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佬死後,院子裏的事情都沒人操心了,丁細細怕大家醒來沒有水洗臉刷牙,一轉身就準備去打井水。李狂藥笑說這些活兒放著,由他來幹就好了,還叫丁細細快回客廳坐著。早上,雨水劈啪作響,丁細細怕李狂藥淋濕了,硬要留下來幫他打傘。風雨交加中,李狂藥拿開井蓋,將木桶搖下,很快就打了一桶清水上來。


    此時雖然到了夏季,但風雨飄搖了一晚,高溫迅速下降,竟冷得像晚秋。丁細細想要把水燒熱,可她接過木桶一看,上麵竟堆起了細膩的酒花。所謂酒花,並非釀造啤酒時所用的酒花,而是在燒酒經搖晃後,在酒的表麵形成的泡沫。李狂藥見到木桶裏有酒花,不由得深呼吸一下,一股濃鬱的酒味沁入心肺。


    “你家的井能打出酒來?這麽神奇?”李狂藥驚奇道。


    “這怎麽可能!以前都隻能打出水呀!”丁細細不敢相信,拿手蘸了木桶裏的酒,嚐了一口就嘖嘖地誇,“這酒味道真好!”


    李狂藥不用嚐就看出來了,因為酒花堆得細膩,這表明酒是上乘貨。由於酒度不同,或酒液成分不一,酒的表麵張力也各不相同,這會通過酒花粗細表現出來。外行用酒花來衡量酒的好與壞,是最普遍的。隻要你將酒搖晃,觀察它起的酒花,越細越好。反之,粗的,甚至沒有酒花的,都是劣質貨,多喝無益,商業上也常以此來決定一瓶酒的價值。


    在古代,還沒有酒精度的概念,甚至到了民國期間,酒度計的使用還沒普遍,大多酒坊就把酒花與酒度聯係起來。關於酒花還有許多學問,酒花也分為許多種,李狂藥以前在中山學過皮毛,後來在《醉龍神篇》看到酒花更多的內容,很快就融會貫通了。


    丁細細心生疑惑,俯身望了望,可天光灰蒙,一探頭就看不清井底發生了什麽變化。再加上雨風狂吹,酒味散得快,以致他們差點沒聞出蹊蹺。一夜風雨,井底起了這種神奇的變化,李狂藥就想起了神話傳說。在中國古代,不乏神井產酒的故事,比如說山西的一個酒村以前就一口井,它的水不僅有酒味,而且用它煮包不溢鍋,盛水不鏽器皿,洗過的衣服也特別柔軟。當然,現代人如今聽這個故事,多少會覺得誇張,但神話總有一定的事實依據,李狂藥覺得傳說的井下也許有古酒埋藏,因為酒液泄露,所以井水才有奇效。


    當下,李狂藥就想,可能井下埋了古酒,但這裏以前是一處水潭,誰會把酒埋在這裏?隻聽人說,酒埋在靈氣蘊積的地方,能夠越來越美味,沒聽過埋在腥醜的水潭裏。


    “我去叫老爹起床,你在這裏看著。”丁細細放下水桶,還了傘後,立刻就飛奔上東樓。


    李狂藥老實地站在原地,將傘擋在井口上,防止雨霧飄落,汙染了美酒奇井。靜等了幾秒,李狂藥還是忍不住,彎下腰蘸了酒液,也嚐了一口味道。那味道香中帶辣,一股酒勁振得舌頭打顫,很是讒人。李狂藥喝的酒不算多也不算少,但他嚐不出酒的來曆,隻覺得不應該產自中國東部,因為那邊的酒再猛也有一種細膩感。


    “應該是西北這一帶釀的燒酒吧?”李狂藥嚐完了,又嚐一口,並心想,“不曉得〈醉龍神篇〉有沒有記載過。那書很神奇,連味道都能描述出來,晚上再去看看好了。”


    沒過多時,丁忘憂就跟丁細細走下樓,撐著傘來到井邊。接著,王歐陽也大搖大擺走下樓,並故意擋在萬長青麵前,走得老慢,想急死後麵的人。等長輩們都來了,各自嚐過了木桶裏的酒,他們也猜不出酒的來曆,隻一口地稱讚難得一見,酒味仙猛。萬長青嚐過了,還去搖了搖,一見酒花細膩,他就奇怪地說猛酒能堆出這麽精小的酒花,實在少見。


    “難道井下麵有問題?”王歐陽摸著胡渣問,“丁老妖,這裏是你家,你是不是在下麵埋了好東西?”


    “我也不知道。”丁忘憂實話道。


    “真的假的?是不是不舍得給我們喝?”王歐陽半開玩笑地說。


    “老酒鬼,你就知道喝酒!說不定是昨天的凶手倒了什麽古怪的東西到井下!你敢否認這酒很奇怪嗎?”萬長青指著井口說。


    李狂藥忍了很久,插話道:“要不然我爬下去看看?”


    “不行!井裏那麽小,如果碰上幾千隻蜈蚣,或者什麽危險的東西,你是如來都不好脫身。”丁細細不同意。


    哪知道,丁忘憂卻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同意道:“讓他下去吧。”


    丁細細瞪了她老爹,想要叫李狂藥別下去,可是李狂藥躍躍欲試,已經做了準備。王歐陽皺起眉頭,擔心地看向下麵,沒看出什麽花樣,於是就囑咐李狂藥小心一點,要是有危險就快逃,別傻裏傻氣地當英雄。李狂藥咧嘴笑了笑,搓搓手就要撐著井壁,慢慢地滑下去。剛下井口,李狂藥就聽到萬長青說要離開一會兒,去西樓把江連海叫起床。


    “怪了,這麽晚了,江連海那渾蛋怎麽還沒起床?是不是被弄死了?不過,隻要江連海能喊出聲,住在隔壁的劉付狼一定會闖進去救人,看來不需要太擔心。”李狂藥一邊滑下去,一邊想。


    繼續滑了一半,李狂藥就感覺不到冰涼,反而覺得下麵有一團暖暖的氣流,讓他暖出一身汗來。井壁四周長滿了青苔,李狂藥好幾次抓滑了手,差點一頭栽下去。在井口上頭等了一會兒,王歐陽和丁細細沒聽到動靜了,擔心地往井裏喊。李狂藥大聲回應了一句,又滑了一大截的距離,這時候他就注意到井水下麵有動靜。


    一開始,李狂藥背著光,在暗沉的井裏沒看清楚。好一會兒了,李狂藥才注意到井下有什麽東西,猛地他覺得一陣反胃,差點狂吐起來。原來,井下快接近水麵的地方,盤踞了非常密集的蜈蚣,此刻正不停地繞在井水麵周圍趴轉,遠遠看上去就像井壁在回旋。李狂藥雖然膽子大,但他特別怕密集的蜈蚣,單條蜈蚣卻不怕。


    見到了厚厚的蜈蚣壁,李狂藥就撐在離水麵幾米遠的地方,大氣不敢喘地觀察井底。那層水麵清亮明澈,連底下的沙石都能見到。水下沒有蟲、屍體、酒瓶等物,不知酒味如何滲進井水裏。李狂藥琢磨著,要不要跳下去,摸摸井底,可能下麵真的埋有東西。猶豫了很久,李狂藥還是沒敢跳下去,一想到千百條蜈蚣趴到他身上,他就渾身發抖。


    “這些蜈蚣可能是聞到味道才來的,前幾天在踏白古城也有過類似的事。”李狂藥想了想,“但願這些蜈蚣剛來不久,否則丁細細長期很蜈蚣碰過的水,很容易得病。”


    在下麵待了一會兒,李狂藥忽然感覺不對勁,怎麽上麵的人不喊他了?之前王歐陽和丁細細不是很關心他嗎?李狂藥抬頭看上去,不見上麵的人探頭了,便大喊了一句。風雨之中,沒人應答,遮在井口的傘也不見了。風雨落下井裏,打得李狂藥渾身濕透,眼睛被雨水迷住了,隻看得見朦朧的白光。


    喊了幾聲沒人答應,李狂藥怕上麵出事了,馬上就跟無頭蒼蠅似的,一陣狂抓地爬上去。花了幾分鍾,李狂藥才爬出來,同時也很怕蜈蚣追上來。井下很安靜,回聲大,爬出來了,李狂藥就聽到風雨的呼嘯聲,使勁地刮過丁家老宅的上空。井邊的木桶還在,可其他人就不見了,李狂藥想起在下井前,萬長青去西樓找江連海,莫非那小子真出事了。


    不容多想,李狂藥就冒著大雨跑去西樓,剛到樓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就從樓梯上滾下來。


    第七章 一潰千粒


    屍體砰地一聲,重重地滾到李狂藥麵前,將樓梯畫出一條又粗又長的汙血痕跡。李狂藥渾身濕透了,心想誰又死了,不會是劉付狼或者黑老三吧?接著,李狂藥抬頭一看,樓梯盡頭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劉付狼,另一個是瘋子黑老三。


    “江連海被老天收了嗎?”李狂藥半帶慶幸地想,可又覺得這麽想太惡毒了。


    不料,李狂藥看見江連海走到了樓梯上,這麽說來死的人就不是江連海了。西樓如今隻住了四個人,既然他們四個都在,那會是誰死了?屍體滾下來後,大家一擁而下,丁細細看見李狂藥爬上來了,忙跑下來問他有沒有受傷,並責怪她老爹硬把她拉去西樓裏,甚至不知會井裏的李狂藥。王歐陽慢悠悠地走下來,也怪丁忘憂不懂人情,居然讓女兒去看這麽血腥的場麵。


    丁忘憂不以為然:“區區一具死屍有什麽好怕!再說,我們離開水井,又不是不回去了,急什麽?”


    李狂藥懶得計較,隻問:“這是誰?怎麽把它丟下來了。”


    “我也不知道。”丁細細搖頭。


    “是個女人!”這時,萬長青才從樓上下來,並大聲道,“我剛才看過了,二樓真的沒有機關暗門,地板也不可能反轉。丁老妖,你家不是沒有別人了嗎,怎麽會多出一具無頭女屍來?”


    劉付狼看著眾人,忽然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李狂藥很快就注意到了,除了他沒人發現。李狂藥在中山練舞醉龍時,必須察言觀色,弄清楚老師傅們是否滿意。這一點練久了,李狂藥經常能注意到一些小細節,說得誇張點,就是有點讀心的本領。可李狂藥聽丁細細說,劉付狼絕對忠心不二,因此懷疑了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他。


    其他人依舊把焦點放在無頭女屍身上,爭論不休,都搞不清楚無頭女屍為什麽會出現在駱佬的房間裏。李狂藥聽說這事,想起昨晚在房間裏看過了,當時屍體還沒多出一具。早上起來後,李狂藥顧著追丁細細,根本沒注意看駱佬的房裏是否有蹊蹺。現在大家討論起來,誰都摸不準女屍是何時出現,怎麽出現的。


    丁忘憂幾個大老爺們礙著身份的關係,不好檢查女屍,這份差事就落在了丁細細的身上。剛才,丁細細就在西樓上檢查了,但采光不夠,所以由劉付狼扛下來。可樓道很窄,橫著的屍體被卡了一下就摔下來了。丁細細不能肯定死者的身分,隻能判定死者已去世很多天了,而她身上穿的黑色壽衣也證明了這一點。


    “會不會是誰把人家的墳墓挖開了,把死屍丟到這裏來?”江連海厭惡地捂著鼻子問。


    “誰會那麽缺德,再說這附近根本沒有墳墓。”王歐陽不同意。


    “你們都死定了,哈哈!”黑老三身子不疼了,又喊起來,非得讓劉付狼再捏他疼到無發開口。


    “昨晚你沒聽到什麽動靜嗎?”王歐陽問向李狂藥。


    “昨晚……沒聽見啊。”李狂藥說完就想起他和丁細細抱了一晚上,根本沒聽到異常,況且夜裏風雨聲那麽大,還連續打雷。


    丁細細蹲在樓沿下,借著天光檢查了女屍,可沒有人頭的話,她根本認不出死者究竟是誰。一開始,丁細細看到女屍的手有皺紋,馬上想到了駱娘,可駱娘被埋在踏白城下麵了,絕不可能走得回來。丁忘憂看穿了女兒的心思,一把將她拉起,長歎一聲,勸她別再想駱娘的事,否則看誰都會像駱娘。


    當丁細細檢查好了,劉付狼又把屍體扛回駱佬的房裏,根本不考慮隔壁的人是否睡得著覺。虧得大雨傾盆,熱氣消散,屍體過了一夜,竟還未發臭。丁忘憂看著劉付狼一手扛屍體,一手拽著黑老三,然後就叫大家先回客廳,其他的事情慢慢再商量。這些人都忘了問李狂藥,井下有何異樣,為什麽會流溢出美味的酒液。


    大家打著傘走進雨中了,丁細細就拉住李狂藥,問他冷不冷,要不她馬上去燒熱水。李狂藥微微一笑,直言這點雨水不算什麽,他身體好著呢。不過,這裏的井水變成了酒,他可不敢拿美酒洗澡。再說了,井下有那麽多蜈蚣,李狂藥寧可跳進水潭裏喂鮫人都不洗井水了。丁細細以往的活潑勁被消磨了許多,聽到這番回答,她就抱歉地說沒料到會發生這麽多事,本來還想帶李狂藥到附近看看美景呢。


    “這種地方能下大雨,已經很美了。”李狂藥說完就拿起傘,和丁細細一起走去客廳。


    丁忘憂站在客廳裏等得不耐煩了,一見那兩個人走進來,他劈頭就問:“井下有什麽?照實地說!”


    “有蜈蚣!”李狂藥緊張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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