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細細認為酒海擺在這裏太反常了,剛想同意李狂藥的說法,卻見到洪連海背著妹妹大步跨到那幾十個酒海旁邊。李狂藥回頭看了一眼,沒見九虺追過來,於是就想叫洪連海別耽擱了,反正這些東西現在也帶不走。可洪連海不聽勸,硬要走過去,看那他神情,恨不得一個人把這些東西全吞進肚子裏。


    那些酒海堆放的時日長了,表麵已經發黴,連封條都化為灰燼了。光從外表來看,很難知道酒海是什麽人造的,但能肯定存在的年月很久了。李狂藥跟過來時,心裏就想可能是同盛金酒坊當年要送入清宮的貢酒,可又想它們這麽大,誰會費九牛二虎的力氣把它們運過來。若是要藏起來,中國那麽大,秘境何止千萬處,不必選在這種荒蕪之地。


    李狂藥看了一會兒,見到洪連海想放下洪喜鵲,要把其中一個酒海撬開,他就要喝住人家。不想,洪連海又把人背了起來,還接連退後了好幾步。李狂藥舉起魚油燈,定神瞧了一眼,方才發現堆積的酒海縫隙中,藏了數具屍骸。那些屍骸皆是萬箭穿心,被生鏽的利箭射得體無完膚,慘不忍睹。死屍身上的衣服滿是汙穢,整體隻剩下枯朽的黃骨,已然分辨不出他們來自何方。


    丁細細起疑地觀望四周,以為這裏還有機關,可又想這種天然的海島溶洞很難設置機關,不像武俠小說裏那般輕而易舉。他們一路走來,四周都是原原本本的模樣,沒有任何改動。況且,海洞以前被海水倒灌,再厲害的機關恐怕也被大自然腐蝕了,不可能撐到今時今日。


    不過,丁細細還是不放心地說:“這些人死在這裏肯定有蹊蹺,我們小心為上,別亂碰東西。”


    劉付狼應了一聲,然後吼向洪連海,警告他別亂動東西,否則就拍扁他的腦袋瓜。洪連海勢單力薄,雖然很不甘心,但又不敢招惹壯實的劉付狼。正當洪連海要走開時,他就發現有些酒海已經被撬開了,如果不靠近的話,在昏暗的光線裏幾乎不會察覺到。李狂藥也同時發現了這情況,可擔心裏麵有問題,所以沒有隨便掀開。


    丁細細看到一路上都擺了不少酒海,現在不搞清楚,走過去很可能會著了道。接著,丁細細就說:“你們站開一點兒,我把酒海掀開,看看裏麵有什麽問題。”


    說罷,丁細細就輪起手上的鬆棍,遠遠地撩起被撬開的酒海蓋子,並將蓋子打落到地上。靜等片刻,不見酒海內部有動靜,李狂藥就提著魚油燈邁過去,小心翼翼地低頭朝裏看了一眼。酒海裏什麽都沒有,隻有沉沉的空氣,聞了叫人嗆得直打噴嚏。李狂藥心說,該不會都是空的吧,於是讓丁細細又把幾個被撬開的酒海掀開,結果還是一樣的。


    “都是空的,那就沒什麽問題了,我剛才也覺得沒人會把酒海拿到這裏放。”李狂藥苦笑一聲。


    丁細細卻答:“如果是空的,那幹嘛放到這裏來,這種酒海在以前不是很值錢。”


    “細細,你看前麵!”這時候,劉付狼朝前麵多走了幾步,在朦朧的燈光裏瞧見前麵有蜘蛛網一樣的東西。大家循聲望去,同樣心驚肉跳,以為石洞裏有一隻千年蜘蛛精。之前經曆過這麽詭異的事情,再見到蜘蛛精倒不覺得稀奇了。接著,劉付狼叫李狂藥把燈往前麵再挪幾步,他們才發現那並不是蜘蛛網,而是一張黑紅相間的箭網。


    那張箭網和蜘蛛網的形狀差不多,但更加密集,且都是黑色木料和紅漆金屬混建而成。箭網上的利箭還有幾支,多數已經墜落到地上,網身也垮塌了。李狂藥冷笑一聲,原來洞裏真有機關,隻不過這種機關算不上機關,實際上是古代戰場上的一種箭陣武器。相傳,元朝攻向歐亞時,一位武器設計者發明了這種玩意,但因難以運輸而沒有推廣。在中山市井裏,李狂藥聽舞龍前輩說起過,現下一眼就瞧出了其來曆。


    丁細細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旁邊的李狂藥讚歎時,她就笑道:“看來你舞醉龍也不是白混的,以後有機會,我要好好聽你講那些事。”


    李狂藥回應地笑了笑,然後說:“幸好有幾個死鬼替我們擋了箭陣,這些酒海肯定都是空的,有根線連在蓋子上,一拉就會把箭網上拉好的箭都射出來。不過,這種箭陣不比機關,需要人力一支支地上箭,所以沒有連續性的殺傷力。”


    “這麽說……那些東西都是空的?”洪連海失望道。


    劉付狼哼了一聲,堵了一句:“不是空的又怎麽樣?你能帶走?你不背你妹子了?”


    洪連海氣炸了,想要和劉付狼拚命,可被人家瞪了一眼,又把火氣吞回肚子裏。丁細細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隨即和李狂藥謹慎地走在前頭。洪連海實在太累了,背不動人了,便叫著要休息一下。李狂藥轉身皺起眉頭,看著洪喜鵲漸漸雪白的臉,便要替換背人的任務。可丁細細卻攔了下來,不讓李狂藥再走一步,李狂藥想問原因,她還噓了一聲。


    “你們聽!好像有腳步聲!”丁細細忽地說。


    李狂藥瞬間明白,丁細細不是阻止他幫忙,而是發現暗處有異狀。當他豎起耳朵認真聽時,真的聽到了緩慢的腳步聲,地上的石子都被踩得咯咯響,絕不是風聲那麽簡單。石道裏有點回聲,李狂藥和其他人都無法確定腳步聲的來自前麵,還是後麵。聽了很久,洪連海坐在地上就問,是不是九虺從後麵追來了。丁細細心想那腳步聲不可能是九虺,一來它們行動迅速,不似老人家那樣慢,二來它們的動靜很大,不會這般輕微。


    李狂藥聽著腳步聲,心裏發毛,這聲音不急不緩,把昏暗中的人逼得有種要發瘋的感覺。照理說,他們提著明燈,走在黑暗裏的人應該注意到他們了。可那個人卻依舊懶洋洋地散著步,搞不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也不懂他是往後追來,還是往前走來。丁細細不喜歡這種奇怪的腳步聲,所以就朝石洞前麵喊了一聲,問什麽人躲在暗處,有本事就出來露個臉。可是,話喊出去以後,仍舊沒人答理,好似暗處的人故意讓人心慌意亂。


    漸漸地,洪連海害怕了,忙問:“這裏死了那麽多人,都是被亂箭射死的,不會他們變成鬼了,想把我們留下吧?”


    “鬼你個頭,別他媽胡說!”李狂藥心煩了就吼了一句。


    丁細細笑了一聲,又正色道:“他想讓我們害怕,可惜這法子要錯了對象!我們繼續走,沒什麽好怕的!”


    “不對!細細,你別急!”劉付狼阻止道,“你認真聽,這聲音好像變了。”


    果然,大家再次傾聽時,石洞裏傳來的腳步聲已不如原來那般單調,變成了多重的咯咯聲。李狂藥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聲音聽起來像幾十個老人家在散步,可石洞裏哪來這麽多老人家。隨著聲音的加大,李狂藥慢慢聽清了,那聲音應該是從前麵傳來的,丁細細也聽出來了。李狂藥提著魚油燈往前走了十多米,仍看不到前麵有人影,或者什麽猛獸的身影。李狂藥以為走得不算遠,可大步走到破敗的箭網跟前時,還是什麽都沒看到,隻有漆黑的洞道盡頭。


    “奇怪了!是不是他們還沒走近,所以看不到?”丁細細疑惑地跟來。


    劉付狼覺得這很不保險,便叫道:“不如往後退吧,他們人數肯定比我們多,到時候碰上了,數量上就先敗了。”


    李狂藥也有這個想法,畢竟對方看到了燈光,也聽到了聲音,卻還是慢慢地朝這邊走來,顯然底氣很足,沒有把他們幾個人放在眼裏。洪連海越來越害怕,連妹妹都不顧了,想要一個人往回跑,可手上沒有燈和武器,又不敢隻身一人回去麵對奇凶無比的九虺。李狂藥回頭看了一眼,當目光停在萬箭穿心的屍骸上時,心裏就有了個主意。


    “拿著。”李狂藥把魚油燈交給丁細細,然後走向前,從碎倒的箭網上找了一把尚未損壞的弓和箭。丁細細旁觀了一會兒,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還小聲說這招不錯,夠聰明的!稍後,李狂藥先朝前麵的暗處喊了幾聲,警告來者報明身份,否則就不客氣了。等了片刻,對方仍無回應,李狂藥就拉弓射箭,連發了三支箭出去。


    誰知道,前麵的黑暗石洞依舊傳來咯咯的腳步聲,箭射出去以後竟然傳回跌落石子地上的清脆聲。李狂藥心想,會不會是沒射中,所以又射了幾支箭,連劉付狼也過來幫忙了。幾分鍾過去了,情況毫不變化,大家愈發難耐,被這聲音折磨得有點不敢向前了。偏偏老天雪上加霜,石洞後傳來巨大的聲響,潛伏在水洞裏的九虺已經破水而來,不需要太久就能追上他們了。


    李狂藥把心一橫,心說算了,麵對幾十個老人總比麵對一條九虺要強,即使前麵的人都是鬼也認了。其他人想法也一樣,不過洪連海確實背不動人了,李狂藥就深吸一口氣背起洪喜鵲往前跑。洪連海不用背人了,跑得比子彈還快,一眨眼就超出了魚油燈的照射範圍。丁細細剛想說李狂藥幫錯人了,卻聽到洪連再在前麵摔了一跤,還驚恐地狂喊起來:“啊——!”


    第二十二章 龜墟


    洪連海叫的那聲像個女人一樣,李狂藥聽得腸子都震了,就差沒用雙手堵住耳朵。丁細細把燈提著往前奔了幾步,心說難道前麵真有鬼,當搞清楚狀況以後,幾乎笑出聲來。原來,洞道前麵趴來幾十隻碩大的老海龜,它們挪動身驅時,把地上的碎石弄得咯咯響,聽起來跟老人散步似的。海龜皆匍匐前進,大夥脖子伸得再長,也沒注意到地上,任誰都不會想到是海龜們來了。洪連海剛才沒有燈,跌倒時以為碰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現在一看到是海龜,臉上就掛不住了。


    劉付狼見丁細細還在笑,便催她快往前逃,為笑洪連海丟掉小命可不值得。李狂藥背著洪喜鵲走得比較慢,發現成群結隊的海龜從對麵湧來時,他心說這事不對呀。海龜長期生存在海洋裏,它們比人類更熟悉大海石的環境,如果九虺能經常在石洞裏穿梭,海龜們肯定不會貿然趴進來。


    丁細細收住笑聲,想要和劉付狼往前逃時,回頭看到李狂藥愣著,於是又折回來叫人。這時候,聲響越來越大,劉付狼怕九虺眨眼就到,急得想扛著丁細細往前逃。李狂藥抬眼看見丁細細提著魚油燈跑回來,想喊別管他,隻管逃你們的就是了。就在這緊要關頭,李狂藥靈光閃現,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環節,終於將心中的困惑解開了。


    丁細細往回奔了幾步,李狂藥就把洪喜鵲放下,然後猛地奪去丁細細手裏的魚油燈。緊接著,李狂藥又從劉付狼那裏搶了兩盞燈,大家都搞不懂他在危急時刻要搞什麽花樣。誰都沒來得及問,李狂藥就把其餘兩盞魚油燈都點著了。原本,劉付狼怕長時間走不出去,所以留了兩盞魚油燈沒點。現下,李狂藥讓三盞燈都燒得很旺,劉付狼冷笑一聲,想說點得再亮,九虺就不會追來了嗎。怎知,李狂藥卻忽然轉身,握著兩盞魚油燈跑回去了。


    “他瘋了?兩盞燈就想打跑那麽多條九虺?”劉付狼皺眉道,“不管那傻小子了,細細,你跟我走!”


    “急什麽!要走你自己走!”丁細細不肯,想要跟回去,但被劉付狼強行攔住了。


    洪連海爬起來,看見這情況,趁著沒人注意就一個人要往前麵跑。劉付狼十分警覺,發現有人要自顧自地逃,馬上喝了一句,再跑就先打斷腿。這句話鎮住了洪連海,他看劉付狼那凶煞的神情,料定對方不是開玩笑的人。可是,洪連海不甘心這麽死掉,於是就想說現在不跑更待何時,李狂藥想死,憑什麽要大家陪葬。


    丁細細焦心地望著來時的路,直到李狂藥又重新出現時,她才鬆下一口氣,而後麵的響動也跟著消失了。這時,丁細細才明白,李狂藥的舉動並不是瘋了,而是他察覺到了一個異常的地方。丁細細苦笑了好一會兒,虧她時常細心謹慎,現在卻忽略了一些事,以至大家差點羊入虎口。


    之前,他們從黑池的水洞趴上岸,看見有幾盞魚油燈,把它們都帶走了。那些燈是先進來的人留下的,無論那些人有多好心,應該都不會把燈都點著,留給後來的他們使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魚油燈被點亮了,能讓九虺不會趴出水追過來。雖然丁細細對九虺了解不多,但她認為九虺長期生活在地泉深海下,估計會和洞穴生物一樣有怕光的特性。從這點上來看,先進來的人一定比他們懂得多,因為他們如果不留下燃燒的魚油燈的話,丁細細和李狂藥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等到李狂藥頭冒熱汗地回來了,丁細細就上前說:“你真聰明!居然想得出來!”


    “我也是看見你提著燈回頭看我,我才想起來的。”李狂藥疲憊地笑道。


    劉付狼嘴上不想承認,但心裏卻在想,幸虧李狂藥這混蛋把燈放回去,要不然他們真的對付不了刀槍不入的九虺。早知道,他就不該聽洪連海的話,把燈取下一起帶走,險些把性命都交代在這裏。一想到這裏,劉付狼就手癢癢,巴不得把洪連海推給九虺當玩具咬。洪連海自知犯錯,隻好一個人望著突起的石壁,不去看其他人。


    此時,老邁的海龜們越爬越近,李狂藥就非常小心地把燈提起來,想要走過去看看海龜們為什麽趴進來。燈火在洞道裏燒得很大,即便是走得快了,火焰也不易熄滅。李狂藥對丁細細的讚賞沒有太多的得意,隻急著弄清楚海龜趴進來的原因,它們不怕九虺,也不可能把自己當做巢穴。


    李狂藥背起洪喜鵲,又提著燈往前麵走了十多步,洞道就漸漸變大了,大約有兩個客廳那麽大。在這處地方,擺滿了海龜班駁的龜殼,粗粗一數,沒有一千個也有幾百個。李狂藥嘖嘖地歎起來,以前常聽老人家說,海龜生命要走到盡頭了,它們會找地方趴著等死,原來真有其事。


    丁細細跟來時,同樣意外地說:“這裏每個地方都好神秘!這趟沒白來!是不是,野狼?”


    劉付狼常在山中走動,奇人奇事沒少見,可也沒見得這麽頻繁,所以就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我也是第一次,恐怕隻有你老爹才不會覺得這種地方奇怪。”


    丁細細紅唇一撇,答道:“那是當然了,我老爹什麽沒見過。”


    洪連海聽罷就在旁邊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帶有明顯的輕蔑。這聲音被劉付狼聽見了,火氣立刻上湧,回身一踢就把洪連海踹飛出很遠的距離。李狂藥見狀,忙叫別亂來,可也知道劉付狼早就看不慣洪連海了,隻踢一腳算給麵子了。洪連海腹部吃了一腳,疼得眼淚都流出來,話也講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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