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狂藥有點累了,可看到丁細細樂此不疲,便沒有怨言地跟著去。天光大亮,被霧氣龍罩的大海石猶如仙山,看似真切,又有點虛幻。不過,霧氣隻在大海石周圍環繞,內部卻是比較明朗的。李狂藥一路欣賞奇景,一路謹慎觀察,還發現了猿猴的血跡。想了想,李狂藥又覺得可能是鯨魚爆炸時飛濺的血液,所以見到後也沒聲張。走了幾分鍾,他們就聞到愈來愈濃的臭味,李狂藥和丁細細都必須捂住鼻子才能走近。試想,成噸的魚肉腐爛,再日光和溫熱的作用下,那味道有多惡心。


    丁細細實在受不了那臭味,等李狂藥捏著鼻子拎起一塊鯨魚脂塊,她便沒有心情再看了,忙叫快回木棚那邊去。臭味超過了丁細細的預想,這是她頭一回見到腐爛的鯨魚,島上每一處幾乎都鬱積了那股臭味。跑回去以後,丁細細就叫劉付狼趕緊生火,把臭味都燒盡,不然她遊都要遊離小島。


    “你還怕臭啊?我以為你不怕呢!”李狂藥笑起來。


    丁細細捏著鼻子,臉紅道:“我是怕臭味聞多了,弄壞了我的鼻子。”


    這時,劉付狼一個人在生火,他不需要任何人幫忙,李狂藥就和丁細細在旁邊說話。李狂藥見大家都熟悉了,便問:“你最多20幾歲,卻對酒這麽了解,難道你老爹從小就讓你喝了?小孩子喝酒在國外好像是犯法的吧。”


    丁細細收斂笑容,沉靜下來,然後說自己並不是從小酒喝酒。丁細細的母親是紹興人,可惜死得早。丁母還在世時,雖遠居甘肅,但仍堅持紹興舊時的酒俗,是一個很守舊的人。紹興有很多歲時酒俗,從農曆臘月的“請菩薩”、“散福”開始到正月十九“落像”為止,因為都是在春節前後,所以叫“歲時酒”。臘月二十前要把祖宗神像從櫃內“請”出來祭祀一番,這叫“掛像酒”;到正月十八,年事完畢,再把神像請下來,這叫“落像酒”;除夕之夜的“分歲酒”要一直喝到新年來臨,正月十五還要喝“元宵酒”等等。小孩雖不能喝酒,但她長年聞香,普通小孩自然不能和丁細細比較。


    李狂藥聽得有些心酸,卻找不到話來安慰,很後悔挑起這個話題。幸得劉付狼把火燒起來了,大家才蹲下來要把扇貝烤熟了果腹,不再閑扯。可是,島上忽然又響起一陣悠揚的笛子聲,融合著海浪聲,聽起來讓人心曠神怡。李狂藥猛地站起來,朝島內望去,朦朧中好像看見一個人站在最高處的山石上。


    丁細細沒有看向島內,而是望向島外,隻見濃濃的白霧裏緩緩地竟駛進來一艘船,船帆上印著一條褪色的巨大金龍。


    第十四章 魯濱遜漂流記


    疊積的霧氣流動得很慢,船忽然破霧而來,打亂了霧氣的寧靜。丁細細瞧見動靜,心說好奇怪,那艘船不像現代漁船,比起黑漁船還要落後,起碼是解放前的那種大對船了。那艘船沒有轟隆的馬達聲,船身有木漿,可又看不木漿在動。下了一夜的雨,島上風平浪靜,霧都吹不動,漁船不可能是靠風力闖入霧海。


    “李狂藥,那裏有艘船!”丁細細盡管覺得船有問題,但還是有點高興。


    “哪裏?”李狂藥回過頭來,當真看見一艘船正慢慢靠岸。


    劉付狼什麽也沒說,見到船要過來了,眼神就充滿殺氣,好像船上會跳下來幾百個鬼似的。很可惜,漁船未靠岸時,它就側了側,接著就轉了個方向駛出霧海。李狂藥知道在這裏遇到漁船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馬上大喊,希望能得到船員的回應。等李狂藥喊出聲後,丁細細急忙衝他噓了一聲,不希望讓漁船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怎麽了?你不希望離開這裏嗎?”李狂藥不明白。


    “你沒看見船上沒有現代發動機,幾乎靠木漿行駛?”丁細細嚴肅道,“我不知道那船有什麽名堂,但肯定碰不得,說不定是一艘鬼船。”


    “天下間哪有鬼?”李狂藥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想,對啊,船上沒有人,怎麽會動?船帆上的龍也很奇怪,沒聽說漁民會把龍印在船帆上,他們那麽虔誠,肯定認為那會讓東海龍王不高興的,更別想捕到魚了。


    “你別擔心,我肯定那艘船還會回來的,等你找到島上的酒了,我們再想辦法上船。”丁細細輕笑道。


    眼睜睜望著漁船駛出霧海,李狂藥又氣又恨,他頭一回感覺到人類在大自然麵前很渺小。其實現在追去也來不及了,漁船轉了個身子,速度就變得飛快,一眨眼就看不到了。李狂藥幾次受到丁細細安慰,覺得過意不去,在這種環境應該是他照顧女人,怎麽反過來讓別人替他操心?倒不是害怕出不去,而是李狂藥記掛父母,如果不能提早趕回去,天知道放高利貸的黑社會會對他父母做什麽事。他叔叔李光輝又不會幫忙,恐怕看見哥哥爬過麵前,他都不會低頭看一眼。


    這時候,太陽漸漸爬到了頭頂上,把大海石的霧氣曬得五光十色,天空上竟暈出了三個太陽。這是自然現象,可李狂藥覺得非常壯觀,這種奇景隻聽人說過,以前從沒親眼見過。李狂藥仰頭望著天空,讚歎了幾聲,聽到笛子聲忽然斷了,他立刻又回過頭看向島內。山石上的人影輕身一躍,消失在李狂藥的視線裏,但丁細細和劉付狼都看見了。


    “果然有其他人!神經病啊,被困在島上還吹什麽笛子,他當自己是神仙?”丁細細不以為然。


    “今天肯定出不去了,我們先在附近砍些黑鬆,不能讓火滅了,一定要讓它持續地燃燒。”李狂藥不去管神秘人是誰,隻想把木棚前麵的火燒旺。


    劉付狼聽到這話就轉身去砍柴,完全沒有怨言,還叫李狂藥和丁細細先休息。剛才,李狂藥說那句話,其實是打算自己去砍柴,沒有想讓別人代勞。丁細細覺得這事很平常,還拉著李狂藥躺在沙灘上,就這麽側臥著閉上了眼睛。李狂藥沒敢真正地睡著,一閉上眼睛,他又猛地睜開,就怕有突發情況。


    劉付狼沒有走遠,隻在附近砍柴,一來可以保護丁細細,二來可以讓周圍的視野開闊,不再讓某些危險的事物隱藏。李狂藥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看著劉付狼砍柴的身影,不知不覺就失去了警惕,陷入了夢鄉。在夢裏,李狂藥看見自己劉付狼光著上身,目露凶光地追趕他。夢裏麵的李狂藥很害怕,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逃,直到劉付狼趕上來,將他撲倒時,夢才完結。


    由於一晚沒睡,李狂藥醒來時頭昏沉沉的,睜開眼後他看見劉付狼就坐在旁邊,神色冰冷的。李狂藥爬起來時,丁細細還在睡,船老大一家人也沒醒。天色灰蒙蒙的,太陽已經在天上走了很遠,快要落到天邊了,霧氣也不如早上那般濃了。李狂藥後悔醒來得太快,他和劉付狼相對無言,很是尷尬。


    幸好,船老大一家人陸續醒來,一個個地喊頭疼,把丁細細也吵醒了。李狂藥怕船老大一家人還要喝酒,所以早把酒倒掉了,免得他們再喝。可是,船老大清醒後猛喊著要喝水,李狂藥聽到其他人提起,嘴巴也覺得幹燥難受。在他們睡覺的時候,劉付狼沒有走太遠,附近找不到淡水,隻烤了一些扇貝肉給大家果腹。


    “我要喝水,你去找!”洪連海醒來就對船老大發號施令。


    “我馬上去。”船老大沒有磨蹭半刻。


    丁細細看不過去,便說:“一個人別亂跑,你們睡著的時候,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事嗎?”


    “怎麽了?”洪喜鵲驚恐地問,全然忘記她男人是不是在島上。


    李狂藥簡單地把猿猴、鬼船的事講了一遍,船老大他們聽得一驚一乍,以為李狂藥在編故事哄他們。直到看見猿猴留下的血跡,他們才漸漸相信。洪連海餓得厲害,扇貝肉根本不足以充饑,他心一橫就想去獵殺那隻受傷的猿猴。李狂藥估摸快到傍晚了,現在天黑得不算快,但誰也不能保證天黑前能返回。


    丁細細不主張獵殺猿猴,可認為應該順著血跡去找一找,隻要別走得太遠就行。在白天,他們為了養精蓄銳,睡了一天,沒人走太遠。誰知道,晚上會不會又下雨,萬一血跡被衝刷掉了,那就找不到猿猴逃跑的路線了。至於有沒有人清理過血跡,丁細細對此很樂觀,因為昨晚猿猴被埋伏了一次,神秘人肯定不敢在白天輕易出沒了。即使神秘人敢出來清理血跡,他也未必全部清理完了,至少不會走近木棚。


    李狂藥覺得丁細細分析得有道理,可他不放心讓船老大去找淡水,更不同意去獵殺猿猴。思考再三,李狂藥就讓劉付狼陪著船老大一家人,由他和丁細細去找淡水。洪喜鵲渴得難受,又很消極,總在嘀咕可能島上沒有淡水。但李狂藥記得太爺爺救英軍戰俘時,曾在島上住過一段時間,沒有淡水的話,他們早就渴死了,而隱藏在島上的神秘人也活不到現在。商量了一會兒,大家就同意讓李狂藥和丁細細出去找淡水,頭部劇痛的船老大一家人則和劉付狼在島邊看風景。


    “我們去一會兒就回來,如果有危險,會大喊大叫的,放心吧。”丁細細笑道,接著從砍下來的黑鬆枝幹裏選了一根比較結實的棍子,用來防身。


    李狂藥拎起一個空酒壇,走出幾步後又回頭叮囑:“誰都別亂跑,一定要等我們回來。”


    劉付狼煩了,便道:“羅嗦什麽,快去!別把細細搞丟了。”


    丁細細轉身走掉,留下嫣然一笑,李狂藥忽然間竟覺得那是除了他老娘以外笑得最美的女人。從木棚往左走,丁細細先是繞著海邊,沒有直接朝島內走,猿猴的血跡也是同樣的路線。李狂藥以為會看見猿猴倒地而亡,可一路走去,沒有覺得它的屍體,反而走出百來米後,血跡就不見了。


    “果真有人抹去了血跡嗎?”李狂藥灰心地問。


    “不對……血跡抹掉了也會留下痕跡,所以昨晚我不擔心這事。可沒想到,有人就在附近等著猿猴,它受傷跑往這邊,就是讓人把它抱著逃掉。”丁細細歎道。


    “這個腳印……跟猿猴的不一樣?”李狂藥半蹲下來,在一處軟軟的黃沙地上看見一個很明顯的人類腳印,與猿猴一路跑來的腳印全然不同。不過,沙地上隻有一個人類的腳印,其他就看不到了。李狂藥琢磨,這附近還有草地、樹林和岩石,救走猿猴的人可能從別處逃了,所以隻留下一個人類的腳印。


    丁細細拿著棍子,側耳傾聽,回頭四顧。她謹慎觀察了四周的樹林,還有岩石小山,不見異常才停下來看了那個腳印。接著,丁細細就笑說這真和英國小說《魯濱遜漂流記》一樣,小說裏的魯濱遜也是流落到荒島上,在孤獨地生活了許多年後,他竟發現島上有一個人類的腳印。後來,魯濱遜才發現那是外島的一群食人族上岸了,抓了一群俘虜要吃掉。


    “現在別說這些故事嚇人,好不好?”李狂藥聯想到大海石上發生的種種怪事,竟覺得這和小說裏的情節一樣,搞不好那群英軍戰俘死後,他們的肉被剮下來吃了。


    “你沒看過那部小說嗎?如果你真的像魯濱遜一樣被困在島上幾十年,你怕不怕?”丁細細側著腦袋問。


    “不行,我得快點回去,要不然我家……”


    李狂藥激動起來,丁細細馬上打斷道:“我隨便說說,你放心吧,我都算好了。待會兒去找淡水,我們順便找酒。現在船老大他們頭疼得厲害,暫時不會跟來,我們隻有今晚這次機會,要不過了今天,他們肯定要一直跟在我們屁股後麵。隻要找到了島上的藏酒,我們就到岸邊守著,船一出現就遊過去。”


    李狂藥點頭道:“嗯,就這麽辦……謝謝你。”


    丁細細報以淺淺的微笑,然後不再往靠近岸邊的地方走,翻到幾層岩山就朝島內走去。李狂藥時刻提防著,把劉付狼給的匕首握得緊緊的,和體溫的溫度都一樣了。當離岸邊比較遠了,李狂藥見漸漸聽到潺潺的水聲,聲音十分的清晰。當即,李狂藥一手握刀,一手提著酒壇,急奔了幾步,跨過一處枯木叢就看見了一條清澈的水溝。


    丁細細喜悅地伏下來,想要痛飲幾口,還說:“有水!太好了!我其實也挺渴的!”


    李狂藥打起精神,正想等丁細細喝夠了,再將酒壇裝滿水,可卻發現水溝上遊襲來一陣紅色怪流。丁細細嘴巴還沒碰到清水,那陣紅流就衝到她麵前,她隻好又狐疑地站起來。李狂藥想要看清楚水溝的源頭,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居然發現水溝十多丈外的一棵黑鬆上就掛了一具高度腐爛的人類屍體,而他的頭已經不見了。


    第十五章 屍手握乾坤


    島上雲霧漸散,紅日半露天邊,海風吹得起勁,水浪也逐步升高,將岸邊的礁石打得啪啪地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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