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細細見狀,便想用刀將蛇群砍成數截,可李狂藥卻說:“沒有蛇息,我們早死了,還是放過它們吧。”


    “那我們不挖酒泥下麵的東西了?”丁細細不甘心。


    “挖是要挖的,隻是……”李狂藥說著說著,在酒池再發光時,他就把注意力轉移到那具人影上麵。


    丁忘憂沉默在一旁,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為什麽把人埋到酒泥裏,這不是壞了酒池嗎?”


    “如果壞了,酒池哪裏還會發光?我剛才在泥壘那邊看見一具屍體,吸收了酒氣,變成了酒屍,說不定酒泥裏的屍體也一樣。”王歐陽一邊說,一邊貪婪地吸撲鼻而來的酒氣,體力竟有些許恢複了。


    可正當大家望著發光的酒泥討論不休時,酒池在閃光之後,出現了奇怪的現象——酒泥裏的人影竟然動了,而且是大幅度地挪動。


    第二十九章 鯉魚躍龍門


    在黃光的透射中,人影猛地動了一下,這讓大家都靜了下來。一路闖入酒池,他們稀奇古怪的事沒少見,可眼前見到的情況太詭異了,每個人都以為詐屍了。可恨的是,黃光閃了一會兒,接下來又重歸死寂,什麽光都看不到了。沒人知道人影動了以後,是不是爬上來,或是怎麽樣了,讓人心裏沒底。


    王歐陽不再節省電量,把手電一直打開,當酒池黃光滅了,他就叫李狂藥去挖一挖。他們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酒池裏的東西,不過挖的動作要小心一點兒,別把酒池破壞了。按規矩,挖酒池的人必須洗淨身子,可現在情況特殊,王歐陽隻能囑咐盡量小心。李狂藥手上沒有鏟子,隻有腰刀,而刀隻能砍東西,挖酒池很不方便,還不如用手快一點兒。


    “先別下去。”丁細細見狀,忙叫住李狂藥,“上麵好像不對勁。”


    “你過來!”丁忘憂沒等女兒把話說完,一把就拎起她,護到身後。


    李狂藥也聽到了動靜,似乎那群怪人沒有死光,他們正朝石形旋渦下麵的酒池逃來。那群怪人數量很多,別說全部過來,就算隻來一半也會攪亂酒池上麵的蛇息。隻要蛇息露出漏洞,那麽酒虻一定會被酒池的濃鬱酒香吸引下來,到時候就麻煩大了。李狂藥頭一仰,打起手電想看上麵怎麽樣了,隨即就看到幾個怪人滾下來,並驚擾了酒池了的蛇群。


    蛇群一哄而散,怪人成群湧下,丁忘憂轉眼就護著女兒退到了池中深處。李狂藥來不及跟去,隻能拖起王歐陽,想法子躲過當前的這一劫。可王歐陽卻拉住李狂藥,讓他也躺到地上,情急之下想背起王歐陽,卻被王歐陽一把拉倒在傾斜的黑石地上。不等李狂藥問要幹嘛,逃竄上來的白蛇就噴了一口濃濃的白氣,將兩個人團團圍住,昏暗中看上去就像一個大饅頭。噴完了白氣,白蛇就遊到李狂藥身上,靜靜地躺著,還把頭倚在他的臉上。


    一瞬間,李狂藥才明白過來,白蛇雖然不能一下子噴出一層蛇息,卻能暫保他和他師傅的平安。酒虻被吸引下來,跳過了那團白氣,這讓裏麵的人得以喘息。怪人滾下來時,不是死了就是傷得動不了,因此也沒有碰那團濃厚的白氣。李狂藥知道他和師傅吃過酒丹,有毒的白氣傷不了他們,可丁家父女不知上哪去了,他根本不能心安理得地躲下去。


    “別出去!”王歐陽見李狂藥要起身,便小聲道,“他們不會有事的。你沒看見丁老妖力氣比牛還大,那群怪人傷不了他,至於酒虻嘛……”


    “我……”李狂藥想要起身,卻又怕他一走,沒人照顧王歐陽。


    “噓!”王歐陽聲音落下,便把手電都關掉,和徒弟一起躲在蛇息裏。混亂之中,李狂藥聽到嘈雜聲四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好像還有笛子聲。那群怪人雖然牙尖爪利,但麵對壁畫裏的酒虻,無異於待宰的羔羊。在酒池裏,痛苦的喊聲一波接一波,把人的耳朵都要喊聾了。在地麵上,這時已到了夜晚,喊聲傳出地麵,回蕩在踏白古城上空。遠處的村莊隱約聽到這陣慘叫,不由得想這是不是古代的冤魂在作怪,每個人都嚇得不敢出門,平時也不會有人在夜裏出門。


    大約過了十多分鍾,嘈雜聲才有漸緩的趨勢,李狂藥焦急地臥在蛇息中,喊了幾聲,這才聽見丁細細的回答。一切又歸於平靜,等李狂藥摸到手電,重新打亮以後,馬上被身旁的情況嚇了一跳。他們剛才臥在地上,沒有受到影響,卻沒想到四處全是怪人的死屍,每一具都露出猙獰的麵孔,並散發著一股酸酸的味道。


    “李狂藥,你沒事吧?”丁細細從酒池的另一邊喊道,她打著手電找到了人了,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


    李狂藥又驚又喜地望去,答道:“我們還好!”同時,他心想丁家父女沒有蛇息保護,為什麽會躲多酒虻的死襲,而且從地上走下來,也不受蛇息的毒性影響?


    丁忘憂瞪了女兒一眼,不許她說話了,然後就看向酒池,並問:“老酒鬼,剛才你是不是趁亂挖了裏麵的東西?”


    王歐陽想要回答,可一看酒池就沉默了下來,因為近半小時的工夫裏,酒池已經一片狼藉了。很多怪人被追得無路可逃,有的人一下來就想挖土躲藏,因此酒池的泥被翻得淩亂不堪。很多小的酒器都從土裏被拋了出來,還有一些大的酒器也露出了一角。王歐陽看著這景象,隻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力氣去挖酒池了,剛才那會兒也沒辦法去挖。


    丁忘憂隻是無心一問,並不懷疑王歐陽,在五仙之中,獨屬王歐陽最為坦蕩,不會做這種投機倒把的事。於是,他們就惶惶地走下去,想要一起把酒池挖開。本來,酒池好端端的,可以繼續頤養千年,現在被怪人挖傷了,恐怕蓄積的酒氣散掉了一半。李狂藥知道師傅心疼不已,卻找不到話安慰,因為他無法理解酒人對酒物的喜愛。


    王歐陽下到酒池裏了,心疼地吸了一口酒氣,便叫李狂藥輕輕地把酒器挖出來。那些酒器包括古代的陶瓷酒瓶、銅製酒壺、玉杯、瑪瑙酒盞等等。一般情況下,這些珍貴的器皿碰不得濕氣與泥水,會被侵蝕得精氣全無,可放在酒池下卻沒有被侵蝕,反而有一種朦朧的光華,一碰就會流動。


    丁忘憂在一旁也小心地把酒器挖出來,當年的事情曆曆在目,多少人為了這批酒器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更多的人死在哪裏都無從得知了。一直以來,丁忘憂也知道李狐當年騙了他們,那艘船並沒有在東海沉沒,可他想不通李狐為什麽要吞掉那批酒器。畢竟,李狐不缺這些好東西。


    想著想著,丁忘憂已經把出土的酒器羅列開來,並和王歐陽一起確認哪些酒器屬於哪些人。李狂藥和丁細細四目對望,彼此有很多話要說,可礙於長輩在場,隻能沉默。而且,他們想不通,在這種亂屍橫堆的情況下,兩位長輩如何鎮定地挖出酒器。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以後不大可能回到這裏,所以為了不讓屍氣毀掉酒池,破壞底下的酒器,現在必須把酒器挖出來,哪怕附近的情況再有多可怕。


    挖了好一會兒,李狂藥就發現了瀆山大玉海,這尊龐大的酒器霸氣十足,一露出池泥就晃了一下。大玉海的重量太大,而且嵌在泥中,他們四個人雖然有把握抬起來,但要運出踏白古城的話,難度太大了。現在已不像幾十年前那樣,四周荒蕪,也許一個人都碰不到,萬一被人看見,他們無法解釋清楚。何況,沒人知道瀆山大玉海不隻一尊,既然這是元代造出的酒器,不如就讓它繼續留在元代遺跡裏。


    王歐陽最先把這事講出來,然後和丁忘憂商量:“瀆山大玉海是劉付天官一家人的,我知道他的孫子被你救了,現在把這玩意留在這裏,他沒意見吧?”


    “他對他家裏的不太清楚,留下就留下吧,他也不會喜歡這些的。”丁忘憂替劉付狼做了決定。


    李狂藥卻在想,這種東西賣出去能換到許多錢,起碼這輩子衣食無憂,劉付狼能答應嗎?不過,這種東西好像也不能賣,畢竟劉付狼沒有證據證明瀆山大玉海是他家的,官方肯定會據為己有,說不定別人還會給他們扣上破壞古代遺跡的帽子。與其讓別人占便宜,不如就讓它爛在這裏吧。


    同時,丁細細用手繼續挖開酒池,終於在瀆山大玉海的底座裏看見了一把白色的酒盉——那就是白墮天盉。當年,五仙把酒器運去大海石,為了方便裝卸,瀆山大玉海的上下部分被拆開了,盛酒的玉海是上部分,而底座是下部分。1983年,五仙要去大海石把酒器運回來,還給那批酒人,在大海石上王歐陽曾見到江恨天驚訝地發現了什麽,他想過去看一眼,卻見到江恨天把東西放進白墮天盉裏,並將其卡在瀆山大玉海的底座裏。


    時隔十四年,王歐陽再見到這些東西,往事浮現腦海,不禁地唏噓。李狂藥聽說過那段經曆,心中甚是好奇,不知江恨天在大海石找了什麽,為什麽要塞進酒盉裏,不讓其他人看見。也許,這正是江恨天在1983年遇害的原因。李狂藥警覺地望向酒池上麵,沒看到人影,也聽不到動靜,這才安心地和丁細細一起想辦法取出卡住的白墮天盉。


    “小心一點兒,別弄壞了。”王歐陽異常緊張,小聲地提醒。


    李狂藥被念得怕了,手掌都使不出力氣,怎麽都拔不出白墮天盉。多虧丁細細手巧,她就酒泥掃淨,輕輕轉了一下,白墮天盉就從瀆山大玉海的底座脫出了。顧不得身上的傷,王歐陽就叫丁細細快打開白墮天盉,看一看江恨天當年放了什麽東西進去,害得他丟了小命。丁細細先看了她老爹一眼,在得到她老爹的同意了,她才深吸一口氣,把白墮天盉打開。


    李狂藥把手電舉起來,想要看個明白,可酒盉剛被丁細細打開,丁忘憂就忽然把蓋子壓了回去。丁細細茫然地望著她老爹,以為酒盉中有炸藥之類的東西,一打開就會爆炸。可一抬頭,丁細細就看到有個人從死人堆上爬了起來,蹣跚地跑出了石形旋渦。王歐陽奇怪地數了數人,他們四個誰都沒缺,莫非跑掉的是沒死透的怪人?


    不等大家反應,被破壞掉的酒池就回光返照,發出蓄積了千年的酒氣,轟射出蘊藏的黃光。霎時間,元代遺城的琉璃反射黃光,將整個洞都映得無比璀璨,恍若仙境降臨了一般。李狂藥正想讚歎這等美景,卻發現有點不對勁,低頭一看,酒池裏竟然出現了異變。之前,他們借著光線看到酒池下麵不僅埋了許多酒器,還有一個會動的人影,如今在光線之中居然看不到那個人了。


    “你們快看!”李狂藥激動道。


    其他三人立刻醒悟過來,同時望向石形旋渦上麵,心說莫非跑上去的人就是被埋在下麵的人?可酒池隻能煉製酒器,保持酒器的特性,但不能讓人深埋不死吧?李狂藥以為酒池太淩亂了,沒看清楚,所以又找了一遍。在光芒映照下,他們四個人找了一遍,再也找不到那個人影。王歐陽覺得古怪,忙叫李狂藥先別找了,快去把那個人追回來。


    李狂藥點了點頭,拔腿要往上麵跑,一個人影就出現在石形旋渦旁邊。大家心生疑惑,那個人明明跑掉了,為什麽又折返了,不會古城裏還有什麽危險吧?那個人定定地站在上麵看了一會兒,然後就慢慢地走下來。李狂藥握起腰刀,生怕那個人要下殺手,要知道那個人埋在酒池下麵很久了,沒準已經從人變妖,希望吃人了。


    “不對啊,難道……”王歐陽吃力地站起來,扶在李狂藥身上,一副無比吃驚的模樣。


    丁忘憂也訝異道:“怎麽會是他?埋在酒池下麵的人就是他嗎?”


    丁細細聽著他們的語氣,知道走下來的人非同尋常,隨即也跟著凝神遠望。待看清楚了來者的樣貌,丁細細不由自主地和李狂藥相顧一眼,然後震驚地睜大了水靈靈的雙眼,沒想到在踏白古城下麵會遇到這個人。接下來,大家陷入了沉默,誰都沒有動手或者張口,全在想酒池埋的人會不會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過了大約一分鍾,那個人從上麵走了下來,然後用激動的語氣對他們說:“你們都幹了什麽!”


    “張清玄,你怎麽會來這裏?你還記得我們嗎?”王歐陽低沉道,同時心想黑老三像是瘋掉了,可他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丁忘憂靜觀其變,一語不發,當看到黑老三要撲向他女兒,他才揚起左手上的金笛,毫不留情地點向人家的心髒部位。黑老三隻覺得心像被刀捅了一下,疼得厲害,身上的蠻勁就散掉了幾分。王歐陽見丁忘憂下手極重,想要勸一勸,卻聽到古城裏傳來轟隆的聲音。他們早在甘藏溝的舊城村裏就聽過這聲音,傳說這是山神的聲音,可自從進入地下以後,大家才明白這是山底塌陷的聲音。


    因為這裏是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的過渡地帶,有許多鬆脆的土層,再加上地震頻發,很多山體容易陷空,接著引起塌陷,發出巨大的轟隆聲。抗日年代,日軍戰機飛臨踏白古城上空,轟炸的時候加劇了這些地形的變化,使得這個骨牌效應持續到90年代。老人記得,那架戰機本來能抬升,不會被倒塌的山體壓下去,可能就是山體下已經空掉了,倒吸的氣流使日機無法升高,可以說是作繭自縛,因為他們不轟炸積石山縣的話,地下的特殊地形不會這麽快發生塌陷。


    緊接著,上頭開始落下一些小石塊,李狂藥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於是就叫大家快點找路子逃出去。王歐陽一想到這麽多酒器留在這裏,如果現在不帶出去,以後再沒有機會了。可現在來不及了,王歐陽隻能不舍地叫李狂藥帶上最重要的白墮天盉,快點爬是去找出路。丁忘憂臨危不亂,還叫大家別急,先問問黑老三怎麽進來的,因為鬼門那邊堵死了,黑老三肯定是從別的路子鑽進來的。


    黑老三受製於人,精神紊亂,隻問了他一句,他就招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快走!出口在飛機那邊!”


    “飛機?”李狂藥一頭霧水,心想這深地之下,哪裏有飛機,有飛蛾還差不多。不過,李狂藥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黑老三指的是戰爭年代墜毀的日軍戰機,很可能飛機撞破了地層,炸出了一個窟窿。


    丁細細看到石頭越落越多,便叫她老爹放開黑老三,讓他帶路逃出去。黑老三被鬆開後,撒腿就跑,像是長了翅膀一樣。李狂藥見狀,忙把白墮天盉交給丁細細,囑咐她快和她老爹追去,他背著王歐陽隨後就趕去。丁細細怕出狀況,不肯先走,等李狂藥把人背起來了,她才和丁忘憂一起踏著斜坡往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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