解了身上的蠱毒,所以一直沒將他放在心上。因而相比於迅捷的李忘塵,她的動作確實慢上了一絲。眼見李忘塵馬上接近玉笛,臉上不由得浮生一抹怒氣,雙手向著虛空一抓,祭出兩隻巨大的魔爪淩空抓向李忘塵。


    李忘塵的目標並非是玉笛,見到陰森恐怖的魔爪已向他抓來,麵沉如水,皮肉緊繃,嘴角卻微微勾起一道不易察覺的微笑。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在旁人看來,他連老婦人一爪也不敢接下,反倒是因為急忙撤劍,打亂了陣腳,自顧不暇的脫力向下墜落。


    而地麵的洛羽,則趁著老婦人去奪玉笛的功夫,將樵夫的屍骸抱了過來。


    李忘塵和她的巧妙配合,不僅來自心意相通,還有來自無條件的信任。


    上一次在吾夷城前對戰十萬大軍,她陷入了昏迷。是李忘塵將她背在肩上,一人與十萬大軍拚命廝殺,不僅安然無恙的救出了她,還將薛平之斬在了腳下。洛羽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臉上固然是驚喜交加。但她很清楚,李忘塵的修為精進得雖快,道行並不高,卻能以一當十萬。洛羽認為,這個人,不能用看待一般常人的眼光去看他。


    他是個很會創造奇跡的人。


    雖是一副稚氣未脫,漠不關心的慵懶模樣,但心思縝密,巧捷萬端,聰明無比。哪怕是八麵玲瓏,老奸巨猾的人,也不一定能鬥得過他。


    兩日前在亂葬崗,李忘塵就能通過自己的猜測想到尤無罪不日便會向他們下手,事實確實如此,他的猜測完全是正確的。洛羽當時就無條件的信任了他,采納了他這一條鋌而走險的辦法,沒有任何猶豫的喝下那盞下蠱的美酒,迷惑了尤無罪和陳氏,這才弄清十八年前那場瘟疫發生的真正原因。


    而當洛羽被迫無奈的想要將玉笛交給老婦人的時候,李忘塵遞過了一個很清澈的眼神。她這才知道,李忘塵居然早就化解了銀環蛇蠱。她可是借助了九幽玉笛和玄武靈龜的幫助,才無比艱難的將蠱逼出了體內。


    然而,李忘塵竟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輕輕鬆鬆的將之化解了,怎不讓她覺得驚訝?但她沒有表現出來,隻是義無反顧的將玉笛順著李忘塵上空的方向拋了出去。


    她當然是讀懂了他眼神裏隱含的意思。


    麵對這個實力不俗的九幽玉笛笛靈殘魂千柳,李忘塵非但能夠沉得住氣,想著的是進行出其不備的偷襲,將它打出老婦人的體內。


    洛羽仰起了頭,她想要看看,李忘塵會怎麽做。


    撤劍而墜的李忘塵,落在老婦人的眼裏,就像是前力已失,後力未繼,身在半空自然而然的軟癱,向著地麵直撻下來,看樣子是很難再提起力氣。


    老婦人沒有再去望李忘塵,她的目的是要將本體收回,然後,再蠶食這倆人的魂魄,恢複萬年前受的重傷。


    現在,不是該她對李忘塵出手的時候。


    兩人幾乎是麵對麵的錯身而過,老婦人不屑的掃了他一眼,抬起手,就要抓住九幽玉笛。


    悄然無聲息,李忘塵手中的寒霜劍宛如白蛇吐信,響起嘶嘶的破風聲,又如遊龍穿梭,輕盈如燕。墜落的身子,猛然踏著空氣一躍。寒霜劍發出一道長虹般明亮的白光,被他擎在手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尾巴,驟如閃電的擊向老婦人。一時間,他周身的落葉紛崩,參天大樹也在劍鋒的淩厲之下,戰栗的搖晃了起來。


    老婦人神色一凜,她能夠感覺到,李忘塵刺來的寒霜劍上傳來的陣陣冰冷殺氣,這一擊仿佛是醞釀已久,直待二人距離拉近,便勢如破竹的發出這一擊。老婦人方才明白李忘塵的目標並不是要爭奪九幽玉笛,而是要殺她。


    不等她抬手招架,劍尖已及其喉,隻得一聲暴喝,而跟著眼前寒光閃動,寒霜劍冰冷的劍鋒已經觸到她的咽喉上,冷不禁的讓她打了一個寒顫,但也僅此而已。


    李忘塵的劍雖說氣貫長虹,震天撼地。但老婦人畢竟實力更高,還是一縷殘魂,李忘塵通過這樣刺殺的方式,根本傷不了她。


    她突然覺得,這個“天子”竟是如此愚蠢。


    老婦人衣袂翩飛,枯燥的黃發向上豎了起來,但聞她那一道暴喝聲,李忘塵竟覺雙耳仿若被針刺到了一般生疼,似乎雙耳就要被老婦人這一道怒喝聲震聾。但既已殺出的劍,他無法將之收回了,況且兩人距離是那麽的近,這樣好的機會豈能就此放過!


    強忍著不適,寒霜劍終是成功的抵在了老婦人的咽喉之上,劍尖透過一道熾烈的銀光,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可李忘塵覺得,自己的劍刺在了一塊鐵疙瘩之上,待他定睛一看,原是老婦人的脖子之處,竟露出了一個黑森森的洞口。不,那是一團洶湧翻騰的魔氣。


    老婦人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就憑李忘塵這點實力,還不夠看的。


    她屈指一彈,寒霜劍上頓時傳來一道劇烈的悲鳴聲,雖未折斷,但那震手的巨力還是讓李忘塵持劍的左手一陣發麻,險些握不住劍柄,向後空踉蹌跌退了幾步。


    “就這點實力,還想殺本尊,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老婦人麵目可憎,略有發青之色,顯然已經憤怒。但眼見上空的玉笛已經開始掉落,巧不巧的剛好就在李忘塵的頭頂上,她沒有選擇對李忘塵發起攻擊,而是伸手去奪玉笛。


    “是嗎?一縷殘魂,也這麽自以為是。”


    李忘塵收回劍,嘴角的笑容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高高的翹了起來。直直此刻,他那一身令人恐懼的戾氣才徹底激發了出來,與嘴角高高揚起的笑容,令他看起來頗顯幾分詭異的模樣,老婦人剛移開的目光一怔,內心產生了一股奇怪的念頭。與此同時,一道道從寒霜劍上發出的劍光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環繞李忘塵周身自在遊走。帶起衣袂翩躚,頃刻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若這般持劍,他就欲乘風飛升一般。足不沾塵,輕若流雲,遊龍戲鳳。又似一道翩翩舞劍的溫文男子,手如拈花顫動,身形似風輕移,隻歎這舉手投足之間,竟生了一股神明爽俊,雅量非凡的驚人氣質。


    空中,驀然地劃出一道劍氣,很小很細,沒有任何征兆的,不帶一絲氣息的,迎著老婦人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出現,她甚至無法理解,李忘塵是何時斬出的這道劍氣。


    而伴隨著這道詭異的劍氣出現,她內心升起那股奇怪的念頭,霎時轉化為忌憚。


    不錯,她確實感覺到了威脅,一股超乎尋常的威脅!


    洛羽遠遠地望著,隻覺得像是哪裏的雲彩不小心飄落了凡塵,臉上露出了一抹震驚之色,她恍惚記得,李忘塵斬出的這道劍氣,還是在穆府對戰歸雲二老的時候。當初,歸雲二老在他使出這道沒有任何驚豔的劍氣之下,可是連一丁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洛羽也覺得奇怪,李忘塵是如何做到,在與老婦人戰鬥的時候,將它不知不覺使出的。


    她愣愣的一想,眼角的那抹疑慮頓時像太陽下的冰霜點點化開。眉頭的蹙鬆也微微舒展,輕輕挑了挑,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幾分聰慧。一張俏臉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潤,恍如秋菊披霜,靜若鬆生空穀,真是嬌麗絕倫。櫻桃小嘴不點而紅,淡眉不描而形如彎月,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隻取了一縷白絲束縛,如瀑披向兩肩,旖旎而下。一身淡藍長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那豔足可壓曉霞,那麗更勝百花,教人見即傾心,教月見即羞顏!真是風姿綽約,豔絕傾城。


    她的美是無法挑剔的,就連那臉龐還綴著的淚痕,也宛如一道清渠,緩緩匯入人那片最柔弱憐愛的心,成了純天然的裝飾物。一汪如早晨新日出海的眼睛,動人的鑲嵌在這張無比嬌美的臉上,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就像風吹海浪,海潮一陣陣,不湍不急,向岸邊的礁石拍去,卷起的朵朵浪花。


    隻要有人看了她,沒人不認可那是上天的寵兒,她的顏色,皆已包攬了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她的笑靨綻開了,對李忘塵越加的佩服,更多的是開心。她熟悉李忘塵,即使猜到了這一切,她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從一開始,李忘塵就用真動作當假把式,連續欺騙了老婦人兩次。而真正的攻擊,其實是這一道突然發生的劍氣,也是從剛才對老婦人那一擊之中醞釀出來的。他很清楚自己傷不到老婦人,所以便是將這一擊化作虛假的進攻,而在其中蓄力這必殺的一劍,故意藏在了空氣中。一則是為了讓老婦人放鬆戒備,二則,他需要將那一縷支配著老婦人屍骸的殘魂打出來,而不是要傷害老婦人的屍骸。


    到底需要多麽精準的掌控和猜測,他才能做到斬出這詭異的一劍?


    自然是抓住了老婦人的心理,身為神器之靈的殘魂,她定然是無比驕傲自大的。所以,李忘塵才用假把式對老婦人發起了攻擊,讓老婦人認為這樣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她一毫,因而她會本能的放下這個戒備心,給自己發起真正攻擊創造時間。當然,這一切還離不開李忘塵將玉笛降落時間,以及不可抗拒的因素全部算進去,在仔細衡量了自己的速度,力量和突發的因素下,他才精準的操控了全局,發出這詭異無華,但威力無窮的一劍。


    半空中,那突然亮起的劍氣,真若是一道銀光院中起,氣吞萬裏如虎,讓人一點兒也不敢小瞧。


    極其危險的氣息立即鎖定了老婦人,她愕然發現,自己的身子頓了那麽一下,竟是無法掙紮開,雖然隻是短短眨眼之間的功夫,那劍氣已然落到了她的額頭上。


    老婦人陡然醒覺,隻覺一股淩厲之極的勁風正向自己眉心撲來,但那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倉促之間,她隻能祭出一絲提不起的力量,護住眉心。


    但這般掙紮和亡羊補牢有什麽區別?她實在是悔不莫及,為什麽要輕視這個內心深沉,不顯山露水的李忘塵。


    寒光淩厲從眼前一閃而逝,終究是需要她用自己的力量去擋下。否則,就是像此刻無法控製這具骸骨,一團魔氣環繞的黑色猙獰大臉,被活生生的打了出來。


    地麵上的洛羽也不會幹站著,淺藍色的身影如同雛燕般的輕盈,玉手抻出靈影鞭,手腕輕輕旋轉,鞭子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寒光閃閃,與她那抹藍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衝天而起。黑色的鞭影在空中畫成一弧,她的腰肢隨機順著鞭影卷去,精準的抽在那張猙獰大臉上。空氣發出一陣牙酸的響聲,黑臉直接被靈影鞭抽得潰散而開,化作一團騰騰的魔氣向地麵的那汪發著藍光的靜湖中落下。


    半空,老婦人的身體漸漸化作一具屍骸,從半空徐徐墜落,被洛羽接在懷中。


    李忘塵抬起右手,一把抓住頭頂上的玉笛。


    隻聽得上空蔽月的喬木抖落下一陣陣木葉,天昏地暗般簌簌直落,破碎一樣的劍氣閃過它們的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隻是在轉瞬之間便已完成,就連洛羽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漫天的落地撒了一地,還在簌簌直下,堆在李忘塵的頭上,看他握住胸口,從半空搖身而落,臉色如同一張白紙,毫無血色。看似輕鬆掌控了全局,實則耗費了他所有的力量。這一擊,不成功便成仁,老婦人絕對沒想到,他這完全是賭命的孤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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