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乘客都望向我,給我無形的壓力,鬧得我心慌意亂,竟懷疑自己記錯了名字,這東西也許不叫犧杓,或者隻是普通的飯勺子。匪徒老大見我扭扭捏捏,回答不出來,他就彎身撿起犧杓,不想寶貝被地上的泥水弄髒。等了一會兒,匪徒老大不耐煩了,又想把李秀珠的包搶了,看樣子他們果真沒風度。


    我一急就大喊:“這對東西是犧杓!”


    匪徒老大有點意外,他看著我又問:“那這東西是幹什麽用的?”


    我強裝無所畏懼,答道:“它們是古時取量茶水用的,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了。”


    “那你可知道它們分陰陽?”匪徒老大追問。


    我點點頭,說知道啊,可匪徒老大似乎問上癮了,最後問我知道怎麽區分這對犧杓,哪隻是陰,哪隻是陽。關於如何分辨犧杓的陰陽屬性,殘本茶經上有記載,上麵說犧杓是葫蘆剖製而成,故有陰陽一對之說,陰的顏色偏青,陽的顏色偏黃。可是這對犧杓用得久了,已經把茶水泡得黑亮,用肉眼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看著為難的我,匪徒老大揚言道:“隻要你小子能告訴我,這對犧杓如何分辨陰陽,我就可以放過這一車子的人。”


    此話一出,我馬上在心裏喊冤,這不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嗎,敢情你們這群孫子搶不搶錢財,責任還全在我身上,真是罪孽推得一幹二淨!趙帥這家夥在北京聽我把茶道吹得天花亂墜,一直想找機會奚落我,但苦無機會,他又不懂茶道。現在趙帥盯著我,眼裏除了求助,竟還有幾分幸災樂禍,坐山觀虎鬥的味道。李秀珠對我萬分景仰,認為讀過大學的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因此也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其他乘客就更不用說了,全都死死地望著我,仿佛我回答得不能讓匪徒滿意,不止是匪徒會砍死我,就連他們也會上前踹我一腳。我火冒三丈,在車上時他們把我、趙帥和李秀珠擠在角落,不能動彈,現在卻把不被搶劫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暗罵一句操你媽的,你問我,我問誰去,當我是十萬個為什麽的作者啊。要真想知道,自己去問老師,問我幹嘛?愛搶就搶,把老子內褲搶了去都無所謂,最好再把其他女乘客的內衣也搶去,你們這群變態不是最喜歡的嗎。當然,氣憤歸氣憤,我哪裏忍心李秀珠被搶,那些錢絕對不能被奪去!


    可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分辨這對古老的犧杓的陰陽屬性,完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匪徒老大看我久久回答不出來,眼神裏又燃燒了凶意,似乎想拿我當第一個刀下亡魂。所有人,包括趙帥和李秀珠,他們都對我很失望,說句老實話,我也對我很失望。我失望不是我分辨不出來,而是失望我太懶惰了,因為我記得殘本經書上也記載了如何分辨年代久遠的陰陽犧杓,但我覺得這內容沒用,所以根本沒花功夫去看。


    書到用時方恨少,隻怪我平日不努力,現在落得這步田地。學文科的很善於臨時抱佛腳,現在隻要給我看一眼殘本茶經,立刻就能找出方法來分辨這對犧杓的陰陽。我想到這裏就渾身激靈,對匪徒諂媚地說,包裏有一萬塊錢,我馬上交出來。


    匪徒老大一聽到有錢,先是愣了一下,估計在想這個毛頭小子腦袋沒壞掉吧,關鍵時刻怎麽忽然把話題扯到錢上了。我看匪徒老大沒反應,就當他同意了,於是馬上打開提包,假裝在找一萬塊錢。此時,我飛速在包裏翻開殘本茶經,找到了關於分辨老犧杓的陰陽的那一頁,一瞬間把大概內容記住了。


    “錢呢?在哪兒?”匪徒老大看我半天沒翻出一毛錢,不禁橫眉豎眼。


    “等會兒,你剛才說我能分辨出這對犧杓的陰陽,你就放過這車子人,真的說話算話嗎?”我緊張地問。


    “小的都在看著,我能食言嗎?”匪徒老大保證道,“隻要你能說對了,我就當沒看見你們這群倒黴鬼。可如果你說錯了,那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此時看著很冷靜,但腦子卻高速旋轉,努力地消化記下來的那段內容。那段大概意思是說犧杓因用材特殊,往往隻用了兩三年就壞掉了,很少有能用很多年的。可是,凡事總有例外,如果用材好,而且烤煮的茶水又都是上等貨色,犧杓就能保存下來,且黑得發亮。要分辨這些犧杓的陰陽,光看顏色是沒有辦法的,隻有靠手感來分辨。


    所謂陰陽犧杓,就是陰性犧杓是取煮好了的,但已經不那麽滾燙的茶水,而陽性犧杓則是取剛煮出來的,十分滾燙的茶水。因為用途不一樣,所以它們的質地也不一樣,陰的比較硬,而陽的就稍微有點柔韌性。


    我叫匪徒老大把犧杓給我摸摸,摸完後就將結果告訴他,並惶恐地等待匪徒老大的宣判。可是等了半宿,匪徒老大隻是摸了摸犧杓,卻沒有說我答得對不對。良久,匪徒老大冷笑一聲,吩咐其他匪徒在每一個人身上蓋四方紅印,留一個紀念給大家。等事情辦好後,匪徒老大就帶著犧杓和其他匪徒跑進了密林,隻留下我們在原地發呆。


    這件事情就如做夢一樣,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可所有人的見證讓我清醒地知道這是真的。李秀珠保住了賣身子得來的幾萬塊錢,感動得紅了雙眼,對我千恩萬謝,就差把我當成她老爸了。趙帥表情複雜地拍拍我肩膀,說你小子行啊,還以為你平時都是吹牛,沒想到真有點能耐。其實,我很想解釋為什麽能分辨得出來,但自己都沒搞清楚怎麽回事,所以不知道該怎麽跟趙帥和李秀珠講明白。


    其他乘客對我沒怎麽感謝,為了趕時間,大家又若無其事地坐上班車,繼續往猛海方向開去。李秀珠在車上對我,大家對四方紅印匪見怪不怪,所以都習以為常了。她本以為出去混了多年,四方紅印匪已經散了,誰知道還盤踞在這條毛路上。說到這裏,李秀珠又對趙帥含沙射影,說有些男人毛都沒長全,卻天天想著搞女人,真到生死關頭連個自己都保護不了,女人哪敢指望這種沒用的男人。


    趙帥惱羞成怒,盡管身體不舒服,但仍想痛快地吵一架。我坐在他們中間,幫誰都不是,剛想叫他們都閉嘴,誰知道班車又忽然刹車了。


    卷一《佛海妖宅》 11.七年前的拆遷


    我還以為匪徒中途折返,想抓個把女人回去當壓寨夫人,但班車司機卻說這次不是搶匪。前麵的路上有一輛拖拉機翻倒了,裝載的茶葉曬了一地,開拖拉機的老師傅正把茶團重新放在防雨布下。班車司機說拖拉機老師傅叫王俊強,這人開了20多年的車,還走過好幾回川藏南線,從未出過事,今天的雨又不大,真沒想到王俊強會栽在這條小道上。


    拖拉機運了很多茶葉,車頭是對著我們的,估計是要離開猛海運到別處。所幸拖拉機師傅沒事,隻是茶葉落了滿地,雨水已經打濕了不少。大家一邊觀望,一邊抱怨拖拉機師傅笨手笨腳,根本沒人幫忙。剛才匪徒離去,沒有把堵路的拖拉機帶走,是乘客們自己將拖拉機推到一邊,可現在卻沒人再願意冒雨下車。小時候,我經曆了太多的窮困,能體會沒人伸援手的無奈,所以見狀就要下車去幫忙撿茶團。


    誰知班車司機比我還快一步,他一邊走一邊說:“老王,你怎麽在這裏栽了,你可是從沒出過事的啊!”


    我好不容易擠下車,乘客們發出了不爽的抱怨聲,趙帥和李秀珠也跟下來,他們除了來幫忙,還想呼吸新鮮空氣,因為車裏的悶熱真能把人活活憋死。王俊強很驚訝有人下幫忙,他誠惶誠恐地說謝謝,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王俊強讓我們叫他老王,別叫什麽王師傅,是師傅就不會翻車了。


    我將茶葉塞到防雨布下麵,抹了抹鼻子說:“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吃飯誰不會啊,誰又沒被噎過?”


    “就像我,還沒出娘胎就坐了不少的車,誰知道今天暈車暈成這樣,真他媽沒想到。”趙帥臉色慘白地說。


    “天天吹牛,也會有把牛皮吹破的一天!有些啃老本的人,除了吹,就隻會吐。”李秀珠又含沙射影。


    老王覺得氣氛不對,他茫然地看著我們,以為自己惹到誰了。我忙把話題扯到另一頭,問老王茶葉撿好以後,是不是要到山外去賣。老王不停地歎氣,原來茶葉已經被淋濕了不少,再拿去賣既是欺詐顧客,也是砸自家招牌,所以待會兒隻能先返回寨子,把茶葉烤幹後再去山外了。


    我直誇老王誠實,換作是我,就算剛從水裏撈上來,我也照賣不誤。老王憨憨地笑了笑,然後又盯著李秀珠發呆,我愣了一下,心想剛表揚了老王,現在就起了淫意,真他媽不經誇。李秀珠害羞地紅了麵頰,跟做在北京小姐的她完全不像同一個人,她沒敢直視老王,而是低下了頭隻顧撿茶團。


    原來,老王和李秀珠是同一個寨子的人,難怪會盯著李秀珠發呆。李秀珠叫了聲王叔,然後就緊張地問她爸媽是否安號,是不是還在生氣。老王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回答,撒謊撒出心得的我很快猜到李秀珠的父母可能出事了。果然,在李秀珠的追問下,老王才說七年前寨子在拆一個建築物的時候,李秀珠老爸的腿被砸斷了。


    李秀珠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經常給家裏寫信,家人沒提這事,會不會老王犯糊塗,把事情搞混淆了。沒等老王回答,李秀珠就沉默了,她可能已經知道,家裏人是故意不說的,免得讓在外打工的她擔心。


    終於,我們幫老王把茶團都收拾好,並把拖拉機也推正了,幸好拖拉機沒壞。老王道謝後就要把拖拉機調頭,重新開回寨子裏,因為拖拉機比較小,所以很容易就能辦到。在我們要走回班車上時,李秀珠又忽然叫住老王,她問寨子裏沒什麽特別大的建築,七年前寨子裏要拆哪個建築。


    老王看了我們一眼,平靜地回答:“就是那座宅子,洋人留下來的那座,秀珠你還記得吧。”


    聽了這句話,我比李秀珠還激動,沒想到佛海妖宅七年前就被拆了!那宅子裏的黃金盒子怎麽可能還留著,如果真有這東西,恐怕早被拆遷隊伍拆散賣掉了。別人又不是傻瓜,何況他們比我們更了解黃金盒子的傳聞,拆宅子時肯定留意過那玩意兒。我心裏難受得要死,千裏迢迢,跋山涉水,誰知道撲了一場空。


    回到班車上,趙帥安慰自己,他猜想黃金盒子既然那麽神秘,肯定很難找到。就算是宅子拆掉了,不見得別人會找到,也許埋在地下。等咱們到了那裏,挖地三尺,別說黃金盒子了,就算是人參娃娃都能挖出好幾個來。我不禁地歎氣,其實我對黃金盒子裏的寶貝沒多少貪念,隻是對祖父提到的事情很好奇,很想親眼見識一番。


    班車開過了幾段蜿蜒的山路,終於到了猛海縣城,我伸長了脖子,蒙蒙細雨阻隔了視線,遠處的青山綠樹間隱約有幾座房屋。李秀珠想趕馬上回她住的寨子裏,在車上她就一直沉默寡言,對趙帥的奚落都懶得理睬。本來李秀珠興高采烈地回到家鄉,想要孝敬父母,誰知道她爸的腿七年前就斷掉了,但家人一直隱瞞,任誰經曆這種事都會如此傷心。


    我實在不放心,想要陪李秀珠回家,但趙帥卻咳嗽了一聲,提醒我此行的目的。李秀珠瞪了趙帥一眼,對我佛海妖宅並不在縣城,而是在縣城東部的一個寨子旁邊,她家就在那個寨子裏。我見天色尚早,猛海縣城沒啥可買的,於是就決定跟李秀珠馬不停蹄地去寨子走一遭。一來看看能幫李秀珠什麽忙,二來去妖宅的遺址上瞅瞅,也許真能揀到黃金盒子。


    寨子裏縣城很遠,我們步行至天黑方才到達,趙帥幾次不想再走了,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趕路。這個寨子叫曼籠寨,又髒又偏僻,仿佛一艘綠海中的沉船。夜幕降臨後,寨子就被黑暗吞沒,昏暗的燈光根本起不了作用。曼籠寨有個寨門,門上畫了一些白色的神秘符號,還有鳥、狗圖騰,看著怪嚇人的。


    “寨子不像城裏,沒有旅館,你們要是不嫌棄,就住我家吧。”李秀珠回頭對我說。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不好吧,我們兩個大男人,怎麽能……”


    “來都來了,你不住我住,總不可能在外麵露宿吧?”趙帥倒是很爽快。


    李秀珠耐心地解釋:“寨子裏的人和外麵的人不一樣,他們很好客,不會有有那種不幹淨的男女思想,你不用擔心。”


    我其實隻是客氣一下,其實心裏想的和趙帥說的一樣,要是住山裏,搞不好一睡著就被野獸叼去了。曼籠寨不大,天一黑都沒人出來走動,猶如荒山野店。我們摸黑跟著李秀珠往前走,繞了幾條小道,在一座木屋前停了下來。李秀珠推門而入,想來木門沒鎖,一進去就看見一個老人躺在床上抽大煙,滿屋子都是濃厚的煙霧。


    老人看見李秀珠回來,先是一驚,然後大哭,忙一瘸一拐地過來抱住女兒。我和趙帥尷尬地站在一旁,手腳都不知怎麽放,正琢磨著是不是要先出去,李秀珠卻馬上跟她老爸介紹我們。李老爹可能太開心了,所以馬上邀我們坐下,說要弄點好吃的待客。我和趙帥旅途勞累,很想痛快地小解,於是就問木屋裏有廁所嗎。


    李老爹指了指屋後,說那裏有間廁所,不過一次隻能一個人上。我跟趙帥一起走到屋後,同時商量明天就去妖宅的遺址,若是宅子已被移平,那過幾天就打道回府。趙帥卻有點不情願,他說一路上看到好幾個少數民族少女,放京城裏一站,那可都是花魁啊,不如在這裏住一個月,找不到黃金盒子,找到一個媳婦也不賴。


    我們不正經地胡說八道,走到屋後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夥子在對一棵野樹拳打腳踢,口裏怒罵著一些聽不懂的方言。我記得李秀珠說她有個弟弟,和這小夥的年紀差不多,估計就是她弟弟。於是,我就朝那小夥子打招呼,小夥子嚇了一跳,轉頭用蹩腳的普通話問我是誰。我說我是李秀珠的朋友,誰知道小夥子卻朝我們開罵,說屋裏的人都不是他家人,然後就跑掉了。


    “你看你,熱臉貼冷屁股了吧,也不看看對方是什麽人,能隨便搭訕嗎?”趙帥指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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