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看樣子不用我動手了”,那隻蝙蝠拄著拐杖,一瘸一拐,慢悠悠走向鏢車,車上女子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全身籠著一層輝光。


    蝙蝠伸出形如枯槁的手,輕輕去掀那簾子,女子狠下心來,微微撥動琴弦,一陣珠玉之聲響徹夜空,比之前殺周德雄的聲音更加清脆嘹亮。


    然而,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點波瀾。


    “怎麽?小姑娘不肯給老蝙蝠這個麵子?”。


    女子不知如何作答,微微抬頭看向不遠處黑暗閣樓上。


    那蝙蝠陰惻惻一笑,鑽進車中,一陣翻騰,不少箱子從車中被丟出,幾個大箱子被摔開,掉出不少銀兩,半晌,車裏突然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誒?怎麽沒有?”。


    女子忽覺腳下車廂一陣顫動,輕輕跳起,越至一邊黑暗處,猛然間,車廂炸裂,木片四下裏飛濺,奪奪奪,盡數插進地麵牆上。那隻大蝙蝠蜷縮著身軀,慢悠悠道:“上當了”。


    一字一句從口中迸出,比任何季節都要寒冷。


    那蝙蝠抬頭看了一眼黑暗中女子立身的地方,枯木般的臉上,隻露出兩隻如同燭火的眼睛。


    女子暗道一聲不好,急匆匆躍起,一枚釘刺激起灰塵,釘入牆壁,深不見底。


    “好一枚斷魂釘”,身後黑暗處傳來一個女聲,蔣老大不知從何處緩緩出來,倚著廊道欄杆,趴在上麵,雙手托著下巴,懶洋洋道:“蝠王千裏迢迢從蝙蝠嶺至此,難道就是為了這一車銀子?早說啊,奴家這裏多的是,隨便給蝠王送幾車,便能解了蝠王手頭之急,何必來此呢?”。


    那蝙蝠嘿嘿一笑道:“蔣夫人好久不見,姿色依舊當年呐”。


    蔣老大聞言,麵色微變道:“怎比得上您老人家,新月島一別,您老人家身體是越加健朗了,想必那黑蓮毒是解了?”。


    蝙蝠那張如同枯木一般的臉上不知有什麽變化,冷冷道:“螭龍刀既然不是夫人拿了,那與我拌嘴也沒什麽用,不如想想辦法去找螭龍刀?你我皆寄人籬下,何必自相殘殺”。


    蔣老大聞言,思索半晌,輕輕一揮,一陣煙塵飄散在月光下,朗聲到:“蝠王說的是,奴家恭送蝠王回宮”。


    那蝙蝠冷哼一聲,轉頭欲走,忽聞耳邊傳來一聲:“殺了人,結了鏢還想走?兩位以為我中原武林無人?”。


    蔣老大渾身起了一層冷汗,與那蝙蝠同時朝西側廂房頂望去,那人擋在月亮前麵,伸手嘩一下打開一把扇子,微微煽動。


    “鐵扇觀音!”。


    一聲驚呼,傳入老蝙蝠耳中,蝠王莫青衣一愣,急急扯開數丈,拐杖點地,飛身東北方簷角,與蔣老大一左一右,對那廂房頂上之人形成夾擊之勢。


    “一起上吧”。


    那人冷哼一聲,嘩一聲合上扇子,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軟劍,手腕一抖,漫天銀光。


    “一劍光寒十九州?”蔣老大輕呼一聲,躍到空中,手中打出兩枚彈丸,那彈丸襲至拿著扇子那人麵門,那人微微側臉,躲過彈丸,一陣煙霧從彈丸中飛出,鐵扇觀音側臉之時左手嘩一聲打開扇子,用力一扇,毒煙立馬原路返回,蔣老大吃了一驚,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到身後的房簷上,輕輕一拉,兩枚彈丸立時回到手中,原來她那彈丸牽著細線,真氣運作之下來去自如,此時站在簷角怒道:“還不動手?”。


    早年間,鐵扇觀音這名號便傳遍了江南十六地,他真名喚作葉琉璃,師從逍遙派逍遙子莫仲,一柄軟劍江湖少有敵手。


    莫青衣腦中念頭一閃,伸手拋出兩枚斷魂釘,鐵扇觀音右手取劍當當兩聲,那斷魂釘一左一右飛出好遠,遁入黑暗。


    劍光未去,一隻大蝙蝠便撲騰著到了臉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鐵葉琉璃眉頭微皺,微微側身,取劍與老蝙蝠手中拐杖相格,發出清脆的聲音,不想這一下那老蝙蝠出了全力,震得他虎口發麻。暗自心道慚愧。後背出了一層細汗。卻依舊沒有騰挪閃轉。


    這空當兒,那兩枚彈丸又至耳邊,夾雜著風聲,兩枚彈丸身後拖著的細線發出割裂布帛的聲音,在空氣中竟是微微發紅。


    葉琉璃向前遞出一劍,右腳從地麵畫個大圓,從頭頂踢走一枚,手中之劍與彈丸身後細線相交,立時被細線纏上,舞動之時,冒出一連串的花火。蔣老大隻感覺手上傳來大力,僵持不住,抓著細線的右手反倒被自己的武器勒出傷痕,片刻隻得鬆手。


    心中正疑惑莫青衣怎麽不出手從背後偷襲,縱眼一看,遠處月光下一隻大蝙蝠發足狂奔,身後跟了無數小蝙蝠,立時心中大罵:“老不死的狗東西,留著老娘在這裏應付,自己跑的到快”。


    伸手從背後抓出兩顆彈丸,這兩顆卻沒有細線連著,扔到腳下房簷上,炸出一片濃煙,那廂房房頂頓時掉落一片,不少慘叫從底下傳來,想必是過往住店的客人。


    葉琉璃心道有毒,忙用袖口遮住口鼻眼睛,等濃煙散去,哪還有人在。


    暗道可惜,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果真與那兩人不要命的廝殺一場,想必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自嘲一笑,隨即眉頭緊皺。


    暗自道:“師傅說螭龍刀就在龍威鏢局的鏢車裏麵,不知道此刻還在不在”。


    忙跳下去尋找,隻見一地殘木,最右邊的黑暗處還躺著一具屍首,滿地錢銀散落,哪有刀的影子。


    “壞了,螭龍刀被新月教的人搶走了”。


    這念頭剛起,正要追過去,前後看看,竟不知往那邊追去。不由得長歎一聲。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葉琉璃閃進黑暗,之間前麵房子裏兩個人急匆匆往外逃,隱約聽到一個女子道:“我的琴!”。


    前方身影像是一個少年,手中拿著一件軟塌塌的東西,像是軟劍,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根馬鞭。


    葉琉璃輕飄飄落在兩人前麵,轉身道:“兩位哪裏去?”。


    那少年腳下一頓,說不出話。


    身後那白衣少女抱著一把瑤琴從後麵趕上來,正是白日在客棧彈唱的女子。


    白衣少女拍拍身上塵土仰麵丟了個白眼道:“你管得著嗎?”。


    伸手拉起少年道:“我們走”。


    少年不動,少女又拉了他兩下,依舊不動。


    “呆子”,少女怒道:“後麵打起來了你還不跑,等會兒不知從哪裏掉下來一片瓦把你砸死怎麽辦”。說著又拉了少年一把。


    那少年晃了一晃,板直了腰身,像是彎不下去。


    少女走到葉琉璃前麵,大聲道:“讓開!”。


    葉琉璃一呆,竟不知怎麽辦,隻好讓出一個身子的位置。


    少女又一拉少年,兩人繞過葉琉璃,甩著大步離開客棧。


    葉琉璃微微搖頭,心道:這少女倒氣質不俗,比那少年強多了,想必此處賊人也已經跑完了,不如回去稟報師門,邀天下豪傑一起商討怎麽辦,這樣想著,人卻上了二樓,徑直走向一號房。


    四具屍體皆被一劍透穿心窩,牆上,用血寫著四個大字。


    殺人者秦!


    葉琉璃眉頭微皺,不覺心底升起涼意,抬腳走到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那少年少女走遠了,長出一口氣道:“你剛才為什麽不走?”。


    少年嘴唇蠕動著答不上來。


    “你怕他殺了我們?”,少女又問了一句,隨即朗聲道:“佛看人是佛,鬼看人是鬼,他若是壞人,還會問我們麽?早就一劍把你我都殺了,不動手說明他是好人,那自然以為我們也是好人,你怕什麽?”。


    少年急了道:“你就憑他沒殺了我們斷定他是好人?萬一那天遇見壞人也不殺我們,豈不是他也是好人?”。


    少女翻了個白眼道:“呆子,不管他是不是好人,若是要殺我們一定會殺的,既然左右都是死,為什麽不試一試,你若不試豈不是死定了?”。


    少年啞然。


    “誒,你叫什麽名字,怎麽會給龍威鏢局的人趕車呢?”。


    少年道:“我叫李驚雲,龍威鏢局幫我葬了父老鄉親,作為報答我總要做點什麽事的”。


    “原來是這樣,那你在龍威鏢局學到什麽沒有啊?”。


    少年搖了搖頭。


    少女道:“龍威鏢局有一套遊龍劍法,厲害的緊,聽我爹爹說,趙蒼離當初憑借遊龍劍法天下無敵,黑道白道都要給他麵子,龍威鏢局也是靠著他的名聲赫赫有名,不管哪裏的人都要給他們家一分薄麵,今日在這鳳凰鎮遭了不測,怕是不肯輕易罷休,誒,你在龍威鏢局呆了幾年了?”。


    少年扳著指頭數了數,半晌撓撓頭道:“反正鏢局裏那棵杏子樹吃了四遍,若是這次回去,應該是第五遍”。


    少女道:“那就是四年半啦,不過你敢回去嗎?與你一道的人都死了,你回去定然會被當成奸細”。


    少年一聽,頓時停在原地,“啊?這可怎麽辦?”,想了半晌,四下裏找著什麽,從地上搬起一塊石頭道:“你砸死我吧,這樣我就不會是奸細了”。


    少女聞言目瞪口呆,隨即咯咯笑道:“你真是個呆子,怪不得呆了四年什麽都沒學到。”


    少年瞧了瞧石頭,恍然大悟,這是少女在尋他開心呢,扔了石頭默不作聲。


    少女道:“你聽著,我叫薑萌,往後你叫我姐姐,我保管你吃得飽穿得暖”。


    少年依舊不做聲,心裏卻在想:為什麽她是姐姐呢?我難道就不能當哥哥?可是沒說出來。


    兩人並肩走在黑夜中,憑空多了許多蝙蝠。


    李驚雲見狀,慌慌張張拉過薑萌,躲到一旁大樹下的草窩裏,那地方枯草極深,冷不防沒踩穩,兩人滾進一個大坑,徹底不見了蹤影。


    李驚雲正要翻個身把趴在他身上的薑萌拉起來,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呼呼呼的風聲,當即一動不動,從頭上留下的汗水進了眼睛,片刻感覺一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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