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第二日,神農穀,大殿之內,穀春華位於上座,其下坐著的是雲舒和奚流。


    二老的表情都有些疑惑,不明白穀春華一大早叫他們做什麽。


    穀春華看向二老,緩緩說道:“我覺得罪己詔一事宜早不宜遲,所以必須趕在這件事暴露出來之前對外發出去,這樣才能立於主動地位。為此,我早已經寫好,命一百名弟子送達各個門派。”


    二老聽聞,神情都十分低落。他們原以為此事能夠緩一段時間,不曾想她這麽快就行動了。


    奚流感歎道:“春華,你何必如此呢?”


    穀春華神色堅定地回道:“必須如此,現在的我若是繼續留戀穀主之位,帶給神農穀的將是毀滅。”


    二老也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不再反駁,隻得一陣感歎。


    稍後,雲舒道:“可是未央尚未回穀,你現在就要懲罰自己,那神農穀怎麽辦?”


    穀春華道:“我等不到迎她回來的那一天了,今天必須給神農穀的先輩們一個交代。”


    話罷,她伸出一隻玉手,一隻木雕盒子出現在她的手上,盒子上麵還放著一封未解封的信。


    穀春華深深看了盒子一眼,向二老說道:“這盒子裏麵的就是雲師妹朝思暮想的《醫經》,如今暫時交由二老保管,他日待到雲師妹回來之日再轉交於她。”


    二老見狀,都十分好奇。像他們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也是第一次見到《醫經》,準確地說,應該是盛放《醫經》的盒子。


    二老知道,就算他們接過盒子,也沒有任何資格打開看,畢竟這是神農穀的最高機密。


    雲舒神色激動,忍不住說道:“真沒想到,二十年前,未央為了得到它不惜觸犯門規,今日之後倒真能遂了她的心願。”


    穀春華看向雲舒,她知道在對方的心裏,一直都沒有忘記他的女兒。


    趁著這最後的機會,穀春華好言勸道:“雲老,二十年都過去了,你也該原諒她了!”


    聞聽此言,雲舒保持沉默,可是內心卻如同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我現在要替她說句公道話,二十年前,即便她盜取《醫經》有錯,卻從來沒有覬覦穀主之位,完全是出於對它的好奇。況且,她最終也沒有拿到《醫經》。而你為此竟與她斷絕父女關係,並趕她出穀,確實做得過了。她與我所犯的過錯的相比,真的是遠遠不及,而你選擇原諒了我,難道就不能原諒自己的女兒嗎?”


    其實,早在幾天前,雲舒在得知自己女兒的消息後就已經徹底原諒了她,隻是他一直沒有表露自己的心跡而已。


    如今聽了穀春華的話,雲舒開始自我反省,他覺得自己確實做過了。


    試想,如果雲未央不是自己的女兒,自己斷然不會發這麽大的火,而是會以很理性的態度去處理。然而,正是因為雲未央是自己的女兒,對於她所犯的錯,哪怕是一丁點的錯,自己就會很難接受。


    也許這就應正了一句話,對一個人的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正是因為這種極度失望讓他火冒三丈,做出了過激的反應。


    如今想通這些,雲舒沒有什麽好反駁的,隻得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已經知道她的消息了。”


    此話一出,其他兩人麵色都是一驚,很快變成了驚喜。


    穀春華點頭道:“雲老,原來你一直沒有放棄找她!”


    雲舒搖了搖頭,回道:“不是我找到的,而是馬方玉那小子告訴我的,她就藏在九霄派玉盤峰,化身為一名長老。”


    有了確切的消息,穀春華心中大喜,道:“無論如何,隻要找到她了就好,這樣我就能更加安心地走了。”


    這是數日來,尤其是昨日之後,穀春華第一次露出了喜悅的表情,足見她對此事的看重。


    不多時,穀春華心中想到了一個主意,便向二老說道:“二老,既然得知了雲師妹就在九霄派,我有個更好的注意,該讓年輕人去表現一下了。”


    奚流不解地問道:“你想怎麽做?”


    穀春華回道:“我一心看重貝秋婉,想讓她去親迎雲師妹回穀,你們覺得如何?”


    此事雲舒自然不會反對,奚流也沒有反對的理由,所以基本上一拍即合。


    打定主意後,穀春華便讓二老回去了,自己開始召集神農穀上下的人集合。


    就連馬方玉也被告知要去,他正想知道穀春華要幹什麽,便欣然接受了,帶著基本痊愈的關妃妍一同去了約定地點。


    過了兩個時辰後,當他來到現場,此時已經聚集了神農穀的大批弟子,他們站成數十排,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目光看向前方。前方站著的主要是神農穀各個堂的高人,有著百餘人。


    如此盛大的集會,神農穀近十年都未曾有過。他們大多數人也都聽說過穀春華的事兒,心裏震撼之餘,對於穀春華舉行此次大會的意圖有著各自的猜測。


    馬方玉帶著關妃妍想隨便找個位置落下,卻被站在前方的貝秋婉看見了,她連忙向他打招呼,並示意他過去。


    馬方玉隻好帶著關妃妍來到她的身旁,並向她露出一副溫暖的笑容。


    不曾想,貝秋婉卻直接忽視了他,開始與他身旁的關妃妍聊起來,讓馬方玉覺得自己在浪費表情。


    當然,以關妃妍的性格,與貝秋婉聊了幾句後就沒有話了。貝秋婉隻好看向馬方玉,道:“是穀主命我把你叫到這來的。”


    馬方玉這才釋然,因為作為一個外人,就算自己與貝秋婉的關係再好,也沒有資格站在這裏才對。


    馬方玉“嗯”了一聲,隨後偷偷看向貝秋婉,發現她與以前沒有兩樣,看來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影響到她的心情,更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朋友之誼。


    馬方玉終於放心下來,目光移向最前方,那裏站著的是穀春華,麵色顯得十分平淡。


    不多時,穀春華見來到這裏的人已經差不多了,便向著其身旁的一名女弟子點了一下頭。


    女弟子上前一步,打開捧在手裏的一張絹紙,開始大聲念了出來。


    “我穀春華,身為神農穀第一百零九代穀主,愧對神農穀的先輩……”


    念到這裏,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明白過來,這就是穀春華所說的罪己詔。


    隨著絹紙上的內容被逐漸念出來,雖然大家都有心裏準備,可是對上麵的內容都震撼不已,如同是在做夢一般,顯得虛妄而不真實。


    罪己詔上的內容,正如穀春華昨日所說的那般。詳細羅列了她的過錯,並把神農穀撇得幹幹淨淨。最後當然沒有忘記懲罰自己,除了卸任穀主,還得圈禁自己一生。


    當女弟子把上麵的內容念完之後便恭敬地退下,場上一時鴉雀無聲,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但也尊重穀春華的選擇。


    不多時,穀春華示意貝秋婉上前來,讓她跪倒在自己麵前,隨後當眾說道:“現在我要宣布一件大事,那就是我將收貝秋婉為關門弟子!”


    此話一出,全場俱驚,不過得除了站在人群中的一名老者,他看向貝秋婉的目光充滿了欣慰和自豪,此人便是將貝秋婉從小教導到大的恩師。


    成為穀主的弟子,身份無疑會水漲船高,即便這個師父即將卸任,至少這個尊貴的身份唯她獨享。


    大家心中都在猜測,穀春華這麽做,其實就是選好了未來的接班人,當然還得看這個接班人能不能種植出神農草。


    貝秋婉聞言,心中也不免驚訝,雖然之前聽穀春華提起過,但覺得這件事尚且遙遠,沒想到世事多變,自己想躲也躲不了。


    貝秋婉愣了片刻,便連連向穀春華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拱手道:“弟子拜見師父!”


    穀春華點了點頭,表麵上雖然很淡定,其實內心早已激動萬分。


    她右手輕輕向前一伸,裝有《醫經》的木雕盒子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上,盒子上麵依然防著一封未解封的書信。


    貝秋婉看著這熟悉的木盒子,驚歎道:“這是……”


    穀春華連忙打斷了她的話,“這是我讓你親手轉交給你雲師叔的東西,還有這上麵的信,乃我親筆所寫,你必須親自交到她的手上。”


    聞言,貝秋婉這才反應過來,《醫經》乃神農穀機密,不能隨便說出來。她伸出雙手,接過穀春華手中的木盒和信,恭敬地回道:“弟子遵命!”不過,她的心裏卻想不通,自己要去哪兒才能找到雲師叔?


    穀春華接著說道:“我已得知,你師叔雲未央現在身在九霄派玉盤峰,你即刻啟程出發,親自迎她回穀。”


    原來如此,貝秋婉這才明白過來,雲未央已經被找到了。她趕緊應了一聲,並表示定不辱使命。


    稍後,穀春華的目光轉向馬方玉,示意他走上前來,馬方玉隱約已經猜到,恐怕她是要自己做護花使者吧!


    果然,待到馬方玉走到她的麵前,穀春華說道:“既然未央在九霄派,你又是九霄派的弟子,煩請你一路照顧秋婉,安然將她帶到貴派。”


    不管是為了報答穀春華的恩情,還是因為自己與貝秋婉的情義,馬方玉都沒有拒絕的理由,便拱手回道:“穀主請放心,我一定辦到。”


    穀春華就是因為放心,才會將此事交給馬方玉。交待好這一切後,穀春華看向其身後的那處岩洞,目光平淡如水,那裏就是計劃留給自己的葬身之地。


    馬方玉知道穀春華已經有了去意,便趕緊讓關妃妍過來,並對其說道:“小妍,你快快向她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她是救你性命的恩人。”


    關妃妍最聽馬方玉的話,還未待馬方玉說完,就噗通一聲跪倒在穀春華的身前,馬上磕起頭來。


    穀春華發現之時,已經來不及阻止,隻好盛了對方這份大禮。


    三個響頭之後,穀春華將關妃妍扶了起來,並意味深長地對她說道:“所謂福禍相依,這次大禍非但未能要了你的命,還送給你一個莫大的機緣,日後你就知曉了!”


    說完,穀春華毅然轉過身去,孤身向著岩洞的方向走去。她看向岩洞深處,那裏漆黑一片,似乎有人正在呼喚她,使得她的眼神裏開始放光。


    這種眼神如同少女見到了自己心愛的男子,滿滿的幸福。


    穀春華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暗道:“宇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可以打擾到我們了!”


    此時,貝秋婉忍不住傷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喊道:“恭送師父!”


    神農穀的其他人受到感染,包括二老在內,都紛紛跪倒在地,齊聲說道:“恭送穀主!”


    馬方玉拉著關妃妍單膝跪下,以表達對穀春華的尊重。


    很快,穀春華的身影沒入了岩洞內,繼之岩洞口的巨石發生了裂解,石塊紛紛落下,將洞口徹底堵死。


    誰能知道,堂堂的神農穀穀主竟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紛繁複雜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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