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清趕回來的時候,皇城裏已經塵埃落定了。忠平王於寧壽宮意圖對太上皇不軌,被當今皇上當場擒住;‘太上皇’被不孝子忤逆,急怒攻心氣的倒下之後就再也起不來了;整個京都從皇城向外,現在正在進行著清洗,不知有多少家族要灰飛煙滅。


    “回來了,”此時正是飯點兒,皇帝陛下已經抻著脖子在等著了。他也不問城外的情形如何,反正他相信玄清什麽都搞得定,隻要人平安回來就好了。看林玄清身上還披著輕甲,便上前親手幫忙解去,又親自伺候著這人換了常服,殷勤周到得不像話。


    “寶寶呢?還在太後那裏?”沒看見那塊心頭寶,林玄清邊淨手邊問道。這座皇宮裏,除了乾清宮之外,就是太後的慈寧宮最安全了。所以,團子今日一直都放在他皇奶奶那兒,玄清還特別放假給他,不用讀書。不過,不親眼見到團子安好,玄清心裏便放不下。


    “他好著呢。”一聽這話,任翔就沒好氣地哼聲道:“一回來就問那顆湯圓兒,你怎麽就不問問我好不好?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驚嚇?”這人自打進門就看了自己一眼,一張嘴就問那小混蛋,皇帝陛下對此表示很不滿意,忿忿不平地將人鉗進懷裏。


    “起開,我這一路回來,身上都是灰土。”林玄清有些皺眉推推巴在自己身上的人,卻沒能推開。對於這人總是跟自己兒子較勁兒的行為,玄清很是無奈,不過還是拍拍皇帝陛下的肩膀,和聲問道:“好吧,那我問你,有沒有受傷,受驚嚇?”


    “恚壞慍弦舛濟揮小!比蝸璩凍蹲旖牽宦卦諦宕繳峽辛艘豢凇k蛺虼驕醯貌宦悖紗嗪鶯蕕厙谘先ィ嗉饊焦ヒ徽蠓痢a季茫歐趴1018業男澹胺判陌桑隳歉霰p錘澩瘢乙丫腥巳ソ恿耍闥閌焙蛞哺黴戳恕!


    “玄清,等忙過了這陣子,咱們到外麵走走如何?”任翔說著,又想起什麽,補充道:“就你跟我,誰都不帶著。”特別是那顆隻會給爹添亂的湯圓兒。


    林玄清詫異地抬眼,問道:“如今正是忙亂的時候,怎麽想起這個來了。忠平雖說被俘,可這收拾殘局的事至少也得兩三個月。等到善後完畢,也就差不多該過年了,你確定你有時間能夠用來偷懶麽?”看著皇帝陛下的臉迅速垮下來,玄清好笑地捏了一把。


    “什麽叫偷懶,我這是勞逸結合的養生之道。年前沒時間,那就開春之後在出去,正好當做去踏青。”不過,皇帝陛下不是那麽容易被擊倒的,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任翔抱著林玄清搖晃,“這一晃都三四年了,咱們都多久沒有單獨相處過一陣子了。”


    每次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的,一堆大大小小的閑雜人等,旁的都不會,就會打擾他跟玄清相處。談情說愛,那是花前月下,單獨兩個人的事情,人多了還怎麽說、怎麽談啊。好容易才知道玄清心裏有自己,隻不過是他自己還不明白罷了,他可得趁熱打鐵才行啊。


    “那也不行。”林玄清仍是一口否決掉,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即便是想要出去走走,也該是正兒八經的出巡,正好安撫地方,消弭此次動蕩帶來的影響。嗯……我看倒是可以學你那父皇,來一次南巡,順便填補江南留下的勢力空間。”


    甄家這段時間在江南上躥下跳的,也是時候收拾他們了。連帶的,江南的不少家族都會有抄家滅族之禍。這樣一來,勢必會有許多利益要重新分配。江南,是任翔跟林玄清一定要掌握在手中的。在這種時候來聖駕南巡,將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什麽呀,他才不要呢!玄清怎麽就是不理解他的心呢?!雖然知道玄清這樣安排有諸多好處,可皇帝陛下還是任性而又堅定的搖頭。這兩個人的思維就沒搭在一根線上,一個想的是談情說愛,另一個說的卻是家國天下。這樣的不默契,想想都教人搖頭。


    林玄清睨他一眼,也不理他,接著說道:“況且,寶寶過了年便五歲了,也是時候正經地教他些東西,不能再荒廢下去。若是你我都不在身邊,那團子還不知道得野成什麽樣子呢。不行,就算是出門,也得帶著他,我才放心。”


    哼,終於把真話說出來了吧!皇帝陛下聽了這話,一臉氣苦地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林玄清,悲聲控訴道:“剛才還說得是為我著想,現在露餡了吧。你就是舍不得那個混蛋小子,走哪兒都想栓腰帶上。林玄清,你說,你這麽做對得起我麽?!”


    “停,打住啊,不然別怪我揍你。”玄清無力地翻了這人一眼,他真是不知道這做皇帝的,怎麽會這麽有表演欲。不過,他也有些心虛。兩人之間相處,確實是人家的付出更多,林玄清莫名地就有一種愧疚感生出。真是見鬼了!


    就在林玄清略顯尷尬的時候,寶貝團子出來救場了。聽到團子的一聲“師父,寶寶好想你”,林玄清恨不得抱著團子親個夠,團子他爹就恨不能一巴掌拍飛這個總是在不恰當場合出現的小屁孩兒。早不來晚不來,咋就來的這麽不是時候呢!


    “咳,”抱著團子好好揉搓了一番之後,林玄清頂著皇帝陛下幽怨的小眼神幹咳一聲,正色說道:“太上皇那邊有沒有安排還侍疾的人?太後有沒有什麽要說的?還有,現在沒了太上皇的阻力,也是時候清查戶部的事兒了,你有沒有個章程什麽的?”


    任翔心中暗叫可惜,這人又轉移話題。不過說到正事了,他還是靠譜兒的,“除了我娘,老爺子的那些紅顏知己都在寧壽宮裏伺候著呢,你就放心吧。你來之前,娘已經見過那老頭子了,也不知道說過些什麽,不過看樣子沒哭過,還好。”


    “至於戶部的事,就交給忠順去做吧。這種得罪人的活計,也就是他這樣厚臉皮的能做得下去。不過,那小子有些急功近利,我會調任戶部尚書。明麵上給忠順打個下手,實際上幫他坐鎮戶部,暗中指揮他做事,省得那小子一不小心將自己的小命玩掉了。”


    “你倒是不心疼弟弟,什麽髒活累活都扔給忠順,得罪人的事都叫他做,也不知道你是對他放心還是不放心。”林玄清一邊輕捏著團子的小胖手,一邊搖頭對任翔說道:“行了,說了這麽多,也該用膳了。寶寶也餓了,對不對?”


    “嗯!”團子點點圓圓的小腦袋,衝他家父皇吐了吐舌頭,才嘟嘴抱怨道:“師父都隻顧著跟父皇說話,連寶寶餓了都不知道。”他家師父跟父皇說的話,團子總是半懂不懂的,這讓團子很苦惱。大人真討厭,為什麽就不能說些讓寶寶聽懂的話呢?!


    撒嬌賣乖要不得!窮凶極惡的皇帝陛下劈手奪過正在自家心上人身上磨蹭的團子,暗中在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掐一把,才和顏悅色地命人傳膳。用膳中途,塞給可憐的團子一堆不愛吃的青菜蘿卜,氣的小家夥兒差點沒罷吃。


    皇宮裏的三人渾身輕鬆的用膳,而對於宮裏宮外的一些人來說,這頓午膳還不知道會在哪兒吃呢。不說皇宮裏一時之間少掉了多少人,光宮外奉旨抄家的隊伍就有十來隻。往常門庭若市的達官貴人府邸,此時多數都關門閉戶,生怕不小心就沾上了禍事。


    榮國府此時亦是關閉了所有門戶,令護院、健仆、小廝等守在門戶出,不許隨意進出。能夠及時地做出這樣反應,還多虧了在兵部當差的賈璉,早早地就遣人回來通知了賈母跟賈赦。京中將有大事發生,要謹防自家牽涉其中,關門閉戶為宜。


    賈赦雖是個不經事的,但賈母還是有些見識與經曆的,這老太太畢竟曆經三朝,曾經也見過這樣的陣勢。當下就趕緊吩咐下去,將在外的家人都叫回來,緊守門戶,等一切風平浪靜了再說。然後,家中的男女主子,分兩處聚在一起,就留一個賈璉在外麵當差奔走。


    女眷們自然都聚在賈母的榮禧堂裏,挨挨擠擠地坐了一團。今日正好薛姨媽過府做客,史湘雲又一直住在這兒,另有隔壁寧國府的尤氏也在。一群女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外麵緊張的氣氛,就連最會湊趣兒的王熙鳳都沒了往日的潑辣。


    甄寶玉此時很在賈府上,他並沒有跟男人們在一處,反而跟著賈寶玉一起呆在榮禧堂裏。相比於賈寶玉的單純懵懂,甄寶玉卻是有所不同,他是該知道的事都知道的。就比如,他爹這次派他進京的目的。此時,越聽外麵的消息,甄寶玉越是恐慌。


    事情跟他爹告訴他的完全不一樣!那他該怎麽辦?


    他來前兒,甄應嘉隻告訴過他忠平郡王成功了該怎麽做,可沒告訴過他失敗了該如何啊?到底是沒經過曆練的十幾歲少年,遠遠做不到不行於色,甄寶玉心中慌亂,麵上就有些帶出來。這樣一來,就被賈母的等看在眼裏,心中也不由得一緊。


    這老親家的公子,不會是帶著什麽禍端來的吧?!想到這裏,賈母握著賈寶玉的手便不由得一緊,眼神也陰沉了下來。她很快又揚起一抹慈和的笑意,招了王熙鳳過來,“哎,這人老了就是事多麻煩。鳳丫頭,你陪我這老太太去更衣,可不準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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