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暮,夜雲四合,閬中中天樓裏燭影搖紅。雲外子白發飄飄,憑窗而立,看著天邊漸顯的幾點星光,見天蠍星邊一縷烏雲直穿水瓶座,忽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知有劫難起自南方。又見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天枰星座有星光透出,複知劫難有救,災厄可渡。他凝神靜坐片刻,便有了解救之法。


    第二天,雲外子作紙鶴傳書,讓冉璡、冉璞和張雲友趕來閬中。不幾日師兄弟們會齊了,雲外子宣布:“徒弟們,為師要去了。”


    中天樓中一片喧嚷,師傅這話是要向人世告別,焉能不嚷?


    雲外子製止了喧嘩,用一個簡單的手勢就穩定了大家的情緒:“紅塵有約,仙界無路。上界指示我去,豈能再淹留紅塵?”


    他看了眾弟子一遍,又說:“我去之後,天璿門巴蜀分舵以冉璞為主,冉璡和雲友共同執掌。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要再打擾我。”說完讓冉璡和張雲友守在門口,自己帶冉璞進了雲房。也不知交待了哪些後事,許多,冉璞才從雲房裏出來,已是淚流滿麵。


    冉璞離開後,雲外子齋戒沐浴,薰香禱告畢,在牆上掛開一幅地圖,自己坐到了雲床上,閉目內斂,神遊物外。


    那是一張龍川的地圖,他的神思就通過這張地圖,來到了龍川城裏。


    再說龍川城裏的歐陽鷂和諸葛長雲與天山老魔一戰之後,深深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倆的功夫可以睥睨宇內,卻聯手也勝不了一個天山老魔,於是深修高天流雲功,突破瓶頸,以求登峰造極,成為他們共同的心願。逍遙穀的回信並沒有給他們強有力的支持,馬玉成和南宮雲飛雖然知道天山老魔威脅著嶺南,但認為有歐陽鷂和諸葛長雲,又有旋風隊和桃花穀的人,盡可支撐應付。因此。逍遙穀沒有增派人手的意思,要遏製草原勢力對羊山的控製,必須靠龍川城裏現有的力量,這使歐陽鷂她們壓力倍增。


    南天湖的情況已經傳到龍川城,黎木蓉頗為苦惱。袁雲裳雖然可惡,但她畢竟是師傅的小姨子,就算做幾件壞事,也不至於和武林聯盟生死相抗。天山老魔就不一樣了,他身後是草原、是陰山三煞和殺手組織,是一心要覆滅大宋的力量。這個時候如果不去幫羊山,這片江山就遲早會落在天山老魔手裏,如果幫,那袁雲裳又重用旋風隊的死對頭玉夫人和玉公子、玉小姐。這些事委實糾心,難作決定。她在房子裏一會兒行走,一會兒獨坐,煩悶中隱隱有了幾分睡意,便趴在幾案上打起盹來。


    她是真的睡著了,走進了一個夢裏。


    夢中,她見到了雲外子,仙風道骨的雲外子居然很是落魄,在街邊上擺起了一個畫攤,在那裏賣畫。黎木蓉上前見禮,有心要幫他,觀看了那幾幅畫,卻都很潦草拙劣,感覺有點幫不上,便要轉身季去。


    “買一幅吧?”雲外子象在央求。


    黎木蓉搖搖頭說:“我真有心想買,可是畫也太差了。”


    雲外子說:“這都是仙家手筆,買一幅受用無窮。”說著拿起其中一幅,展開來,指點著說:“你看這幅天女刺繡圖,畫麵雖然簡單,表現的針法卻是天女針法,十分高超。”


    黎木蓉在他的指點欣賞起那幅圖來,似乎真包含了某種高超的針法,不禁問道:“比起雪山派的金針度穴如何?”


    “同出一門,同出一門。”雲外子連忙說,而且肯定道:“在同門功夫中,天女針法屬上乘,金針度穴其實落入了下乘。”


    黎木蓉不禁莞爾:“我不信!比起桃花穀的飛花摘葉又如何?”


    雲外子向黎木蓉豎起了大拇指:“姑娘好眼力!異曲同工,都是同出一源,天女針法和飛花摘葉都屬上乘。”


    “那就買這幅吧。”黎木蓉付了錢,收了畫,才把畫卷,雲外子倏忽不見。再看時,整條街都不見了,自己一個站在曠野裏,不免有些驚惶。


    驚惶之中,懼然而醒,竟是南柯一夢。


    她睜開矇矓雙眼,哪裏有什麽街道?曠野?分明趴在自己房間裏的幾案上睡著了。再一看,那幅畫竟然真的在手上,讓她遲疑不已。


    閬中中天樓裏,雲外子耗盡最後心力,算是做完了人生最後一件事,坐在雲床上滿麵笑容逝去。冉璞他們根據師傅指定的時間推門進來,見師傅已經仍由去,隻好忙著張羅後事,盛典出殯,天璿門從此失去了一位頂級導師。


    黎木蓉拿著那幅反複端詳,感覺意蘊無窮,卻又琢磨不出所以然。恰好公孫婉容走了進來,瞄了一眼,嗤道:“如此粗糙的一幅畫,你也有閑情欣賞?”


    黎木蓉將畫遞給她說:“你來了正好,幫忙看看畫中這些女子用針有什麽特別的?”


    公孫婉容又粗略地看了一下,說:“很平常的刺繡圖,沒什麽特別的啊?”


    黎木蓉說:“仔細看看,雲外子前輩所贈,必有特別之處。”


    公孫婉容聽說是出自雲外子白玉蟾之手,忍不住仔細觀賞起來。看了半天照樣不得要領,說:“感覺很粗糙,又感覺很玄奧,嘿,管它呢,我想問問你,歐陽前輩有沒有插手羊山的打算。”


    黎木蓉搖搖頭:“我師傅他們沒打算管,歐陽師伯沒跟我說她有什麽打算。桃花穀那邊來人嗎?”


    公孫婉容也搖頭:“回信也沒說來人。”


    黎木蓉不無憂慮地說:“可是天山老魔明顯懷有野心。”


    “嘿,有歐陽前輩她們在,用不著我們瞎操心。”公孫婉容大咧咧一笑。的確,有歐陽鷂和諸葛長雲在,天塌不下來。


    再說南天湖,那天天山老魔走後,氣氛反而變得更加沉悶。天山老魔不是被擊退的,而是自行撤走的,無人能夠將他擊退,就如利劍懸空,隨時威脅著羊山。因為這個原因,大家情緒都比較低落。


    玉公子恨恨地道:“管他什麽老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怕了他不成?”


    狼王不冷不熱地說:“你當然不怕,打不贏可以走。可我們走到哪兒去?”


    玉小姐辯解道:“我哥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不會離開羊山的。”


    玉夫人說:“是的,我們決不會離開羊山,問題是要想辦法對付外來的攻擊。”


    狼王說:“什麽辦法?在絕對實力麵前很難有什麽辦法。”


    方紅婋忽然想起一人來,幽幽道:“隻要認真籌劃,辦法總是有的。袁教主功高絕頂,如果再能請動一人幫忙,就不怕老魔了。”


    虎王眼睛一亮:“你是說……”然而他的目光迅速黯淡下來,接著說:“不可能的,那人雖然住在羊山,但一直視我們如仇。”


    狼王似乎也回過神來了,說:“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她?”


    虎王說:“想到了也沒用,我們一直敵對,她會幫我們?”


    方紅婋說:“敵對是因為她是宋人,現在不一樣,是南北對峙,天山老魔是代表北方勢力欺壓整個南方。”


    狼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說:“對呀,這次說不定她真能和我們尿到一個壺裏。”話一出口,忽覺大為不妥,連忙分辨道:“我這話糙理不糙哈,這次說不定她真能與我們聯合。”


    方西安玉小姐她們臉紅了一下,但很快走出尷尬的情緒,回到話題上。方紅婋說:“關鍵是誰去才能請動她。”


    虎王看了袁雲裳和玉夫人一下,沒有說話,但那意思很明確,情深意濃方可教主能出馬。


    袁雲裳已經半天沒開口,她自度不能獨力對付老魔,何況陰山三煞和終結者等輩都不是好相與的,能請到強有力的幫手當然是好事。可她並不明了羊山這些人說的是誰?到底能不能幫上忙?不禁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麽人?”


    虎王說:“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梅穀中住了幾十年,我們都叫她梅花婆婆,極是厲害。”


    袁雲裳問:“你們有過衝突?”


    狼王一臉畏懼之色:“也沒有衝突,就是羊山人誰也進不了梅穀。”


    方紅婋淡然一笑,說:“就是性格有點怪,不喜歡別人打擾,不允許別人進梅穀。”


    袁雲裳問:“幾十年都沒人進去過?”


    方紅婋說:“差不多誰也沒進去過。”


    袁雲裳不解地道:“什麽叫差不多?”


    方紅婋說:“進去的都被送了出來,凡進去過的人,差不多走進去多少步,送出來就躺多少天。狼王進去過三步,被送了出來躺了三天。”


    袁雲裳大感好奇,狼王也算得是把好手了,怎麽會進去三步,出來恰好就躺三天?她問狼王:“當時是什麽情況?”


    狼王說:“我不信邪,強行闖了三步,結果被一股大力推出,渾身要穴疼了三天。躺著不疼,一動就疼,連喝口水都覺得渾身難受。”


    “有這等事?”袁雲裳將信將疑:“那這人的功力有點超乎想象。”她沉吟半晌,續道:“如此高人,值得拜訪。”


    玉夫人道:“要不要我同去?”


    袁雲裳道:“這肯定是個不願愛熱鬧的主,人多了反而見不著,誰都不要跟著,我一人前往。”


    袁雲裳來到梅穀,口稱“晚輩銷魂教主袁雲裳拜見梅花夫人前輩!”在穀口跑了兩天,穀中連一絲一毫動靜都沒有。她又不敢貿然闖入,眼見得天山老魔給定的期限就到了,急得幾乎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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