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住,渺渺夜色收攏著漫漫天涯路,幾許清風吹散浮生舊夢,叫人黯然神傷。天涯無盡,歲月老去,無論什麽神仙,什麽人物都難逃此種定數。


    江左布衣將玉笛放下,凝神望著遠天,碧落長空悠悠萬年,曾有幾人避得開浮生如夢,多情多愁的宿命?


    馨兒姑娘此時已將木屋收拾利落,而且尋了些果子,招呼幾人略用了一些。玄衣老人情知江左布衣雖然仙根早種,卻終究是紫陌紅塵中人,便請他早些休息。


    江左布衣走進一間木屋,隻見有一燈如豆,一張木榻上有一床薄被。便已經猜出,這必然是眉兒姑娘細心布置,心中不禁略有一些黯然。多情最怕有人牽掛,幾經波折最終累美人。


    他趺坐在木榻上,調聚真氣,運功調息,小窗外墨竹疏影微動,一彎素月好像欲語還休。不知過了幾時,飄渺中,有一條素影寂寞而來,似已坐在木榻上,幽幽地瞧著他。


    “玄兒?”他近乎囈語地發問,“是你麽?此時是夢,還是幻?”那條素影凝然無語,似有若即若離之意。


    三生石在何處?他曾經走遍天涯,苦心尋覓,卻始終找不到她所說的三生石。然而他卻記得她曾對他說過,三生石上早已銘鐫下二人的輪回宿命。


    一聲歎息在耳畔興起,他聽得出那聲歎息發自自己的心底。一段相思才離心頭,又入夢來,此種苦痛世間何人能懂?


    素影漸漸化去,一個他已經多年難以逃脫的夢悠然而來。蒼蒼天涯,寂寞危崖,一人獨行,一塊巨石高可摩天,然而他始終無力走到巨石之前,任他如何奮力,也隻能在巨石腳下掙紮徘徊。


    夢終究會醒來,醒來時最是憂傷,鬢上白發,枕上濕痕,一絲絲皆是愁,一點點俱是恨。


    江左布衣醒來時,已是蘭花噙朝露,墨竹洗晨風。他正欲走出木屋,卻聽輕盈步履聲過來,隨即眉兒姑娘的身影浮現在木屋門口,溫言道:“夜裏睡得可好?馨兒早已經備好了一些山精野果。”


    江左布衣臉上又浮動著散澹的微笑,道:“一夜好夢留與他人,江郎自然睡得安然。”


    走出木屋,他才仔細觀瞧眉兒姑娘的裝扮,今日卻與昨日大不相同,一襲翠裳,更見清麗綽約。


    眉兒姑娘見他瞧著自己,神情間略有些羞赧,竟越發楚楚動人,天可憐見。微微垂下頭去,道:“今日還有大事,千萬小心。”


    玄衣老人的笑聲傳來,二人循聲望去,隻見玄衣老人從渡情崖上騰掠而下,勢如猛虎,形似飛雲,顯見這老人未修行之前乃是修煉剛猛非常的武功。


    玄衣老人似有深意地看著二人,良久才開口道:“老夫方才到渡情崖上看了看情形,若想飛渡過去,絕非易事。那條繩索似有似無,老夫以為那是幻象。”


    江左布衣突然問道:“尊者當年師出何門?看尊者方才的身法,仿佛與關中秦家大有淵源。”


    玄衣老人神情微變,注視著江左布衣,反問道:“莫非江郎曾與關中秦家有過交遊?”


    江左布衣答道:“關中秦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三百年來號令一方,家學淵源深厚,純陽功霸絕天下,獨龍掌世間無雙,近來秦家出了一個江湖莫敢試其鋒芒的萬魔至尊。江郎曾與他聯袂戰於江北流雲峰,也曾與他爭鋒於京師,可謂是亦敵亦友。”


    玄衣老人雙目微合,嘿然道:“老夫早不在塵世,卻不知秦家居然出了一個萬魔至尊,想來應該是老夫的侄孫輩。”


    江左布衣道:“如此說來,尊者當是萬魔至尊的叔祖秦仲翁?”


    “不錯,老夫當年的名字就是秦仲翁。”玄衣老人轉麵看著眉兒姑娘,道:“仙凡之間何曾斷了淵源,世間恩怨情仇當真是牽連深廣,即便是隱身仙界也難以逃避。”


    清風徐來,蘭花的淡香好似一杯淡酒,眉兒姑娘似已微醉。


    仙凡從未隔絕,隻羨鴛鴦不羨仙又何曾斷了宿世情緣?


    情牽三界,江左布衣終究要在這個宿命中幾經磨礪,幾經浮沉。


    驀地,從渡情崖上飄來一襲麻衣,江左布衣抬頭望見,麵色陡變,傲岸的身軀莫名興起了一陣顫栗,鬢邊的白發簌簌而動,仿佛他的心底已經收緊。


    麻衣徑自落到江左布衣的掌中,他看到了麻衣上敷著一縷青絲。


    刹那之間,那一縷青絲飄起,在他的頭頂上幻化成兩行詩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年已惘然。”


    江左布衣舉手去捉那兩行詩句,哪知情形又變,一蓬飛煙向他罩來。


    秦仲翁失聲道:“速速躲開,那是靈幻秘境的六脈靈煙,雖大羅神仙也難護住元神。”


    眉兒姑娘一見驚怖不已,一時之間,花容慘變,真魂出竅。


    江左布衣陡遇大劫,已處險象環生之地,心思突然空明,一道靈光利劍般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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