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禾來到醫院的時候,金佳彤已經到了,她正已頂天朋友的身份跟醫生協商從icu轉普通病房的事項。


    商紹城早就跟院裏打過招呼,頂天從icu出來,直接搬到高級病房,單人單間,也方便照顧。


    經過一天一夜的沉睡,頂天早上八點多第一次睜開眼睛,岑青禾趕緊叫了醫生進來,幫他檢查一下常規,待到醫生說一切正常,岑青禾跟金佳彤的心這才鬆下來。


    從那麽高的地方墜落,除了身體多處骨折之外,頂天的臉上也掛了彩,青一塊紫一塊,看起來特別招人疼,岑青禾心裏難受卻沒有表現在臉上,倒是金佳彤心軟,說好了不哭,可這會兒卻直接紅了眼眶。


    頂天緩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緩緩開口,很低的說了一句:「我沒事兒。」


    不說還好,說了簡直就是紮心,金佳彤偷著抹眼淚,岑青禾湊上前,溫和的問道:「想喝水嗎?」


    頂天點點頭,金佳彤已經快步走到一旁去倒水,岑青禾幫忙把床頭搖起來,餵水這種仔細活兒,岑青禾就沒上前,留給了睫毛濕潤的金佳彤。


    金佳彤確實很仔細,還特地準備了吸管,這樣頂天喝起水來方便了很多。


    岑青禾說:「哪裏不舒服告訴我們,別強撐著,我們也好跟醫生及時反饋。」


    頂天『嗯』了一聲,隨即低聲問道:「其他人怎麽樣了?」


    他昏迷了很久,對於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聞言,岑青禾跟金佳彤都本能的視線微垂,過了幾秒,還是岑青禾小聲回道:「大家都沒事兒,賈勇沒能挺過來。」


    話音落下,頂天的睫毛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一眨不眨的盯著岑青禾的臉,他像是悲極了,但卻不願意相信,所以受傷的唇瓣重新張開,低聲道:「他……」


    隻說了一個字,往後的話卻是怎麽都問不出來。


    岑青禾昨天難受了一整天,本以為如今可以平靜麵對,卻不料又被頂天的反應給戳了心,當即鼻酸。


    金佳彤紅著眼眶道:「醫生說賈勇有心髒病,沒能熬到手術結束。」


    頂天聞言,一雙溫順的眸子中頓時蓄滿了眼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現在真到了傷心處,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因為強忍哽咽而唇瓣發抖,可是憋悶卻引發了咳嗽,他胸口一抽一抽,又牽動了身上的傷,頓時疼的臉色發白。


    岑青禾跟金佳彤都慌了,趕忙上前一個安慰一個順胸口。


    岑青禾道:「頂天,你別這樣,你盡力了,醫生也盡力了,這是命。」


    頂天咳嗽半晌才慢慢停下,白色的眼球片刻就憋得泛紅,他張開嘴,低聲說道:「我原本可以救他的,如果我沒有猶豫,我沒有在那樣的時候多想……」


    岑青禾不知道頂天是什麽意思,以為他隻是自責,所以出聲安慰:「為了救人你連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我自問做不到,一百個人裏也未必有一個做得到,你已經很好了,別再自責,你這樣讓我們身邊的人看著都很難受。」


    金佳彤也忍不住掉了眼淚,輕聲說道:「在那種危急關頭,你捨身救人是勇氣,但現在賈勇已經死了,你要多想想自己,想想身邊還活著的人,你還有媽媽和妹妹要照顧。」


    頂天激動地情緒逐漸穩定,岑青禾知道他手臂不方便動,所以抽了紙巾幫他擦掉臉上眼淚,故意半揶揄的口吻說:「除了媽媽和妹妹,你還有佳彤,還有我們這幫朋友啊,我拜託你下次救人之前,也多少擔心一下自己,你真的嚇死我們了。」


    頂天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金佳彤,金佳彤也正在看他,兩人四目相對,金佳彤咻的別開視線,頂天也一下子溫順了不少,過了會兒,他才開口回道:「我沒有不在乎家人,也沒有不在乎你,你們,我是真的後悔,如果當時我沒有遲疑,也許我跟賈勇都不會出事兒。」


    岑青禾看他言之鑿鑿,神情後悔中帶著難掩的糾結和幾分狐疑,她出聲說:「昨天我們在手術室門前也碰見幾個工友,高陽說大家發現出事兒的時候,隻看到你在上麵拽著賈勇的手,然後大家還沒等反應過來,梁斷了,你倆從上麵掉下來,沒人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怎麽回事兒?」


    頂天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昨天一早我去展覽館開工,正常我跟賈勇負責的不是一個地方的線路,我是過去想找他請假,當時他正在承重樑上鑽孔,估計是準備穿線,我清楚看到他把外麵的一層膠泥鑽開,裏麵迸出來的不是混凝土和鋼筋,而是白色的泡沫,當時我就嚇了一跳,趕緊讓他下來,結果他表情特別緊張,像是沒看見似的,拿著電鑽繼續鑽,我一時間也是愣住了,晃神了幾秒,等我衝過去拉他的時候,梁忽然就斷了,我從一樓上去的,知道樓下還有人在開工,隻能喊一聲讓下麵的人躲開,再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岑青禾完全是吃驚地樣子,吸了一口氣,她頓了幾秒才試探性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賈勇在知道承重梁裏麵是泡沫和膠泥的前提下,故意繼續的?」


    頂天眉頭微蹙,沉聲回道:「我當時也是懵住了,所以才會眼睜睜浪費了幾秒,不然,也許他就不會死。」


    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還有這樣大的變數,如今就連金佳彤也聽出不對,她瞪眼道:「如果真是這樣,那賈勇早就知道承重梁不合規格,他就是故意要釀成事故!」


    岑青禾止不住的心驚,伴隨著冰涼的感覺,她一眨不眨的盯著頂天,重新確定,「頂天,你保證賈勇是看到承重梁裏麵的東西,還繼續待在上麵不下來的?」


    頂天跟岑青禾自然是不藏不掖,他認真的點頭,出聲回道:「我當時距離他大概四五米遠,從我那裏都能清楚看到鑽出來的東西是白色的,他當然不能看不到,更何況我叫他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兒……」頂天蹙了下眉,似是在想形容詞,所以頓了兩秒才繼續道:「像是一瞬間的忐忑,好像被我發現了什麽秘密。」


    岑青禾完全無語了,她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此時此刻內心的感受,正如一旁金佳彤呆愣的說道:「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要故意尋死?」


    頂天跟金佳彤的心情是一樣的,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麽自尋了死路,並且真的死掉了。


    岑青禾一直以為賈勇的死是被人坑害,可如今頂天醒後的一番話,徹底將她之前的所有傷感和同情盡數推翻,如果是賈勇故意尋死,那他為什麽要豁出命去坑盛天?背後指使的人到底給了他多大的好處,能大過一條鮮活的人命?


    岑青禾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如果單純為錢,賈勇很缺錢嗎?


    「頂天,你了解賈勇嗎?他收入怎麽樣?有沒有欠人錢,或者家裏特別需要錢?」


    岑青禾看著頂天,頂天如實回答:「他是電工隊的負責人,收入不低,而且人很好,平時隊裏有誰錢打不開點兒,還會找他借一些,他都會借。我們前陣子還在一起聊天,他說他女兒很聽話,上大學就開始半工半讀,基本不需要家裏給錢,他跟他老婆隻需要供小兒子上學讀書,在豫南那邊的一個小鎮上,也算是吃穿不愁。」


    賈勇的人緣很好,而且不缺錢,難道是跟盛天有仇?


    「他平時跟你們聊天的時候,有沒有表現出對現在這份工作的不滿,或者不喜歡盛天?」


    頂天搖頭,「盛天的福利是全行內最高的,我們私下裏聊天都說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雖然有時候挺辛苦,但是拿辛苦錢,過得踏實。」


    岑青禾迷茫了,她想不到一個不缺錢又跟老東家沒仇的好人,為什麽會突然反水坑東家。


    直到身旁金佳彤忽然小聲說了句:「他會不會是知道自己心髒病很嚴重,活不了多久了?」


    此話一出,岑青禾跟頂天同時看向她,金佳彤顯然有些緊張,繃緊了身體,忙咽了口口水,急聲道:「我是不是太腹黑了?」


    岑青禾眼球一轉,順著這個思路道:「假設賈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那是不是可以繼續認為,他會為了在死前給家人留下一大筆豐厚的財產,然後答應配合別人設計坑盛天呢?」


    越想越覺得這個思路有可能,岑青禾眼睛都綠了。


    可頂天卻出聲否認道:「不會的,賈勇是有心髒病,這個我們全隊的人都知道,但他心髒病沒有嚴重到致命的地步,不然他也沒辦法正常開工。」


    剛剛捋順的思路又被否了,岑青禾蹙眉,小聲嘀咕:「那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想不明白,但這事兒必須得盡快通知商紹城,最起碼有一點可以證明,賈勇並不是實打實的受害者,他很可能跟幕後黑手是一夥兒的,配合對方釀成這場悲劇,目的是達到讓盛天背負上人命,無法翻身的結果。


    拿出手機,岑青禾正要給商紹城打電話,但是手機剛一拿出,屏幕亮了,上麵顯示著『高陽』來電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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