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雲上極北之地,雪山之巔,沈言鶴獨自坐在屋內窗前,看著茫茫的飛雪。


    自燭龍走後,他每日在竹簽上刻下一道,數著日子,悉心修煉。


    今日略略看去,自己竟已獨自在這山巔走過了一年有餘。


    若說燭龍在時,跟著師尊修煉,似乎還有個奔頭。


    如今卻像是墜入了深海之中,所見所觸之處,皆是茫茫一片,不知該去向何方。


    同燭龍這幾百年的相處,他深知這位偶得的仙師並非冷酷無情之人。


    他隻是喜歡簡單,直來直去,既然他已經說了,自己該習得的已習得,便不會有假。


    的確,燭龍臨走前,曾悉心教習他操控幻境的法術,也悄然渡了些修為給沈言鶴。


    他們師徒,其實性子又是何其相似。


    燭龍雖通曉三界古今,卻始終不懂人情世故。而沈言鶴,就算心中有諸多疑問,卻也不會輕易求助旁人。


    如今沈言鶴的修為已不同往日,畢竟得到上古之神燭龍的悉心教誨,自然是不同凡響。


    可他在這雪山幻境之中已經呆了快千年,無從知曉自己究竟修為至此,也不知該何時引動三劫。


    沈言鶴唯有相信燭龍所說,該習得的都已習得,靜候時機即可。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時機究竟為何……


    此時窗外雖仍是一如既往的風雪,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五洲當中天有異象。


    這幾百年間,他雖一直掛心著桐定閣中之事,卻也深信上官飛堯,孟長海一行人,從未曾擔憂過。


    然而今日這異象,連他都沒有見過,不禁一顆心提了起來。


    沈言鶴揚手將幻境打開一道縫隙,緊盯著五洲的一片天空。


    此時夜色正濃,桐定閣上空卻湧現了滾滾紅雲,雲中忽明忽暗閃爍著紫紅色的亮光,令人不敢直視。


    這是……?沈言鶴神色一凜,莫非這是師尊所說,雷劫之天象?


    之間那翻滾的紅雲中,點點亮光正蠢蠢欲動,而沈言鶴看不大清的山尖之上,似乎也現出一點華光。


    霎時間,幾道天雷從滾滾紅雲中呼嘯而下,周身是駭人的紫色亮光,將紅雲映照得黯然失色!


    莫非……是孟長海所渡的雷劫?


    之間幾道天雷生生咆哮了幾個須臾,似是被山尖上的亮點盡數吸入體內,一道藍光順著亮點騰雲直上,飛到滾滾紅雲之中。


    藍光忽而迅速炸開,擴散開來,便又引下數道天雷!


    沈言鶴攥起了拳頭,眉心擰成結,心中擔憂。


    若是這樣九道下來,哪還有凡仙有命留下?


    又揪心地看了半晌,沈言鶴忽地發覺那山尖上的亮點周身,似有一層金光在逐漸消散……


    可天雷並無消散之勢,還有五道,孟長海能否抗得下來?


    此時,心急如焚的還不止沈言鶴,連雙雙正強裝鎮定地坐在炎吾殿中。


    她也是在看到天有異象之時,才猜到孟長海近日屢屢閉關,原來就是為此。


    她並不怪孟長海未曾告知她,這是他必須做的事情。


    二人既已是夫妻,便全心全意地相信彼此,扶持對方。


    孟長海自然知曉凶險,卻也定會做足準備,不會輕易讓自己有個三長兩短。


    連雙雙相信,他放不下的事情還有許多。


    “連長尊……”弟子顫顫巍巍地等在門口,“是否去後山看看?”


    孟長海正在後山長明燈處接受著雷劫,此時上官飛堯正護著弟子們安好,脫不開身,而溫琢和尹夕川也於幾周前前往了魔界。


    弟子焦心地想著,此時孤身一人的孟長尊,隻有連長尊了啊……


    “不去。”


    連雙雙冷漠答道,可聲音中卻還是難以避免地帶著顫抖。


    “連長尊!”弟子再次勸說著。


    “行了,下去吧。不必再勸。”


    連雙雙並非冷漠非常,也並非有氣,隻是她知道,孟長海不同她說,便是不想叫她去。


    他那樣驕傲而英姿灼灼的男子,定然也不想被人見到狼狽的一麵。


    況且自己去了,也同樣是叫他分心,不如全心相信他,等待著便是。


    此時的後山長明燈處,孟長海靠著溫琢和尹夕川的不動鼎,竟生生扛過四道天雷,毫發無損。


    他打起精神,運起周身靈力,靜待餘下五道天雷的降臨。


    在這雷劫之中,眾人才頓覺一炷香的時間竟是那麽漫長。


    風雨驟停,紅雲散去,夜空是一如既往的清朗。


    這後山之巔靜悄悄的,並無人靠近,孟長海蒼白著嘴唇笑了笑,抬手擦去了唇邊的血跡。


    這一個兩個的,倒也真是懂他。


    未等他站起身來,卻感到一陣眩暈,他還從未在短時間內消耗過如此多的修為,一時間也有些承受不住。


    然而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這家夥,沒死便好。”


    連雙雙出言嘲諷,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一雙眼中氤氳著水汽,聚起靈力為孟長海渡入。


    “雙雙……”孟長海笑了,笑聲卻化作幾聲劇烈的咳嗽,伴隨著吐出些鮮血。


    終於這九道雷劫,算是被孟長海有驚無險地渡了過去。


    雲上極北之地的雪山之巔,沈言鶴一直密切關注著這場雷劫。


    直到最後一道驚雷被盡數抗下,他仔細看去,那山尖上的亮點雖微弱,卻也未曾消失。


    不出意外的話,這場雷劫,孟長海興許是順利捱過了。


    沈言鶴揮手封上結界,雪山之巔又是無風無雨,無聲無色的一片茫茫。


    他托腮思索了半晌,若按照孟長海的修為長進,方能夠捱過這九道雷劫,那按照他現在的修煉,想要一次引動三劫,的確是凶多吉少。


    此時他便像是墜入沼澤之中,若冒進掙紮,試圖迅速起身,便更容易喪了命。


    可沒人能在沼澤中一動不動地等下去。


    沈言鶴輕歎一口氣,他用指節揉了揉額角,準備去庭院中修煉一番,定定神。


    不知為何,他自己心裏有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卻愈加強烈。


    三百年,他就再給自己三百年的時間。


    如若此世不得見,那便下一世,下下一世,無論輪回如何,他都定會找到她。


    若幸能得見,他便生生世世都不會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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