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靖宇一口酌了杯中酒,兩腮微紅,醉意酣然。搖扇一合,飛身而起,便於那馬車中抱出一物,落於瑤軫之頂,屈腿而坐。置物於腿上,揭布而飛,見一精巧檀木七弦琴。


    輕舒一口氣,十指輕撫那七弦琴,從左至右,猶撫珍寶。緩緩,一曲悠揚的曲聲由他手中彈起,如同珠落玉盤,輕靈飄逸,十分悅耳。


    李忘塵臉如紅雲,聽及此曲,拔劍跌撞而起。腳尖點地,手中劍光流轉,若浮雲經風,一去千裏,又似蒼鬆挺立,恒古不動。突然,李忘塵拂袖而飛,劍如流星,快如閃電,竟揉遠近野花飛起,環劍飛舞,如少女手中長帶,繞指靈動,飄香怡人。


    楊靖宇興當頭,微閉雙眼,低頷首。曲聲先沉後揚,在某個集合點,張口而唱,一曲《笑紅塵》於舞劍的李忘塵齊聲和起,樂聲清泠於耳畔,飄蕩山崗穀壑,空靈動人:


    關外南飛大雁


    還有什麽心不甘


    借了人家酒館


    撫我琴弦總要彈


    兵戟已相見馬嘶人喊


    北風虐鼓聲震天


    關山幾度春淺


    背水一戰紅袍披肩


    孤魂千萬誰來念遍


    英雄氣短悲歌無限


    影下芸台燈一盞


    劍去要問生死還


    笑紅塵風沙幾年


    指尖錦瑟又斷弦


    隻此七弦琴聲奏一半


    往事千般多羈絆


    劍舞梨花落地殘


    縱牽相思夢一段


    聆風瀟瀟一片


    霓裳連一線


    倦梳頭眉不展


    但綰青絲玉冠


    秋風盈水半碗


    按上生死衛江山


    獵過愁緒心間


    偷來一日酒中閑


    硯墨色畫傘詩書幾篇


    暮簾卷西風冷漸


    雨花落地輕沾


    一身肝膽破曉渲染


    共執一盞誰與寒暄


    鏡中笑顏流鶯菡萏


    柴扉輕掩鎖雙環


    窺甕戶空歎妙鬘


    繡一身倩裝紅顏


    賽比江陵雲千帆


    擱置情緣兩難怎能全


    徘徊燈下夜無眠


    夢裏縈繞心事坦


    笑紅塵劫流雲轉


    世俗變幻也歎


    今生盼複返


    隱約夢哪誰邊


    執手相看淚眼


    李忘塵劍指空,腿環鬆,右手提壺,大口豪飲。白衫微拂,青絲垂染,萬千風情,醉在胸膛,仿若那醉臥沙場之人,便是他自己。


    無數彩蝶自深林之中飛出,追逐野花香,滯留在半空,扇動四翼,與李忘塵手中之劍動翩翩飛舞,繪出一幅幅美輪美奐的蝃蝀架空奇觀。


    這美到極致的一幕,落入了二女的眼裏,滿是震撼之色。她們未曾想過,這天下之人,竟能在氣質上有與楊靖宇比肩者,絲毫不落下風。


    綺霜看著場中盡興二人,歎道:“公子慧眼識珠,這樣的知己確難得!”


    “是啊,兩位無雙公子,各有千秋。此蒼山飲酒,高山流水,必將名動天下!”


    綺露一雙美目俏盼,注視李忘塵那股內放外泄的灑脫,不覺笑容滿麵。


    “駕——”


    一聲驚慌禦馬聲起,馬蹄急促,驚飛官道樹枝上落枝跳躍的雀鳥。二女柳眉一豎,提劍飛起,阻於官道之間,英姿颯爽,長衫飄蕩。


    遠處,自西向東,有一女子騎馬飛奔而來。由遠及近,二人才看清來人模樣,一身淺粉色羅裙,絲絛束腰,裙角拽後跟,裙裾飛揚。頭梳追雲含月髻,用下墜一顆紅寶珠簪子固定住。身形妙曼,臉敷淡妝,眉若春山,長相頗有幾分姿色,原是一二十幾歲風塵女子。


    隻是此刻,這女子臉帶焦急之色,不停回頭探望,並未注意前方攔路二人。待看見時,距此也不過六七米的距離,眼見馬兒就要撞上,風塵女子臉上一片驚慌之色,對二女大呼道:“快閃開,我控製不住這匹馬!”


    說時遲那時快,綺霜纖手伸出,飛身而起,抓住女子手中的韁繩,手腕用力,便將暴躁的馬兒牽住,穩穩的停了下來。


    “姑娘,我家公子與友人在暢酒舒懷,你不能過去!”


    綺霜腳尖落地,臉色平靜,淡淡注視那馬上風塵女子。


    風塵女子麵露難色,眼睛順前方望去,遽然見一白衣男子坐於瑤軫之上,素手撫琴,琴聲悠揚,低眉吟唱,風度翩翩。草地間,同是一白衣俊美少年在醉酒舞劍,劍引兩米花瓣,宛如一條五色彩帶迎空飄揚。天上蝶影纏綿飛舞,成群結隊,多得數不清。


    若是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風塵女子眼裏滿是驚異之色,抿嘴一想,便於馬上跨下,對著綺霜綺露二人便跪了下去,哀求道:“二位姑娘,請救救小女!”


    二女一驚,趕緊俯身去扶起,問道:“姑娘有何難處?”


    話剛出口,但聽馬蹄聲嘶鳴,林風蕭蕭,遠處,數匹馬飛奔而來,馬上之人麵目漆黑,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風塵女子急忙爬起,藏於二女身後,臉色呈慌張之色,指著那飛奔而來的一行人,驚道:“是他們,他們在追殺我!”


    “嘩!”


    綺霜拔劍而出,盯著那來者不善的數人,對風塵女子道:“姑娘勿怕,有我二人在,你不會有事!”


    “籲!”


    馬上為首之人停下馬,陰霾的目光掃視了官道上三人,臉上橫肉一顫,抱拳笑道:“此事乃我鳳玉樓家事,還望二位姑娘勿要插手!”


    綺霜橫劍身前,麵若凝霜,冷冷看向馬上那為首的黑臉大漢,怒道:“哼,朗朗乾坤之下,你眾人持劍追殺一弱女子,豈有不幫之理?各位若是曉理,就此離去,如若不聽,可別怪我劍生殺戮。”


    “哈哈!”


    為首大漢一聲仰天大笑,頗有興趣的看著綺霜綺露二人,故道:“兩位姑娘端生得這般漂亮,確不明事理,也罷,待我連你二人抓了,獻給我家少主,可是大功一件啊!”


    “呸!無恥小人,看劍!”


    綺霜身形一動,腳下生風,撩起一抹長發迎風招展,人卻瞬間移到了大漢眼前。大漢隻覺眼前一花,那劍已至身前。心下大駭,遂仰身而避,卻因重心不穩,從馬上摔了下來。


    “殺了她們!”


    大漢落地後,拔出劍,眾人一齊飛身而起,劍劍致命。綺霜神色不懼,站在原地,手中的劍突然一緊,一道真氣逼出。提劍,劈出一道凜冽的劍,與眾人手中劍一一碰撞,斬入林間,削落一地殘葉。


    那眾大漢手中劍從手中掉落,身子往後倒退,摔落於地,猛地吐了一口鮮血,一一受傷,喪失了戰鬥力。


    “不堪一擊!姑娘,你自由了!”


    綺霜擺了擺手,將劍入了鞘。


    “走!”


    那為首大漢慌張大呼,眾人從地爬起,躍上馬背,轉身便跑。


    風塵女子見此,鬆了一口氣,稟手作揖:“多謝二位姑娘救命之恩,小女沒齒難忘!”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那數歹人已受傷,此去應是無危險,姑娘可放心!”


    綺霜將馬牽過來,欲讓風塵女子上馬。那女子突然臉色狂變,使勁搖著頭,懼道:“小女不敢回去,他們是不可能的放過小女的。”


    “這……姐姐,我們怎麽辦?”


    綺露心生惻隱,望向牽馬的綺霜。


    綺霜想了想,說道:“公子此去瑤池,今日已浪費諸多時間,我等應是趕路要緊,姑娘且回去吧!”


    “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


    身後,楊靖宇輕搖折扇,緩緩走來。


    李忘塵收劍入鞘,笑道:“楊兄說的是,此事既讓我等遇到,豈有不幫之理?姑娘,你姑且說說,好讓我等明了你的難處!”


    那風塵女子聽此,臉上一喜,俯身跪地叩首,說道:“二位公子,小女黃煙塵,乃是這天汩小國邊陲落雲城之人,因家境貧寒,遂於鳳玉樓賣藝,不想被那仗勢欺人的縣令之子陳青雲看上,欲強占小女。幸被小女的情郎亦軒舍命救出,逃難於新羅國。但亦軒也因此被陳青雲抓去,關在地牢之中,每日承受酷刑,還望幾位能出手相救,小女感激不盡。”


    “此事楊某必將竭盡全力相助,姑娘請起!”


    楊靖宇俯身去扶,黃煙塵抬起頭,見一張菱角分明,十分俊美的臉,心生驚歎之餘,臉卻若灼火燒,遂尷尬笑道:“公子氣宇軒昂,一表人才,心底這般善良,真是天下難尋!”


    “姑娘客氣了,請前邊帶路!”


    楊靖宇輕搖扇,轉身看向李忘塵笑道:“不知此事可耽擱李兄?”


    李忘塵搖搖頭,說道:“不急於這一兩日!”


    楊靖宇點點頭,回道:“既然如此,李兄且上車!”


    李忘塵眼角掠過那吃草的馬兒,嘴角勾起,笑道:“今日這般痛暢,這禦馬之事,就由我來,綺霜姑娘昨夜守了一夜,請入輿中暫且休息。”


    說完,李忘塵躍馬之上,坐於軫欄上,一手擎韁繩,一手提酒壺,半眯雙目,十分享受。待幾人上了車,李忘塵輕擺韁繩,便跟著黃煙塵的指引向遠方行去,軛上的響鈴叮叮當當作響,軫欄上人兒醉意濃濃。


    前馬之上,黃煙塵多次轉頭而望,都見那少年半倚著身,一口口的抿著酒,心生幾多好奇。


    良久,她放緩馬步,遙遙問李忘塵:“公子,你是新羅帝國之人?”


    李忘塵點點頭算是回答。


    “敢問,新羅帝國之人都如您和楊公子這般俊美嗎?”


    李忘塵抬起頭,對那前行的疑問女子遞過去一個微笑,竟不知做如何回答。


    “你不說我也知道,天下之人,恐怕無幾人比得上二位公子!”


    黃煙塵抿嘴輕笑,打馬急行,甚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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