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尊處優慣了的她,哪裏受得了這個苦,馬上說出了配電室的密碼。


    “敬酒不吃吃罰酒!”劉思緲輕蔑地說,然後對領頭的一位警官說:“你們是怎麽來的?”


    那警官畢恭畢敬地說:“是廖處長給我打的電話,讓我帶一隊人來配合劉曉紅主任工作……”


    劉思緲命令那個警官:“你現在聽我指揮,立刻解除對法醫研究中心的包圍,你和一個手下留下,把劉曉紅暫時拘押在值班室,沒有我的命令,她不許邁出門口半步——還有,沒收了她的手機,不許她和外麵聯絡。”


    “劉思緲,你敢非法拘禁我!我早晚會讓你好看!”劉曉紅撫摩著紅腫的手腕,被警官推到值班室看押了起來。


    “唐小糖,你馬上去配電室,恢複屍體儲藏室、屍體解凍室和第一解剖室的電力,將錢承的屍體進行快速解凍,然後推到第一解剖室來。”蕾蓉沉穩地說,“老高,你準備一下,和我一起對錢承的屍體進行二次屍檢。”


    “是!”他倆齊聲說。


    蕾蓉抬腳正要往樓上走,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王文勇一直沒有聯係上嗎?”


    “他的手機關機了。”唐小糖說。


    去更衣間換上工作服,再套上經過消毒的藍色手術服,戴上乳膠手套,做好其他相關準備,走進解剖室的時候,快速解凍後的錢承的屍體,已經放在了不鏽鋼驗屍台上。


    蕾蓉看著錢承的屍體,一種莫名的緊張突然襲上了心頭:我真的能在二次屍檢中找到他死亡的真相嗎?


    第十九章破解斷死之謎


    須勾醫人驗針灸處,是與不是穴道。雖無意致殺,亦須說顯是針灸殺,亦可科醫“不應為”罪。——《洗冤錄·卷之四(針灸死)》


    “你給錢承做的第一次屍檢,結論是什麽?”


    蕾蓉問高大倫。


    “體表沒有發現機械性損傷,體內檢材未發現毒物反應,初步認定是自發性氣胸引發的死亡——我和王文勇一起屍檢得出的結論。”


    蕾蓉拿起了解剖刀,準備沿著第一次解剖後縫好的切口,重新切開,卻突然陷入了沉思。


    不應該把錢承的死亡看成一起單純的猝死,必須要聯係起黃靜風的詛咒,當然,這不是說真的相信詛咒能夠置人於死地,而是應該統籌考慮到,什麽樣的方法能讓詛咒起效,確切地說,什麽樣的原因能夠在十分鍾左右的時間,讓一個意識清醒的人突然斃命?


    如果考慮疾病的話,包括心血管及中樞神經的病變,比如冠心病、肺動脈栓塞、腦出血等,還有呼吸係統的急症,比如自發性氣胸、急性呼吸衰竭、急性上氣道阻塞等,此外還有急性壞死性胰腺炎、過敏性休克等等……


    但是上述這些致死原因,往往死者本身都有其他的原發病——換言之,炸的是炸彈,但導火索另有其他。以自發性氣胸為例,多見於患有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肺結核的病人,而錢承曾經長年抽煙,患有嚴重的慢性支氣管炎,但這真的是誘發他自發性氣胸的原因嗎?


    答案當然為否,因為慢性支氣管炎誘發的自發性氣胸,無論怎樣高明的斷死師,也絕無提前預測的可能。


    那麽,暴力性外力致死呢?屍檢中並沒有發現錢承體表存在電燒傷、電擊紋、刺創、射入口創啊,你就是給他打血糖針也要留個小傷口啊。


    剩下就是毒死了,實驗室檢查已經徹底排除了這種可能。


    自發性氣胸,自發性氣胸……什麽樣的疾病,容易和自發性氣胸混淆?


    蕾蓉開始在大腦數據庫中搜索醫學知識:肺大皰、胸腔積液、心肌梗死、支氣管哮喘,但這些都是疾病,非人力所能操縱,何況高大倫和王文勇的鑒定結論非常明確,肯定是自發性氣胸而不是其他疾病。


    再剖析一下,自發性氣胸,可以肯定的是“氣胸”,那麽,如果不是“自發性”的呢?


    蕾蓉放下了解剖刀。


    她慢慢地走到窗邊,看著蒼茫的夜色,習慣性地撕扯著乳膠手套的指尖部分。氣胸如果不是“自發性”的,就應該是創傷性氣胸。創傷性氣胸的發病原因主要有三種,第一,暴力擊打導致肺組織挫裂傷,或因氣道內壓力急劇升高而引起肺破裂;第二、刀或錐子這樣尖利的凶器穿通胸壁,在肺髒引起較大的撕裂傷;第三就是槍擊,打到肺上……但是這三種都會造成肉眼就可以看出的外傷或創口,法醫解剖絕無忽視的可能。


    高大倫和唐小糖站在驗屍台邊,望著蕾蓉的背影,從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影子,可以看見她苦苦思索而異常深邃的雙瞳。


    那麽,有沒有一種東西,可以造成非常細微的創口呢?


    “老高。”她突然說,“我記得《洗冤錄》中專門有一小節提到‘針灸死’?”


    高大倫點點頭,立刻背誦道:“卷之四,第三十節:須勾醫人驗針灸處,是與不是穴道。雖無意致殺,亦須說顯是針灸殺,亦可科醫‘不應為’罪——說的是檢驗針灸致人死亡的案件時,必須把醫生針灸處做上記號,看看是不是致命的穴道,如果是,就算是醫生無意中導致的醫療事故,也要問罪。”


    “我記得《黃帝內經·素問》第六十四篇,名叫《四時刺逆從論》的,有過這麽一句話:‘刺五髒中心一曰死,其動為噫。中肝五日死,其動為語。中肺三日死,其動為咳。中腎六日死,其動為嚏欠。中脾十日死,其動為吞’……這裏的‘刺’不是刺殺,而是針灸的意思,說的是針灸誤刺五髒之後導致的死亡。”蕾蓉轉過身說,“我記憶中,建國後記載的針灸不當引起的創傷性氣胸致死,一共有126例,大多不需要等三日才死,很多是非常短的時間就可斃命。”


    高大倫點點頭說:“從中醫的角度講,背部第十胸椎以上,側胸第九肋以上,前胸第七肋以上,以及鎖骨上窩、胸骨切跡上緣的穴位,都屬於針灸必須謹慎的區域,稍有不當,比如針刺過深,就有可能刺傷或割破肺組織,使肺髒層胸膜和肺泡損傷,最終形成氣胸。如果受傷者本身就患有原發病,已經形成肺心功能障礙,那麽這種創傷性氣胸在非常短的時間,就可致命。”


    唐小糖十分驚喜:“這麽說,錢承的死因,就是有人在他背後用針灸刺傷了他的肺部,導致氣胸?”


    “等一等。”高大倫輕輕地搖了搖頭,“如果是那樣,就算毫針再細,在錢承的脊背刺入,也應該留下針孔啊,退一步說,就算針孔再小,那麽,不鏽鋼材質的毫針既然能刺傷肺組織,在刺透的肌肉上,也不可能發現不了創壁啊——可是我們在屍檢中,沒有在錢承的背部肌肉發現任何針孔與創壁。”


    是的,致命的針刺,由於毫針出入迅速,往往很難發現針孔,但是,隻要結合受傷的位置,將疑似針刺通路的肌肉拿到病理實驗室檢查,就肯定能發現創壁。


    又是“此路不通”,那麽,凶手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殺害了錢承的呢?


    站在窗口向外望去,黑暗猶如最濃稠的柏油,凝滯住了整個城市。蕾蓉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淩晨四點了,還有三個小時,就到上班時間了,她對局麵的控製已經可以倒計時了……


    怎麽辦?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唐小糖開門一看,是劉思緲。


    劉思緲說:“蕾蓉姐,能出來一下嗎?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蕾蓉走出第一解剖室:“什麽事?”


    “馬笑中打來電話,說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劉思緲說。


    蕾蓉的精神頓時一振:“那可太好了,具體是什麽情況?”


    馬笑中那邊按照劉思緲的布置,兵分兩路:一路讓豐奇帶著望月園派出所的警力,以查辦張文質死亡一案為名,對市第一醫院專門設立的“健康更新工程辦公室”進行了搜查。盡管聞訊而來的院長橫加阻撓,但一個令警方沒有想到的人幫了大忙,那就是腎移植科匡主任,不知道這個家夥是正直慣了,還是跟院長有仇,總之,在他的主動協助下,警方的搜檢像工兵挖地雷一般精準高效,他們找到了等待“器官更新”的“患者”的名單,按照有關資料:所有的器官都可以即時提供,這讓匡主任都驚詫不已:“全國的供體都告緊,供這幫人移植的器官從哪裏來的呢?就算是器官販子也不能保證‘即時供應’啊——當務之急是必須搞清他們的供體是從哪裏來的,不能再以‘商業秘密’為借口藏著掖著了。”


    再大的商業秘密,到馬笑中這裏也是胡扯。他和郭小芬一起趕到逐高公司的時候,猴子帶著溪香舍一班人馬已經在門口等他。玻璃門上著電子鎖,大家找到大廈的管理員,讓他開門,那管理員膽小,一個勁兒地搪塞。馬笑中很不耐煩地拔出手槍,對著門“砰砰”就是幾槍,打出幾個洞,然後一腳踹過去,門嘩啦啦被踢得稀爛,眾人正看得目瞪口呆,他把手槍一揚:“都他媽傻站著幹嗎?給老子搜!”


    這回的搜查比不得市第一醫院那邊順利,大部分電腦,尤其是王雪芽的電腦都加了密,根本打不開,最後還是郭小芬在姚遠的電腦密碼輸入框上,敲擊了自己的名字,才算進了去,這讓她再一次淚如雨下……


    猴子一聲長歎,抱著她安慰了半天,她才振作精神查看姚遠的文件,居然發現了一張重要的表格——公司所有電腦的密碼表,於是,猶如開閘泄洪一般,每台電腦裏存放的秘密都如水一般傾瀉在了人們的麵前。


    從老祖宗福爾摩斯開始,偵探們的基本功無非就那麽幾個:勘查現場、尋找物證、觀察嫌疑人、發現對話中的邏輯破綻,以及分析檔案材料,所以,溪香舍的成員們很快就通過分析電腦中的資料,發現了令人感到可怖的真相:“健康更新工程”的所需器官,大部分來自於和黃臉女人一家相類似的邊緣人群,還有一些竟來自於乞丐、盲流甚至智障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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