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 天邊飄來大片黑壓壓的烏雲, 遮天蔽日,狂風呼嘯而過,吹的花園中樹木搖動, 花朵紛紛墜地,才片刻功夫, 潑瓢大雨嘩啦啦傾盆而下,在屋子裏便能聽到雨點砸在地上的撞擊聲。


    四阿哥回府的時候, 便是這麽個天氣, 就如同皇子中的暗湧一般,陰暗。他提前把太子送回京城,看來皇阿瑪是打定主意要廢黜太子了, 不過即便如此, 四阿哥對太子仍然沒有絲毫的怠慢。特別是見到太子陰暗灰敗的神態,四阿哥心中竟然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酸楚, 在皇阿瑪眼中, 他們這些兒子到底算什麽呢。除了太子,四阿哥更加憂心的是十三阿哥,這個魯莽的弟弟,到底是做了什麽讓皇阿瑪大怒的事兒,四阿哥動用了皇宮裏的暗線都沒能打探出來。


    因為下雨一幹女眷都在正廳等待, 但是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每個人心裏都有些沒底,有些惶惶不安, 四阿哥一樣沒有心情,隻隨意一句:“散了吧,爺去書房。”


    正廳裏的女眷都沉默不語,烏拉那拉氏打起精神來,淡淡的說了一句:“既然爺吩咐,那幾位妹妹就各自回房吧,注意約束下人。”


    眾人忙應了一聲,行了禮就退了出去,鈕鈷祿氏緊緊的捏著帕子,才把心底的激動給壓製下去,隻是身子還略微有些顫抖,眼底的喜色幾乎抑製不住。這情形與夢中的一模一樣,接下來太子會被拘禁在鹹安宮,而十三阿哥則會被關進養蜂夾道,康熙親自撰寫祭文,昭告天下廢太子。


    果然,九月十六日,康熙帝回到北京,把諸王、貝勒等副都統以上大臣召到午門內,宣諭拘禁太子胤i事情,康熙帝又親自撰寫祭文,在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廟、社稷,還把太子轉移到鹹安宮幽禁,二十四日,把此事頒告全國百姓知曉。


    隻是康熙沒有料到,太子被廢之後,諸皇子人心浮動,爭鬥反而更加劇烈,大阿哥早在塞外的時候,便自請親自替康熙處置胤i,惹得康熙大怒,被康熙斥責秉性躁急、愚頑。三阿哥胤祉乘機揭發胤a用喇嘛魘術謀害太子,康熙便下令將胤a革爵幽禁。


    康熙竟然召集大臣,命大臣們推舉皇太子,這下子,不少皇子都坐不住了,開始上下奔走,拉攏大臣。


    皇子府上都熱鬧非凡,宋芷嵐真元深厚,時常都能聽到隔壁八貝勒府上傳來依依呀呀的戲曲聲,倒是四阿哥這裏實在冷清的過分。


    四阿哥坐在軟榻上,火爐燒的暖烘烘的,臉上麵無表情,宋芷嵐坐在一旁,見四阿哥手裏捏著一張紙條,看過之後,隨手點燃,很快就燒為灰燼。


    即使四阿哥不見喜怒,但是心中卻有幾分胡思亂想,皇阿瑪命人推舉皇太子,這幾乎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隻是四阿哥卻恐其中有詐,這樣的話,那私底下與他有關的心腹門人官員怕是全都得暴露無遺。煩悶的四阿哥抄起桌上的茶水,茶水已經涼了,滋味苦澀,四阿哥毫不在意的喝了下去。


    “爺,莫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兒?”宋芷嵐輕聲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太子殿下被廢,我心底有些不安。”四阿哥揉著額頭聲音冷漠的開口,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太子殿下被廢?”宋芷嵐心底不停的把以前對康熙對太子的認知聯合起來,雖說理由甚多,卻不能由自己開口,四阿哥是極為驕傲執拗的一個人,後宅的女人他可以寵可以疼,卻不能與男子並駕齊驅,想了又想,便開口道:“妾身想,太子殿下被廢,最難過的該是萬歲爺吧,畢竟太子爺是萬歲爺疼愛多年的孩子,現在萬歲爺也是知天命的年紀,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兒還得靠萬歲爺拿主意呢。爺為人子,不若多勸勸萬歲爺好好歇一歇,養養神,保重龍體也好。”


    宋芷嵐一開口,聽的專注的四阿哥身軀居然不由自主的一震,望著宋芷嵐帶著關懷的眸子,四阿哥摟住宋芷嵐,把頭埋在宋芷嵐的脖頸處,壓抑不住的悶笑起來:“嵐兒說的對,爺該讓皇阿瑪知曉爺的孝心才是。”


    想通了的四阿哥神清氣爽,宋芷嵐的一番話提醒了他,太子是皇阿瑪用心培養了這麽多年的儲君,幾乎是愛若珍寶,但是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力,皇阿瑪說廢就廢,顯然,若真的被朝堂官員舉薦為太子,那才真的是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了。而且,現在皇阿瑪還是皇帝,他又何必去招皇阿瑪忌恨呢,還不若乖乖在皇阿瑪麵前當個孝順的兒子,再徐徐圖之才好。


    眉頭舒展開,四阿哥親了親宋芷嵐的唇,丟下一句道:“爺今晚過來看你。”


    他忙著去找戴鐸商量舉薦太子的事兒,書房裏,戴鐸已經等待許久,燭光閃閃,窗戶上映著幽幽人影。


    見四阿哥大步進門,忙起身行禮,四阿哥道:“戴先生不必多禮,找戴先生來,想知曉先生對舉薦太子之事有何見解。”


    “奴才看來,萬歲爺此舉怕是試探居多。”戴鐸見四阿哥示意他坐下,便小心的做在一旁的紫檀木靠椅上。


    “戴先生與我不謀而合,隻是這舉薦的人有些猶豫。”四阿哥沉默片刻,點頭道。


    “最好便是太子爺了。”戴鐸信心十足的向四阿哥提議。


    “此話怎講?”四阿哥目光炯炯有神的望著戴鐸,原本他便是在太子與八阿哥之間拿不定注意,他更願意為八阿哥添一把火。


    “爺舉薦太子爺,一來可以顯示爺的手足之情,而且太子曾經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此舉亦可表明爺恪守臣道。”戴鐸娓娓道來,對時局的把握極為清楚:“至於八阿哥,不妨讓爺的心腹舉薦,如此得人心的八阿哥想必會被萬歲爺忌憚。”


    四阿哥聽的眼睛一亮,頻頻頷首,兩人又商議許久,直到掌燈時分,四阿哥才意猶未盡的出了書房。


    第二日,十四阿哥竟然來找四阿哥,為的是想康熙替十三阿哥求情,這些年,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兩人關係極好,卻不想十三阿哥竟然被康熙圈禁,十四阿哥早已為十三阿哥擔心不已。


    四阿哥同樣為十三阿哥憂心,便同十四阿哥一起進了宮。卻聽李德全說康熙正在午休,兩人不想無功而返,便立在廊下,九月的天氣,秋眼睛風打在臉上,冷的臉頰發麻發木。


    快一個多時辰,康熙方睜開眼睛,李德全立在一旁伺候著,見窗戶上隱約有人影,有些含糊不清的問:“誰在外麵?”


    “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求見萬歲爺。”李德全忙伺候著康熙起身,嘴裏說道:“兩位爺聽聞萬歲午休,便攔住了奴才通報。”


    康熙漱了漱口,又由著宮女太監伺候著換了常服,便道:“讓他們進來。”


    兩人跨進宮殿,頓時覺得暖風撲麵,忙向康熙請安,康熙坐在大炕上,淡淡的問:“你倆巴巴的求見朕,是有何事?”


    “皇阿瑪,十三哥若是做了什麽惹怒皇阿瑪的事兒,皇阿瑪看在十三哥以前的孝心上,便寬恕十三哥這回吧,養蜂夾道那地兒住久了,怕十三哥身子受不住。”十四阿哥是個急性子,開口便向康熙求情。


    “哼,原來是為了十三?別在我麵前提這不忠不孝的東西。”沒想到康熙竟然大怒,讓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一驚。


    四阿哥忙跪下對康熙求情道:“求皇阿瑪繞過十三弟這一回吧,若皇阿瑪心中有氣,兒臣願意替十三弟受罰。”


    康熙見四阿哥言辭懇切,歎了口氣:“隻有你去探望胤i,十三……”


    “皇阿瑪,十三弟做錯事兒是該罰,這求皇阿瑪為十三弟換個地方自省,十三弟到底是皇阿瑪的兒子,皇阿瑪一貫仁慈,隻求能寬恕十三弟一二。”四阿哥不再求情,隻希望能把十三阿哥挪個地方,隻要日後康熙消了氣,十三阿哥在謀差事也簡單。


    康熙意外的看了四阿哥一眼,想到養蜂夾道是奴才們住的地方,十三阿哥一個堂堂的皇子被圈在那裏,實在是打臉。


    閉了閉眼,康熙的口裏帶著兩分悵然,說道:“既然這樣,李德全,傳旨把十三移出養蜂夾道,沒有朕的口諭,不準出府。”


    十四阿哥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被四阿哥偷偷掐了一把,十四阿哥手臂一抖,好疼啊,四哥你好狠。


    四阿哥忙叩首謝恩:“兒臣謝皇阿瑪。”


    “下去吧。”康熙閉著眼,擺擺手,這一個個兒子都是不省心的。


    當天十三阿哥便出了養蜂夾道,有些步履沉重的回府,一旁的福晉兆佳氏拉著十三阿哥的手,十三阿哥略一偏頭看著兆佳氏。


    “爺,能出養蜂夾道便是好事,不論如何,妾身總會陪著爺。”兆佳氏麵上掛著溫婉的笑,兩把頭上沒有任何首飾,隻有兩朵通草絨花,如此寒酸卻意外的讓十三阿哥心動。


    “爺信你。”十三阿哥緊緊的握住兆佳氏的手,他被押送回京的時候,隻有兆佳氏不離不棄的陪著他去了養蜂夾道,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奴才給爺給福晉叩安賀喜,瓜爾佳側福晉命奴才早早來接爺。”一旁等候的下人忙跪著賀喜。


    十三阿哥聽到瓜爾佳氏的名字,冷笑了一聲,扶著兆佳氏上了馬車,語氣溫柔:“咱們回家。”


    雖說放了十三阿哥,卻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北京城有些耳目的人都把精力緊緊的放在了推舉皇太子這件大事兒上。


    隻可惜,康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舉薦八阿哥的官員竟然占了八成,隻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上書舉薦太子。


    八阿哥的勢力讓康熙心驚膽戰,終於一句“辛者庫賤妃所出”,把八阿哥打擊的目光恍惚,茫茫然的跪伏在地上。四阿哥沉默的看著這出鬧劇,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退朝的時候,八阿哥神色淒然,幾乎站立不住的由長隨扶著才出了殿門,四阿哥看了一眼,冷漠的轉身走上了另一條青石板路。


    經此一事,眾人都明白康熙的心意,康熙四十八年三月複立胤i為太子,昭告宗廟,頒詔天下,十月,冊封皇三子胤祉誠親王,皇四子胤g雍親王,皇五子胤祺恒親王,皇七子胤v淳郡王,皇十子胤m敦郡王,皇九子胤k、皇十二子胤11適淖迂範_俱為貝勒。


    經此一事,四阿哥越發的低調,除了辦差,便回府裏,看看雜書,念念佛經,更多時候便是收拾三個兒子,四兒子弘時還太小,教導不了。


    弘昀從蒙古回來,正巧趕上了這股立太子風波,被宋芷嵐拘在身邊,風波過去了,有被四阿哥每日教導,對性子跳脫的弘昀而言,簡直就是苦不堪言。


    “額娘~~”弘昀那聲音,簡直諂媚的要擰出水來:“你就和阿瑪說說,讓他放我出府溜達溜達唄。”


    “怎麽,憋不住了想出去?”宋芷嵐敲了敲弘昀光溜溜的腦門,帶著笑意說道。


    “額娘,一個月了,三十天啊,你不曉得,阿瑪教導起功課來,簡直就是滔滔不絕,沒一個時辰是不停口的。”弘昀一臉的崩潰,他曉得他阿瑪人前是冷麵王,人後卻是個話嘮,隻是不曉得,能說一個時辰不帶重複的。


    看著兒子麵帶憂鬱的小眼神,逗樂了宋芷嵐。


    “是嗎?”門口傳來了一個冷漠的聲音。


    弘昀身子一抖,有些僵硬的扭過頭,便見四阿哥和弘暉站在門口,忙掛著個更加諂媚的笑:“弘昀見過阿瑪,見過大哥。”


    順便用譴責的眼神望著笑得溫柔的弘暉,弘暉偷偷的做個手勢,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我看你真是規矩沒有學會,性子如此跳脫,那裏有一絲天璜貴胄的矜貴,瞧瞧你說的這些話,啊,孝經你是白念了……”四阿哥才坐下,冷冷的盯著弘昀,便開始訓斥。


    弘昀汗津津的垂著頭站在四阿哥麵前,頗有兩分可憐巴巴的味道,弘暉看得不忍,趁著四阿哥喝茶水潤喉的當兒,忙說了一句:“阿瑪,兒子早先便和二弟約好去看看四弟,就不打擾阿瑪與宋額娘了。”


    “哼。”四阿哥冷哼了一聲,見弘昀如釋重負的樣子,說道:“罰你抄孝敬百遍,易經百遍,弟子規百遍,去吧。”


    弘昀哭喪著臉和弘暉一同告退。


    “你就是太慣著他,像什麽話。”四阿哥見宋芷嵐笑意盈盈的樣子,還是說了一句。


    宋芷嵐歪著頭想了想,慣著弘昀,有嗎?寧馨在的時候,沒事兒就欺負欺負弘昀,寧馨不在的時候,自己盯著弘昀習字練武學畫念書,不然,弘昀哪裏能從小便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樣子呢。


    “不是說嚴父慈母嗎?”宋芷嵐笑眯眯的堵住四阿哥的嘴。


    “你啊。”四阿哥無力歎了一聲。


    宋芷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還早,實在無聊,便說道:“不過來下盤棋,也好打發時間。”


    四阿哥的棋力實屬上佳,宋芷嵐的也不弱,兩人擺開廝殺,你來我往,宋芷嵐在算子上極為強悍,四阿哥同樣精於算計,換了幾次茶水都沒有分出勝負。


    一旁的蘇培盛望著天色,小心的勸了一句:“爺,時候不早了,可命下人擺膳?”


    四阿哥下的倒也暢快,見宋芷嵐把玩著手中的棋子,淡淡的說:“沒想到嵐兒的棋力如此不凡。”


    “比不上王爺。”宋芷嵐謙虛了一聲,放下了棋子,沒想到不過一盤棋局便過了如此之久,不過今日倒也算是盡興。


    “弘昀年紀漸長,該挑些人伺候著。”四阿哥似乎想到什麽,隨口說了一句。


    宋芷嵐算算弘昀的年紀,也算是個小男人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眉頭微擰,說道:“在緩緩吧,總覺的孩子年紀還小。”


    “找個性子柔順的,也好讓他收收心。”四阿哥沒好氣的說了一聲,真看不出來弘昀是自己的兒子,那性子,莫不是抱錯了吧。


    宋芷嵐頷首,也是,有些男孩子該知曉是事兒,確實該好好教導弘昀了,自己的兒子,當然要好好的調~教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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