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來夜城之後,岑青禾一直努力試圖逼著自己忘記,如今快要回家了,她又控製不住自虐般的回憶。


    本是望著窗外的飛機在出神,可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就走神看成了玻璃上映照的人影,那是她自己,空洞著雙眼望著某一處,眼底滿是沉沉的絕望。


    在這件事兒之前,岑青禾一直以為絕望隻是一個形容詞,可現在她才明白,原來絕望是動詞,還是持續性動詞。它能讓一個人心痛,隻要活著,就無休止的疼痛。


    都說人活著就有希望,沒有什麽事兒是辦不成的,也沒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可岑青禾就納悶了,為什麽老天爺可以給很多人絕處逢生的契機,卻偏偏隻給她留下死路一條呢?


    她想得頭都要炸開,也想不出一條兩全其美之策。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徐莉得知真相之後瘋掉,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家散了,所以她選擇沉默不語;同時,她也不能當做這件事兒從沒發生過,她信岑海峰說的,他不知道她跟蕭睿之間的關係,可蕭芳影呢?她總知道岑海峰是什麽人,總知道他有妻有女吧?


    明知道對方有家庭,還要蓄意插上一腳……哪怕她是蕭睿親媽,她也瞧不起,不僅瞧不起,還深深地厭惡,憎恨。


    說什麽愛屋及烏,跟徐莉被蒙在鼓裏當傻子相比,簡直可笑到不值一提。


    直到事情發生之後,岑青禾才明白,有時候,愛情跟親情真的沒法比。她愛蕭睿,可蕭睿他媽當小三,破壞岑海峰跟徐莉之間的感情。如果有可能的話,岑青禾可以當著蕭芳影的麵,眼睛不眨一下的痛罵她一頓,隻因為對方的存在,傷害了她親媽的利益。


    這就是人性,人會思考,會護短,會權衡利弊,同樣,也會趨利避害。


    不能再跟蕭睿在一起,岑青禾會痛苦煎熬,甚至要了她半條命。可作出這樣的抉擇,並不難,甚至當她在蕭睿家的茶幾上,瞥見岑海峰車鑰匙的剎那,她就已經知道結局了。


    那些打著包容大旗,可以原諒一切的人,岑青禾佩服。可她做不到,也許她天生心胸狹窄,所以做不到為了一己私慾,包庇親爹跟婆婆搞到一起,如果她真的為了蕭睿這麽做,那她就是對不起徐莉,白叫徐莉二十三年的媽。


    說白了,蕭睿不能讓她不要親媽。


    看著玻璃窗中映照的自己,岑青禾特別努力的想要勾起唇角,讓自己看起來釋然一些。


    道理她已經想的很清楚,男朋友可以沒有,親媽不能不要。時間久了,大家都會淡,她會再找下一個男朋友,蕭睿也不可能一輩子打光棍……可是為什麽,理智清清楚楚,心底卻一團亂麻,每當她以為自己可以想通的時候,耳邊總是會有一個聲音在誤導她。


    「如果岑海峰不跟蕭芳影婚外情,你跟蕭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結婚生子,你那麽愛他,憑什麽不能在一起?」


    這是個怪圈,她越想往外爬,感性的醜惡和自私,就越是要拖著她的腿往下拽。


    岑青禾也想淡然處之,可事實上,她也是俗人一枚,所以她將所有的求而不得,盡數化作怨恨,報復在岑海峰身上。


    是他,因為他一個人的失職和放縱,導致所有人都跟著如置深淵。


    飛機經停半小時,岑青禾就一個人躲在角落發呆了半小時。待到空姐拿著喇叭喊登機,她這才轉身折回去。


    再上飛機,身邊已經換了人,是從合西登機去冬城的。


    岑青禾不敢再睡覺,生怕再做噩夢,所以一直倚靠在窗邊,望著外麵黑漆漆的天空。


    從濱海飛合西,一共飛了三小時,中間經停半小時,再有三個小時就到冬城了。岑青禾跟徐莉報過平安,所以上飛機之前已經關了機,她不知道,身在濱海的商紹城,心裏一直在惦記著她。


    他以為她回夜城,算著四個小時的飛行,這會兒差不多也應該到了。跟一幫朋友坐在同一個包間打牌,他明顯的心不在焉,時不時的就往陳博軒那裏瞥,看他有沒有接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間三圈牌都打完了,陳博軒手機一直沒響,商紹城也越來越焦躁。


    他看都沒看,隨手打了張八萬出來,坐他下家的竇超馬上一推牌,胡了。


    沈子鬆笑說:「幾年沒見,紹城懂事了啊,這一晚上竟給別人點炮了。」


    楊灝也道:「可不是,贏得我都不好意思收錢了。」


    商紹城唇角一勾,強顏歡笑,卻說不出話來。


    心底正煩,忽然餘光瞥見對麵桌的陳博軒低頭掏手機,他眼睛馬上瞥過去。


    陳博軒接通後說話,可因為包間裏麵人不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說,所以商紹城並沒有聽清楚。


    說了沒幾句,陳博軒掛斷,商紹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岑青禾打來的,他想問,可是不好意思,而且心底還憋著氣,那個不識抬舉的,他留都留不住,簡直恨的人牙根癢癢。


    趁著麻將機洗牌的功夫,竇超隨口說了句:「紹城,你那小助理怎麽突然回夜城了,她那身體能行嗎?」


    商紹城麵色無異,聽不出喜怒的說:「她明天上班。」


    竇超笑道:「她在你手下做事,你一句話,她還用上什麽班啊,留在這陪你多好?」


    商紹城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我用不著她陪。」


    其實是岑青禾不肯留下來陪他,每每想到此處,他就想拿起電話痛罵她一頓。


    這邊正說著,對桌的陳博軒忽然轉過頭來,他看著商紹城說:「欸,青禾幾點的飛機到夜城?」


    商紹城抬眼回視他,麵無表情的道:「幹嘛?」


    陳博軒說:「她還沒打電話給我,不知道到了沒有。」


    此話一出,商紹城眼底當即劃過一抹輕詫,過了兩秒才問:「剛才不是她打給你的嗎?」


    陳博軒說:「剛剛是我媽打的。」


    商紹城心底一沉,算著時間,距離岑青禾說要登機到現在,五個小時都有了。


    竇超見狀,瞥眼打趣,「看見沒,怪不得打牌還心不在焉的,原來心裏頭一直想這事呢。」


    沈子鬆跟楊灝皆是但笑不語,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


    商紹城心裏著急,這會兒也顧不上裝了,視線直接越過對家的沈子鬆,落到陳博軒身上,出聲說道:「你給她打個電話。」


    陳博軒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岑青禾,幾秒之後,他看著商紹城道:「關機。」


    商紹城眉頭一蹙,眼底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赤裸裸的擔憂。


    竇超愛開玩笑,可也看得出眉眼高低,聞言,他收回打趣的語氣,正經問道:「幾點的飛機?」


    這邊的兩桌麻將都停了,稍微遠一點的一桌,沈冠仁最先察覺到不對勁兒,所以側頭看來。


    「怎麽了?」


    陳博軒又給岑青禾打了一個,還是關機。


    他出聲回道:「青禾關機,不知道到沒到夜城。」


    商紹城說:「查一下今天下午六點半以後的航班,幾點到夜城。」


    陳博軒讓身邊的白冰查,白冰低頭翻手機,很快回道:「七點二十有一趟,十一點十分到;七點二十五有兩趟,都是十一點十分到;再往後就是七點四十五的,十一點四十到。」


    商紹城看了眼左手腕的腕錶,現在已經夜裏十二點二十五了,心底一慌,他雖不說話,可神色難免不好看。


    沈冠仁道:「確定是坐七點多的航班回去的嗎?」


    陳博軒也出聲說:「也許是後麵的航班呢。」說著,他用胳膊肘懟了下身邊的白冰,白冰也看出商紹城麵色不對,所以馬上低頭看手機,然後道:「八點十五,八點二十還有八點二十五的飛機都有,一共五趟,都是十二點十分到夜城。」


    十二點十分到,這會兒也過了快二十分鍾了,如果飛機落地,岑青禾也該開機才對。


    商紹城一直不出聲,俊美的麵孔看不出喜怒。


    沈冠仁說:「也許是手機沒電了?」


    旁邊有人附和,「再等會兒。」


    因為一個手機關機,滿屋子十多個人,全都停下來盯著商紹城這邊看。理智在告訴商紹城,這會兒他應該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省的被人看笑話,更何況岑青禾是他什麽人?不是女朋友,助理而已。


    可是同時,他心裏控製不住的擔憂害怕,如果飛機正常落地,她早就應該開機了,是真的手機恰好沒電,還是……出什麽事兒了?


    「沒事兒,估計是手機沒電。」沉默數秒之後,商紹城淡淡的說了句,然後主動伸手去擲骰子,抓牌。


    陳博軒也說:「再等等,估計到家就打來了。」


    對於很多人而言,畢竟不是什麽大事兒,所以很快場子又熱起來,大家繼續打牌聊天。


    吃喝玩樂的時候,時間應該過得很快才對,可是於商紹城而言,當真是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他對她的擔心已經達到用理智都壓製不住的地步,終於,在一點剛過之際,他忽然抬眼看著前方陳博軒的背影道:「給她打個電話。」


    陳博軒慢半拍轉過頭,見商紹城看著自己,這才應聲,然後拿起手機打給岑青禾。


    商紹城直盯著陳博軒看,他最怕陳博軒會說關機兩個字,可偏偏天不遂人願,陳博軒沒幾秒就看著他,表情不對的道:「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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