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日光隱晦,白雲籠罩,天漸漸變成死魚白和淺藍色的交替揮影。雪山崖下如鏡湖麵,多了一層層蒸騰的水汽。清冽的水麵並沒有堵住鯽魚兒的熱情,它們翻著纖細的腰肢,扭著燕尾在水中搖擺,不時向著水麵吐出一個個水泡兒,倏爾又遊去了遙遠。


    劍一崩著神色來到湖邊,卻見得無數支流從下方湖中分岔而去。清風徐來,湖麵波紋不興。天高目遠,視野遼闊,此湖,靜得出奇,哪怕那崖上不斷流淌的雪水落下,也聽不見響聲。


    放眼望去,湖麵上哪有什麽人影?


    劍一提劍,腳步飛點水麵,順著整個湖沿岸四處尋找李忘塵的屍首,以至日暮時分,天空的白雲燒成了彩霞,太陽撒下最後一片光輝,墮落進大山中時,劍一才將整個湖岸尋了一遍,卻什麽也沒發現。


    水中,偶爾翻起一陣水花,都會令她心生期待,心髒突快,矚目細看,原是魚兒弄起的水花,不僅眼底黯然失色,一片失意!


    他真的死了嗎?他會不會已經沉在了湖底?


    劍一身子宛如一片木葉漂浮在水麵,鞋底滴水不沾。冷風輕輕拂過鬥笠下的麵紗,隱隱露出一雙幹淨清秀的眼睛,不過此刻,那眼睛中帶著一抹急躁,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幾欲跳進湖中搜尋,可看出他臉上不斷掙紮的模樣。他不確定李忘塵是否還活著,也不敢肯定李忘塵的屍首是否還完整!


    他心裏很猶豫,這些年在江湖中獨來獨往慣了,沒想到在這雪山中遇到了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男子。


    他的笑容幹淨,他的性格恣意,他嗜酒如命,看起來漫不經心,卻又那麽與眾不同!


    劍一的內心中不覺流露出一絲憐惜!


    天空中,一抹黛色如霧氣滾來,天色漸昏!要是入了夜,恐怕李忘塵的屍首就難以尋找了。


    劍一深呼吸了一口氣,拔出寶劍,飛到半空中,結渾身道行,將真氣輸送到劍身,綠瑩瑩的光芒從三尺寶劍發出,照亮他那雙清澈的眸子。劍一手一抖,單手運氣,不斷往湖中劈出。


    “轟!”


    平靜而清冽的湖水被無數道劍氣斬中,發出一聲聲深亢的爆炸聲,震起來數米之高的浪花,宛如水中升起了一道道白色的柱子,衝天而起,湖麵的水一下子降到了湖心,露出湖底的本來麵目。


    無數魚兒擺著鰭尾,翻著白肚在水中掙紮,跳躍。失去水的它們,張閉嘴巴,開合魚鰓,不停翻滾。


    劍一冷冰冰的眸子飛快的掃射整個湖心,卻不見李忘塵的屍體。


    收手,合劍!劍一緩緩的落在岸邊,身上迸發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沒有嗎?”


    劍一喃喃自語,忽覺得內心中有一股情緒在漸漸升騰,不是憤怒,不是難過,而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心有些苦,心有些痛!


    劍一覺得有些落寞,不禁將手抱在懷裏,去承受冷風的灌溉。


    風冷,獵過他的衣衫,微微向後擺動,鬥笠下的麵紗被吹開一條縫,露出一張似比翡翠還要光潔幾分的臉蛋,白皙動人。


    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麽,身子微微一顫,驚笑而起,喃喃自語道:“沒有在湖中,也沒有屍體。那就是說,他沒死,逃走了……李忘塵啊李忘塵,怪不得你要跳崖,真是聰明絕頂……連我都騙了,看我不找到你,給你一頓揍!”


    劍一將劍負在背上,衝天而起,順著湖泊下遊的支流尋去。


    湖分八支,東三支,西一支,剩四支宛如迂回的碧帶向著南方潺潺流去,碧波淼淼,水光粼粼,明豔熠熠。


    李忘塵跌落湖中,手臂上的青色胎記發出青色的光影,氤氳在他身體上,將之包裹住,從湖心拖起,沿著南下的一支流漂浮直下。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李忘塵的身子如同一葉扁舟,在河中微微擺動,青色光罩護著他的身體,不斷治療他身體裏的創傷。


    這一去,就是兩日未醒。


    西南,山勢走向由西北向東南縱橫,一條連綿不斷的山脈將群山包圍其中,豐沛的雨水將天日籠罩在淒迷的霧色之中,萬峰蜿蜒曲折,石灰岩不斷被流水侵蝕、沉積,千瘡百孔實難描繪此處的地貌,隻因這些被流水侵蝕的孔中,長有叫不出名的花草樹木,其貌受條件限製,多生奇形怪狀,讓人驚歎。


    聳立的山峰宛如鬼斧神工,低矮的溝渠似比泥鰍穿梭遊弋。


    萬峰疊翠,怪石嶙峋,矚目遠望,念天之悠悠,地之起伏,如若巨龍盤空飛行,浩大無疆,雄偉壯闊,聞者皆向往,見者聞風喪膽。


    話說“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指的就是這西南之地。


    多雨的氣候和巍峨的地勢造就萬國鼎立其間,也可說十萬人為一邦,百萬人為一國,陳國地域八萬裏,可算是這南蠻區域最大的帝國之一了。


    陳國北部,吾夷城,雲河上遊!


    這一日,天日偷得了一日閑,明豔的太陽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天邊幾朵悠閑的白雲微微漂浮,帶著幾絲和風河麵而來。苦苦翹首以盼的芳馥春天,終於追上了三月的尾巴。漫山抽出的嫩芽在陽光下散發著淡黃的光芒,桃花開滿香火鼎盛的寺廟,微風一陣,鋪了滿堂香。


    雲河邊搗衣杵的婦女頭發有些淩亂,微抬頭眯眼看晴朗的天空,幾個孩子在附近雜樹旁追著狗兒,歡聲笑語。小家碧玉的姑娘們扭著花枝般的細腰,掛著彩虹般的笑容,挎著籃簍去河岸的田間摘菜花兒,一群蝴蝶追著油菜的香味翩翩起舞。


    靜謐的河岸,明媚的陽光,一切顯得那麽美好!


    河流碧波蕩漾,峽間鳥語花香。


    洛羽衣袂飄飄,宛若乘風,腳步輕點骷髏似的岩石,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她嬌靨悄麗,甜美勝比春花。俯首,從峽上一石小洞之間摘得一紅豔野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紅豔的花朵頓時輕舒花蕾,在那隻十分精巧的柔荑中微微蕩漾。


    她將之放在鼻間輕輕嗅著,清澈的眸子中仿佛有星辰大海,發出灼亮的光華。


    清風徐來,吹動她額前一縷頭發微微擺動,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臉蛋,美豔絕倫。嬌美的臉上帶著一抹少女特有的俏皮,隻因這豆冠年華,稚氣未脫的模樣,更增加了幾分特有的可愛,讓人看了頓生歡喜。


    她舒展妙曼身姿,輕輕落在峽穀之間。


    河水清澈見底,河中可見各色花不棱登鵝卵石,並無規律的散落著,看起來卻如十分靈巧的布置,給人的感官尤為和諧。


    洛羽瞬間被吸引,調皮似地,將手中紅花扔在地麵,三兩步走到河邊的一塊岩石上,輕輕躬身,用玉潔的手去輕輕觸碰水麵,流水從十指流過,帶著她的手輕輕往下方移動,觸感冰涼,又覺舒爽。


    “嗷——”


    忽,一聲狼叫聲從背後響起,洛羽身子一怔,急忙扭頭看去,原來是一頭饑腸轆轆的灰狼,瘦骨枯幹,叫聲哀絕,似提不起力氣一般。


    洛羽柳月眉微皺,但見它肋骨間插著一支折斷的箭矛,血液染紅了灰褐色的毛發,看傷口已有幾日之長,偏偏那箭頭上還在流著血。


    洛羽起身,輕輕踱步,微啟櫻口,可憐道:“小狼兒,是誰傷了你……”


    那灰狼眼睛裏明顯流露出懼意,如同驚弓之鳥——盯著洛羽的眸子裏全是仇恨和恐懼,洛羽每行一步,它便小心的往後倒退兩步。如是而往,它的屁股抵在了石頭上,後麵就是山,它跑不了,也沒力氣跑——它受了重傷,也餓得不行了。


    洛羽終於接近了它,麵帶笑意,輕輕俯身,小聲細語的道:“小狼兒,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嗷嗚——嗚!”


    灰狼眼裏抗拒不已,身子狂顫,瞳孔收縮,提起渾身力氣想要避開洛羽,不想幅度太大,斷箭觸到了岩石,讓它疼得渾身一抽搐,跌倒在了地麵。


    洛羽也不懼怕它,心生憐意,伸出玉手輕輕去撫摸灰狼的腦袋,動作非常溫柔,非常小心,試著讓它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那灰狼眼睛的恐懼消散了一些,洛羽心下一喜,微微地,慢慢地伸出了左手,在灰狼放下戒備的瞬間,一把抓住箭羽,用力將之拔了出來。


    許是動了傷口,箭頭剛拔出來,便見之肋骨鮮血冒泡。灰狼幾聲哀嚎,張開了口,露出幾顆陰森森的獠牙,向著洛羽咬去。


    洛羽輕叱道:“你這小狼兒,好生無情啊,怎地要咬我?莫不是以為我要害你!”


    遂抬手使出道法,將灰狼禁錮在地麵,方才於袖中摸索,找出一細瓷瓶,撥開紅塞子,將創傷藥向灰狼的肋骨敷住,又扯下一塊長裙上的娟布,為灰狼包紮好傷口。


    做了這些,她才收了道術,微微站起身,對灰狼輕聲一笑,道:“小狼兒,你快些息著,我去尋點吃的給你,正好我也餓了,烤魚如何、烤兔子如何、烤野雞如何……都好吧,不行就來條蛇,聽說蛇肉也挺好吃的,要不然,整幾隻蠶也好吧……”


    洛羽低聲細語,變成了自我喃喃呢語,一想到了吃,雙眼發亮,頓時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手往前一劃,拖著輕盈的身子飄起,空中閃過一道白影,見她已消失在原地,去了遠處的林中尋找野味。


    灰狼躺在裏麵,似是聽懂了洛羽的話,閉眼沉睡起來。


    李忘塵順著流水不斷往下漂流,因為有光罩的保護,撞擊在岸邊或岩石上並沒有給他造成傷害,反倒將他的一身傷治療了七七八八。經此兩天,這層青色的光華漸漸變淡,最後消失在李忘塵的手臂上,露出那本來的鑰匙印記。


    地勢雖是綿亙不絕,但也因為群山萬壑的回繞,阻擋了流水湍急的步伐,水尤見澄瑩,山也見蔥綠,山澗不時傳來虎嘯,林中不是傳來出猿啼。行舟沿著兜轉的山河而行,可欣賞到如詩如畫的風景。


    李忘塵的身子在水中又漂浮了一段時間,最終被岸邊一塊岩石攔住,半邊身子倚在岩石上,衣角落在水中隨水流輕輕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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