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嫁娶其實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從說媒、提親、下聘、訂親、迎親一通算下來,折騰個兩三年很是尋常。


    賈璉和王熙鳳年紀都不算大,兩三年也等的起,可是王家老太太卻等不起了。老太太年紀和賈母一般,身子骨卻遠遠趕不上賈母的。太醫的意思是,也就這一兩年了。萬一在鳳姐兒備嫁的這段時間去了,鳳姐兒又要守孝,恐怕耽誤花齡。雖然賈璉一副好好先生的姿態,表示無所謂,但是王老太太還是想著臨走前能看見唯一的孫女兒披上嫁衣。


    因此兩家商議,一切從簡,先完成婚事,待鳳姐兒及笄之後兩人再圓房也不遲。


    本來這般算來鳳姐兒有些受委屈了,但是因是王家想要盡快完婚,也就顧不得這些了。倒是邢夫人妥當些,特意時不時的差人給鳳姐兒送點新鮮的瓜果,以示自己對這個兒媳的滿意。


    本來鳳姐兒是瞧不上這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婆婆的,但是王嬤嬤在教導她規矩教養的時候,總是那邢夫人為例子,講講邢夫人的“事跡”,倒弄得鳳姐兒不敢輕視。邢夫人想著,大房那點事兒定是不夠填飽王熙鳳的胃口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這日,邢夫人從嫁妝裏拿出一套上好的頭麵,差她身邊比較體麵的孫嬤嬤和李嬤嬤送到王家。兩人先去拜見了王子騰的夫人,王夫人對此事並不十分在意,虛留了二人兩盞茶,便叫人帶她們到王熙鳳處。


    鳳姐兒見兩人來了,一口笑聲好似銀鈴,“哎呦呦,多大點子事情,叫小丫頭們跑跑腿也就是了,竟然勞煩兩位嬤嬤親自來,這可是折煞我了。”一邊說著,手底下也不閑著,揮著帕子叫人上茶,清聲道:“知道你們在太太那兒定然用了好東西了,我比不得太太,你們也別嫌棄。這是父親上半年給我的六安茶,進上的東西,嬤嬤們也嚐嚐。”


    孫嬤嬤起身行了半禮,笑道:“哥兒還是這麽爽利的性子,我們又是什麽身份的人,不過給太太跑跑腿罷了。哥兒快別忙和了,我們坐坐便走,還要去給太太回話呢。”


    一早有小丫鬟將金頭麵遞給鳳姐兒,每件首飾上均鑲嵌有玲瓏剔透的紅寶石、藍寶石、綠鬆石、水晶石、貓睛石,顯雍容華貴。這套金頭麵是當初邢夫人還未入門的時候,賈赦差人置辦的,為了麵子上好看,對外隻說是邢夫人的嫁妝。鳳姐兒不知情,隻覺得邢夫人家底並不像王夫人傳回來的那般一窮二白,定是姑媽有所隱瞞。


    鳳姐兒見此,不敢鬆懈,笑道:“你家太太可真是客氣,這麽貴重的好東西,我如何配得上。罷了,既是長輩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推辭。我這兒有一副抹額,無事時繡的,是我的一點心思,你們一並帶回去吧。”


    而另一個嬤嬤,李嬤嬤今天則是帶了任務來的,隻仔仔細細打量鳳姐兒言行性格。李嬤嬤便是賈琮的奶娘,隻是賈琮素來與邢夫人親近,用不著奶娘,過了兩歲後也不大吃奶了。因此邢夫人便把她放在身邊做個傳話的,邢夫人隻想著這李嬤嬤原本就是她的人,不過奶了哥兒幾天罷了,因此也放心。


    隻是她卻不曉得,賈琮是個穿來的,有自己的小心思,早就時不時的提點一下李嬤嬤,又曾雲“日後要奶兄做伴讀等語”。再加上李嬤嬤眼看著這麽點兒的小娃兒,吃她的奶一點一點長大,心早就軟了下來。因此這個李嬤嬤,倒不如說是賈琮的人了。


    李嬤嬤這番心思暗暗藏在心裏,隻笑著瞧孫嬤嬤和鳳姐兒應承,就聽孫嬤嬤道:“我們太太還說了,王家家教自來都是好的,她十分放心,又聽聞哥兒在閨中便是充當男兒教養的,十分能幹。因此等哥兒過門了,公中管家的差事便都交給你,太太好安心享福了。”


    鳳姐兒雖是個辣子,乍然聽到“過門”二字,還是羞紅了臉,隻低頭不言語。


    孫嬤嬤見王熙鳳借害羞避開推辭等語,便知道她意在權利了,心中有數。又虛應付了幾句之後兩人便起身告辭了。


    而賈璉和鳳姐兒的婚事,因是賈家這一輩頭一個嫡孫的大婚,賈母顯得十分重視。王夫人也希望自己親侄女兒嫁進來之後,有個臂膀,也不曾拖後腿。賈家眾人難得的齊心協力。


    繕國公誥命石老太太比賈母年紀小些,為人爽朗,樂意為賈璉做媒,自是十分難得。石老太君提親後,王家同意議婚。賈赦親自跑到獵場捉了活雁,去王家為兒子求婚。


    兩家人象征性的走過儀式後,又是石老太君派人問了鳳姐兒的芳名和生辰八字,八字正合。賈家便將聘禮送到王家,這份聘禮可不薄,如今賈家還未衰落,賈璉又是嫡子嫡孫,一台一台的聘禮往外搬,看的王夫人直眼熱。


    王家收到聘禮後心裏十分受用,覺得鳳姐兒確實找了好歸宿,這邊鳳姐兒緊趕慢趕,趕出一套賈璉的衣帽鞋襪來,作為回禮送到賈家。賈母瞧著鳳姐兒的針腳,雖然有些手硬,卻也能看出是下過大工夫請過名師的,隻不過大家子姊妹,平日裏針線動的少罷了。對鳳姐兒的評價又往上提了一個等次。


    這番儀式原本是要花大半年功夫的,但是因著兩家趕時間,不過兩個月,便完了。雙方都不想太過簡陋,因此都在正是大婚的時候下足了功夫。


    王子騰就這一個女兒,有意叫她風風光光的出嫁,而其繼室為了避免外人說她不慈不賢,也是在鳳姐兒嫁妝上下足了功夫。因此到了鳳姐兒嫁妝抬到賈家的那一天,唱妝的人可是辛苦壞了,長長一溜兒嫁妝單子,從頭念到尾,喊得嗓子冒煙兒。賈琮身邊的小廝小酥酪混在人群中,也累個半死,無它,唱妝的人在上麵念,他悄悄的在底下記。


    不是賈琮惦記著王熙鳳這點東西,實在是他知道王夫人的為人,留個後手以防外一。小酥酪原本是大管家林之孝的遠房侄兒,自幼父母雙亡,跟著林之孝過活。林之孝也是個心善的,還給他請了算命先生教他識幾個字。小酥酪比賈琮長五歲,被賈琮偶然知道後,向賈赦開口要來做了小廝。


    小酥酪這個吃貨般的名字,是賈琮這個大吃貨起的,他本來想叫小花卷兒的,不過被邢夫人暴力鎮壓,無奈之下改了一個好不了多少的小酥酪。


    再聽這邊唱妝的,仰頭高唱:“醬色緞貂皮袍二件、青緞天馬皮袍一件、醬色緞灰鼠皮袍一件、醬色羊皮袍一件、象牙木梳十匣、黃楊木梳二十匣、篦子十二匣、大抿二十匣......”小酥酪一手拿著算命先生用的小毫,一手握著易經,勾勾畫畫,外行人是看不懂的,隻有算卦問卜的才知道這些字符是什麽意思。


    賈琮對於小酥酪這個間諜一般的技術,十分滿意,一時高興,在小酥酪哭笑不得的表情中,小手一揮,又賞了他兩碟子酥酪。


    到了大婚這一天,王家秉承以一貫熱鬧的風格,鑼鼓、嗩呐、舞獅一個不缺。王熙鳳由兄長王仁背出來,送上轎子。


    花轎一路抬到榮國府正門,賈璉也享受了一次跨馬遊街的情境。說實話,賈璉長的確實不錯,風流瀟灑,要不是在大婚,肯定會有大姑娘小媳婦擲果盈車呢。


    到了正門,花轎過炭火盆,賈璉拉弓朝轎門射出三支紅箭,王熙鳳才在官媒的扶持下,下了轎子。跨國馬鞍,賈璉用秤杆挑開鳳姐兒頭上的喜帕,瞬間驚豔全場。鳳姐兒本就是天人之姿,如今在大紅的鳳冠霞帔下,顯得更加動人。


    新人拜過堂後,賈琮就拉著賈環準備去鬧洞房。賈環是趙姨娘養大的,別的沒學會,偷奸耍滑樣樣行。兩個人合作的十分默契,順利的擺脫了一眾丫鬟婆子,鑽到了鳳姐兒的新房裏。兩人四處看了半天,沒有能藏身的地方,四隻小眼睛轉了幾圈兒,都瞄準了床底下,端著兩碟點心,溜的鑽了進去。


    賈琮、賈環本想等著賈璉和鳳姐兒喝完合巹酒再跑出來嚇他們一下,誰知道鳳姐兒是個眼尖的,不知是哪裏露出了馬腳,一眼就瞧出床底有人。她也不坐下,隻笑道:“呦,誰家的小猴兒,怎麽鑽我屋子裏來了?”見床底下的人還沒動靜,笑道:“你隻管藏著,等二爺來了,自有人收拾你。”


    賈琮心眼兒總歸是多一點的,見鳳姐兒如此,揚了揚眉毛,衝賈環擠擠眼睛,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賈環哎呦一聲爬了出來,頭發都亂了。


    鳳姐兒新婚,並不忌諱這事,有人鬧洞房,反而覺得喜慶。拉過賈環笑道:“瞧瞧這小臉兒,可是個可人疼的。”轉身問小丫鬟道:“這是哪家的孩子?”


    小丫鬟道:“是二房的環哥兒。”


    鳳姐兒心裏有些失望,卻也不願意掃興,拉了賈環到梳妝台前,道:“快叫丫頭你給梳梳頭,摸樣兒挺俊的,就是淘氣了些。不過男孩子淘氣些才好呢,可人疼。”


    賈環笑嘻嘻的,也不說話,待賈璉回來後,一瞧這情境,笑道:“這可是稀奇事,我還以為會是三弟呢,怎麽他沒來鬧?”


    賈環笑道:“他害怕璉二哥事後找他算賬,不敢來,隻我自己來了。”


    賈璉聽這話,心中也未懷疑,轉身背對著床鋪,拿了幾個果子和一個荷包,遞給賈環,道:“好了好了,你也玩的差不多了,該回去陪你姨娘了。”賈環眼睛一溜,笑道:“好嘞,不打擾哥哥和嫂嫂洞房。”


    賈璉看見賈環的神色,心中不妙,還未待反應,後麵衝過來一個人肉小炮彈。賈琮奮力一撞,將賈璉裝到鳳姐兒身上,兩人撲做一團。


    賈環、賈琮見目的達到,一人抓了一把果子,手拉著手一溜煙的大笑著跑了出去。獨留賈璉、鳳姐兒兩人紅臉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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