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神情恍惚的回了府,先回自己房裏換了衣裳,洗了把臉。


    沉魚憂心道:“爺今兒個怎麽了,怎的神色有些不對,可是有什麽事了?今個兒林家的大小姐來了,爺去前頭,可不能這般耷拉著臉。”


    賈琮皺了皺眉,照照鏡子,用力拍了拍臉,問沉魚借了她的胭脂,輕輕的刷了一層,這才來的邢夫人房中請安。


    邢夫人見賈琮笑眯眯的挪動進來,麵若桃花,好似一個移動的喜丸子,嘴角不禁揚了揚,笑道:“你今兒個氣色不錯,隻是好像又胖了些呢。”


    賈琮摸摸小臉,“有麽,我倒覺得最近沒什麽胃口呢,許是衣服顯得。”


    邢夫人笑道:“前兒個你姐姐給你做了身衣裳,針腳雖粗了些,卻也能看得過去,我瞧著樣子也顯瘦,不如你試試。”


    賈琮一聽迎春做的衣服,可是吃了一驚,沒聽說過迎春還有這一手呢啊,因此忙接了衣裳換了。


    邢夫人瞧了甚是欣慰,笑道:“不錯,你穿著顯得更俊了些呢,就這麽穿著吧,一會兒老太太叫去她那裏用膳呢。”


    賈琮道:“母親和嫂子隻管去就是,老太太還叫上我做什麽?我又不能在裏間和你們一起用膳,一個人怪沒意思的。”


    邢夫人笑道:“你忘了,林姑娘今兒個剛到。二老爺和二太太除非有通天的本事,否則翻身破難。如今老太太一心撲在寶玉身上,豈不想著為他找個好嶽家?要我說,老太太今晚定是叫你和寶玉一起,都進裏屋吃飯的。隻說你們還小,又是自家親戚,便是嬤嬤們也不好大攔。”


    賈琮冷笑道:“我說呢,眼巴巴的有外客的時候叫我去吃的什麽飯。原來是給她的金孫做幌子。賈寶玉不要讀書不要科舉,一心想攀著女人的裙子過活,就非得拉著我不成?打量我和他一樣不要名聲呢?”


    邢夫人搖搖頭,道:“依我看,那寶玉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知道什麽厲害。都是老太太挑唆的,你既推不得,不如就說病了吧。”


    賈琮一聽“病了”二字,眼珠一轉,笑嘻嘻道:“太太這個主意極妙,隻是做戲還要做全套為好,不如明日的功課,一並也‘病了’吧。”


    邢夫人素知賈琮不是個會在功課上偷懶的,因此聽這話,並未生氣,而是一臉的了然,道:“恐是你又淘氣了,躲病避開了。”


    賈琮臉一紅,不好意思道:“太太果然最知道我的,就依了我吧。”


    邢夫人笑道:“依你也沒什麽,隻是我昨兒個吃了一個豆皮的水晶包子,覺得味道甚好......”


    賈琮忙一臉心疼的回道:“我這就叫人把我的份例送來,母親喜歡吃什麽,隻管說的就是,兒子孝順您是應當的。”


    果然這日晚間,賈母仍叫了賈寶玉坐在她左手邊用膳。說是自家人樂嗬樂嗬,又道嬤嬤們辛苦,隻支開她們別處用飯,並不叫跟在黛玉身邊侍候。黛玉無法,隻得坐在賈母右手邊,與寶玉相對。


    邢夫人、鳳姐兒、李紈三個媳婦隻是剛開始時,布了幾筷子的菜,便叫賈母讓到外屋自去用飯了。席間隻有賈母、寶玉、黛玉、迎春、探春幾個,並大大小小侍候的丫鬟。


    寶玉對這個眼熟的妹妹,極為殷勤,時不時的幫黛玉布幾筷子菜。黛玉的嬤嬤丫鬟都不在身邊,自己不好開口,隻得夾羞帶憤的低頭用飯,並不抬頭。賈母見此,隻以為是小女兒害羞,心中十分滿意。寶玉懵懂不知,探春樂得其見,迎春心中冷笑麵上不顯。幾人各懷心思的吃了一頓不好消化的晚膳。


    次日,賈琮仍在“病中”。為了效果,苦求兄長賈璉,簽訂一係列不平等條約,使賈璉親自去書院請的假。


    梅院的先生見過賈璉,對他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知道賈琮真的病了,且還不輕。表達了自己真摯的關心之後,並未提賈琮被罰抄寫論語的事情。


    至早讀時,陳瑞文交了罰寫,先生略略的翻了翻,道:“不錯,我看你是抄的多了,字也不錯。日後再不可欺負同學,知道嗎?”


    陳瑞文心中不忿,卻不好出聲,隻低頭應了。先生歎道:“賈琮年紀還小,家中先前又是那般情景,心思難免重些。剛剛他兄長親自來學中告假,說他自昨日回去,就病了,現在還不能起身。你好生思量些吧。”


    青雲書院的先生,自然都是大公無私的。今日這般為賈琮說話,一是覺得昨日賈琮錯處不大,卻嚇病了。對比陳瑞文這等經常被罰的,一番赤子之心可見。二是剛剛賈璉來請假時,言辭懇切,頗有禮貌,說的也可憐,再有榮國府大房最近聖眷正濃,先生也有意賣個人情。


    之後先生安排大家劃了各自進度,叫自己朗讀,屋子裏瞬間傳來陣陣讀書聲。唯有兩人似心有所想,坐立不安。


    陳瑞文這個二貨,不知道賈琮是因為心虛,不敢馬上出現。心裏隻覺得後悔,琮兒是個臉皮薄的,身子也弱,若是真被自己氣病了,可就罪過了。這般想著,隻覺得什麽時候去看看才好呢。


    再說石光珠,輕抿嘴角,心裏猜度著,賈琮是真的病了,還是遁了呢?要是前者,那自己素日裏便是高看他了。若是後者,那此人也不可交,遇事就縮,應變也不夠。更重要的是,這說明之前對自己,賈琮的態度都是假的。


    再說賈琮這邊,他雖請了假,不去學裏,卻也未閑著。


    早起就叫落雁備好了竹木,先用小筆細細的反寫了幾行論語上去,然後拿了可到,慢慢的刻出來。似印章似的,拓些墨汁上去,再蓋一層紙,就是一遍論語了。新鮮竹木可塑性大,稍稍烤熱些,便會略微有些變形,這樣再拓一遍,字跡稍有不同,又是一篇論語了。


    賈琮自大上學第一天起,就知道了先生喜歡叫人罰抄論語的習慣,四處琢磨,幾個月才研究出這麽好的法子來。也反複試驗過,刻一次竹木,反複使用,起碼用百回不成問題。


    賈琮窩在屋子裏刻了一整天,一直未歇息,雖說不上蓬頭垢麵,卻也是一臉菜色。正這時,沉魚進來回話,說是有個姓陳的同窗,自賈琮院子連著寧榮街的角門來了。因著這個,並不曾驚動旁人。


    賈琮一聽就知道是陳瑞文那個二貨,眼珠一轉,忙指揮這沉魚將竹木、刻刀都收起來了,留了本論語和拓好兩遍罰寫,擺在床邊。又叫沉魚不用管他的模樣,依舊這麽擺著,頭發稍稍弄亂些。丫鬟閉月剛來月事,嬤嬤開了幾劑補血的藥,賈琮叫人借了來,往屋子四角灑了些,熏的屋子裏都是湯藥的味道,又緊閉門窗,遮了窗紗,弄得陰沉沉的。


    陳瑞文一進門,瞧見的就是這般情景。門窗緊閉,一點風都不透,滿屋子的藥味,賈琮一臉菜色縮在床角,驚疑不定的望著他。陳瑞文頓時大吃一驚,怎麽不過一日,便這幅樣子了。連忙幾步上前,坐到床邊,焦聲道:“怎麽就這般了!不過才一日功夫,你又是何苦!”


    滿臉驚慌的賈琮自然不敢吱聲的,隻低著頭不敢看他。陳瑞文見此心中反倒疑惑起來,若隻是自己昨天的事情,琮兒斷不至於如此的!定是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之後陳瑞文自然是噓寒問暖,再打聽到底怎麽回事。賈琮隻低聲諾諾道:“沒事的,不過是著涼了,你別擔心。”


    陳瑞文道:“這還沒事,你還要怎麽樣呢,難道你向石光珠表白不成,反遭嘲笑了?”


    賈琮聽到這話,不禁一哆嗦,神啊,這二貨是什麽邏輯,怎麽能想到這事了!賈琮是被陳瑞文的想法嚇的,陳瑞文自己卻不這麽想。賈琮本來好好的,一聽到姓石的名字,就嚇得直哆嗦!還不是被石光珠欺負了麽!


    陳瑞文前腳剛走,後腳石光珠就來了。


    賈琮心中直冒冷汗,兩個人好懸碰到一起,忙叫人將石光珠迎了進來。


    石光珠進屋,第一件事情就是環顧四周,在盯著賈琮的臉仔細看。亦是幾步上前,捏起賈琮的手,開口便是:“這臉色確實不好,不過這雙手倒是有力的很,上麵還有隱隱的痕跡,今日定是拿刻刀了。”鼻子皺了皺,嗅了嗅,又道:“藥味是從四周傳來的,你身上卻一絲藥味也無,再者這藥是補血補氣的,定是哪個小丫頭用的,被你搶了來。”俯身在地上瞧了瞧,又笑道:“可不是嘛,你今日定是刻了什麽東西了,打掃的雖幹淨,還是有碎削留下來。”


    賈琮兩眼一翻,憑借自己5.0的視力,根本看不見什麽碎削好不好!這貨是屬黑貓警長的麽!見石光珠這麽聰明,幹脆也不裝了。掀開被子就撲倒石光珠身上,撒嬌道:“哎呀,還是石大哥最厲害了,你竟然一眼就瞧出來了呢,真是好本事。不如你教教我吧,好不好嘛。”


    石光珠被賈琮惡心的一身雞皮疙瘩,擰著賈琮耳朵,冷笑道:“你還敢撒嬌!膽子不小嘛,我昨天才說你一句,今天就敢病了!要是我多說幾句,你豈不是要去自盡了?”


    賈琮連忙求饒:“哪兒敢啊,石大哥有所不知,是我家裏的事情。”秉承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賈琮選擇性的忽略了什麽是家醜不得外揚,三言兩語就把賈母和賈寶玉給賣了。


    石光珠聽了這話,信了五分,笑道:“這是什麽難事,我教你一招,保管他們能消停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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