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我甚感驚訝,馬上問:“什麽事?”


    木清香卻不肯老實交代,她推脫道:“這事等離開福建後,我再告訴你,現在說的話,也沒辦法證明給你看。”


    我滿心疑惑,說就說,不說就不說,還需要證明什麽呢?不過,木清香既然承諾了,她就會辦到,至少她已經主動交代了,這對於冷漠的她來說已經很難得了。至於閉眼識茶的功夫怎麽教,木清香卻一點兒都不急。我問了才知道,原來要學這功夫,有天賦的隻需幾年,沒天賦的少則幾十年,多則一輩子都學不會。況且,要閉眼識茶,就得嚐遍天下百茶,我又沒嚐遍,哪裏能在四天馬上學會。


    “那怎麽辦,你還說要教我呢!”我沮喪道。


    “你大伯父不可能在四天內找上百種茶來考你,他應該隨身帶了幾種茶葉來,因此範圍就隻有那幾種。你去找他要一些茶葉過來,我再教你,他雖然脾氣不好,但應該不會介意你的請求。”木清香耐心道。


    我琢磨了一會兒,估計也隻有這個辦法了,和木清香告別後,我就在黃厝裏來回亂走。問大伯父要茶葉,這話我可開不了口,看似簡單,但哪好意思說出來。畢竟這麽多年沒見,關係又不是很好,和他們一起住就已經覺得很別扭了。想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偷比較快,反正少了一點兒他又不會知道。


    正好黃德軍從主廳後麵走出來,經過他多次比劃,我才知道他要去村裏買雞。因為要做雞湯,這是大伯父每天早上喜歡喝的東西,所以黃德軍要提前為明天的早餐做準備。我心生一計,於是就問大伯父是不是帶了茶葉來,他們把茶葉放在哪裏。黃德軍根本不相神棍,我問什麽他答什麽,比白癡還單純。


    原來,大伯父來這裏時帶了一箱茶葉,現在就放在他住的房間裏。黃德軍可能擔心我去找大伯父要茶葉,於是他用手勢告訴我,大伯父正要泡澡,叫我晚點兒再去打攪他。謝過黃德軍,看著他離開了,我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三位堂兄妹都在屋裏,就是不知道老嚴是不是和大伯父在一起,因為他時刻要保護大伯父的安全。


    黃厝裏的洗澡房有四間,主臥兩邊各有一間,護厝左右也各有一間。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主廳後麵,這才發現後麵很寬闊,比起護厝氣派多了。我看到洗澡房沒人守著,老嚴可能偷懶去了,於是就踮起腳尖溜過去。為了保險一點兒,我溜過去後就透過門縫偷看大伯父,看看他還要洗多久,以此確定我偷茶葉需要多少快的速度。


    誰知道我眯著眼睛從細小的門縫窺視時,卻被裏麵的情形嚇了一跳。


    本想偷看大伯父是否已經洗好了,可我竟然看到大伯父泡在大木桶裏,他正從下身撕出一片又一片的、密密麻麻的魚鱗,就好像在剝魚皮一樣。大伯父撕下下身的魚鱗後,他將其掛在一旁,然後閉眼泡在水中。大伯父自從得了魚鱗怪病,需要經常泡在水裏,不然就難受。我這是第一次看到大伯父泡澡,那些魚鱗居然能撕下一大片了,看來黃德軍的確有兩把刷子,不知道那些魚鱗還會不會長。


    確定大伯父還在泡澡,我馬上打開大伯父的房門,爭取馬上把茶葉找到。房門是虛掩的,一推便開,我進去以後馬上找放茶葉的地方。房間不大,我看見桌子上擺了一個茶杯,仔細一看,原來它就是傳說中的古城茶杯。杯身描畫了月泉古城,雖然它產於晉代,但卻被大伯父用來喝茶,真是可惜了它的價值。


    茶杯曾被摔破過一次,因此我得此一見,立刻觀察它有沒有裂紋。杯身完好,雖然有點舊了,但根本沒有缺一個角,也沒有裂開的縫隙。我疑惑地盯著茶杯,心想這破杯子難道真被漁女詛咒了,擁有了超自然的力量?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於是我趕緊拋掉這個無聊的想法,抓緊時間找茶葉。


    木清香不了解我和大伯父的關係,問大伯父要茶葉,等於叫他直接告訴我們月泉古城在哪裏。因此,我對這次偷盜行為隻感到緊張,卻沒有罪惡感,本來這就是祖父留下的財產,我也應該有一份的。強詞奪理的我很快找到了放茶葉的箱子,急忙從各種茶葉取了一點兒,我馬上就要逃離犯罪現場。


    誰知道大伯父已經洗好了,我聽到動靜後,發現沒時間逃出去了,因此隻好躲在床下。大伯父很快走了進來,我趴在床下,心跳得厲害,要是被他發現了,恐怕就算鬥茶贏了,他也不會告訴我們月泉古城在哪裏。大伯父走進來後,我看著他沒穿長褲的雙腿,不禁地覺得惡心。


    剛才大伯父已經撕下魚鱗了,沒想到這麽快他的雙腿又長滿了魚鱗,我心裏驚呼,要是繼續這樣下去,豈不是要蛻變成一隻老魚精了。這種病太匪夷所思了,居然能這麽快又長出魚鱗來,看來詛咒一說並非虛傳。我正處於震驚之中,卻覺得趴得不舒服,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撓我的脖子。


    我屏住呼吸,借著從屋外透進來的白光,想看看床下是什麽東西在我旁邊,沒想到看清楚以後就呆住了。


    卷三《南洋怨杯》 09.閉眼識茶


    床下居然丟放了很多魚鱗,而且都是從身上剝下來的,一大片的全部粘在一起,像一塊人皮似的。要不是知道大伯父是人,我還以為是哪個鬼在畫皮。這麽多魚鱗皮堆在旁邊,還碰到我的身子,我不由得渾身顫動,惡心得想吐。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這十多張魚鱗皮,如果這幾天從大伯父身上蛻下來的,那他恐怕已經體無完膚了。


    大伯父在房裏一直走來走去,始終不出去,發愁的我隻能繼續趴在床下。我緊張地祈禱大伯父去拉屎,或者去吃飯,好讓我有間隙逃出房間。同時,我也很後悔,要是聽木清香的話,直接問大伯父索要不就得了,搞得現在這麽狼狽。不過大伯父肯定拒絕給我茶葉,木清香那個榆木腦袋怎麽會理解。


    我偷了十種茶葉,箱子裏有五個白瓷瓶,每個瓶子各裝一種茶葉。到時候隻需要木清香提前告訴我,茶葉的種類、年份、產地,要在這十種茶葉裏猜,那就不難辦到了,算是一種速成方法了。嚴格地來說,這又是一種作弊手段,但也是逼於無奈才出此下策。否則真如木清香所言,必須練個幾年、幾十年才能達到那種水平。終於,大伯父休息夠了,可他正要走出去,不知好歹的老嚴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我腰酸背疼地趴著,心想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打噴嚏,或者放屁。老嚴殺人不眨眼,要是他們關起門來,再把我幹掉,那真的是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住進來一天了,老嚴還沒怎麽說過話,一直少言寡語。這時,大伯父已經穿好衣服了,滿是魚鱗的雙腿已經被褲子遮住了。


    老嚴一進來,他就問:“你的秘密有沒有對誰說過,我總覺得他們當中有人察覺了?”


    大伯父遲疑了一會兒,不確定地答道:“應該沒有,我一直很小心,不會有誰知道吧。”


    老嚴發愁道:“昨天雨磊問我,遺囑到底是怎麽樣的。”


    大伯父輕笑一聲:“我那大兒子還敢問你,看來他真的一心隻想著那點家產。”


    “是啊,恐怕他們三個人都沒想到,那份遺囑的內容會是什麽樣的。”老嚴也陪笑道。


    “不過話說回來,那隻雞到底是誰扔的?難道是什麽暗示?”大伯父很困惑。


    “我也不知道,所以剛才問你,你的秘密會不會被其他人知道了。”老嚴壓低了聲音。


    大伯父想了一想,肯定道:“肯定沒有,我一直守口如瓶,誰會知道呢?”


    老嚴又問:“那你的侄子找你到底有什麽事啊?萬一他四天後真的贏了你,你怎麽把月泉古城的事情跟他說,他肯定不會相信的。”


    大伯父輕蔑地哼了一聲:“就算路連城活過來,他都贏不了我,更何況一個路建新那個毛頭小子!”


    趴在床下的我聽了這話,心裏激氣,原來大伯父打心底不想告訴我真相,所以才演了這一出戲。剛才我還內疚,責怪自己不該偷東西,現在氣得冒火,恨不得把大伯父的內褲都偷了。可聽老嚴和大伯父的對話,他們好像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且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包括那三位堂兄妹。還有大伯父的遺囑,他到底是怎麽立的,聽他的口氣,似乎也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那隻死雞看來與他們無關,不知是誰幹的,連大伯父和老嚴都覺得納悶。


    老嚴私下和大伯父聊得很開,不像在外麵,他們都是主仆模樣,老嚴幾乎一直黑麵示人,絕不多說一個字。這兩個老不死聊了很久,終於大伯父嚷著肚子了,他們才一前一後地走出去。在走出去之前,大伯父居然把洗澡時撕扯下來的魚鱗皮扔到床下,恰好砸到我的臉上。我在心裏怒罵,我操,難道你已經知道我在床下,所以故意這麽扔嗎。看著床下這麽多張魚鱗皮,我又想可能大伯父一直都是這麽藏起來的,他肯定沒發現我。


    等他們出去以後,我迫不及待地爬出來,床下的魚鱗皮腥味熏得我快窒息了,一出來我就馬上深呼吸。大伯父出去時把門鎖上了,但他卻不允許三位堂兄妹上鎖,也不許我們上鎖,還把鎖給取掉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疑心病很重,深怕有人謀財害命,人有錢到一定程度就跟狐狸似的。好在黃厝裏的鎖不管從裏或者從外都能打開,我溜出去以後,馬上把門拉上,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了。


    木清香一直在等我,我這麽久才回來,她沒有離開,一直坐在房間裏靜靜地等我。我沒敢告訴木清香茶葉是偷來的,她也沒問,隻是問我為什麽那麽慌張。其實,我很想告訴木清香,大伯父身上的魚鱗有多麽恐怖,但一說就露餡了,所以隻好憋在心裏。我還將話題岔開,叫木清香馬上教我,現在時間就是金錢,不能再耽誤了。誰知道木清香說她要去廚房燒水,然後叫我跟去,以便一步一步地給我講解。


    我心說這下糟了,茶葉是偷來的,要是大搖大擺地跑去廚房煮茶,萬一被大伯父發現了那還了得。為了掩飾,我隻好找借口,說最好半夜才去廚房烹煮茶水,免得被其他人發現了。開小灶嘛,當然不能被別人發現,要不知道我們的戰略方針,豈不是輸定了。木清香聽不明白我的花言巧語,還說我那是想偷懶,不過她沒有強逼我,隻說晚上就晚上吧。


    我剛高興詭計得逞,木清香卻說:“既然晚上才煮茶,那現在我就把茶葉的種類、年份告訴你,還有一些常識,你要是不清楚的,也要問出來。”


    我最討厭上課了,但木清香都已經遷就我那麽多了,於是就坐下聽來聽木清香給我普及知識。木清香首先說,中國明朝以前都是以綠茶為主,後來逐漸發展為主要分為綠茶、紅茶、烏龍茶、白茶、黑茶,但以形態分,就有粗茶、散茶、末茶、餅茶。我以為偷來的茶葉有五種,但木清香卻說隻有三種,其中有蘇州碧螺春、天池茶,雲南普洱茶,其中普洱茶又分為30年、40年、50年三種陳茶。


    碧螺春和天池茶都是綠茶類,這種茶不宜久留,所以鬥茶時不會考起保存年份,隻會考起產地。而且如果你不是行家,喝綠茶時最好別用煮的方式,因為高溫通常會破壞綠茶的營養和味道,大多人一般選擇衝泡,但真正的行家都喜歡用煮的方式。像上回在青島鬥茶,我當時用的茶葉是紫筍茶,火候控製得不好,茶的味道早就變了。


    普洱茶是黑茶,這種茶越陳越香,所以光用衝泡是不夠的,要想喝出真正的茶香,就必須用烹煮的方式。木清香說我肯定不能短期學會,當時閉眼識茶的確有速成方法,那就是品茶時用吸入一片茶葉。如果茶葉細滑,且柔嫩,那就是綠茶類;如果茶葉老硬,且刺舌,那就是黑茶類;如果茶葉滑過舌尖,摩擦出甜味,那就是烏龍茶;如果茶葉軟硬不一樣,摩擦後有苦味,那就是紅茶;如果茶葉軟若水湯,入口即味道清甜,那就是白茶。


    木清香對我說實話:“現在很多茶葉都是用茶包來泡的,你沒有辦法喝到茶葉,但你大伯父絕對不會用那種拙劣的方式。一般他們都是直接聞,但是這方法必須很長的實踐來培養感覺,你現在隻有走捷徑了,先將一片茶葉吸入口中,用舌頭去感覺茶葉的本質。如果你用舌頭還體會不出,那你可以用牙齒咬一下茶葉,然後再用舌頭去感覺。”


    我犯難道:“怎麽那麽難啊,我看你年紀不大,難道在娘胎裏就開始喝茶了?”


    木清香總是不理會我的戲謔,她自顧說道:“我相信你能分清綠茶和普洱茶的味道,但綠茶之間的種類可能對你有點困難。碧螺春和天池茶都是綠茶,但它們在茶葉上還是有區別的,因為生長環境不同,碧螺春比天池茶的葉子要薄一點兒,但天池茶的葉子更緊密,不容易散成碎片,你隻要仔細比對以後就能感覺得出來了。”


    “那普洱茶呢?它的味道我嚐得出來,但是年份怎麽嚐出來?難道也是用舌頭去體會葉子的不同?”我困惑地問。


    “這個光喝茶葉是不夠的,還需要喝過很多種年份的茶葉才能分辨,但也有一個速成方法。”木清香對我說。


    我激動了,急著問:“是什麽方法,趕快告訴我!”


    說到這裏,木清香就不肯再繼續了,她說必須這個方法必須等到煮茶時才能講得清楚。我知道有速成方法就覺得高枕無憂了,木清香現在不肯說就不說,反正能很快學會,不需要太擔心。到了晚上,我們再偷偷跑到廚房借火,慢慢地學習。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很開心,好像很樂意這麽偷偷摸摸地。


    我正胡思亂想,木清香卻問我是不是拿完了大伯父帶來的茶葉種類,我很肯定地說隻有五個瓶子,肯定全部都拿了,絕對不會遺漏。我話剛說完,木清香就對著那五份茶葉沉思,末了,她才對我說這些茶葉十分奇怪。


    卷三《南洋怨杯》 10.藍圖


    嚴格地來說,我偷來的這些茶葉品質不算太好,木清香認為以大伯父對這些茶葉理應不屑一顧。我聽了才想起來,這些茶葉的確不能算上品,而且房間內沒找到金瓜人頭茶的下落,難道大伯父已經喝完了?當初,祖父家裏喝的那些茶葉,珍貴得難以想象,簡直可以說是茶葉裏的熊貓了。想來想去,我懷疑大伯父還收藏了更好的茶葉,因為金瓜人頭茶沒找到,估計這種茶和其他更好的茶都放在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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