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深似海,注定無眠


    隨憶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拉著窗簾,屋內一片黑暗,冬季的天本就黑得早亮得晚,她也不知道時間,打開台燈看了眼床頭的鬧鍾,六點半。


    她記得約了林辰他們七點吃飯,便猛然坐起來,衝到客廳,客廳裏沒人,她又跑到隔壁敲門,邊敲邊叫:“蕭師兄!快起床,我們要遲到了!”


    片刻後,蕭子淵穿著睡衣來開門,似乎是剛剛被她吵醒了,“什麽遲到了?”


    隨憶一臉著急,“我們不是七點吃飯嗎?現在都六點半了!你怎麽不叫我還自己睡著了呢?”


    蕭子淵實在是很無語,第一次發現這個丫頭剛睡醒的時候真的是迷糊啊。拉著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指著外麵,很不忍地告訴她真相,“你看清楚,現在是早上六點半。”


    隨憶睜大眼睛看著窗外,半晌後一臉不可置信地表示懷疑,“我睡了那麽久?不可能!”


    蕭子淵沉默著挑眉看她,直到隨憶被看得投降,終於接受了事實。


    隨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甕聲甕氣毫無威懾力地質問:“你為什麽都不叫我?”


    問完之後又有些心虛地偷偷去看蕭子淵的反應,極小聲地嘀咕:“……還是說,我沒聽到?”


    除了無語,再也找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蕭子淵此刻的心情了。


    過了幾天,隨憶休息好了之後,一群人還是湊在一起吃了頓飯。


    酒足飯飽後,三五個人圍成一圈聊著天。


    林辰湊到隨憶麵前和她說話,他喝多了,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


    “蕭子淵對你真是沒得說,大老遠地跑回來陪你考試……”


    自從林辰上了研究生之後,兩個人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認識多年,再見麵倒是一點都沒見生疏。


    隨憶眼角餘光瞟了眼似乎正往這邊看的喻千夏,笑了笑沒接話。


    喝醉的人大多不在乎傾訴者是不是回應他,他需要的隻是一對耳朵。


    林辰接著說:“當初介紹你們認識的時候,他就猜到你和隨家有牽扯,他以為你是我故意安排給他的,才對你不溫不火,後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找我吵了一架……不過吵過也好,起碼你們在一起了啊……阿憶啊,以後有人照顧你了,我真替你高興……”


    林辰的聲音有些大,他大概實在是喝得太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是那幾句話的含義重重,他的話音剛落,幾乎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隨憶臉上的微笑僵住。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和蕭子淵認識了那麽久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怪不得他會突然對她熱絡起來。原來他根本什麽都知道,知道隨家和她的事,知道隨景堯是她父親,知道她父母的事,自己在她麵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為什麽會突然熱絡起來?是真的對她動了心,還是說……


    如果她再往壞處想一些。


    他不過是無聊了或者報複才會和她在一起,看著她沉迷而他卻作壁上觀,在心裏嘲笑她的愚蠢,嘲笑林辰布下的一顆棋子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想到這裏,隨憶忽然感覺到一股涼氣從心底冒出來。他那麽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讓她怎麽不多想?


    罪魁禍首林辰卻在扔下一顆炸彈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室安靜中,蕭子淵接完電話推門進來,看到眾人眼神臉色都很奇怪,便走到隨憶麵前問:“怎麽了?”


    隨憶麵無異色,良久後露出一抹笑容,“沒事,林辰喝醉了,剛摔了個杯子嚇了大家一跳。”


    蕭子淵隱隱感覺到不對勁,但看到隨憶笑容如常,也就沒再多想。


    包廂的氣氛很快又刻意地熱鬧起來,一堆人一邊看似興致盎然地聊著天,一邊又偷偷地去瞄當事人的臉色。


    隨憶神色如常,端著茶杯一口一口地喝著水,似乎並沒把林辰剛才的話放在心上。


    一杯水喝完之後,隨憶大方得體地笑著轉頭看向蕭子淵,開口說:“時間差不多了,林辰也喝多了,散了吧?”


    再待下去就是看你我的笑話了,特別是我。


    走出去的時候,隨憶故意慢了兩步,和妖女、三寶、何哥走在一起。蕭子淵以為隨憶和她們有話說,便幫忙扶著林辰往外走。


    走到飯店門口,眾人很快散去,喻千夏看了看蕭子淵,又看了看隨憶,忽然笑了一下,也跟著人群離開了。


    蕭子淵叫了兩個人送林辰回寢室,一手扶著林辰,一手去拉隨憶,準備和她回去。


    隨憶不著痕跡地推開蕭子淵的手,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客客氣氣地說著官方措辭,“林辰喝醉了,你還是扶他去你那裏好好照顧他吧,我好幾天沒和三寶她們見麵了,今晚想回寢室睡,和她們說說話。”


    這個理由並不牽強,甚至合乎情理,可蕭子淵依舊敏銳地捕捉到了異常,輕輕地皺起了眉。


    是哪裏不對?


    蕭子淵去看隨憶的眼睛,她果然不敢和他對視,還扭過頭去和旁邊人說著無關緊要的話。蕭子淵又去看她的手,縮在衣袖裏一團僵硬。


    蕭子淵一向順著她,既然這是她想要的,他便給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極淺的弧度,淡淡地回答:“好。”


    隨憶這才抬頭看向蕭子淵,也是清淡地笑著,“那,再見了。”


    蕭子淵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沒來由地一跳,他突然有種預感,想要伸手去攔隨憶,她卻已經轉身走了。


    蕭子淵看著黑夜中那道越來越模糊的身影,突然間覺得那道身影有種淒涼的感覺。


    他有種感覺,似乎從這一刻起隨憶會離他越來越遠。


    蕭子淵隨即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多愁善感了?她不過是回去和朋友們聊聊天,不過就一晚上,自己就舍不得了嗎?


    蕭子淵壓下心裏的不安,扶著醉醺醺的林辰離開了。


    走遠之後,一直在粉飾太平的四個人默契地沉默下來。良久後,妖女、三寶、何哥的聲音同時響起,三道不同的聲音,一樣的問題。


    “你沒事吧?”


    隨憶突然笑了出來,“你們要不要這麽默契啊?”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事,隻是淡定早成了習慣,知道大吵大鬧不止不能解決問題,而且還會很難看。


    更何況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蕭子淵,她突然對這份感情不確定了。


    不確定這份感情的純度,不確定蕭子淵的心意,不確定這一切是他的一片癡心還是別有用心。


    他那樣一個心深似海的男人,如果真的隻是一場戲,她怎麽鬥得過他?還有自己付出的感情呢?一切都是一場笑話嗎?


    她入戲已深,而他則冷靜自持,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一夜,隨憶注定無眠。


    蕭子淵本以為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可第二天給隨憶打電話卻沒人接。到了中午還沒有回應便打了她寢室的電話。


    是三寶接的,吞吞吐吐地告訴他隨憶回家了。


    蕭子淵十分詫異,“回家了?什麽時候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


    今年過年早,離除夕還有五天,隨憶說過要早點回家,可她也說了在這裏陪他兩天才回去的,怎麽會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呢?


    昨晚發生的一切加上現在的情況,蕭子淵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了。


    他正準備掛電話,三寶卻忽然叫住他:“蕭師兄……”


    “什麽?”


    三寶欲言又止,“如果你做了什麽惹阿憶生氣了,還是快點去自首坦白吧,我們實在是幫不了你。”說完,很快掛了電話。


    蕭子淵握著手機,坐在沙發上開始很認真地反省。


    可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什麽。她不是矯情任性的女孩子,現在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什麽原因呢?三寶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年輕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了,愛情除了甜蜜之外還有酸澀。


    蕭子淵等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接到隨憶回的電話。


    她隻字不提為什麽會突然回家,隻是解釋為什麽沒接電話,“我在車上沒聽到手機響。”


    聲音如常,卻讓人捕捉到若有似無的異樣。


    蕭子淵“嗯”了一聲後便沉默了。


    尷尬這種氣氛第一次出現在兩人之間。


    蕭子淵主動打破沉靜,輕聲叫了一聲:“阿憶……”


    他剛出聲便被隨憶打斷,“哦,我媽媽叫我了,我先掛了啊。”


    說完便匆忙掛了電話,蕭子淵舉著手機發呆。


    她為什麽躲著他?


    第二天蕭子淵也回了家。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蕭子嫣一路小跑過來,看到隻有他一個人有些奇怪,又往車裏看了看,什麽都沒看到才一臉失望地問:“哥,就你一個人啊?”


    蕭子淵受隨憶的影響有些情緒不高,“你以為還有誰?”


    “阿憶姐姐啊!”蕭子嫣說起隨憶來立刻眉飛色舞,“你怎麽沒帶她回來?”


    蕭子淵聽到蕭子嫣不停地提起那個名字更鬱悶了,邊往家走邊輕描淡寫地回答:“她回家過年了。”


    蕭母看到蕭子淵一個人回來也很詫異,“不是給你說,讓你年前帶隨憶回來吃頓飯嗎?人呢?”


    蕭子淵本來確實是這麽打算的,帶隨憶回家吃頓飯再送她回家,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


    一抬頭看到母親一臉疑惑,蕭子淵倒了杯水遞給母親,笑著寬慰道:“她家裏有點事,所以回家去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蕭母是過來人,雖然蕭子淵偽裝得極好,可她一看便知道兩個人肯定出了問題,再看蕭子淵眉宇間吹不散的苦惱,便沒再多問。


    一連三天,蕭子淵給隨憶打電話或發短信,隨憶都是過了很久才回,每次說不了兩句她就找理由掛了電話,連蕭子淵想問問她到底怎麽了都沒有機會。


    而且說的話都不是他愛聽的。


    言外之意不過是告訴蕭子淵她很忙,沒事不要找她。


    蕭子淵越來越莫名其妙,甚至手足無措,坐立難安。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甚至連生理期這個原因都想過了。


    蕭母看著蕭子淵又一次一大早就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出神,便走過去問:“吵架了?”


    蕭子淵嚇了一跳,很快回神,搖搖頭,“沒有。她不會和別人吵架。”


    蕭母笑起來,她確實不是,“那就是冷戰?”


    蕭子淵繼續搖頭,“也不算是冷戰,隻是她忽然開始躲著我,對我客氣起來了。”


    蕭母了解自己的兒子,也了解隨憶,兩個都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事出必有因。


    蕭子淵一臉困惑地看著蕭母,“我想問問她怎麽了,可她不願意說,我問也沒用。”


    蕭母笑,自己的這個兒子從小聰慧,從不讓她操心,可在感情問題上似乎缺少經驗。


    “子淵啊,你永遠都不要問一個女孩子她怎麽了。她忽然對你不冷不熱,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你讓她不舒服了。”


    蕭子淵更加疑惑,“可是我沒惹她啊。”


    蕭母看著他反問一句:“你確定?”


    “我……不確定。”蕭子淵在母親麵前,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垂頭喪氣的小男孩。


    蕭母像蕭子淵小的時候一樣耐心地教著,“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從小就把你妹妹哄得服服帖帖的,怎麽就哄不好隨憶呢?”


    蕭子淵想了想,“她和子嫣不一樣,她又溫柔又懂事……”


    蕭母開口打斷他,“她就算再溫柔懂事也終究是個女孩子,你不能因為她溫柔懂事就把原本屬於她的剝奪掉,難道隻有刁蠻任性的女孩子才會被哄嗎?這叫什麽?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溫柔懂事難道還錯了?這對她公平嗎?”


    蕭子淵沉默了。


    他確實從來沒有如蕭母所說的哄過她,就連現在這種情況,他都打算讓她靜一靜,想清楚了自然就會恢複正常。


    蕭母拍拍蕭子淵的手,“你啊,心思都用到別的地方去了,這麽好的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話音剛落,蕭子嫣就從樓上跑下來,“走了走了,奶奶又打電話催了。”


    今天是除夕,他們一家人都要去蕭爺爺那裏吃團圓飯。


    蕭子淵看著確實到時間了,便把這件事暫時壓了下去。


    剛踏進爺爺奶奶家的門,蕭子淵就接到了林辰的電話。


    林辰一上來便是一堆廢話,蕭子淵本來心裏就有事,聽得心煩,便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


    林辰本來興高采烈地說著,卻突然欲言又止起來。蕭子淵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也沒了耐心,“你到底什麽事?”


    林辰硬著頭皮說完,又添了一句:“我也是今天才從別人口裏知道的,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了。”


    蕭子淵的心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怪不得她不讓他送她回家,怪不得她對他那麽冷淡,怪不得她不接他的電話。


    她有那樣的經曆,對男女之事一向敏感,聽了這些話再前後一聯想,怎麽會不誤會?!


    蕭子淵懊惱地歎了口氣,拿了鑰匙就往外走,迎麵碰上蕭奶奶。


    “你這麽著急忙慌地去哪兒?”


    “奶奶,我出去一下,你們吃飯不用等我啊。”


    蕭子淵心急如焚,一邊踩著油門一邊撥隨憶的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他懊惱地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上。


    隨憶看著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就是不接電話。


    隨母注意隨憶很久了,瞄了一眼笑著問:“吵架了?”


    隨憶把手機壓在抱枕下,沒精打采,“沒有。”


    隨母笑得更開心了,“那這是……調情?”


    隨憶無語,咬著嘴唇一臉無奈地叫著:“媽!”


    隨母微微笑著,別有深意地看著隨憶,隨憶一臉不自在。


    她倒說不上有多生氣,隻是覺得有些別扭,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隨母笑著站起來,“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你們年輕人的事兒啊,我可搞不懂。遇到你這麽任性的白眼狼,白白浪費了人家那麽多心思。”


    隨憶一時沒聽明白,“您說什麽?”


    隨母看著這個遲鈍的女兒很是無奈,循循善誘,“看到那座療養院重新動工了沒有?”


    隨憶點頭,她回來那天看到了還奇怪,因為心裏一直有事便沒放在心上。


    “看到了,不是建好多年了嗎,後來出了事故就一直放著,怎麽突然又開始建了?”


    當初開始建設的時候,隨憶還高興了很久。據說這座療養院不隻是醫療,還包括了老人的娛樂項目。當時她還在想,如果建好了,應該會有不少老年人去,她不在家的時候,母親去那裏就不會孤獨了,最主要的是有醫護人員在,她也放心。


    可天不遂人願,後來建設過程中出了事故,項目被擱置,雖然是塊肥肉,卻一直沒人吃得下去。這次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能耐,能夠拿到這個項目。


    隨母狀似無意地反問:“是啊,怎麽會又開始建了呢?還是你上次開學前腳剛走後腳就開始建了,真是好巧啊。”


    隨憶越來越聽不明白,“您到底想說什麽啊?”


    隨母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暑假的時候,蕭子淵走後沒幾天,她從紙簍裏發現了揉成一團的圖紙,打開看了一眼。當時沒在意,誰知後來療養院重新開始動工,她把這一切聯係到一起,才明白蕭子淵的良苦用心。


    “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巧嗎?擱置了幾年都沒人問津,偏偏你帶著蕭子淵來了一次之後就開始動工了……”


    隨母留了一半沒繼續往下說,隨憶皺著眉開始回憶。


    倒真的有那麽一次。那天他們出去逛的時候,蕭子淵指著那個地方問她是什麽,她就大概講了講,隻是沒想到蕭子淵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動了心思。而且照目前的形勢來看,療養院再建下去,之前隨憶打算畢業就去工作的那家醫院怕是要關門了。


    隨憶想起上次她拿了那家醫院當借口婉拒蕭子淵,蕭子淵當時一臉風輕雲淡,誰知……


    隨憶想到這裏忽然笑了出來,斬草除根,真是不知道該說他虛偽呢還是說他霸道?


    笑過之後,隨憶又斂了神色,捏著手機發呆。


    真的會是他嗎?


    如果他隻是報複,那她早已沉迷,他根本不需要再做這些,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蕭子淵上了高速沒多久便開始飄雪,走到一半的路程雪越下越大,路況越來越差,一向好修養好氣度的蕭子淵忍不住在心裏爆了一句粗口。


    等他看到熟悉的小鎮時,已經到了晚上。


    古樸的小鎮,銀裝素裹,到處張燈結彩,紅色的燈籠映紅了水麵,小孩子湊在一起放煙火,玩雪,很是熱鬧,年味十足。


    蕭子淵停下車,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錯雜的腳印。


    快要走到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從旁邊衝過來撲到他的腿上,一臉興奮地笑著,“哥哥!”


    蕭子淵借著路燈仔細一看,隨即笑出來,蹲下來扶住豆豆,“豆豆,阿憶姐姐回來了沒有?”


    豆豆點點頭,“回來了!我先去放煙花,一會兒去找阿憶姐姐要糖吃,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吧!”


    蕭子淵看著近在咫尺的小院,委婉拒絕,“哥哥找阿憶姐姐有點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好不好?”


    豆豆想了一下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拉著蕭子淵囑咐道:“但是你不能把糖都吃光喲!”


    蕭子淵笑,小孩子的想法真單純,因為單純所以那麽快樂。


    “好,哥哥等著和你一起吃。”


    小姑娘樂嗬嗬的,一蹦一跳地走遠了,蕭子淵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隨母和隨憶剛吃過年夜飯,正準備收拾碗筷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隨母一笑,“隨丫頭啊,快去開門,準是豆豆來找你要糖吃了!”


    隨憶想起那個小丫頭也笑了起來,披了件外套穿過庭院走到門口,邊開門邊說著:“豆豆,你怎麽……”


    說到一半便停住,笑容僵在臉上,手慢慢收回,愣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人。


    他隻著了一件薄薄的毛衣,連外套都沒穿,頭發上、臉上、身上都落滿了雪,他似乎絲毫沒注意,隻是氣喘籲籲地撐著門看著她,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到她心裏去。


    隨憶的心跳亂了幾拍,垂下眸子故作鎮定地問:“你……你怎麽來了?”


    蕭子淵看到她麵無表情,甚至聲音都是冷的,突然間亂了,來的路上想好的說辭全都不見了,急急地開口:“你別聽林辰胡說,我沒有……”


    說到這裏,蕭子淵滿臉都是懊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是,我承認,剛開始我確實是那麽想的,可後來我知道真相以後就再也沒那麽想過你。我也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一直不敢告訴你,可你還是知道了。我知道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隨憶聽著聽著再次愣住,不由得抬頭去看蕭子淵,一臉詫異。她根本沒想過要蕭子淵跟她道歉認錯,而且也認為蕭子淵這種人根本就不會認錯。


    他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自身又那麽優秀,就算再低調,也是在周圍人眾星捧月下長大的,即便謙恭有禮,內心也是驕傲的,怎麽會輕易向別人低頭認錯?更何況他言辭懇切,眼底帶著愧疚。


    他一向沉穩睿智,淡定從容,哪裏見過他如此狼狽、如此心急如焚,連條理都亂了?


    一時間兩個人誰都沒再說話。隨憶還處在蕭子淵主動承認錯誤的震驚中,而蕭子淵則在安靜地等待隨憶的決斷。


    就在兩個人相視無言的時候,便聽到隨母的聲音從隨憶身後傳過來,“隨丫頭,是不是豆豆啊?”


    隨母見隨憶去開門很久也聽不到動靜,走到門前才看到門外的蕭子淵,看到兩個人都是一臉不好意思,便假裝沒看到,若無其事地笑著衝蕭子淵招手,“子淵來了啊,怎麽穿得這麽少,快進來!”


    隨憶這才反應過來,看到他的臉凍得發青,一著急便去拉他進門,才一碰上便覺得他的手冷得像冰塊,心裏一顫也顧不得別的了,另一隻手也覆了上去幫他焐手,拉著他往屋裏走。


    蕭子淵看她剛才故意繃起的臉上此刻都是心疼,提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了,默默鬆了一口氣。


    她的手一碰上便被蕭子淵包在掌心裏,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


    兩個人跟在隨母身後,隨憶瞄了一眼前方的隨母,小動作地掙紮了一下,無果。再掙紮,還是無果。


    隨憶抬起頭一臉惱怒,無聲地對口型,“放手!”


    蕭子淵挑著眉心情極好地搖頭。


    兩方進入相持階段。


    隨憶咬著唇瞪他,前麵隨母隨時都有可能回頭,他還在這裏和她拉拉扯扯的。她心裏還委屈著呢,他明明是來道歉的,怎麽還這麽強勢!那麽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穿暖和了再出來,南方的冬天濕冷濕冷的,冷到骨子裏,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這麽想著,隨憶突然紅了眼圈,又不想被他看到,便極快地低下頭去。


    可還是被蕭子淵看到了,他一愣,手下就放鬆了,可隨憶那邊還在用力掙紮。


    於是,隨母便聽到了身後的驚呼聲,一轉頭就看到隨憶摔倒在地上,恨恨地瞪著蕭子淵。


    蕭子淵一臉愧疚,他當時是想去拉她的,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馬上向隨憶伸出手要拉她起來,“對不起,有沒有摔到哪裏?快起來。”


    隨憶滿臉怨恨,一把推開蕭子淵的手,自己從雪地上慢慢爬起來,還沒站穩便感覺到腳下又是一滑。


    這次蕭子淵穩穩地扶住了她。


    隨母笑眯眯地旁觀,看著女兒在雪地裏打滾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隻是動動嘴,“地上滑,小心點。”


    隨憶出了這麽大的醜就要惱死了,卻又聽到隨母的聲音,“子淵啊,這丫頭平衡能力不好,你牽著她走吧,免得一會兒又摔了。”


    說完,也不管兩個小朋友在後麵怎麽解決矛盾,便自顧自地往屋裏去了,邊走邊笑了起來。


    阿憶,你不知道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有多開心,你不知道相對於你的乖巧恬靜,媽媽更願意看到你像個孩子一樣生氣撒嬌。在蕭子淵麵前你能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不是表示你已經放開過去的一切?這個男人能喜歡你的溫婉淡定,能包容你的任性淘氣,能護你周全,已經足矣。


    蕭子淵站在雪地裏看著隨憶氣鼓鼓地垂著頭,忽然笑了出來,上前一步把隨憶擁進懷裏,緊緊地抱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緩緩開口。


    “阿憶,之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麽想你。外人都說富貴權勢好,可高處不勝寒又會有多少人知道呢?我從小看得多了,看著多少人落馬,看著多少人栽在一個‘錢’字上,我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謹慎。在認識你之前,所有的巧合在我眼裏都是刻意,可在認識你之後,我願意相信巧合,願意相信緣分,我願意相信的前提是你,不是別人。我所有的錯都是因為那個時候不知道你的好……”


    隨憶趴在他胸前,他的氣息縈繞著她,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和體溫。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她惶恐,委屈,不確定,現在她被他擁在懷裏,之前那些不安定的情緒全都不見了,隻覺得安心,不想放手。


    隨憶忽然開口:“療養院的事,是不是你?”


    蕭子淵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猜到了,隻能承認,“是。”


    隨憶歎了口氣。


    他說得對,他就算誤解過她,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很久以前,他們不過是普通朋友,她又生什麽氣呢?


    大年夜,又下著雪,他連外套都沒穿就跑來找她,如果隻是玩,不用下這麽大的功夫。還有那座療養院,不知道他花費了多少精力才能重新動工。


    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日子,蕭子淵對她的心她怎麽會不明白。或許一個人的嘴巴可以騙人,可他的心是不會騙人的。


    既然如此,她又折騰什麽呢?


    蕭子淵半天都沒得到回應,輕輕叫了一聲:“阿憶?”


    隨憶緊抿著唇,伸手摟住蕭子淵的腰,有些懊惱地問:“我是不是無理取鬧了?”


    蕭子淵低頭去吻她的發頂,笑了起來,“沒有,就算你真的無理取鬧,我也會好好哄你。”


    忽又想起蕭母的話,遲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後才鼓起勇氣保證似的加了一句:“之前我做得不夠好,以後會好好改進。”


    隨憶沒聽明白抬頭去看他,他的心跳是亂的,今晚的蕭子淵似乎和之前氣定神閑的形象差別有點大。


    蕭子淵眼神閃爍,誇張地吸了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可以進屋了嗎?我都快凍成雪人了。”


    隨憶這才反應過來,拉著蕭子淵往屋裏走。


    剛踏進屋門,就看到隨母穿戴整齊地走出來,看到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笑了,“你們坐會兒啊,豆豆這會兒還沒過來,肯定是她爸爸媽媽不許她過來,一定在哭鼻子,我過去看看啊。子淵還沒吃飯吧,隨丫頭,你去熱熱飯菜。”


    說完,留下兩個人在家,自己施施然出去了。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尷尬再一次充斥在兩人之間,蕭子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掛掉了。


    他的家人一定在等他吃年夜飯,他又這麽著急肯定沒交代就跑了出來。這麽想著,隨憶有些過意不去,倒了杯熱水遞給他暖手,主動開口問:“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蕭子淵一臉疲憊地坐到沙發上,衝隨憶招手,“不吃了,一會兒還要回去,我們說說話?”


    隨憶知道這次自己是任性了,一句解釋都不聽就跑了回來,還不接他的電話,讓他千裏迢迢地追過來。


    她垂著頭坐到蕭子淵旁邊。


    蕭子淵幫她拍掉身上的雪,理著她的頭發,在柔滑軟香的觸覺中緩緩開口:“我想讓你知道,我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沒有經驗,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不對的地方,就像這次一樣。女孩子的心思我也會捉摸不準。你生了氣可以問我,可以和我吵架,但是,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不接我的電話,這樣我會很擔心。”


    室內的溫度宜人,隨憶一直有些反應遲鈍的大腦也恢複了正常,聽著聽著就愣住了。仔細回想了一下這件事,道理明明在她這邊啊,怎麽一轉眼就都變成她的不是了?蕭子淵到底是怎麽成功逆襲的?


    聰明如隨憶當然不會去背這個大黑鍋,避重就輕地問了一句:“我們吵架……你會讓我嗎?”


    蕭子淵手裏把玩著隨憶的發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覺得呢?”


    他剛才在雪地裏站了半天,臉上、身上都是雪花,進了屋溫度一高,雪花便融化了,此刻他的頭發和眉毛帶著水汽,連那雙深邃的眸子都是濕漉漉的,漆黑如墨,燈光下的那張臉棱角分明,那雙眼睛狹長,眼神幽深,勾魂攝魄。


    “那……還是算了吧!”很識時務的某憶敗退。


    蕭子淵笑著去握隨憶的手,還沒笑完就悲劇了。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個號碼卻不敢再掛斷,瞄了隨憶一眼,他一臉淒然地接起來。


    隨憶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虛,湊過去聽。


    電話那邊的老人聲如洪鍾,倒也沒問蕭子淵去了哪裏,隻是別有深意地囑咐了一句:“雪大路滑,回來的路上小心點,慢慢開。明天一早一起賞雪吧。”


    掛了電話,兩個人麵麵相覷。


    隨憶還心存幻想地問了一句:“是不是說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你就不要回去了的意思?”


    蕭子淵無奈地笑,“老爺子沒那麽溫柔,他想說的是讓我馬上滾回去,而且最好在路上想好了理由,如果明天一早還看不到我……”


    “會怎麽樣,家法伺候?”隨憶想起蕭子淵挨罰的場景,竟然沒來由地興奮。


    蕭子淵想起老爺子的“手段”,眯起了眼睛,聲音裏難得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意,“我倒真希望打幾下就完了。可老爺子從不動手,笑嗬嗬地把你送到部隊的炊事班上去,切土豆絲,要細要薄要完全符合標準,切到手提筆都發抖為止。”


    隨憶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提了口氣,果真是……酷刑,果真是……高人。


    隨憶看到蕭子淵還一副閑散的模樣坐在沙發上,立刻站起來拉蕭子淵,“那你還坐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走!”


    蕭子淵還在歪著頭逗她,“我得想好理由啊。”


    隨憶拉著蕭子淵往外走,“你路上想啊!”


    走到門口,隨憶又想起來蕭子淵沒有外套,便看著蕭子淵一臉討好地笑,試探著問:“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到了車上再脫下來?”


    蕭子淵挑眉看著隨憶,不說行也不說不行,直到隨憶被看得低下了頭,自己小聲認錯,“這樣似乎不太好,是吧?”


    蕭子淵拉著隨憶的手往外走,“算了,今天氣溫不算低,就這幾步凍不著,走吧!”


    夜黑如墨,小鎮路邊的牆上留了一路的照明燈。橙色溫暖的燈光下,雪花紛飛。孩子們玩累了早已回家,小鎮的雪夜萬籟俱寂,隻聽得見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和耳邊撲簌簌的落雪聲。


    兩個人靜靜地走了很遠,直到看見靜靜趴在巷口的黑色轎車。


    隨憶一直緊握蕭子淵的手,似乎想要把溫暖傳遞給他。蕭子淵捏捏她的手心,“沒事,我不冷。”


    隨憶皺著眉,有些擔心地問:“你想到理由了嗎?”


    蕭子淵伸手去撫平她眉間的“川”字,悠然自得地逗她,“要不,我實話實說,就說我惹他老人家的未來孫媳婦兒生氣了,我跑來追媳婦兒了?”


    “不行!”隨憶立刻一臉認真地反對,那她豈不是直接上了黑名單?


    “要不你跟我一塊回去得了,這也是個機會,讓你見見我們家的人,難得湊這麽齊。”


    蕭子淵還在笑著說著,隨憶卻忽然沉默了,眼前雪花飛舞,她的心也亂了。


    蕭子淵伸手貼上她的臉頰,低聲笑著,“我說著玩兒的,我怎麽會把你推出去做擋箭牌。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不顧地就把你帶到家裏去,一定是安排妥當了再帶你去見家裏人。”


    隨憶並不是擔心這個,“上次你媽媽來醫院做檢查,我見過你父親,他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對於這個蕭子淵一點也不擔心,緩緩開口解釋道:“我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喜怒不形於色,誰也摸不準他的喜好。不過我確定的是,隻要是我媽媽喜歡的,他都會愛屋及烏。而且,我知道,我媽媽很喜歡你。”


    隨憶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既然決定和他在一起了,她就應該相信他,所有的困難總會有辦法解決。這麽想著,隨憶微微笑了出來。


    她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踮起腳尖,仔細給蕭子淵圍上,迎著漫天的雪花看著蕭子淵,笑著開口:“這條圍巾是素色的,看不出是女款,你回去還要好幾個小時,萬一高速上封了路會冷,你戴著吧。”


    說完之後又去看蕭子淵的眼睛,臉上的不舍實在是太明顯了。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蕭子淵看著看著便忍不住垂頭去吻她的眼睛,冰涼的觸覺馬上化成了濕意,沾在他的唇邊。


    雪花紛紛,落在兩人的臉上,從眼睛到鼻子,蕭子淵一路慢慢吻化她臉上的雪花,最後覆上她的唇。


    帶著涼意的舌尖細細勾畫著她的唇形,柔軟香甜,又覺得不夠便去撬開她的貝齒,一顆一顆纏綿地滑過,最後探進她的口中,勾著她的舌和他共舞,引誘,包裹,糾纏,耐心地引著她慢慢滑入他的口中,溫柔而霸道地吮吸著。蕭子淵覺得她又軟又甜,似乎下一刻就會在他口中融化。


    他越吻越深,兩個人的呼吸越來越亂。隨憶感覺到舌根處癢癢的,身體不停地發軟,忍不住踮起腳尖纏繞上他的脖子。


    蕭子淵再冷靜自持,終究是個男人,會有需求,會衝動,他知道再這麽吻下去他就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又深知,她雖然看上去對男女之事並不在意,又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黃段子,但內心深處還是很傳統的。


    若是他要,她會給。可是,他不忍心就這麽要了她。


    最後,蕭子淵強行把理智推到上風,慢慢鬆開她,溫柔而纏綿地抵著她的額頭,後又輕輕地去吻她的鼻尖。


    兩個人急促的呼吸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最後,蕭子淵重新抵上隨憶的額頭,呼吸相聞,柔情蜜意。


    忽然一聲巨響,天空中出現一朵絢爛盛開的煙花,緊接著,漆黑的天幕上出現了五顏六色的煙火,很快爆竹聲也響了起來,不遠處又響起了小孩子的吵鬧聲。


    一切都預示著新的一年已經來臨。


    兩個人相視而笑,蕭子淵慢慢放手,“真的要走了。”


    隨憶忽然鼓起勇氣,那句話就要脫口而出,可還是被她咽了回去,“……一路小心。”


    蕭子淵這次很快轉身,上了車後,打開車窗和隨憶打了個招呼,便發動車子離開了。


    隨憶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愈行愈遠,直到車燈都模糊不見的時候才轉身往回走。


    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隨憶拿出來一看,是蕭子淵。


    我知道你剛才想要跟我走,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說出來。


    隨憶看著漫天的煙花,慢慢笑出來。


    過了很久,才回了四個字和幾個歎號。


    專心開車!


    蕭子淵看到回複後,眼前似乎出現了她嬌嗔的臉龐,笑了一下,收起手機專心開車。


    明天一早怕是不好過啊。


    蕭子淵進門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雪已經停了,一院寂靜,大概是昨晚鬧得晚了,都還沒起床。蕭子淵想了想,便去了蕭爺爺、蕭奶奶所住的小院門前站著。


    蕭父、蕭母晨練回來,看到蕭子淵難得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對視一眼,默契地假裝什麽都沒看到,繼續往前走。路過蕭子淵的時候,蕭母順手把手裏的衣服遞給蕭子淵,蕭父、蕭母便邊說邊笑地走遠了。


    蕭父狀似無意地說了句:“瑞雪兆豐年啊,一會兒的雪景肯定好看。”


    蕭母忍住笑,回頭看了眼蕭子淵,蕭子淵有些好笑地歎了口氣。


    看樣子,一家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蕭奶奶站在窗前掀起一角窗簾往外看了看,轉頭對著屋內開口。


    “差不多了,都站一個多小時了。”蕭奶奶心疼孫子,低聲勸著。


    蕭爺爺坐在桌前悠閑地喝著茶,似乎已經起床有段時間了,卻並不出門,聽蕭奶奶一說,花白的眉毛一抬,一臉突然警醒的表情,“這麽快啊,都一個多小時了?那就再站會兒,湊夠兩個小時吧!”


    說完閉上了眼睛,小聲地哼起了小曲,看上去心情極好。


    蕭奶奶拿他沒辦法,便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


    蕭子淵走到門前的台階下站住,扶著蕭奶奶走下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奶奶。”


    蕭奶奶笑著應了一聲,仔細一看發現蕭子淵臉色紅得不正常,有些擔心,“是不是發燒了?讓奶奶摸摸。”


    蕭子淵小的時候身體弱,時常發燒,但長大之後身體一直不錯,很少再生病,此刻清瘦的身體似乎搖搖欲墜,蕭奶奶自然心疼。


    蕭子淵並沒在意這些,隻是問:“我沒事,奶奶,爺爺醒了嗎?”


    蕭奶奶拍拍蕭子淵的手,“早醒了,我去做幾個你爺爺喜歡吃的點心,你一會兒端進去認個錯就沒事了。老頭子真是的,越老越像個小孩,還要人哄。”


    蕭子淵笑著點頭,“好,謝謝奶奶。”


    蕭子淵本以為自己還要再站會兒,誰知蕭奶奶前腳剛走,麵前的門卻再一次被打開,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門口,很快走了出來。


    蕭子淵立刻站直,“爺爺。”


    蕭爺爺踱了幾步走到樹下,蕭子淵畢恭畢敬地跟著,蕭爺爺沒問,他也不著急認錯。


    蕭爺爺手裏拿著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樹枝,去敲枝頭的殘雪,雪便撲簌簌地往下落,“小子,苦肉計隻對你奶奶好用。”


    蕭子淵深知薑是老的辣,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衝動了,可他並不後悔,那樣一個女子,值得他拋下所有為她衝動。


    但這些話卻不能對眼前的老人說。蕭子淵帶著歉意的笑容服軟,“爺爺,我知道錯了,我保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蕭爺爺看了蕭子淵一眼,笑了。


    這就是他為什麽看重這個孫子的原因。


    別的家長遇到這種事總要問上幾句,去哪裏了?幹什麽去了?


    其實最終的目的不過是要一句話而已。


    蕭子淵心裏透徹得很,便直接略過中間過程,給出了家長們想要的結果。和聰明人相處就是輕鬆愉快。


    蕭爺爺是從小看著蕭子淵長大的,知道蕭子淵做出了承諾就一定會遵守,看著他兩頰不自然的紅暈,鬆了口,“行了,去休息吧!”


    蕭子淵聽了倒是有些吃驚,怎麽這麽容易就過關了?


    蕭爺爺拄著手裏的樹枝,神清氣爽地站在雪地裏,嘴邊的白氣不斷往外冒,聲如洪鍾地吼了一聲:“還不快去做早飯!今天你做飯!”


    蕭子淵低下頭,笑著答應:“好,馬上去。”說完轉身去了廚房,走了幾步又轉頭看過去,蕭爺爺已經在樹下打起了太極。


    隨憶一早便醒了,等了半天都沒接到蕭子淵的電話或短信,怕他正在挨罵,也不好打電話過去,隻能等著。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飯,便盯著手機發呆。


    蕭子淵陪著蕭爺爺吃了早飯,筋疲力盡地回到房裏,這才拿出手機給隨憶打電話。


    隨憶很快接起來,開口就問:“沒事吧?”


    蕭子淵聲音有些啞,“沒事兒。”


    “發燒了?”隨憶一聽便聽出了不對勁。


    蕭子淵清了清嗓子,“好像是有點兒,沒關係,睡一覺就好了。”


    隨憶想起他開了一夜的車,有些心疼,“那你快睡吧。”


    蕭子淵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卻不想掛電話,不自覺地彎起唇角,輕聲叫了句:“阿憶……”


    隨憶以為他還有事,“嗯?”


    蕭子淵不答卻又喚了她一聲:“阿憶……”


    似乎隻是無意識地低喃,隨憶輕聲笑了出來,他平時看上去少年老成,病的時候倒像個孩子。


    後來,蕭子淵舉著手機睡著了,隨憶便笑著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蕭子淵的房門被輕輕推開,蕭父、蕭母走了進來。


    蕭父給兒子掖了掖被角,摸著兒子的額頭輕聲說:“出汗了,沒那麽熱了。”


    蕭母輕輕摸著蕭子淵的手臂和腿,“不知道老爺子打他沒有?”


    蕭父沉吟了下,“應該不會,老爺子那根棍大多數時候都是唬人的,你見他什麽時候真往孩子們身上招呼的?”


    蕭母點點頭,“讓他睡吧,我們走吧。”


    蕭子淵迷迷糊糊感覺有人來過,想要睜開眼睛,大腦卻一片混沌,掙紮了幾次又睡了過去。


    蕭父、蕭母剛消失在小院的拐角,蕭爺爺、蕭奶奶便從另一條小道上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


    蕭爺爺剛要推門,蕭奶奶攔住他,“輕點,孩子病著呢!”


    蕭爺爺按在門上的手頓了下,力道輕了幾分慢慢推開門。兩位老人走了進去,站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蕭爺爺把手裏的保溫杯放在床頭。


    蕭奶奶有感而發,“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總是生病,也是這樣躺在床上,吃那麽苦的藥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蕭爺爺也是笑眯眯的,似乎對這個孫子很滿意,“這個孩子這點像我。”


    蕭奶奶橫他一眼,“那你還讓他在風口站了那麽久?知道你愛吃豌豆黃,那天剛進門就去了廚房泡豌豆,說是團圓飯的時候做給你吃,今天一早又在廚房裏忙了半天。”


    蕭爺爺有些好笑,“你不愛吃?他不也是做給你吃的嗎?我倒不是罰他,他這兩年的注意力似乎偏向了別的地方,我是讓他好好想清楚,不要本末倒置!”


    蕭爺爺忽然又問:“那個女孩子的情況你知道嗎?”


    蕭奶奶搖頭,“不知道。”


    蕭爺爺沉默片刻,“要不,我派人去查查?”


    蕭奶奶一臉不讚同,“你這個人真是的,孩子們還沒點隱私了,你查什麽。他想讓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帶回來。子淵也是聰明孩子,知道現在說你也不會答應,就隻字不提。你放心吧,這個孩子心裏有數。”


    蕭爺爺想了想笑著點點頭,此事便再也不提。


    老兩口小聲地交流了幾句後也離開了。


    蕭子淵並沒有在國內待多久,沒過幾天便回了學校。


    再開學的時候,隨憶忙得天昏地暗,等考研成績,準備複試,準備畢業,照畢業照,畢業典禮,散夥飯,一波一波接踵而至,等她們終於閑下來的時候,畢業生已經該離校了。


    最後一頓散夥飯後,四個人走在校園的小道上,三寶忽然小聲抽搐起來,三個人都有些動容。


    隨憶、何哥順利考上了本專業的研究生,三寶憑著低到不能再低的成績考上了蘇教授的研究生,為此她還得意了很久,而妖女將會在幾天後按計劃去國外的學校報到,從此和她們三個天各一方。


    隨憶剛想出聲安慰,誰知三寶忽然站住,對著眼前的男生宿舍樓大吼:“學弟們!你們等著!等著我出去賺了錢回來包養你們!”


    隨憶、妖女、何哥立刻傻眼,路邊的行人也捂著嘴看過來,而眼前宿舍樓裏則有人站在陽台上吹起了口哨,還有幾個男生叫起來:“學姐,我們等你!早點回來哦!”


    周圍的人立刻爆笑出聲。


    離校那天,四個人拉著行李站在寢室門口,看著空蕩蕩的寢室,誰都不願意離開。


    記得那年的寢室,擺滿了雜物。每晚我們躺在被窩裏,漫無邊際地聊天。記得那年校園,天很藍,風很清澈,我們來來回回地走在校園的小道上,一遍又一遍,我們酣暢淋漓地說著笑著,最美好的時光就從我們腳下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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