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來幫忙!”上午訓練剛剛結束,一艘飛船就降落在營地前麵,雷克斯一步跨下來,高聲來了一嗓子。


    正準備吃飯的囚犯們趕緊過去,結果飛船後艙一打開,跑在最前頭的囚犯哇的一聲直接往後退,引來雷克斯一陣大笑:“沒出息的東西,跑什麽!”


    安寧在後麵跟著往船艙裏看了一下,忍不住也變了臉色——那是滿滿一艙的蟲子!輕型中型飛蟲近百隻,重型飛蟲也有幾十隻,亂哄哄地擠在激光籠的頂層,以至於下麵不時跳起來的百來隻躍蟲經常撞到它們身上。最底下還有幾十隻工蟲,這種蟲子屬於爬蟲類,不像戰蟲那麽危險,但它們善於挖洞,在速度上可與穴蟲相媲美,並且那長達四米的身長對人類來說已經相當有攻擊力了。整個船艙裏擠了有三百多隻蟲子,在擁擠的空間裏更顯得萬頭攢動,猙獰可怖。雖然囚犯們這三個月裏每人也宰殺了十來隻各種蟲子,但一下子三四百隻的出來,還是讓人不由得心裏發毛。


    押船的士兵倒是司空見慣,在船艙裏喊道:“來幾個人拿著激光器,把蟲子都運出去。”


    營地的士兵已經開過來運輸車,隻要把激光籠子移到運輸車上去就ok。安寧也想上去幫忙,但他往前靠了靠,忽然覺得腦子裏有點亂哄哄的。開始他沒有在意,那感覺並不強烈,就好像置身於鬧市,四周有人在亂糟糟地喊叫什麽,吵得有點腦袋發疼。不過因為周圍的囚犯們確實在喧嘩,所以他也沒多想。然而又往前走了幾步,這種感覺就強烈了起來,在腦子裏喊叫的人忽然提高了嗓門似的,尖銳的聲音不是從耳朵往裏灌,而是好像直接從大腦皮層直接刺進去似的。


    安寧倒退兩步,捂住了耳朵,但是沒有用。林恩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伸手晃晃他的肩膀:“你怎麽了?”


    “難……受……”安寧說不清楚這是種什麽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還有種頭暈惡心的感覺,不過,有點熟悉,好像曾經在什麽地方感覺過似的。


    雷克斯轉眼看見安寧,走了過來:“怎麽了?蟲子你也殺過不少了,數量一多就怕了?”


    安寧努力挺一下腰,剛想說沒什麽,眼角餘光卻瞥見士兵們正拿著激光器把籠子移出來,旁邊有兩個囚犯滿臉厭惡地拿著備用激光器準備隨時接手,其中一個也不知道是什麽想法,打開激光器對著籠中的蟲子們戳了一下。綠色的激光柱直接將一隻飛蟲戳破了肚腹,擠在一起的蟲子們嘩一聲亂了營,在指揮的士兵訓斥聲中,那尖銳的感覺突然間在安寧的大腦裏直接炸了開來!


    林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安寧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滑出去一米多遠,左肩一陣劇痛不敢著力,隻能眼看著雷克斯猛地撲上去,三下兩下鎖住安寧胡亂掙紮的手腳,將他按在地上:“冷靜點!你怎麽了?來人!醫療組的人呢,來幫忙!”


    安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模糊的視線裏隻有雷克斯逼近的臉,但是他聽不見他的聲音。腦子裏是爆炸一樣的尖銳聲響,無數把刀子似的在翻絞他的大腦皮層。如果不是四肢被雷克斯鎖了個結結實實,他可能已經把自己的頭皮都抓破了。


    四個醫療組士兵幫著雷克斯把人就地按住,根本別想抬走,安寧跟離了水的魚似的亂撲騰,而且力氣出奇的大,要是沒有雷克斯,這四個人想按住他都不容易。雷克斯隨手扯下軍帽塞進安寧嘴裏讓他咬著,看一下他瞪得血紅的兩眼,眉頭緊皺:“去拿鎮靜劑,先給他來一針!”


    安寧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是放在開水鍋裏煮似的,沒人能幫他。他含糊地喊著父親和哥哥們,但這並不能減輕他的痛苦。隨後一個思想在他已經沸騰的腦海裏閃了一下:父親和哥哥們都已經死了,現在,他隻能靠自己!不管有什麽痛苦他也得克服,父親和哥哥的仇,還等著他去報呢!


    安寧竭力把自己從痛苦中拉出來。刀絞一般的痛苦似乎有一點熟悉,到底是什麽地方熟悉呢……對了,有點像他在b-17小行星的鉬金礦坑裏被輻射時的那種痛苦,隻是爆發性更強,而且全部集中在腦部,不像在鉬金礦坑裏連身體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那麽,在鉬金礦坑裏他是怎麽做的來著?


    想像著神經元的生長,安寧試圖抑製強烈的疼痛,但是似乎沒有什麽作用。這種感覺與在鉬金礦裏的痛苦既相似似乎又有所不同,這種痛苦像是在往腦皮層裏漸漸深入——對了!安寧在痛苦中忽然抓住了一絲線索,這種往深裏鑽的感覺,竟然有點像當初拉文對他做出的精神力探查。雖然拉文的精神力溫和柔軟,但那種循著每一絲空隙往裏鑽的感覺,跟拉文釋放的精神力是完全相同的。


    哪裏來的精神力?安寧昏昏沉沉地想著。手臂上有輕微的刺痛,他不知道那是醫療組長給他注射了鎮靜劑,現在他所有勉強從痛苦中拽出來的精力都在回憶當時他是怎麽對付拉文的——把思維收斂起來,拒絕精神力的觸碰?不,這完全不一樣,拉文是在探察他的思想,而這次的精神力波動完全是侵略性的,硬往他的思想裏擠!不能收斂自己的思維,隻能——能屏蔽嗎?


    安寧下意識地集中起有些渙散的精神,從抗拒到竭力去捕捉那些刀子一樣強橫的波動,把它們排擠出去。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像是一堵牆,如果這堵牆夠堅硬夠周密,就能把一切的入侵者擋在外麵……


    “鎮靜劑起作用了?”雷克斯感覺到身下的人漸漸停止了掙紮,小心地放鬆了一些。長時間鎖住關節會造成血液不通暢,如果不是安寧剛才鬧騰得太厲害,他也不用這種手段。


    “應該是。”醫療組長擦了把汗,伸手翻了翻安寧的眼皮,又撓撓頭,“瞳孔倒也沒有擴散……”


    “什麽叫應該是?”雷克斯嚴厲地瞪他一眼,“把人抬到我營房裏去,仔細觀察一下。還有那一個,我看他肩膀可能脫臼了,給他治療一下送回帳篷休息。你們兩個,幹什麽呢?沒事拿激光戳蟲子玩?要不要我放出來給你們玩玩?”


    兩個囚犯麵麵相覷,拿激光器去戳蟲子的那個囚犯嘴裏嘟囔了一句,聲音不高,旁邊的士兵卻突然拔高了聲音:“你說什麽!”


    雷克斯一擺手示意那士兵不必說話,自己往前走了兩步:“你剛才說什麽呢?再大聲點!”


    “我操——”那囚犯說出兩個字,雷克斯已經一拳打在他臉上,把他打得踉蹌後退:“你說什麽!”


    那囚犯臉上挨了一拳,反而清醒了,站在那裏瞠目結舌。剛才他確實是罵了雷克斯一句,而這句話是他平常絕對不敢說出來的。可是剛才那會也不知怎麽了,心裏說不出的暴躁,居然就那麽脫口而出了。


    不過雷克斯也並沒有再追究的意思,隻是皺皺眉,轉頭對醫療組長低聲說:“蟲族聲波幹擾,想不到他們更沒抵抗力,酌量添加抑製藥物吧。”說完又拔高聲音,“各組組長,給我看好你們的人,再有鬧事的直接關禁閉!”


    安寧現在還不知道造成他如此痛苦的根源就是蟲族那令人生畏的聲波幹擾,不知是不是鎮靜劑的緣故,他現在好了很多。那些刀子一樣的東西已經被拒絕在外,隻是不知在哪裏還剩下些斷刃似的東西,尖尖的仍舊紮在思維裏,就像斷在肉裏的針頭,不時作痛。這些紮得太深,想要再從思維裏擠出去似乎已經不太可能,安寧試圖用自己的思維把它們包起來減輕一點痛楚……果然似乎有點效果。


    “……真不中用,這才三百多蟲子就反應成這樣?”疼痛漸輕,旁邊說話的聲音就漸漸進了耳朵。


    “你以為呢?看這樣就不是打仗的料。”


    “我看中校挺看重他的,說他駕駛機甲不錯,還想重點培養呢。”


    “嗤……你傻啊。駕駛機甲不錯?那看跟誰比。要是跟這群犯人比,那是不錯。中校說過,這小子家裏有點底子,以前肯定是接觸過機甲的,所以上手快。要說再提高,我看也沒什麽可提的了。”


    “那中校是什麽意思啊?還放那口風出去,真是看上這小子了?別說,這小子長得倒不錯。”


    “也不是沒可能。反正過幾天也死了,趁著這時候玩玩不是正好?中校算是很有規矩的了,有那麽幾個人都從來不往軍前帶,其餘那些人——就連凱撒將軍,聽說身邊也是帶了人的。”


    “你可別胡說。凱撒將軍身邊什麽時候帶人了?”


    “我說你真是傻。知道將軍帶的那個秘書官嗎?算了算了,別再說這事了,背後議論凱撒將軍,叫人知道了咱們兩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也是……這小子怎麽還不醒呢?”


    “打了鎮靜劑呢,少說再睡一個小時。當時折騰得有點厲害,組長用量多了點。其實要我說,費那心幹嗎,留了後遺症能怎麽著?頂多再有十天都拉上戰場當魚餌去了,還不如省點藥呢。”


    “魚餌?什麽魚餌?”


    “說你傻你真傻,整天悶頭研究藥,屁也不知道。你以為凱撒將軍為什麽親自出麵去監獄裏挑人?真以為聯邦軍隊沒人了?為什麽挑來的全是死囚或者無期徒刑的犯人?這些人,你真以為拿回陣地來就放他們自由?開玩笑呢!”


    “難道不是?但是我聽中校說——”


    “什麽叫官方說法你知道嗎?要是告訴他們是去送死,他們會去嗎?”


    “這……這好像有點……”


    “反正本來也是要死的人了。要是真有死裏逃生的,那凱撒將軍說過的話肯定是要兌現的,不過——估計他們沒這個運氣了。”


    “你說半天我都不明白,到底想叫他們去幹什麽?不是跟咱們一起去奪回要塞?”


    “要塞當然是要奪,不過咱們不跟他們一起。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作戰計劃也不可能告訴我吧?不過倒是聽說這些人會直接被躍遷進要塞裏去。”


    “這我也知道啊,讓他們進要塞控製室,重新啟動防護罩,把雌蟲跟外麵的蟲族隔開不是?本來計劃就是這樣啊。”


    “我說你——蟲族的電磁波幹擾那麽厲害,誰能保證他們能直接躍遷進控製室?再說了,即使他們躍遷進去了,要塞裏現在有多少蟲族?他們還能活著出來?”


    “要不然也不能叫敢死隊了,要塞裏肯定危險,但他們隻要能堅守48小時,咱們也就能攻進去了啊。”


    “豬!裏麵有隻雌蟲呢,48小時能下多少卵?其實我倒聽明白了——就是那天我聯絡中校的時候聽見他跟軍部的通話,當然詳細情況我也沒聽見,不過猜也猜到七八成了,其實叫他們躍遷進要塞並不是要開防護罩,軍部是想讓他們把所有的蟲族都吸引回要塞去,然後開啟自毀裝置,把第八區的蟲族全部清理幹淨!”


    “要塞不要了?”


    “不要了。那邊的要塞本來年頭也不短了,正好換新的。而且軍部研究所那邊有了新發現,蟲族能吸收的不光是電磁波,而是多種能量。要塞裏的東西好像正好提供了雌蟲生產的能量還是怎麽的,所以舊要塞可能都得翻修,替換什麽東西——具體怎麽回事我就不懂了。”


    “……哎,這小子看起來剛成年吧……可惜了的……”


    “可惜什麽。你知道這小子的身份嗎?哼,他是林道玄的兒子!叛徒的兒子,死了有什麽可惜的。得得得,我看他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咱們不用在這看著他了,出去看看組長那邊人手夠不夠。估計得上抑製性藥物了,咱們出去幫忙幹活去。”


    腳步聲很快遠去,安寧仍舊閉著眼躺著,手腳冰涼。四周像是真空,雖然外麵還有聲音傳來,但已經進不了他的耳朵。這裏是雷克斯的營房,這幾天他幾乎每天晚上都來,當然,並不是像囚犯們中間傳的那麽下流。一般雷克斯在製定第二天的訓練計劃,他在一邊用雷克斯的便攜微電腦讀機甲操作知識,偶爾雷克斯有空,也給他指點一二。其實也不過才五天而已,他跟雷克斯在這間營房裏說過的話也沒有幾句,但是現在這一切都被證實原來是個騙局的時候,他卻覺得錐心的難受。


    沒有急著起來,安寧躺在床上檢查著自己的錯誤。雷克斯有一句話沒說錯,他還是個孩子呢,雖然死過了一次,仍舊幼稚得可以。前世,雖然在b-17小行星上呆了五年,但被拉文哄騙得太好,導致他即使在最後關頭明白了那個陰謀,卻仍舊不夠世故不夠聰明,不夠知道這世界上的陰謀原來不隻一個,不夠知道原來他們這些囚犯根本是沒有機會去做點什麽的……


    營房門被推開,安寧不用睜眼都知道進來的是誰——雷克斯。他的腳步聲輕到幾乎沒有,即使穿著厚重的軍靴也是一樣。不過這次,隨他一起靠近的不光是熟悉的氣息,還有一種輕微的精神波動。


    安寧眼皮不可抑製地輕輕一跳——雷克斯也有精神力?他也試圖用精神力來搜索自己的大腦?他懷疑什麽了?還是自始至終就沒打算相信他?


    “醒了?”雷克斯的聲音比平常溫和一些,但是聽在安寧耳朵裏卻是說不出的諷刺。他知道自己剛才眼皮輕輕一跳肯定被雷克斯發覺了,再裝睡不但沒有意義,還容易引起雷克斯的懷疑,於是稍微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中校?”


    “感覺怎麽樣?”雷克斯低頭端詳他一下,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表情還是那麽漫不經心,“不錯,醒得比我估計的早。剛才怎麽了,怎麽突然就發瘋了?”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忽然頭疼得厲害。”安寧謹慎地解釋,做出一臉茫然的樣子。雷克斯那輕微的精神波動還圍繞著他,但與拉文的不同,似乎並沒有往他腦子裏鑽的意思,不過到了現在,安寧已經不敢掉以輕心,仍舊謹慎地收束著自己的思維。


    “現在還疼?”雷克斯微微眯起眼睛。安寧眼神裏有隱藏不住的波動,看來蟲族聲波的幹擾對他影響相當大,這種樣子上了前線可是很危險的。


    “現在好多了……”安寧撐著身子坐起來。他隻是隨口敷衍雷克斯一下,然而坐起來之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是好多了,剛才還紮在腦海裏的那些尖銳的斷茬兒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除了還有點疼痛的回憶,他現在好得很。


    雷克斯微微俯下身仔細觀察一下安寧。安寧覺得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撲麵而來,還有那輕微的精神波動,跟煙草味一起把他包圍了,趕緊收束心神抬眼去看雷克斯:“中校?”


    “唔,沒事就好。”雷克斯直起身往後退了一步,“你這身體可不行,對蟲族的幹擾波抵抗力太差,回頭去醫療組領點抑製藥物,否則上了戰場有你好看。”


    安寧低頭應了一聲,心裏卻在冷笑——何必浪費呢,吃不吃最後結果都一樣吧?


    “那,中校,我回去了。”


    “回去吧,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趕緊報告。”


    “是。”安寧不想再多說什麽,稍微有點搖晃地走出了營房,一直等在外麵的林恩趕緊迎了上來:“你怎麽樣啊?”


    安寧沉默地拉住他往回走,直到離雷克斯的營房已經很遠,他才低聲地說:“我們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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