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東循猛地抬頭看他。豪華奢侈的吊燈把整個包廂照的如同白日,顧墨涵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一腿伸直另一條腿彎起支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手上拿著一個鉑金的四葉草吊墜,用拇指慢慢地在上麵摩挲,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寶,頭發有些長,有幾縷落在額頭上,在燈光的照射下,影子落在微闔的眼睛上,與長長的睫毛交纏在一起。旁邊莫騁野還在和李清遠飆酒,石磊在旁邊加油助威,其他人也是三三兩兩的劃著拳喝著酒聊著天,而顧墨涵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好像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尹東循覺得此時的顧墨涵有點落寞的意味。落寞?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在他的印象裏顧墨涵一直是陽光開朗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


    顧墨涵手裏的四葉草吊墜是鑰匙型的,並不金貴,在鑰匙中間鑲嵌著一塊玉,通透的玉裏是一片小小的四葉草。也許是時間久了,也許是顧墨涵經常摩挲的原因,上麵一斤有些磨損。


    顧墨涵腦子中想起當年秦舞陽給他這個吊墜時的話。


    “墨涵,你看!這是今年流行的四葉草吊墜啊,漂亮嗎?這個鑰匙型的給你,這個鎖型的給我,正好一對!用你的鑰匙來開我的鎖,哈哈……”


    電話聲打斷了他的回憶,顧墨涵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盯著那個號碼半天不接。


    尹東循斜了一眼,笑了出來:“接吧,這個電話你都敢不接,你不想混了?”隨後讓眾人安靜下來。


    顧墨涵最終還是接起來:“喂,天叔?”


    梁景天是顧墨涵爺爺的警衛員的兒子,他父親跟了顧老爺子一輩子,後來又讓他跟著,平時對顧墨涵也是疼愛有加。


    電話裏不知說了什麽,突然顧墨涵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叫了聲:“爺爺。”


    然後隻是聽著,偶爾答應一聲。


    “好的,最近我就和他們回去一趟。”


    掛了電話,莫騁野過來問:“顧老爺子?”


    “嗯。”顧墨涵皺著眉頭,食指弓起按了按眉心,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莫騁野一下來了精神:“叫你回去?”


    “嗯。”


    莫騁野好像很高興:“那好啊!咱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隻是暫時回去,呆幾天就回來。”


    “回來?你回得來嗎?顧老爺子那可是鐵腕政策啊!人家那是老革命家,老政治家啊……”


    莫騁野還在那兒喋喋不休,顧墨涵揮手推開他,站起來拿起外套。


    “差不多了,咱們撤吧!”


    眾人聽了也都起身準備離開。


    出了酒店,呼吸者新鮮空氣,顧墨涵清醒了不少,坐進車裏準備離開,後來又降下車窗,對著正開車門的李清遠說:“你們什麽時候回去叫我,我和你們一起回去。”


    “行啊,哥哥,沒有問題。”李清遠笑嘻嘻的回答。


    然後車子呼嘯而去。


    顧墨涵回到北京直接開車上了高架橋。車子在一個不起眼的大院門口停了下來。門口的警衛看見他,動作幹脆流暢的敬了個禮。他把車停在外麵,走了進去。


    大院裏的房子都是幾十年前的建築,是經典的老北京風格。道路兩旁載著法國梧桐,這個季節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再大院中央有一個小湖,顧墨涵記得小時候和石磊、尹東循他們老在裏麵捉魚,最後全身濕透的回家去挨揍。那個時候他們整天調皮搗蛋,剪誰家養的貓的胡子,捉毛毛蟲放到小姑娘的裙子上嚇得人家哇哇大哭,每天樂此不疲。


    顧墨涵最後在一座小院門前停了下來,敲敲門,進去了。顧父顧母都不在,梁景天看見他伸手指指書房的位置,說:“首長等你半天了。”


    顧墨涵上了樓站在書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低沉洪亮的聲音:“進來。”


    古色古香的書房裏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在自己跟自己對弈,看見他進來,什麽也沒說,招招手讓他過來陪他下棋。


    顧墨涵的圍棋是顧老爺子一手教出來的,後來顧墨涵的外公也教過一段時間,他的棋藝還是很不錯的。


    書房裏靜悄悄的,隻有落子的聲音。許久之後下完一盤,顧老爺子開口。


    “不錯,比以前有長進。你們這一批孩子從小就開始學琴棋書畫,我就隻要求了你下棋和寫字。下棋是讓你心靜,寫字時培養你的氣。你從小調皮,礙於我和你父親的威嚴不得不學,學了之後改變不少,而且都很出眾,我很欣慰。


    圍棋必須多看多下才行,看人生也是這樣,必須通過生活中的鍛煉才能讓自己成熟起來,年輕的時候多吃點苦頭、多摔跟頭並非壞事,反而能使你以最快的速度領悟事業和生活。你們這一代就是太順利了,盡管平日裏我總要求你們低調,但是有些事情總是不可避免的有了特權,少吃了苦頭。好在你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奮鬥。


    你剛開始學圍棋的時候,總是輸多贏少,害怕輸棋,但是這個時候也是進步最快的時候。我當時就告訴你,如果害怕輸棋,長進就不快。就像人生中摔了跟頭,也要及時認輸,總結經驗教訓,明白自己擅長什麽,能做什麽,該做什麽,然後調整方向,事業才能逐步有所成就,逐步走向輝煌。


    下棋不能留戀一個子的輸贏,不放棄已死掉的子就無法爭取全局主動性,人生也是如此,每個人都有很多愛好,為了更大的成就,必須取舍很多,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割舍是痛苦的,但今天的痛苦是爭取明天勝利必須付出的代價。


    下圍棋時棋盤上的子越來越多,局勢越來越複雜,是輸是贏,要看最後的結果。因此要有長遠的目光,有全局觀念。下棋就和人生一樣,每走一步都要冷靜思考,慎重考慮,關鍵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棋藝固因人而異,水平有高低。高手下棋能看出十多步棋,不以一子一地為重,顧全大局,勇於取舍,以最終贏棋為目標;而水平低者,隻能看出一兩步棋,確實寸土必爭,往往為了一個局部利益窮追不舍,結果卻打敗而歸。人生亦是如此,為人處世要從大處著眼,不能沉迷一時的利益而貪小失大,得不償失。


    這次叫你回來有兩件事,一是交代你上麵說的話。二是你父親想讓你回北京來。我也和他談過,我告訴了他一句話:幹事業在哪不是幹,為什麽非得回北京?


    你呢,小時候隨你父親工作調動在c市求學多年,後來你父親調回北京,你卻一直留在那,也沒什麽不好,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對你還是放心的,但是我同樣告訴你一句話:既然幹事業在哪兒都能幹,為什麽不能回北京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累了,出去轉轉。”


    顧爺爺起身離開書房,顧墨涵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看著眼前錯綜複雜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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