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花一片片落下, 地上積著厚厚的雪, 石板路很快被掩埋,粗使太監手裏握著大掃把吃力的打掃積雪,不時的抬起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


    宋芷嵐端著茶進了如意居的書房, 四阿哥正伏案寫著什麽,一絲不苟, 認真的緊。


    “爺,歇一歇吧。”宋芷嵐不以為意的勸了一句, 四阿哥重要的差事從來都是在太和齋的書房處理, 來她的如意居,一般都隻會寫寫詩詞,提提扇麵, 見他如此認真的在宣紙上塗塗畫畫還真有些不習慣。


    “嵐兒, 覺著這個怎麽樣?”四阿哥捏著一張宣紙遞給宋芷嵐,雙手骨節分明修長, 指甲剪得整整齊齊, 很是漂亮。


    宋芷嵐目光在四阿哥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把茶盞放下,才接過宣紙,一看有些啼笑皆非。宣紙上的字一筆一劃極為蒼勁有力,一板一眼的寫著做紡絲軟裏套頭狐狸皮滾邊鬥篷一件, 寶藍色緞繡折枝菊花紋袷便袍一件……旁邊還細細的注明了滾邊用平針、纏針的繡法,袖子該是什麽樣式,襯裏用什麽料子……一旁空白處還順手勾勒了衣服的式樣, 居然看著還不錯。


    宋芷嵐看著四阿哥麵上一閃而逝的得意,默默的低頭,一般男人會喜歡弄這些玩意兒嗎?還細致周到的把處處細節都標記了出來。


    “很不錯的。”宋芷嵐看得倒也認真,雖說比不上以前的寬衣大袖,不過這麽些年也穿習慣了,抬首望著四阿哥道:“幹脆吩咐針線上人做出來,正好過年的時候穿。”


    四阿哥握拳虛咳了一聲,眼裏露出點得瑟,手裏指著宣紙道:“爺覺得這件袍子換成銀紅的如何?雖然喜慶,隻是又感覺太豔了些。”


    “銀紅確實太豔了,不若換成雪灰色,襯著鮮豔的菊花倒也相配。”宋芷嵐還真的與四阿哥討論起來。


    “雪灰色會不會太素淨了些。”四阿哥想了一想,反駁道。


    “若說素淨,湖色也素淨,就是有些寡淡了,夏日炎炎的時候穿淡色倒是清爽。這大雪天的,鮮豔一些也不錯,看著喜慶些。”宋芷嵐對衣服首飾的要求便是自己看得上眼。


    “就銀紅吧,到時候你穿著也喜慶,另外一件用雪灰色,爺也做一身雪灰色的袍子。”四阿哥一錘定音,到時候兩人都穿雪灰色暗八仙紋字袍子,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對兒。


    覺得心滿意足的四阿哥命蘇培盛快快去辦,把這些衣服鬥篷披風都趕製出來。蘇培盛低著頭捧著宣紙出門,感歎一句,整個王府裏能讓四阿哥親自吩咐做衣服的也隻有宋側福晉。


    下午的時候弘昀陪著瓜爾佳氏到宋芷嵐的院子裏請安。宋芷嵐的屋子裏燒著地龍,顯得暖烘烘的,才跨進門便覺得熱氣撲麵而來。


    雖說看著弘昀手裏扶著瓜爾佳氏,兩人姿態親密,宋芷嵐卻能見到弘昀藏在眼裏的疏離和淡漠,顯然對瓜爾佳氏的喜歡不過是麵子上的事兒。


    瓜爾佳氏的肚子已經顯懷,圓滾滾的顯出了幾分笨重,宋芷嵐看見了蹙著眉頭對弘昀道:“天兒下雪呢,又路滑風大,還不快把你媳婦送回去,我不是說免了請安嗎?”


    瓜爾佳氏任由丫鬟伺候著解開滾邊狐皮鬥篷,手扶著腰溫婉的笑著說:“額娘,是媳婦執意要來的,路上的積雪已經打掃幹淨了,太醫囑咐適當的走走對孩子有益處,才厚著臉皮來打擾額娘呢。”


    弘昀坐在一旁聽著瓜爾佳氏清清軟軟的說著家常,一旁的丫鬟上了盅熱奶子,蒸汽騰騰的讓人食指大動。


    “弘昀跟著你阿瑪辦差如何?累著了沒有?”宋芷嵐見弘昀有一口每一口的喝著奶子,隨意問了一句,四阿哥成人的三個孩子都或多或少的跟著四阿哥開始辦差,日常裏便開始忙碌起來。


    “跟著阿瑪學到了不少。”弘昀半響憋出了這麽一句話。他實在不想說明明他阿瑪是死板著一個臉,為什麽辦差事的時候仍然那麽的嘮叨,又小心眼愛記仇,隻要得罪了他,變著法兒的折騰,以前上學的時候做錯了事兒,還有額娘頂著,現在就在跟前,差點沒被念叨死。這麽個孩子氣易怒小心眼的人真的是他印象中英明神武的阿瑪?


    宋芷嵐見到弘昀一閃而逝的鬱悶,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四阿哥的性子啊,不是什麽人都能受得住的。


    “主子,年側福晉到訪。”一旁的丫鬟通傳。屋子裏的三個人都有些納悶,這下著雪的天氣,年氏怎麽來了。


    弘昀和瓜爾佳氏都對年氏有些好奇,不由得朝門口望去。隻見來人披著銀紅灑金花的纏枝鬥篷,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被雪白的狐狸皮圍繞著,眉眼間帶著一股柔軟出塵的氣韻,讓人說不出的嬌弱憐惜。


    弘昀打量著年氏那極為不俗的相貌,心中感歎簡直就是額娘喜歡的口味啊,怎麽巴巴的把自個兒送到狼窩裏來呢。


    “宋姐姐。”年氏進門便含笑朝宋芷嵐行了個平禮,宋芷嵐起身還禮。


    “年妹妹怎麽有空兒到姐姐這兒來?”宋芷嵐親自為年氏解開了鬥篷,手指滑過年氏的臉蛋,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樣滑嫩,簡直就如同嫩豆腐一般。


    “妹妹自打進門還沒到過姐姐這兒,便來拜訪姐姐一回,還望姐姐莫嫌妹妹打擾了。”年氏羞澀一笑,偏過頭望著屋子裏的兩個人:“這兩位是?”


    “這是弘昀和他的側福晉瓜爾佳氏,來,見過年妹妹。”宋芷嵐笑了笑。


    弘昀與瓜爾佳氏忙起身見禮,口裏有些不自然的稱呼年額娘,確實年氏按歲數倒比弘昀還小上那麽一歲呢。


    “弘昀阿哥多禮了,快請起。”年氏話才說完,望著弘昀突然間麵上柔軟的笑僵硬起來,手一抖,抱著的白銅雕花手爐就這麽滾落在地,雙手捂著胸口,呼吸有些急促,身子搖晃一下居然有些站立不穩的抓住了宋芷嵐的手臂。


    宋芷嵐有些訝異,還是扶著年氏,皺了皺眉頭,隻得把年氏打橫抱起輕輕的放在軟榻上,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說罷瞟了弘昀一眼,莫非弘昀認識年氏?但是瞧著不像啊,朝瓜爾佳氏使了個眼色。瓜爾佳氏身子一抖,方才的情形她看得清清楚楚,這年側福晉似乎是認識弘昀,這……這若是讓雍親王知曉自己新進門的側福晉與自己的兒子相識,這後果……


    “爺,妾身肚子有些不舒服。”瓜爾佳氏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拉著弘昀楚楚可憐的說道。


    弘昀自然知曉瓜爾佳氏這樣說的緣由,這年側福晉似乎認識自己,但是自己怎麽沒印象,扶著瓜爾佳氏對宋芷嵐道:“額娘,兒子先行告退。”


    “回去吧,記得讓太醫為瓜爾佳氏請個平安脈,肚子裏的孩子重要。”宋芷嵐對弘昀吩咐了一聲,便望著一臉痛苦的年氏。


    年氏萬萬沒有想到,她朝思暮想了三年的清俊少年竟然出現在自己麵前,老天居然開了這般大的玩笑,再相逢,她卻成為他的年額娘,多麽諷刺。若是自己待字閨中,或許還能有兩分念想,現在隻能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心中疼痛糾結的年氏眼角溢出了一滴淚水,脆弱的讓人心疼。宋芷嵐默默的為自己心酸了一回,沒想到自己兒子的桃花運真的不錯,竟然有年氏這麽個大美人念念不忘。


    想想自己的兒子,皮膚白皙,眉眼俊逸非常,一雙帶著似水笑意的桃花眼,恰如春風拂麵,舉手投足間盡是一片矜貴優雅,難怪能勾得年氏芳心大動。


    又想想四阿哥,已經是三十七歲的“高齡”,年歲足夠做年氏的阿瑪了,為人又冷漠易怒難伺候,難怪年氏想要移情別戀呢。當務之急是把這事兒給掩起來,若是讓旁人覺察到,弘昀可就毀了,就算是弘昀要離開也不是這個時候。


    太醫來得快,放下藥箱之後便小心的把手搭在覆蓋著帕子的年氏手腕上,閉目凝神靜靜診脈。


    許久之後,拱手道:“年側福晉原本就有從娘胎裏帶來的病根兒,方才又大受刺激,情緒太過波動,對身子有些妨礙,該好好靜養才是,切記平心靜氣。”


    開了方子,宋芷嵐含笑送走了太醫,坐在軟榻的邊上,和顏悅色的問已經睜開眼睛的年氏:“年妹妹可覺得好些了?”


    年氏怯弱弱的望著宋芷嵐,麵上慢慢的浮起一層薄紅,有些緊張的說道:“多……多謝宋姐姐,妹妹無礙。”


    宋芷嵐倒是不覺得年氏喜歡弘昀有什麽錯,隻可惜時間不對,加之廢太子的便是與康熙的妃子勾搭成奸,縱使年氏與弘昀之間清清白白,隻要有人隨意散播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這不顧倫常的情感必然會惹得四阿哥動怒,看來得把弘昀打發的遠遠的才是。


    年氏離開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露出了一點點薄涼的陽光,年氏纖細的背影有些吃力的走在雪地上,一旁的丫鬟小心的扶著她。


    “你見過年側福晉?”宋芷嵐找了個空兒揪著弘昀的耳朵問道。


    “額娘,鬆手,疼啊。”弘昀可憐兮兮的望著宋芷嵐,好容易掙脫開來,小心的揉著自己被掐的紅彤彤的耳朵,扁扁嘴說道:“額娘,兒子根本沒什麽印象……等等,似乎是見過一次,好像在首飾店裏。”


    弘昀右手握拳一砸左手掌心,有些恍然的說道,好幾年前的事兒了,若不是年氏長相如此出色的話,弘昀還可能想不起來呢。


    宋芷嵐一聽,便放下心來,隻要不是弘昀對年氏有意思就好。


    這件事兒並沒有人放在心上,年氏還是一貫的規矩柔順,隻是在麵對宋芷嵐的時候帶著點不自覺的討好,似乎想要竭力的親近宋芷嵐,就連他塔拉氏都有些吃醋的說宋芷嵐沾花惹草,居然連年氏都招惹了,把宋芷嵐聽得哭笑不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穿]清談歲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呆萌呆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呆萌呆萌並收藏[清穿]清談歲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