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說到賈x出主意,叫賈政帶人去平遙大街給賈赦負荊請罪,親自迎兄長回府等語。


    賈母聽這話後,並不惱,笑笑道:“我聽說x哥兒媳婦前些日子病了,還特意叫人拿了幾兩好參送去。你媳婦還年輕呢,最是要提防留下病根的。如今她可好些了?”


    賈x臉色微變,強笑著回道:“托老太太的福,已是大好了,如今也能下地了,還得謝老太太關心。”


    賈母搖搖頭,道:“你媳婦福氣大,和我有什麽關係呢。你們年紀輕,還不懂,有些事啊,都是注定的。該你好了,自然就好了,與旁人何幹呢?你也不必謝我,日後多做做善事,給你媳婦積攢些功德,也就罷了。”


    賈x見此,嘴角僵硬了一下,隻點頭笑笑了,不再接話。


    賈母心下得意,飲了口茶,半晌方道:“剛剛x哥兒說的很是,既如此,我便回去和老二說吧。老二素來淳孝,定不會不依的。再有搬家的事......”


    賈母話未說完,就有小丫頭一頭紮進來,高聲道:“恭喜老祖宗,恭喜老祖宗!”


    尤氏連忙喝道:“站住!這是哪裏來的丫頭!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也是你闖的?”


    小丫頭立時站住腳,連忙跪倒在地,磕頭道:“回各位老爺、太太的話,我是西府的,因有大事,不得已才來找我們主子回稟。”


    賈母咦道:“哦?可有什麽事?”


    小丫頭連忙膝行至賈母跟前,喜道:“恭喜老太太,剛剛二太太身子不適,請了太醫來瞧,說是有喜了!”


    得了,這下大家還議論什麽了。家有孕婦,一年內不得搬遷。賈母雖還淡定,但她身後的丫鬟,以及站在賈母這邊的賈現等人,神色間的得意可是毫不遮掩的。


    賈母見火候差不多了,方才起身,笑道:“家中有事,便不久待了。”


    眾人紛紛起身相送,賈珍突然道:“老太太慢走。”


    賈母以為賈珍仍是不死心,笑道:“可是珍哥兒還有什麽事兒?”


    賈珍搖頭道:“並不是我有什麽事,隻是老太太的這個丫鬟不好就此帶走。族中主子們在商議要事,這奴才不經通報便闖了進來。雖說事出有因,卻也實在不像,我雖有意給這奴才一個體麵,卻也不好當著族中老老小小的麵就此包庇。老太太,您看這事如何處理?”


    如何處理!這話珍哥兒也好意思說出口!若是他不出聲,不就不用處理了嗎!虧他知道族中老老小小都在,若是就此當初處置了自己的奴才,日後叫她如何還在眾人麵前立威?


    賈母笑道:“珍哥兒說的也有理,隻不過這丫頭是來報喜的,怕是不好見紅。”


    賈珍擺擺手,道:“不妨的,我就知道老太太是個明白人,懂得什麽是長幼尊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包庇這奴才。既然老太太說不好見紅,不如就不要動刑了。左右平日裏沒在老太太身邊見過,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奴才,打發人牙子來發賣了就是了。”


    那丫頭聽了,連忙跪地哭磕頭,哭道:“求老太太開恩,我知道錯了,老太太饒命啊。求老太太救救我,千萬不要攆我出去!”


    賈母雖有意保下這個丫頭,此時卻不好再說了,便隻對賈珍道:“既如此,這丫頭便交給珍哥兒了,隻是她跟了我這麽久,家裏幾輩子都是賈家世代的家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過一點疏忽,就要一家子骨肉分離,我著實不忍心啊。”


    賈珍笑道:“這卻無妨。我也有意保下這奴才,定不會難為她。既然是世代家奴,不如闔家大小都開個恩典,叫他們出去團聚,也就是了。”


    這還不叫難為!人家在國公府當差當的好好的,你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就把人一家老小,都攆出去了,還說是恩典!紅口白牙的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倒是輕鬆,這就日後替賈母辦差的奴才們,都怎麽想啊。


    賈母攥緊了掩在袖中的拳頭,笑了一回,回府照顧孕婦去了。餘下眾人見今日賈珍、賈母兩方都各有得失,誰都沒占到便宜,不好應承,也都拍拍屁股走人了。一些上了年紀的長輩,如賈代儒等人,賈珍都帶著尤氏、賈蓉,親自一一送到門外。


    直到最後一個族人離開,賈珍一直掛著笑的臉,方才撂下來,喝道:“都愣著幹什麽,關門!”


    強撐著回到屋中,賈珍再也忍不住了,劈手將桌子上的茶壺、茶盞,掃在了尤氏腳下。“嘩啦”的一聲響,尤氏嚇了一跳,站在碎片中進退不得。這麽大的動靜,惹得下人們紛紛湊在門口向裏麵張望。


    賈蓉見此,喝道:“看什麽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都不要命了!”


    奴才們都散開後,賈蓉也慢慢的往門外摸去,唯恐牽連自己。日後尤氏再想起自己目睹了老爺發作她的場麵,定是心裏不舒服的。剛走到門口,卻聽賈珍道:“蓉兒也不必躲,既然你太太不要臉麵,你何苦還替她著想!”


    尤氏這時才反應過來,賈珍剛剛對著自己砸了一地的瓷器!自己雖不是什麽大家出身,比不得寧國府與國同長,卻也是自幼錦衣玉食長大的,何時有人敢對著自己摔摔打打的!“哇”的一聲,尤氏就哭了出來。


    賈珍罵道:“你還有臉哭!黑心腸子懶了舌頭的東西!那老太太是什麽人?皇上聖旨訓斥過的!別人家的姑娘都唯恐避之不及,怕跟著壞了名聲,偏你還把小姑子往火坑裏推!你還有沒有良心,拍著胸脯想一想,惜春好歹叫了你這麽多年嫂子,你也有臉說那話!不怕遭報應!”


    尤氏也不哭了,冷笑道:“我黑了心肝,難道你就是什麽好東西?別一口一個仁義道德的,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今兒個蓉兒沒走就對了,叫他好好見識一下自己英明神武的老子,到底是個什麽德行!你若真有良心,為何跟自己兒媳爬灰!別以為你們那點齷齪事我不知道呢,整日裏掛在最邊上的疼著。別說是兒媳,便是親生女兒,也沒有這麽個寵法的!便是你親娘老子,隻怕也不及秦氏的九牛一毛!”


    賈蓉聽這話,早就愣住了。父親對自己媳婦略好了些,他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一出。不,不對,父親對可兒雖好,卻帶著一個“敬”字。況且是骨肉至親,老爺再怎麽糊塗,萬不至於如此的。


    果然就聽賈珍罵道:“呸!這話也是當家太太能說出口的!我爬灰?是你親自看見的,還是有人瞧見了告訴你的?你是有認證還是有物證?沒憑沒據的你也敢開這個口!你這話也是人說的!可是瞧見我們家消停幾年了,沒有事便生出事來。”


    尤氏尖聲叫道:“無憑無據?那秦氏的天香樓還不算證據嗎?人影兒還沒瞧見呢,就巴巴的給人家建了天香樓。那些個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宋學士秦太虛的對聯,武則天的寶鏡,趙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安祿山擲過的木瓜,壽昌公主臥的榻,同昌公主的漣珠帳,都是哪兒來的?別跟我說這都是她自己帶過來的嫁妝!這是明麵上的,背地裏還不知道填補了多少呢!”


    又指著賈蓉大笑道:“這可是你正經的獨子呢,往日裏也不見你這麽填補的。不過娶了一個姿色不錯的媳婦進來,你就恨不得把家底都給人家掏空了!你還敢說沒有什麽?那天香樓建的都趕上公主府了!”


    賈珍聽到這兒,已經不耐煩尤氏了。歎了口氣,轉身坐下,道:“不是趕上公主府,今兒個你們娘倆都在這兒,我便把話交出去。那天香樓,就是公主府!”說完這話,揚聲叫心腹管家進來了,道:“太太病了,需要靜養,見不得人。帶著你媳婦,把太太送回房裏去,任何人都不準踏入一步。若有敢幫著傳遞消息的,抓住了,不管是誰,都一律打死!”


    尤氏已經愣住了,公主府?是了,否則一個營繕郎抱養的女孩兒,再怎麽出色,也不夠資格做寧國府襲爵嫡子的嫡妻啊。難怪當日賈蓉大婚時,四王八公來了那麽多人。難怪秦氏嫁妝如此豐厚,隻怕將秦家幾輩子的家底都帶過來,也沒有這麽多。


    尤氏怔怔的被人攙了下去,留下賈珍、賈蓉父子倆麵麵相覷。


    半晌,賈珍方道:“之前不說,是為了你好。你和你媳婦還年輕,若是不知道那些個勾當,感情好些,日子也好過。你若是知道了,行動間難免帶出來,倒叫她臉上不好看了。”


    賈蓉對父親如此回護自己,心中自是感動的,父子二人正在一處交心,突然聽見外麵有奴才的聲音:“姑奶奶,您真不能進去,求求您別難為小的們了。”


    賈珍問道:“門外怎麽了,吵吵嚷嚷的?”


    管家連忙低頭回道:“是姑奶奶,想要見老爺呢,因著老爺吩咐不準人進來,因此奴才們不敢擅自做主。”


    賈珍點頭笑道:“快叫她進來。”


    惜春氣勢洶洶的衝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我不要去西府!你們若是嫌棄我礙眼,我隻剪了頭發做姑子去!那些個醃h地方,我是寧死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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