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王歐陽就說:“我聽人講,劉付天官有個孫子叫劉付狼,被丁老妖救走了。那老妖怪哪有這麽好心,八成想貪圖人家的寶貝,以為還有什麽黑墮地盉留著呢!”


    “我看黃牧笛在蛇身上的留言,那個白墮天盉很珍貴,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功效?”李狂藥捏著蛇頭站得老遠,王歐陽已經把蛇身擼直了,看到了末尾。


    關於白墮天盉,王歐陽並不知道具體情況,隻聽說那件酒器能讓劣酒變美酒,美酒變仙酒。王歐陽從不信這種神話傳說,如果真有這麽神奇,那大家幹脆別釀酒,直接把白墮天盉製酒不就得了。話雖如此,可白墮天盉來曆不凡,據傳是酒史上最有名的劉白墮所造,興許真有那功效也不一定。王歐陽從劉付天官那裏拿到這些酒器時,從沒有做過實驗,一是怕弄壞別人的東西,二是急著趕去浙江與另外四個人碰麵,根本沒有停腳磨蹭的機會。


    字看完了,王歐陽就叫李狂藥跟他走出泥壘的閣間,要將白蛇放掉。可李狂藥總覺得這條白蛇變妖怪了,渾身散發著妖氣,恍惚之中能看到白蛇時而是蛇,時而是一個豔美的女郎。當長長的白蛇被扔出閣間後,它回頭一望,便遊進了黑暗裏,與先前那條小白蛇離去的方向大致一樣。


    王歐陽走回閣間裏,對李狂藥說:“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過那條白蛇寄在女屍身上,而女屍又借酒氣不腐,日子一長,恐怕那條蛇要鬧出大亂子,我們還是把這酒屍毀了,免得白蛇在來借屍納氣。”


    “你是說那條蛇變妖怪了?”李狂藥轉念一想,這的確有可能,因為他吃了酒丹還能看見蛇頭顯現朦朧的女人頭影。


    “要怪就怪這些壇子的酒氣太旺盛了,你看酒苔那麽厚,牆壁都變成酒泥了,這女人死在這裏,倒便宜了那條白蛇!”王歐陽歎道,“恐怕黑老三也不願意看見這女人被蛇控製,我們把屍體燒了吧。”


    李狂藥點了點頭,讚同王歐陽的說法,然後就走到酒壇前,想看看還有沒有白蛇躲著。那具女屍原本膨脹得很厲害,當白蛇被拔出來後,一瞬間就癟了,就像瀉了氣的人形氣球。李狂藥寒毛直豎,暗想自己若是死了,可不要想這倒黴女人一樣,被蛇鑽進肚子裏,以身體當作蛇巢。


    不過,李狂藥卻很苦惱,因為要燒掉這濕潤的酒屍,恐怕需要很多燃料,也許得送去火葬廠才燒得掉。誰知道,王歐陽劃了一根火柴,扔到女屍身上,一堆大火就轟地升騰而起。原來,女屍汲取了酒氣,屍身裏的液體都成了高度的酒液,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自己燃燒殆盡。


    燒掉酒屍時,李狂藥怕會引起爆炸,然後就叫王歐陽快跟他出去,因為酒屍可能會將酒壇一起燒炸。王歐陽沒想到這一點,於是趕緊著手去搬趴滿酒苔的壇子,這一搬就感到手掌辣辣地疼。沒想到,壇子身上嵌了許多細小的針,那些針被濃密的酒苔覆蓋了,根本看不見。王歐陽這時才想到,女屍可能也是想去搬一壇酒,但卻被針紮到而喪命。


    “媽的,中計了!”王歐陽鬆開手上,左手掌心已經出現了四個小黑點。


    李狂藥見狀,立刻撕了身上破爛的衣服,扯下一根布條,要將王歐陽的左手綁住,防止毒液流竄到身體裏。王歐陽退了幾步,猛地吸出毒液,才吸了一下子,舌頭竟然就發麻了。李狂藥不得不驚歎,黃牧笛的苗毒如此了得,要不是他師傅吃過酒丹,恐怕早和女屍一樣的下場了。


    “你別慌,我死不了,隻不過……”王歐陽話沒說完,腳就發軟了,然後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歐陽公!”李狂藥嚇得魂都飛了,他剛要把人抱開,酒壇就因為火勢的關係,被燒裂了一道縫隙。李狂藥以為要爆炸了,卻見先前被那條長長的白蛇又遊回閣間裏,並噴了一大口白霧,將旺火瞬間滅掉。白蛇眼露凶光,一見酒屍被燒毀了,便想用王歐陽的屍體重新修一具酒屍做蛇巢。李狂藥哪裏肯答應,於是就揚起手上的腰刀,作勢要朝白蛇妖怪砍去。


    接下來,白蛇沒被砍死,李狂藥卻見到了一幕奇異的畫麵。


    第十七章 畫蛇添壽


    白蛇比先前機警,尾巴一揚就打飛了李狂藥手上的刀,接著就卷住王歐陽的左手臂,緊緊地纏住,像是要卷斷那隻手臂。


    李狂藥見狀,想要再把刀拾起,可一瞬間就明白了,這條白蛇在將王歐陽手臂裏的毒液擠出來。它是想報恩,並非報仇。虧得李狂藥動作快,用布條纏住他師傅的手臂,因此毒液沒有太快擴散。再加上他們都吃過酒丹,此刻體內火熱,正在排出大量的熱氣,那些毒液並未大量地湧入王歐陽的血液循環之中。


    白蛇沒有害人之心,這讓李狂藥大鬆一口氣,可是依舊眉頭緊鎖。很多故事裏,中毒的人吃了解藥,立刻能生龍活虎,實際上,王歐陽即便有解藥服用,半年內都無法再歡蹦亂跳了,需要好好地靜養,何況現在找不到苗毒的解藥。幾秒過後,王歐陽手掌被擠出一些青黑的血液,手掌的黑色不再迅速地往手臂蔓延了,白蛇才將蛇尾鬆開。


    李狂藥想要背起王歐陽按原路返回,找醫院救人,卻見那條白蛇盤在地上,晃著腦袋,吐出一團白氣。白氣裏忽閃著妖異的五彩光暈,不知是受到手電光線折射,還是白氣真有名堂。那白氣是蛇腹裏的毒氣,若非李狂藥吃了酒丹,他早就被迷暈了。此刻丹藥還在發散強烈的酒氣,使毒氣無法靠近,白蛇見狀就遊出泥壘閣間,然後回頭望了李狂藥一眼,似是叫他跟去。


    李狂藥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蛇與人在交流著,這與狗養久了,能和主人心靈相通是一樣的。據說,這種野靈就是妖怪,因為它們已經有了人性,不再是普通的畜生了。雖然這條蛇不及神話故事裏那般能翻雲覆雨,但李狂藥看得出來,白蛇是想報不殺之恩。


    接著,李狂藥把人背起,夾起手電和腰刀就跟了出去。泥壘四周的地洞高低不一,像是月球的表麵,到處是坑。一走出去,李狂藥才意識到這個地方的空間很大,泥壘隻是在邊緣上,他們還沒走到中心呢。隨著越走越遠,李狂藥就看到前麵隱約有一層厚厚的白氣,緊緊地貼著地麵。


    王歐陽剛才心口疼得厲害,暈過去了,當毒液被擠出去一部分了,又緩緩地蘇醒過來。隻是,王歐陽舌頭發麻,講話不利索。李狂藥聽到耳邊有聲音,知道是師傅醒了,便高興地問對方還撐得住嗎。王歐陽渾身發冷,抖個不停,他抬頭望到前麵的白氣,便說那裏可能是白蛇交配的地方,有的蛇交配時會不停地吐納蛇息,久而久之就會鬱結在一處,和瘴氣差不多,這種情況以前在廣西很常見。


    李狂藥現在才明白,剛才白蛇朝他吐白氣,是想看他會不會被迷倒。如果迷不倒,它就把他們帶到白氣那邊,說不定那裏有能救人的靈丹妙藥。可是,李狂藥很快就心灰意冷了,因為白蛇那麽做不是帶他們去找解藥,而是青猺把棺材洞裏的烤肉啃光了,此刻在大批地湧回泥壘這邊。


    白蛇寡不敵眾,隻得先帶著王歐陽師徒逃去安全的地方,而那片有毒的蛇息就是青猺最忌憚的屏障。話說回來,青猺根本不敢靠近泥壘,因為黃牧笛在周圍做了手腳。青猺不會跳進泥壘,但會將人圍困在裏麵,李狂藥背著人,無法殺出重圍,很容易被咬傷,甚至咬死。王歐陽的傷逝不宜拖延,所以白蛇才將他們帶去安全的地方。


    那處白氣下麵是個深坑,有人已經打了一條簡易的階梯通到下麵,李狂藥跟著白蛇下去時,以為下麵全部是白氣,但走下去十多步才發現白氣鬱結在上空,坑底是沒有毒氣的。然而坑底下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堆亂石,根本沒有解藥。白蛇把人帶到坑下了,便盤在階梯上,不再往前挪一步。


    李狂藥打起手電,在石坑下看了看,這裏有十幾米深,同樣沒有人工打鑿的痕跡,肯定是原本就有的地形。可李狂藥想不通,白蛇帶他們來蛇類交配的地方做什麽,他和師傅都是男的,男的怎麽交配?


    “傻小子,往前麵再走走。”這時候,王歐陽抬手指著一個方向,似是看到了什麽。


    李狂藥背著人,夾起手電繼續走了兩步,接著就在亂石堆的四壁見到許多條蛇。不過,那些不是真的蛇,而是有人用畫料畫在上麵的。那些蛇五顏六色,栩栩如生,就像會忽然從石壁上竄出來一樣。手電的電量快要耗盡了,老是閃爍不定,恍惚中李狂藥還以為被白蛇娘娘帶進蛇坑裏了。


    王歐陽吐了口氣,輕聲道:“你把我放下來吧,這裏很安全,沒多少人能走過那片蛇息到這底下的。”


    “這裏沒解藥,我們留下來有什麽用,我現在帶你出去,別再耽擱了。”李狂藥不肯,轉身想爬回地麵。


    “你這麽快就不聽師傅的話了?”王歐陽說話聲軟綿綿的,已大不如前。


    “問題是……”李狂藥心急火燎,寧可拿自己的命去給師傅續上。


    “你沒聽過苗女的畫蛇添壽嗎?那條白蛇娘娘是真的想報恩,快放我下來,我還有救,死不了的。”王歐陽有氣無力地說。


    李狂藥聽過畫蛇添足,沒聽過畫蛇添壽,於是就把王歐陽放下來,讓他靠在亂石堆下。王歐陽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被針紮到的左手基本動不了了,隻有右手勉強能抬起來。當他被李狂藥放下來了,他就說畫蛇添壽是苗女的一門藥學,而這門藥學正是從酒衍生出去的。


    人類最初的酒是采集的野果吃不完而發酵出來的,那些野果本身就具有藥用價值,所以酒在遠古時代其實是藥酒。比如在殷商時,人們釀的酒就加入了中藥,不像現代那樣,加了藥的酒反而被認為是不正宗的酒類。殊不知,天下百酒,歸宗藥酒。在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一部醫書,被認為是公元前3世紀末秦漢之際的抄本,其中用到酒的藥方有近40種,而班固所著的《前漢書》裏更稱“酒為百藥之長”。


    廣西與貴州一帶的苗女有些從小釀酒,所釀之酒不拿去販賣,而專門用來治病怯邪。至今,那些地方還有未通電的村落,但那些苗女卻是村落裏最萬能的醫生。傳說她們有一中秘不外傳的延壽方法,叫做畫蛇添壽。這種方法首要就必須養了一條靈蛇,並長期用藥酒喂養,每年到苗女的生日時,她們就會取蛇牙的毒液與自製的藥酒混合,製成一種極難褪色的顏料。


    每年,苗女會在生日晚上到極寒與極熱之地,將蛇毒藥酒塗到石壁上,畫出一條美麗的蛇。每畫一條,就代表她們年長一歲,直到苗女們感應到嚴重的病痛了,她們就會潛回畫蛇石壁上,刮下那些幹掉的蛇毒藥酒,吞食後會百病全消。這方法以前曾被苗女的丈夫泄露,因此外界廣泛流傳蛇酒,卻很少有人知道蛇酒的來源是苗女的畫蛇添壽的藥法。


    李狂藥望著四麵的畫蛇壁,仔細一數,一起有30條蛇,也就是說黃牧笛在這裏待了30年。在印象裏,苗女很神秘,壽命很長,極少有短命的,原來她們有獨特的添壽秘法。可是,黃牧笛為什麽沒刮掉這些蛇畫,是她沒病痛,還是後來去了別處,沒再回來?


    王歐陽費力地說完,便道:“你把這30條蛇畫都刮下來,都裝好,別灑了。”


    “隻要吃了這些,你就能好起來嗎?”李狂藥擔心地問。


    “當然不能馬上好,但起碼死不了了。”王歐陽苦笑,“苗女的藥學很神奇,這是毋庸質疑的,反正我橫豎是一死,不如試試黃牧笛留下的寶貝吧。”


    李狂藥點了點頭,馬上用腰刀小心地刮下顏料,不敢讓一粒掉到地上。花了半小時,李狂藥才把30隻蛇畫刮下來,可得到的粉末都不及小指頭大。王歐陽將金葫蘆倒了倒,空空的葫蘆裏滴出僅剩的一滴酒液在李狂藥手心上,然後就伸長舌頭舔向對方的掌心。李狂藥從沒讓人這麽親密地接觸過,哪怕是女人,現在卻讓師傅這麽舔,他就免不了渾身癢癢。


    “怎麽?你還怕我這個當師傅的想輕薄你?”王歐陽笑了一聲,然後盤坐在石地上,“現在藥粉是吃了,可不一定馬上起效,今晚我們在石坑下休息吧。不要吵我,你自己也靜坐一下,明天說不定還得讓你背著。”


    “我不怕累。那你先休息,有事的話就叫我,我在旁邊坐著。”李狂藥一說完,手電就滅了,電量宣告完畢。


    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李狂藥想換一支備用的手電,王歐陽卻說別生火,也別點燈,就這麽在黑暗裏靜坐。酒人有了基本功後,若想增長功力,他們都要閉眼識酒,一定要去黑暗的地方,或者蒙上雙眼。王歐陽怕畫蛇添壽也救不了他,於是就想趁盤坐休息時,將自己的心得傳授給新徒弟,免得失去了傳人。


    黑暗種,李狂藥摒除雜念,認真地記下王歐陽所講,雖然有些東西必須經過常年實踐才能有所成就,但那些知識已經足夠讓他用大半輩子了。李狂藥念的書不多,幸而早年混跡於中山市的舞龍隊,早就練成了過耳不忘的本領。因為在舞龍隊裏,師傅都是靠說話來傳授訣竅,而沒有學校裏的那本印刷課本,這無形中讓學徒們練會了正規學校裏學不到的絕技。


    過了很久,王歐陽揀重要的心得講完了,隨即就盤坐養神。可是,那條白蛇竟然遊到李狂藥大腿上,蜷成一團,冰冷地睡在他的兩腿之間裏。這讓李狂藥嚇了一跳,差點把師傅講的話都忘光了,他就怕白蛇肚子餓了,朝他命根子咬一口。就在李狂藥咬著牙,想要把白蛇撩到一旁,這時候石坑上麵就傳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聽那聲音就是萬長青和江連海。


    “李狐肯定把東海的一部分東西藏在這裏,就是不知道具體在哪個地方。我記得你伯父把那封資料藏在白墮天盉裏,一定要搶在丁忘憂前麵拿到手,否則秘密就要泄露了。”這是萬長青的聲音,李狂藥聽得出來。


    接下來,江連海在說話:“就是張清玄研究時發現的那件事嗎?真的有這麽玄?40年代的那些實驗能影響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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