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玉夫人瘴癘之毒已經盡消,身上的濕疹已經褪去,然而卻穴道被製,又被喂了啞藥,做聲不得,隻能任人擺布,除了怒目而視,再無舉手之力。她已掙紮多日,疲憊不堪,被扶出堂來時,精神渙散,除了偶爾剜一眼羊山狼王,根本不看其他人,更不用說發現自己的兒女。


    在這偏僻的山野裏,老狼王真能尋覓到一個北邊來的女子,這令那些參加婚宴的人都大感驚奇。


    孫飛虎想兵不血刃解決問題,聽說玉公子和玉小姐會點廚藝,在古小彪走後,又令玉公子兄妹倆混進夥房,在那些湯菜之間加了一些料,倒不是什麽毒藥迷藥之類,而是一種催動酒精發作的飲中之物,名叫百日醉,與酒相互作用,能夠加快加深酒精中毒。這些原本是怕別人和他鬥酒預備的,好施手腳放倒對手,不意竟作了大用。


    新人拜堂之後,自然要大快朵頤。幾十座酒客都吆五喝六地恭賀羊山狼王和小狼王,寨主婚娶,狼王寨連崗哨都撤了,大有舉寨同慶之勢。眾賓客喝了幾碗酒,一個個都頭重腳輕,趴在桌麵上的、溜到桌底下的都有,東倒西歪,根本不到平時酒量的一半,就一個個都醉倒了。


    玉夫人被人挾持攙扶著,拜完天地之後,自然就進了洞房,還被蓋著紅蓋頭,滿腔怒火地等待羊山狼王的到來。她是誰?是閬中俠的妹妹、雲夢客的夫人,江湖豪客,武林蓍宿,假使今日受辱,還有何麵目立於人世?她的兒女也會汗顏。這時她已經在心裏把羊山狼王詛咒了千百遍,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無奈全身被製,不甘心受辱隻怕也得受辱。


    外麵大廳裏孫飛虎見大家都已醉倒,朝玉公子和玉小姐打了個手勢,三人突起發難,把眾廚子綁縛了,由孫飛虎在大廳上監視眾人,玉公子和玉小姐雙雙搶進洞房去攙扶自己的母親。


    玉夫人久無脫身之計,幾乎萌生了輕生之念,正在憤懣時,玉公子已破門而入,喊了聲“母親!”跪倒在地,淚如泉湧。


    玉小姐也趕上來,並排跪下,哭哭啼啼。玉夫人聽得是自己的兒女在呼喊啼哭,卻又苦於紅蓋頭遮擋住視線,人也動彈不得,喉嚨裏又發不出聲音,隻好依然端坐在婚床上。


    玉公子和玉小姐哭了又哭,拜了又拜,卻不見玉夫人有何動作,十分奇怪。


    玉小姐似乎有所醒悟,望著玉公子說:“怕是被點了穴道。”


    一語點醒夢中人,玉公子陡然明白了怎麽回事,應道:“極有可能!”於是上前,掀開玉夫人的蓋頭,見玉夫人仍然端坐如故,就一掌打在玉夫人的肩井穴上,運起內息,在玉夫人體內搜索了一遍,發現在狼王寨的點穴手法甚是稀鬆平常,一股暗勁便從手上勞宮穴湧出,玉夫人被製的穴道便豁然而解。


    玉夫人身上立見輕鬆,口中也頓時就能言語,急向兒女道:“你們是怎麽來的?”


    玉公子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跟我們走!”兄妹兩扶著玉夫人就離開了房間,與孫飛虎會合後,迅速地撤離了狼王寨。狼王寨的主人和賓客們還都在醉酒的狀態,呼呼大睡。


    離開山寨不遠,方紅婋和古小彪帶著藍天湖的精英們也已經趕到,看過去有一二百個男女。見到如此之多的接應人手。孫飛虎心中大定,此時就是狼王寨追上來,南天湖也勝券在握。


    再說那幫廚子見孫飛虎他們挾持著新人離去,自知丟了新人責任重大,老狼王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便奮力掙紮。其中一人經過千辛萬苦的努力,終於撞碎了一摞碟子,艱難地抓起碟子殘片,割開了同伴手上的繩索。一個人騰出手來,很快就幫眾廚子都把綁縛的繩索解了,大家拿桶的拿桶,拿瓣的拿瓣,舀來清水,把廳上老少狼王、眾多嘍羅和一幹賓客淋得像落湯雞。但冷水一澆,大家的酒也醒了。羊山狼王一清醒過來就怒問道:“怎麽回事?”


    有人連忙答道:“是南天湖的人劫走了新夫人。”


    老狼王迅速地操起狼牙棒,對狼王寨的嘍羅們喊道:“都跟我去追人!”狼王寨上下一百多人呼啦啦跟了過來,黑壓壓朝寨外擁去。


    其餘賓客酒醒了卻不想就此離去,錯過一場熱鬧,紛紛跟在狼王寨的人馬後麵,要看他們如何收場。


    孫飛虎他們對狼王寨的地貎地形不熟悉,不知道狼王寨前邊的那片樹林是一處迷林,人馬進去以後跑了半天,居然又回到原地。裏麵路徑四通八達,千回百轉,他們幾度穿林又幾次回到原點,不熟悉路徑的人很容易在原地打轉。


    “沿林子邊緣走!”


    孫飛虎果斷地改變穿林而過的主意,帶領眾人沿林而行。盡管他們動作很快,但依然被狼王寨的人馬追了上來。


    狼王寨的人馬熟悉地形,總能順利避開阻擋,越追越近。那些趕來看熱鬧的賓客也跟得緊,對於他們來說,南天湖和狼王寨有如兩座大山,樂得一見山和山相撞。


    羊山老狼王喊道:“各位江湖朋友,南天湖欺人太甚,你們幫我主持一下江湖道義,請和我們一起對他們實施懲戒。”


    實際上南天湖南湖和狼王寨一向有矛盾,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臥榻之旁其容他人酣睡?狼王寨早就想算計南天湖,南天湖也早就想收拾狼王寨,隻是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和時機。今天兩家都以為天賜良機,狼王寨認為南天湖搶了他們的新夫人,想借江湖朋友之力對南天湖朝廷彈壓。南天湖則認為狼王寨搶了玉夫人,那是玉公子和玉小姐的母親,算起來也是他們南天湖的人,自然容不得外人欺負,正好借此機會教訓狼王寨的不仁不義。


    孫飛虎正待開口說話,方紅婋卻搶先一步,一劍橫胸,怒斥道:“狼王,你狼王寨一慣禍害鄉裏,還在這裏談什麽道義!”又指著玉夫人,怒問:“你知道這是誰?是我們南天湖的兄弟玉公子的母親,自然也就是我們南天湖的母親。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欺負我們的母親!我們南天湖從來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你有什麽招術,我們南天湖接著。”


    此言一出,大家愕然,誰也沒想到羊山狼王所謂的新夫人居然是南天湖的一位母親,人家沒找狼王寨的麻煩,隻把人搶走算是客氣的了。


    有人說:“這樣的事我們好像不便插手。”


    馬上就有人附和說:“對對對!你們自己的矛盾還是自己解決。”


    賓客們都退到一邊,擺出袖手旁觀的樣子,顯然南天湖占著理,也占著優勢,狼王寨怕是收不了場。


    羊山狼王一看,沒有人幫他,南天湖的勢力又明顯在狼王寨之上,今天就算動手,無論勝敗,狼王寨都討不了便宜,損失必定慘重。他心裏飛快地盤算著,臉上也陰晴不定。他新近結識了一股勢力,離羊山百十裏外的一座城裏,有一幫好手,須得請動這一幫強援才有絕對的把握壓倒南天府。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忍一時之氣,去請幫手。


    這家夥臉色變得極快,轉眼就堆起滿臉的笑容,朝南天湖的人一抱拳說:“都是誤會,我不知道是南天湖的人,得罪了,希望此事就此提過,恕不遠送。”


    方紅婋和孫飛虎此時也不想多生事端,隻想快點返回村莊,沒有再說什麽,指揮南天湖的人就要撤退。羊山狼王仍然拱著手,眼裏卻閃過一絲陰毒的光芒,這絲光芒不幸被玉夫人察覺到,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奪來感,揮手喊了聲:“慢著!”


    孫飛虎停下腳步,恭敬地問道:“夫人有何話說?”


    玉夫人看看孫飛虎和方紅婋,又看了看羊山狼王,說:“我無端被人折辱幾日,想獨會老狼王,討教一下狼王寨的絕學。”


    孫飛虎不知玉夫人的底細,轉頭望著玉公子和玉小姐。玉公子哈哈一笑說:“我母親麵壁幾年,想是幾年沒有活動筋骨了,這幾天還被人點了穴道,是該舒筋活血。”


    孫飛虎一聽話音,知道玉夫人是個好手,便不加阻攔。老狼王橫行羊山十幾年,自有幾分根底,隻是年來頭大如鬥,閃展騰挪沒有以往靈便,但想玉夫人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能耐?於是慨然下場,一揮手中狼牙棒,呲牙道:“打便打,誰怕誰?不過得有點彩頭。”


    玉夫人問:“什麽彩頭?”


    羊山狼王說:“我若輸了,任憑處置,狼王寨上下誰也不準再提此事。你若輸了,還請回狼王寨做我的新夫人。”


    玉夫人臉都氣白了,咻咻地說不出話來,劍一擺就朝狼王攻了上去。


    老狼王看來是真喜歡上玉夫人了,這是在賭命。見玉夫人攻來,連忙舉起狼牙棒迎戰。他棒法嫻熟,舞起來滴水不漏,那些隨來看熱鬧的人群中不少人看得連連點頭,佩服這老狼王功力精純。但玉夫人本就暗江湖好手,又在桃花穀麵壁兩年又餘。要說那桃花穀,本就是練功聖地,在其中麵壁,靜心息慮,神思十分空靈,對客觀事物的領悟不是在外界可比的。這也是為何玉夫人和袁雲裳去麵壁之後竟不忍離去的主要原因。玉夫人麵壁之後,在武功上頗有心得,出來還不曾一試身手,老狼王棒法精純,正好一試。


    老狼王棒法精奇,大開大合力道沉雄,看客都覺得玉夫人不堪一擊。誰知真正交上手,玉夫人用了個粘字訣,那柄劍尋暇抵隙,總是貼著老狼王的雙臂繞來繞去,那狼牙棒象受了極大的束縛,施展不開。不上三合,眼見得老狼王就要一棒搗入玉夫人懷中,若是擊中,不死也得吐血,他正有些於心不忍,眼前人影一閃,玉夫人已倒立空中避過,手中利劍閃電般切向他雙手腕脈。


    他這根狼牙棒強在沉雄,也壞在沉雄,這時他攻出的招式想要收回已萬無可能,一雙手掌有被生生切下的危險,唯一的規避辦法就是異棒縮手。他毫不猶豫地作出了這個選擇,狼牙棒失落,想憑一雙肉掌繼續周旋。玉夫人卻不給他機會,劍勢一變,劍尖滑向了他的咽喉。他幾個閃身想要避開,玉夫人卻如蛆附骨,擺脫不掉,劍尖始終指定他的咽喉。


    老狼王輸了,按照他自己定的賭約,他得任憑玉夫人處置,玉夫人正用戲謔的目光看著他。當著眾多江湖朋友的麵,他不能食言,隻得看了狼王寨眾人一眼說:“你們都回去,我輸了,任由這位夫人處置。”


    又向玉夫人道:“你想怎麽處置我?”


    玉夫人冷漠地掃了一眼狼王寨的人,說:“你為這顆頭搶了我,我隻要這顆頭。”


    些許一出,在場盡失色:這是要殺老狼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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