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聽說,你是個敏感的,果然如此。有些話,本沒想跟你說的。既然你今日問起來了,那告訴你也無妨。”林玄清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他清澈柔和的目光注視著對麵快要將帕子扯破的小姑娘。事實的真相雖然殘忍,但他認為這姑娘現在應該能夠承受得了才對。


    “我不知道林如海是怎麽跟你解釋我的身世的,但我沒打算再跟你說一遍。其實事情很簡單,我娘想要成為林如海的妻子,林如海想要有個人能讓你依靠。於是,我為了完成我娘的遺願,讓她能記入林家族譜,才有了跟林如海的這次交易。”


    玄清直呼林如海的名字,他既然決定說清楚,也就不願再維持表麵上的和諧。說實在的,林如海實在擔不起‘父親’這倆字,至少他的兒女每一個有好下場的。不說他這個穿來的,小兒子兩三歲就夭折了,唯一的女兒十七八就鬱鬱而終。


    “不要問我是什麽交易,以你的聰慧不可能還聽不明白。我要的,是我娘有林如海繼室的身份,以慰她在天之靈;林如海要的,是個能讓你有高貴的身份,能保住他的財產,能給你美好姻緣,然後能風光出嫁的人。我們之間,也算是各取所需。”


    “你說我用血脈之說敷衍你,可惜,我們之間也隻有血脈還算有牽連。不過,你也可以放心,你既喚我一聲哥哥,那作為一個哥哥該做的事,我便不會推辭。”說到這兒,林玄清也有些不解地問:“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得不錯,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也許是你的要求比較高,而我做不到。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不過,暫時來說,我還沒有想改的想法。也許今後,我們之間就是這個樣子了。我會給你榮耀的身份,會照顧好你的生活,會送你風光大嫁。至於其他的,那不在我的責任範疇之內。很抱歉!”


    果然!林黛玉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是哭是笑?既然對方一點都不在意自己,那她是哭是笑又有何意義?人都說,血脈是最深的羈絆。可看看現在,若無真心在其中,便是血脈兄妹又如何?嗬,人家就連父子之情都毫不在意,更何況她這個不相幹的妹妹。


    她果然是個包袱,還是個父親用自己的名聲為代價,人家才願意背起來的包袱。她原以為,即便兄妹兩個不常見麵,是哥哥事務繁忙顧不上其他。可其實呢,是人家根本就沒將她當成一家人,根本就不想她出現在麵前礙眼,根本就在等著她趕緊嫁人滾蛋。


    該何去何從?林黛玉在心中自問,卻遲遲找不到答案。就像哥哥說的,她在這世上也隻剩下些有血脈關係的人。外祖母雖然疼愛,可那到底是賈家的老祖宗,真到了關鍵時刻,外祖母選擇的隻會是賈家。而兩位舅舅,連外祖母也不如,她哪裏能指望得上。


    可若是仍保持現狀,她又怎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事情就是這樣,沒有揭開的時候,怎麽樣都行。可是一旦將那層外衣剝下,就再也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可是若不問個清楚,她心裏又不甘心。現在問明白了,她……更加地不甘心。


    何況,她並不覺得自己要求很高。兄妹間相處,難道真的不需要一點真心麽?就算當年發生了很多事,就算父親曾對不起哥哥,就算哥哥心中有許多委屈,可現在這個家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了啊。她隻是希望能有個親人在身邊,這真的就是奢望麽?!


    “我知道了,謝謝……”看著對麵一派坦蕩的男人,黛玉失魂了一般站起身,就連碰翻了麵前的杯子也不知道,任已冷的茶水濺在羅裙上。她現在需要好好靜一靜,不想聽,不想說,不想看,不想思考。唯一要做的,就是將自己扔在床上,什麽都不想。


    “天池,好好送了姑娘回去,姑娘今日逛了園子,費了心神,得好好歇歇,讓她們安置好姑娘,就別去打擾了。”林玄清隨手披了件罩衣跟出來,他倒不是不放心這姑娘,而是要去找人算賬。今兒這事兒,怎麽看也不想是這姑娘自己琢磨出來的。


    雖然天色已晚,可林玄清還是一路順暢地進了乾清宮。進了宮門就看見吳德森已經等在那兒了,玄清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定是那人搗了鬼,又篤定自己回來找他算賬,這才派人專門候著。想必,此時寶寶團子也在他身邊,被他當成滅火器來用。


    果然,等林玄清冷著臉進到暖閣的時候,就被個香噴噴的團子撲個正著。這團子早早地已經梳洗過了,此時一頭烏黑的軟發微濕地披散著,身上隻穿著單薄的內衫,一副要安寢的打扮。玄清一把抱起團子,然後便將人塞給跟著的吳德森。


    “寶寶乖,師父跟你父皇有事要談,你回去等著師父,師父等會兒去找你。”不等寶寶團子抗議,玄清輕捏他的小臉,輕聲哄道。等會兒說不得要跟他父皇去練功室切磋一番,有這團子在邊上不好,容易影響他父皇在他心中的光輝形象。


    團子眨眨眼,偷偷地去看他父皇,發現父皇果然苦著張臉。剛才父皇就跟他打商量,說是惹師父生氣了,讓寶寶幫忙求求情的。現在看來,師父真的是很生氣,連寶寶都不理了。幾乎沒猶豫一秒鍾,寶寶團子就乖巧地衝他師父點頭,然後就催著吳德森趕緊走人。


    完了!皇帝陛下眼看著救命稻草離自己越來越遠,終於看不見影子了。這誰家的死孩子,真是一點信用也沒有。轉過眼來,就看見玄清正端坐著,手裏是戴權親手奉的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苦也,連忙諂笑著將茶奪過來,“這就要歇息了,怎麽還上茶,去換了羊奶來。”


    “取兩碗來,一碗不用茉莉煮。”林玄清仍不理他,卻揚聲對戴權道。羊奶不用茉莉花茶煮煮,是去不掉膻味的,偏這人最不喜歡羊膻味兒。皇帝陛下每到惹玄清生氣,玄清都是用羊肉、羊奶之類的吃食整治他。這次,任翔幹脆主動自覺一些了。


    戴權偷瞄一眼自家主子的臉色,雖然難看得很,卻還是揮手讓自己下去準備。唉,這人啊,就看是犯在誰手裏。想當年那一位,多麽精彩的人物,偏就認準了太上皇,讓自己落了個那樣的下場。如今這不知道算不算父債子償,皇上偏又認準了這一位,也不知道有沒有個結果。好在,這一位是那一位教出來的,而皇上卻跟太上皇完全不一樣。


    看著人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林玄清無奈地搖頭,“沒事你讓人攛掇她幹什麽?還嫌我的日子過得太悠閑,非得額外給我找些事做?她原本老老實實地待到出嫁,我也就能鬆一口氣,大家麵上也好看。你非得整這一出,話是說明白,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再說,她素來是個體弱的,好好伺候著,哄著順著還整日離不了醫藥。這麽一來,她心中定然更加鬱鬱,身體就會越發病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香魂渺渺了。那我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容不下父親原配的女兒,這名聲傳出去,我正好不用娶媳婦了,是不是?”


    “這個你放心,我問劉嬤嬤了,她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可沒你說得那麽脆弱。”皇帝陛下趕緊接話道:“其實,也不是我讓人攛掇她的,是她自己先有了這想法,我不過是讓人給她幫幫忙而已。還有,兩個嬤嬤不過是給她些意見,法子可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林玄清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憤聲道:“那也少不了你的事!我原本就當嬌養個姑娘,好生地嫁個青年才俊。你倒好,攛掇著人來跟我要真心。對著個隻比陌生人強些的小女孩兒,我又能有幾分真心?就算是你,你對你家的姐妹又有幾分真心?”


    “能如此將她收在羽翼之下,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她還想怎麽樣?難道非要當祖宗一樣供起來,才算是當哥哥的?好好地平靜日子不過,非要攪得天翻地覆的,撕破臉有什麽好處?隻不過讓她自己的日子更加難捱罷了,教了兩年,還是個拎不清的。”


    “她就是個不經事的小丫頭,心中還存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任翔見他真是生氣了,連忙將人摟住,一邊輕拍後背,一邊低聲勸道。雖然他的目的達到了,卻惹了玄清生氣一回,倒是不值當了。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說了啥,讓這人氣成這樣。


    這事,任翔確實有插手,但也就是像他說的那樣,隻讓兩個嬤嬤敲了敲邊鼓而已。他的目的也很簡單,他希望玄清趕緊煩了這姑娘,趕緊將這姑娘嫁出去。自從這姑娘來了之後,他跟玄清一起的日子明顯減少了,玄清留宿宮中的日子少了,他留宿玄清侯府的日子更少。


    而且,他本就看不慣林如海,他對玄清是個什麽樣子,憑什麽讓玄清替他養女兒?明明是他欠玄清的,到了卻是玄清替他出錢出力的,真是沒天理了。想到這兒,他又不禁埋怨起玄清的娘。若不是玄清那個娘死都不忘進林家的門,玄清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不過,既然是玄清答應了的事,他這人是必會做到的。這樣一樣,那林家的姑娘就晚嫁不如早嫁,最好的就是一出孝期就趕緊嫁人。也省得她總在玄清跟前晃著,讓玄清想起以往那些不愉快的事。這人雖然嘴上說得瀟灑,可誰知道心裏難不難受。


    “就知道你打得是這個主意,”玄清瞥了這人一眼,“現在,估計就是她也想早早嫁人,省得再麵對我這個絕情的哥哥。也罷,明日就請太後為她相看人家吧,反正十二月就出孝了,也沒幾天了。這回,陛下滿意了吧?”


    “嘿嘿……”任翔哪敢接這個話,裝傻地憨笑兩聲就想混過去。偏這時候戴權端著兩碗羊奶進來,皇帝陛下的臉就綠了。這人咋這麽實在呢?叫你去端羊奶,就不會說今兒沒有了啊?!聞聞,老遠就能聞見那股子羊膻味兒,真是沒法兒活了。


    在林玄清的注視下,皇帝陛下捏著鼻子,視死如歸一般將羊奶灌下去。玄清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了,時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說完站起來就走。


    “都要安息了,你還去哪兒?”還不趕緊跟朕一起鑽被窩。


    “你一身的羊膻味兒,我受不了,去跟寶寶一起睡。”林玄清頭也不回地答道,直到快出門了才頓了一下,扭頭指著要跟上來的任翔,道:“你,不準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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