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從門裏射進,照在楊靖宇絕美的臉上,他閉目微聞,又低頭細酌。


    盡塵輕撚手中佛珠,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倏忽,楊靖宇抬頭,讚歎道:“入口淳,過嗓酣,清新自然,像是深山的清泉,又如花瓣中的晨露,潔淨清甜,好茶!”


    盡塵眼裏帶著一絲欣賞,微微道:“友人許多,茶伴難尋。喝茶令人心靜,明心見性,亦抵塵夢,萬事萬物,都是虛無啊!”


    楊靖宇將茶盞放下,若有所思,抱拳笑道:“盡塵大師言有深意,在下愚昧,煩請指點一二!”


    盡塵從凳子上站起來,徐徐行了幾步,又轉身瞧著楊靖宇,方道:“施主儀表堂堂,但貧僧觀您眉宇上立了個‘秋’字,心裏,可是有什麽罣礙?”


    楊靖宇身子一震,他並不否認近日種種經曆,雖已放在了內心深處,卻並未消散,骨子裏對一個人的愧疚,是無法衝散的,遂直接承認道:“盡塵大師真是高人也!”


    盡塵微微點頭,會心一笑,又道:“世間,微有一個‘情’字最難伸正義。不論是窮凶極惡之徒,還是大善之人,都擺脫不了這個命運啊……”


    盡塵回到凳子坐下,將手中佛珠收回,慢慢道:“施主,您此番尋上寺來,苦等一宿欲見貧僧,到底所為何事?”


    楊靖宇忙起身,鞠躬道:“盡塵大師,小生初來姑蘇鎮,對坊間的關於惡魔的傳聞實在好奇,並於昨夜亥時後見到了行凶的怪物。小生上前與那廝交手了,可惜,被它給逃了……”


    盡塵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震驚,趕緊抬手道:“施主請坐下談……您可看出它是什麽樣子?”


    楊靖宇坐下,微有歉意道:“小生道行淺,閱曆不多,隻看見是一道滿布妖氣的黑影,形似人,個子約五尺,指甲鋒利!”


    盡塵微微傾著身子,望著楊靖宇道:“施主真是好本事,能將它逼退,可見道行非同一般……”


    楊靖宇微笑道:“大師謬讚了!”


    盡塵轉著眼珠,沉默了片刻,才道:“施主,您見著的怪物,上代主持告訴貧僧,此乃月魅!”


    楊靖宇有些驚訝,惑道:“敢問盡塵大師,您所說的月魅究竟是什麽東西?”


    盡塵淡然一笑,又將佛珠撚動,歎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上幾代主持稱它作月魅,隻因它是本寺鎮壓著的惡魔怨氣在月光下所幻化的怪物。”


    楊靖宇聽後,低頭思索昨夜和月魅交手的一幕幕,他突然抬頭道:“盡塵大師,小生不敢妄言,昨晚我遇到的月魅,並非無形,這到底是為什麽?”


    盡塵盯著楊靖宇,慢慢道:“這也許是施主您的錯覺……月魅每一次現身的地方都不一樣,若是有形,本寺上下數十位高僧,怎拿它無招!施主您也看見了昨夜本寺上空投下來的月華,也聽到了貧僧攜眾僧侶整夜念經超度,不僅是為了鎮壓這寺下的怪物,也是為了感化月魅,讓這口怨念消散於天地!”


    楊靖宇聽著無塵的一席話,隻好點點頭,抱拳道:“是小生唐突了!”


    盡塵笑笑,清澈的眸子,仿若是剝開的蚌殼裏露出的明珠,潔白無瑕,藏不住任何的小心機。作為一個出家的佛家尊者,於情於理,也沒有掩藏什麽。


    楊靖宇疑惑很多,看到這雙如此幹淨的眸子時,他似有矛盾,也許是真的自己弄錯了。


    盡塵道:“施主這般有禮,貧僧過意不去。出家人不在乎小節,施主請隨意!”


    楊靖宇微微頷首,將放於桌上的茶盞捧起,再抿了一口,輕道:“如此,那小生就鬥言了!”


    盡塵靜靜地看著楊靖宇的一舉一動,麵上含笑,悠悠道:“施主請說!”


    楊靖宇抬起頭,語氣微有加重,鄭重的道:“小生此番前來,不僅僅是想詢問一下月魅的事——”


    楊靖宇瞧著盡塵,發現他坐如金鍾,臉上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便繼續道:“敢問盡塵大師,姑蘇鎮整日籠罩在陰暗之中,為何不直接將惡魔除去,還姑蘇萬民一片晴天……小生前來,便是想跟盡塵大師商量誅殺惡魔的事!”


    盡塵笑容凝固,神色一緊,“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眼睛死死盯著楊靖宇,半晌不說話。


    楊靖宇見狀,略有驚異,便問道:“盡塵大師,你怎麽了?”


    盡塵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長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貧僧沒事,隻是有些感歎。施主可知,本寺之下,到底鎮壓的是什麽樣妖怪……它叫猲狙,乃是上古食人凶獸雪狼王的後代,經曆了第三次變化,修為恐達到上萬年,一出世,隻怕會引起血雨腥風,萬民水深火熱,無處藏身啊……我姑蘇鎮傾盡幾代主持之力,能夠鎮壓它,已屬不易。至於誅滅它,貧僧及寺上下眾人無能無力,也不敢去想象!”


    盡塵幽幽歎息,抬頭看向窗外,無奈之意,遍布俊俏的臉上。


    楊靖宇聞語,掩飾不了臉上的震驚之色,關於猲狙,他曾在古典裏見過,那是一頭其狀如狼,其音如豚的上古凶獸,具有紅色的頭顱,一雙鼠目在夜裏就像地獄的鬼火放射出耀眼的紅光。他此刻突然明了那昨晚遇到的月魅,不正是長著鋒利的爪子和赤紅的瞳孔嗎?


    可是,昨天來姑蘇鎮的時候,撐船大漢的似說出了一件事更為駭人的事。


    這寺下鎮壓的是上古凶獸,撐船大漢口中說,那惡魔是個生了怪病的女人!


    關於坊間傳聞,十之八九都變成了訛傳,可楊靖宇總感覺有些不對,是哪裏不對,他又想不出。


    片刻,他隻得開口道:“昨日,小生聽一位劃船的漢子說,這寺下鎮壓的乃是個得了怪病的女人,並非大師口中的猲狙……”


    “施主,切莫相信太多!”


    盡塵收回目光瞧著楊靖宇,將他的話打斷道:“一百多年前,先輩已於此處建寺,鎮壓的確實是個女人,不過這女人也是那猲狙化形後的模樣……施主,你一身正氣,想要為姑蘇眾生解難,貧僧能夠理解。隻是這猲狙不僅修為通天,為了姑蘇萬民著想,恕貧僧不能答應你!”


    楊靖宇眼角有些暗淡,低頭爭道:“盡塵大師,這惡魔不除,還會衍生月魅,如此下去,姑蘇永不得安寧啊,為何不試它一試!”


    盡塵臉上浮現一絲滄桑之色,沉聲道:“本寺已傾盡全力了,不敢違背幾代方丈的遺願。況且,猲狙是上古凶獸,很難將它殺人,貧僧也不敢冒險。隻願百姓懂得本寺之苦,月圓鍾聲響起之後,能好好待在家裏,免去有血光之災。”


    楊靖宇微微皺眉,懇切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對付它嗎?”


    盡塵聞言,臉色微微動容,又緩緩搖頭,黯然道:“除非有一個人的能力達到通天的地步,哪怕是五大宗門派的掌門在,也不一定能鬥得過它!”


    楊靖宇滿臉震撼,且不說風如煙的實力,就是那算自己半個師傅的吳道子掌門,實力有多強,他親眼目睹過。


    如果真如盡塵所說,那這事真難辦了!


    楊靖宇抬頭看盡塵,見他愁眉苦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盡塵歎了歎氣,抬手又為楊靖宇斟滿茶,堪憂道:“施主,貧僧知您為民著想,乃是一片好心,不過此事就罷了。施主姑且當作與貧僧談談茶韻,說說道,豈不痛哉?”


    楊靖宇恭敬捧起,笑道:“大師所言極是,不知大師如何看待心中執著之事?”


    盡塵輕品了一口茶,臉色恢複平靜之色,虔誠道:“佛有言‘貪、嗔、癡、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失榮樂’。貧僧以為,執念便是這求不得。山穀易滿,人欲難平,不論是欲望,還是舍得,施主都應放下,潛心修道……如今天下靈氣將複蘇,它是好事,也是壞事。我佛自看得透徹,也願眾生想得開,阿彌陀佛!”


    說罷,撚珠於手合十,微微鞠躬作揖。


    楊靖宇的心裏猛然抽動,平靜的臉上帶著幾分頓悟,起身回禮,道:“盡塵大師字字璣,猶如夢初醒,茅塞頓開,多謝大師指點!”


    盡塵笑容如沐春風,欣賞道:“施主是大才之人,大徹大悟後,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此去,還當忘了這姑蘇之事!”


    楊靖宇動作停止,愣道:“盡塵大師何出此言?”


    盡塵展顏微笑道:“世間之事,總不如願。施主可知,證道之路在無牽無掛,和佛家之語‘看破紅塵’有相似之處。”


    楊靖宇心裏大驚,不可思議的睜大了雙目,震驚到聲音都在顫抖:“盡塵大師……莫非您已經……”


    盡塵臉上浮現出一絲滄桑,苦澀一笑,沉重道:“此話是十八年前死在隕魔崖那位大能所說,貧僧做不到……施主,您請回吧,貧僧得去頌經了!”


    楊靖宇怎能不知,盡塵是想讓他離開了。出於禮貌,他站直身子對盡塵恭敬的躬了個躬,輕聲道:“多謝貴寺招待,叨擾盡塵大師多時,小生過意不去,祝願姑蘇寺永矗此山,香火鼎盛!”


    話語末了,他提起腳步,輕輕退出禪房,向著寺外走去。


    “阿彌陀佛,施主請慢走!”


    盡塵合手矚目恭送,待楊靖宇離開之後,他才將目光收回,坐在凳子上,慢撚珠,輕歎氣,閉目沉思,癡癡喃喃道:“此子不簡單啊!”


    楊靖宇走出寺外,對著門旁二佛拜了拜,心裏微微思量。此次拜訪盡塵,雖未問出太多有價值的東西,卻肯定了內心之中那個奇怪的想法,此事,絕不僅表麵那麽簡單。


    於腰間取下桃木扇,他腳步輕點,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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