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這些玩意又小又少,其實專家鑒定老酒、陳茶都靠這些,官方是說沒危害,但也不見得是這樣。不過這還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你注意看各地的數據變化,每一個地方都有大起伏,在40年代和1963年之間最明顯。可有一個地方的數據從那段時間從沒有起伏過,你看看那是哪裏?”路建新指出來。


    李狂藥順著思路,一頁頁地翻了翻,跳開一些外國地名,他最後發現在海南昌江縣的數據沒有太大的起伏,幾乎是一條直線。又是海南的昌江縣!90年代初,李狐和另外四仙去給江恨天掃墓,誤殺了一個老道,並看見夜空有飛天古船,現在那裏的植物生長數據又如此奇特,看來真的有必要去那裏一趟。


    “昌江縣不大,也不小。不過我看了數據的記錄,那裏的地點是霸王嶺,這就縮小了範圍。你要是有興趣,可以跟我去一趟,你願意嗎?”路建新把資料疊整齊後,認真地問。


    “你不問我,我也準備去海南了,還真是湊巧。”李狂藥笑了笑,命運真是會捉弄人。


    “我懷疑,酒境換了位置,跑到海南昌江縣的霸王嶺去了。隻是碳14在大氣裏增加了,應該擴散到全球範圍內了,不知道為什麽霸王嶺那邊沒有任何影響。看來酒境也很神奇,當時我在四川的茶境裏,也見過類似的神秘現象,全世界的蜜蜂啊……”


    李狂藥喝著辣口的酒,吃著香爽的菜,聽路建新講著以前的傳奇經曆,讓他身臨其境,並感歎世間無奇不有,人人都有難言的秘密與苦衷。直到天暗了,李狂藥才邀著路建新去他家住一晚,然後商量去海南的事。路建新也不客氣,立刻應承了,好像兩個人是老朋友一樣。


    到了家中,李狂藥避過父母,把路建新帶進房裏,隨即就把門反鎖上。既然對方拿出了珍貴的資料,李狂藥覺得自己也該坦然相對,於是就展出了那本《醉龍神篇?下卷》,讓路建新開開眼界。路建新早年間通覽了茶境裏的所有茶學典籍,取其精華後,也寫了一冊茶學經書,他知道李狂藥對茶一竅不通,可仍把那冊茶經遞過去,算是交換彼此的秘密。


    他們倆默讀了一會兒,翻了翻對方的典籍,盡管不太理解,但覺得很新鮮,還是很認真地看下去了。路建新先看了《醉龍神篇》的目錄,發現有一章記載了海南的酒坊,其中有一種叫作“瓊猿仙釀”的酒,出自昌江縣霸王嶺。這實在有點不尋常,接著路建新就翻到那章,迅速地瀏覽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路建新就拍了拍坐在旁邊的李狂藥,問道:“你把這冊經書看完了吧?”


    李狂藥何止讀完了,甚至能倒背,他答道:“我全看過了,怎麽了?”


    路建新沒有回答,隻是把經書遞還,指著其中一段,講道:“你看這幾句話,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第三章 霸王嶺


    《醉龍神篇》的下卷之中有介紹各地奇酒珍釀的段子,秉承著量產沒有好貨的宗旨,量產的名酒無一介紹,多是一些流傳在民間的酒。其中,有一種酒叫瓊猿仙釀,可它不是人釀的酒,也不是用猿猴的器官泡酒,而是海南的猿類釀造的酒。


    說起來,早在明朝時期,就有“猿猴造酒”的傳說與記載。明代文人李日華在書中寫過:“黃山多猿猴,春夏菜花果於石窪中,醞釀成酒,香氣溢發,聞數百步。”清代文人李調元也根據古籍所載,有言:“瓊州多猿,嚐於石岩深處得猿酒,蓋猿酒以稻米與百花所造,一百六紮有五六升許,味最辣,然極難得。”


    所謂瓊猿,即是古代的海南猿猴,它們深居於山林之中,以野生水果為食,還會儲藏大量水果,因而堆積的水果受到自然界酵母菌的作用而發酵,於是酒在石窪中就析出了酒,這也是曆史上酒的最初形態。這話聽著荒唐,實際上在江蘇淮陰洪澤湖畔下草灣就曾發現過醉猿化石,它們已有5萬年的曆史,後被人命名為“雙溝醉猿”。


    當然,醉猿化石被發現是2002年的事,李狂藥的書上沒有提及,隻記載了瓊猿仙釀被發現的經過。在古時,人們就知道猿猴會釀酒,這事不新鮮了。清代乾隆時期,有一個黎族的獵人在昌江縣的霸王嶺中獵殺到兩隻猿猴,並在猿猴巢穴找到一個石缸,缸中有美酒數擔。那名獵人把猿猴挑出山嶺外,又叫人把猿酒抬回村裏,讓大家暢飲了一夜。


    在霸王嶺四周,早有瓊猿仙釀的傳說,從漢朝就開始流傳了,但那時海南島設置了珠崖郡,故而叫“珠猿仙釀”,直到元朝時,海南有了瓊州府,“珠猿仙釀”就逐漸變為“瓊猿仙釀”了。黎族的那群清代村民第一次尋到傳說中的仙釀,自然要暢飲了,哪知道第二天過後,全村人竟然都死了,沒有一個幸免。


    全村人一夜斃命,在當時是很轟動的案子,在忤作驗過屍後,卻發現那些村民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中毒,村裏的食物都沒有問題,包括從猿猴巢穴裏找到的仙釀在內,仿佛村民隻是魂沒了,忽然就死了。仵作覺得蹊蹺,本想深究,可朝廷卻迅速獲悉此案,並命人將村民的屍體收集起來,在山嶺外燒掉了。有人說,那是成精的猿猴釀給神仙喝的酒,凡人承受不起仙釀的仙氣,喝了之後才會死掉。凡是喝過仙釀的都是罪人,要想神仙不降罪,那就趕快把屍體都燒了,那些酒也快倒掉。


    “書上寫的不一定是真的。”李狂藥看了那段,搖頭道。


    “這種故事的確不能隨便當真,不過報紙上寫的,就算不是完全真實,也有點問題吧?”路建新把《醉龍神篇》放下,然後去翻他的包,拿出了一份泛黃的舊報紙,擺在李狂藥的桌子上。那份報紙舊得厲害,李狂藥瞄了一眼,隻見報紙上印著“廣州公社”的字樣,發行時間是1967年2月1日,那是文革時期的報紙,而且還是創刊號。


    “你居然收藏這種報紙?”李狂藥乍舌。


    “不是我的,這也是李小北留下的。”路建新解釋,接著翻到背麵,指出一條小新聞,說道,“你看這裏。”


    “1967年1月22日,壩王嶺森林經營場所發生反革命事件,林場十名工人遇害。經查,十名工人前一晚飲用了山中猿酒,意識模糊,因而被偷襲殺害……”李狂藥念了一遍,那是幾則簡訊,全都是一筆帶過,無法得知細節。


    路建新早就拿到報紙了,研究得深一些,他一邊指著報紙,一邊解釋壩王嶺即是霸王嶺。在文革時,有人覺得霸王這個詞不好聽,就將“霸”字改成“壩”字,叫壩王嶺。但改革開放後為了還原曆史的真實情況,又將“壩”字改回“霸”字,重新叫回了霸王嶺。報紙上雖然隻有一句話,可隱約提及了瓊猿仙釀,以及飲酒之人會喪命的特征,這也印證了《醉龍神篇》所言非虛。


    “資料算蠻多了,可我們去到霸王嶺那裏,究竟要找什麽?就為了找猿猴的老窩?然後嚐一嚐瓊猿仙釀?你不怕喝死?”李狂藥半開玩笑地說。


    “其實我覺得酒沒有毒,那些人肯定不笨,知道山裏的東西不能亂吃。有些獵人抓到些奇怪的東西,會先給家裏的雞鴨吃,它們要是吃不死,那才輪到人吃。那些酒如果有毒,他們就不會喝了,我想之所以喝死了,肯定是有另外的原因。現在我們還沒到霸王嶺,說也說不清楚,要不然明天就出發吧,你跟你父母找個借口,說出去玩兩天。”路建新漫不經心地出主意。


    李狂藥早就計劃好了,打算去這幾天去海南昌江縣與丁細細見麵,路建新來得正是時候,不早不晚。因此,李狂藥也不需要準備什麽,很快就跟路建新坐船往海南島進發。97年的時候,廣東與海南的交通以船運為主,但船運非常慢,根本沒有準時的觀念。好在海南水果豐富,與廣東常有往來,李狂藥就托人安排,坐上了海南果農的返程運輸船上。


    那個果農恰好是昌江縣人,人特別熱情,一上船就請李狂藥和路建新吃芒果,還說今年芒果收成很不錯,賣得非常好。李狂藥趁著開船航行,果農無事可做,他就打聽了瓊猿仙釀的事。果農30歲了,對老一輩的事不了解,正好他父親與他同行,於是就湊上前說晚輩幾乎都沒聽過仙釀的傳說。因為1967年在霸王嶺出過人命,所以猿猴釀的酒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猿猴在那時被大肆撲殺,後來也沒人再提那種酒了。


    李狂藥聽完果農父親的話,心就涼了半截,該不會這次撲個空,什麽都找不到吧?哪知,果農的父親就說,他以前也是那裏的工人,並喝過瓊猿仙釀。原來,三年自然災害(1959年—1961年)餓死了許多人,果農的父親餓慌了,跟著大家進山找吃的,他們就在猿猴窩裏找到了酒,餓得皮包骨的工人們就一口喝淨。可酒太猛了,一喝就覺得頭暈,醉倒在猿猴窩裏很多天才醒來。


    果農的父親信誓旦旦,不像撒謊,也沒必要拿這種事騙人。李狂藥卻覺得很奇怪,還望向路建新,意思是說果農的父親為什麽沒喝死,難道他有仙緣,承受得住仙氣?可惜果農的父親隻喝過那一次,他也講不清楚猿猴窩在哪兒了,而且猿猴會經常挪窩,即使是山裏的老獵人都拿不準。


    李狂藥見問不出什麽了,便和果農父子聊些有的沒的,路建新話不多,在船上一直研究李小北留下的資料。運輸船到達海口後,李狂藥就與果農父子告別,然後直接與路建新搭車去昌江縣,而果農父子還要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不能與他們同行了。可李狂藥並不知道,97年從海口到昌江縣的霸王嶺,要轉三次車,當真等他們趕到那邊,天已經黑了,和丁忘憂他們掃墓的情形完全一樣。


    昌江縣的政府駐地是石祿鎮,鎮上到霸王嶺的路坑窪崎嶇,三輪車開過去,揚起一大股煙塵,跟沙塵暴差不多,路邊的芒果樹和火紅的木棉花長期被塵土熏染,綠葉和紅花也變成了土色的葉子,像是泥塑的植物。在夜裏,李狂藥借著車燈,看著路況,很怕出車禍。開了大約十公裏不到,司機卻忽然停車了,原來路還沒修進霸王嶺,隻能開進來一小段,剩下的得用雙腳走進去。


    “這司機真是的,隻能開一段路不早點說,要不然我們就在鎮上過夜,明天再慢慢走進去。”路建新看著三輪車揚塵而去,不由地惱道。


    “算了。細細還在前麵等我們,快走吧。”李狂藥一點兒也不生氣,因為再過一會兒,他就可以再見到除了父母外,最關心他的人了。


    丁細細比李狂藥早到一天,他們約好在霸王嶺的林業局附近見麵,離林業局一公裏遠的地方有座老院子,1955年時曾是霸王嶺森林經營場所,也是霸王嶺林業局的前身。丁細細等了一天,一個人在荒廢的院子住下,還打掃了一下,驅走了藏在院裏的毒蛇蟲蟻。這一天,星光閃爍,丁細細沒有開手電,就站在院外的門口靜靜地等待。她沒開手電一方麵是怕電不夠用,另一方麵是想在黑暗中立刻注意到光亮,那說明她等的人就要來了。


    林業經營場所的老院子在山嶺西麵,這邊背陰,比較潮濕,沒入夜就有青蛙呱呱叫,還有許多蚊子飛舞。丁細細身上塗了一種藥酒,蚊子不敢接近,毒蛇也很怕,因此她倒不在意身邊的環境。等了又等,丁細細這時終於看到山林裏有黃色的光亮了,她開心地走出去幾步,卻又遲疑地停下了腳步。起初,丁細細以為是李狂藥來了,可馬上發現光亮不隻一處,一下子竟竄出十幾處光亮。


    “這邊不是沒人住嗎?外麵的村民即使進來,也不會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吧?怎麽搞的?”丁細細沉住氣,警惕地注意著四周遠近不一的光亮,不等她再琢磨,那些光亮就帶著呼拉呼啦的聲音,一齊從黑暗的山林裏撲過來。


    第四章 醉死的野鴨


    十多個光點襲來,連帶著葉子的沙沙聲,絕對不是尋常事。丁細細不敢怠慢,趕緊用手電晃了晃,打掉了襲來的怪光。那些怪光並不虛化,而是有實體的,每打中一個就砰地一聲。丁細細小時候經常攪動發酵的糯米,手臂力量大得驚人,短短的手電也能成為她的武器。


    “細細?是你嗎?”


    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夜裏冒出來,丁細細聽出來人正是李狂藥,於是就高興地從大院外跑過去,不顧掉在地上的怪光是什麽。李狂藥剛才聽到聲響,以為是潛伏的野獸聞到人的氣味,被驚動了,當發現地上有點點怪光,他就問丁細細這是怎麽回事,看起來草地上的怪光不像螢火蟲。


    “他是誰?”丁細細跑過來,看到一個陌生人在李狂藥身後,警惕地問。


    李狂藥打著手電,往草地上一照,原本想先弄清楚地上的怪光是什麽來曆,聽到丁細細問他,於是就把路建新的來意簡單地講了一遍。丁細細認識不少茶商,這兩年聽說過路建新的傳說,很感興趣,卻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不過他們沒多少時間絮叨,見麵後就把目光集中在那些怪光上。


    李狂藥半蹲下來,瞄了一眼,原來那是十幾隻草花色的野鴨,發光是部分是它們的頭部。李狂藥沒聽說過野鴨的頭會發光,能發光不是成精了,就是變異了。靠近了一聞,野鴨身上還有酒味,氣味鑽進鼻腔裏了,人的頭就暈得厲害。李狂藥怕有問題,忙站了起來,不敢太靠近不動了的野鴨。


    “酒味太濃了,野鴨也愛喝酒了嗎?山裏頭哪來的酒,難道是瓊猿仙釀?”路建新猜道。


    “霸王嶺原來個水壩,準備當作發電站的,但隻建了雛形就廢了。那裏是水鳥的聚集地,我聽林業局的人講,野鴨、蒼鷺、絲光椋鳥、磯鷸在那兒有很多,它們應該是從那邊飛來的。隻不過進嶺的路太難走了,公路也沒通到這邊,現在隻有伐木工人來,黎族的獵人很少過來。對了,瓊猿仙釀的事我聽說了,林業局有個老人家也證實了,可他是叫珠猿仙釀,也許是因為以前海南有個地方叫珠崖吧。”丁細細解釋。


    “那這些野鴨怎麽辦?挖個坑,把它們埋了?”李狂藥不放心地說,“它們八成去過有瓊猿仙釀的地方,那我們明天先去廢水壩那邊瞧瞧。”


    另外兩個人都不想吃野鴨,誰知道有沒有帶病,因此同意李狂藥把野鴨埋了,也省得勾引把附近的野獸,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李狂藥一個人動手,用帶來的刀刨了一個坑,然後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把野鴨扔進土坑裏。隻過了一會兒,野鴨就不在發光了,可酒味還在,李狂藥聞不出那是什麽酒,丁細細也一樣,隻覺得那酒讓人頭暈,意識有些麻痹。


    還剩最後一隻野鴨了,李狂藥就強忍著暈眩的感覺,心想埋完最後那隻,填上土就好了。可等李狂藥在轉個身,他就愣住了,隨即拿起草地上的手電,往四周找了找。同時,李狂藥還往大院裏喊了一聲:“細細、路老哥,你們剛才是不是出來過?”


    路建新走出來,答道:“我和丁小妹在院裏放包,起了一堆火,沒有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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