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


    宋溫庭手中的畫筆漸漸停下,宣紙上的那一朵蘭花,已經難以稱之為栩栩如生,仿佛是生長在這紙上一般,奇妙無比。


    他那雙桃花眼輕輕眯著,細細看著紙上的畫作,嘴角露出的那一抹笑意,配上他那陰柔俊逸的麵容,顯得無比妖豔。


    緩緩放下手中的畫筆,他那修長的手指落在那朵蘭花上,指尖輕輕滑過。


    像是變戲法一般,宣紙上的蘭花竟然憑空消失。而他手中卻多了一朵散發著濃鬱清香的蘭花。


    他微微低頭,鼻尖緊貼著花瓣,深深吸了口氣。


    “香味,上佳”


    酥雅的聲音響起。


    “小主的畫技,越發出神入化”


    低沉幹啞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不知何時,一個黑袍老者已經無聲無息的站在了他的身後。


    宋溫庭仿佛沒有聽見似的,輕輕放下蘭花,置於宣紙之上。


    在碰到紙麵的那一刻,花身竟然像融化了一般,緩緩消失在眼前。


    而後,那潔白的宣紙上又多了一朵蘭花,顏色看上去,在清冷之中,多了一絲豔麗。


    “送回”


    “是”


    那老者應了一聲,緩緩向門外走去。在其身後,昏去的林執,身體竟然慢慢浮到了半空,跟隨著老者的身影,靜靜往前方飄去。


    “鎮妖,有趣”


    宋玉庭目光眺向竹窗外,一身紫衣襲襲,長發紛揚,不知在想著什麽。


    ————


    房中。


    蘇言隻感覺朦朧之中,一股輕柔的力量宛如溫水般流入身體,全身仿佛浸泡在溫泉之中,無比舒適。


    睜開眼,淡黃色的燭光籠罩了整個房間,紫色的短幔徐徐飄舞著。清涼的晚風從窗外進來,輕輕拂過臉頰,帶著微微的癢意。


    目光看向一旁,自己的身體躺在床上,歐陽宣兒一身青衫,坐在床頭,美眸靜靜的看著他。


    看到蘇言醒了過來,她貝齒輕啟,輕聲問道:


    “好些了沒”


    蘇言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右手的食指上,那道幽冥鬼紋已經沒入體內,但自己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隱藏其中。


    而後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一天都未停歇一下,剛才又心急練功,差點出了大問題,若不是功法關鍵時候有了奇效,可能自己會撐不過來。


    想到那股錐心的疼痛,他便一陣心悸,這種感覺,正常人僅僅是想象,可能都很困難,他竟然熬了過來。


    隨後目光看著麵前的絕色容顏,她的雙眸全然沒有了之前的那股冰冷,更像是柔和的棉柔,此刻看著蘇言怔怔出神。


    “在想什麽呢”


    蘇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俏麗的臉頰,觸感宛如軟玉般細膩光滑,縮回手放在鼻尖聞了一下,依稀能聞到一縷淡淡的清香。


    歐陽宣兒本還在愣神,沒想到蘇言已經將手伸到了自己的臉上,不僅捏了一下,還放回鼻前嗅了嗅。


    而後雪白的脖頸之上,頓時漫出豔麗的紅霞,一下子就爬到了耳邊。


    看著她那副嬌羞的樣子,蘇言心裏像是被鑽入了什麽東西,隻覺得又是一陣心神蕩漾。


    “你,你,不許亂摸”


    她慌亂的說著,目光躲閃著麵前的蘇言。


    蘇言忍不住笑了出來,歐陽宣兒好像隻有在他麵前,才會露出這副動人的模樣。


    隨即從懷裏拿出卷軸,笑著對她說道:


    “想不想知道這卷軸玄妙”


    她目光忍不住看了一眼,輕聲道:


    “你說”


    “這卷軸末端印有極小的的陣紋,采用周天十二路的方法排列”


    “天玄教的陣法?”


    “天玄教?”


    “是很久之前琅琊國的第一教派,靈府的書中記載,教中門人皆擅長周天奇術”


    “這也是我師父教我的”


    “你師父似乎有點不凡”


    “嗯呢”


    蘇言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心中卻想起了老道。


    自己從有記憶開始,便一直生活在漸安山上。


    老道除了平常教蘇言呼吸吐納,背誦經文之外。還喜愛講一些凡間見聞,英雄事跡。


    蘇言對這些事情,格外有興趣,每次聽到有俠士救人於水火中,他就越發入迷。


    有一次老道喝醉了酒,講到什麽王朝,教派等字眼的時候,也仿佛是身處其中一般,話語激動,眉飛色舞。


    但很快目光就黯淡下去,口中說著反抗,不懼這樣讓人聽不懂的話。


    第一次鄭重的問老道自己從哪裏來的時候,蘇言那年七歲。老道指了指山下,歎了口氣。


    蘇言還記得,問他,自己從山下來嗎。


    老道搖頭,說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


    隨即拿出六根穿玉,開啟了他的修法之路。


    無論是繁瑣的陣法,符籙,禦器,還是日複一日的打坐聚靈。


    其中還夾雜著寒風暴雨,頭痛欲裂,蘇言都堅持下來了。


    他心中並不是個頑皮的小孩,相反,其實在很早之前,他便發現自己的心性,已經異於常人。隻是,在老道麵前,他隻想做個孩童。


    但越是時間長了,他對外界的好奇與自己的身世的疑惑,便越發讓他難以平靜。


    老道似乎也察覺了,終於,這次讓他下了山。


    原來,這人間真如老道所講的那般,光怪陸離,卻又趣意盎然。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己心裏異常清楚,老道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也知道,老道隻為了他好。


    他之前對歐陽宣兒說的話,有一半是他內心所想,便是天賦和力量。


    因為,老道的每一個故事裏,都沒有弱者。


    世上沒有弱者救人的笑話,這便是他悟出的道理。


    什麽身世,鎮妖道,背負使命,對他來說,隻不過力量太過弱小罷了。


    銘刻幽冥鬼紋自是痛苦無比,他卻從未後悔一分。


    因為在他七歲那年,他便在心底立下了誓言。


    變強,強到無人可直視自己一眼,無人可擋自己一步。


    或許連老道都沒想到,自己身邊這個孩子,不知何時,對於變強的渴望,已經如同魔種般,深深紮根在了他的心底。


    歐陽宣兒看著他出神的樣子,靜靜坐著,美眸閃過一絲漣漪。


    輕聲道:


    “有些事,必須和你講一下”


    蘇言回過神,看著她問道:


    “何事”


    “你今日所傷的林執,是天鸞城三大家族之一的林家長子”


    “那又如何”


    “林家勢力強大,我擔心你”


    歐陽宣兒聲音頓住,美眸看著蘇言,說不出話。


    “你聽過俠客的故事嗎”


    蘇言突然說道。


    歐陽宣兒點了點頭。


    “你覺得我像個俠客嗎”


    她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看著他道:


    “你是一個道士,不用做俠客的”


    “那如果我不是道士,能做俠客嗎”


    “不能”


    聽完,蘇言突然笑了起來,盯著她的眼眸說道:


    “隻是我太弱了而已“


    歐陽宣兒低下了頭,沒有接話。


    “我修了這麽多年道,才發現弱字最是可憐”


    “蘇言....”她突然抬起了頭,麵前這個小道士,好像突然變得陌生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很殘酷”


    蘇言看著她。


    她點了點頭。


    “如果今晚我比林執弱了,你覺得會發生什麽”


    歐陽宣兒沉默。


    “這世道挺可笑的,人們愛聽善事,手上卻握緊了染血的刀劍“


    蘇言目光看向窗外,一輪銀月如勾,隻是星星,有些黯淡了。


    “再強一點就好了”


    他口中自語道。


    窗外的風停了,飛舞的紫幔,也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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