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林玄清一身農夫的短衣打扮走在田壟上。寶寶團子穿著無袖褂子小短褲,邁著小短腿在他身邊撒歡兒地跑來跑去。他們的目的地是莊子裏的一條小溪,團子想去抓魚玩兒來著。還美其名曰孝敬玄清,說是今晚一定要讓他家師父吃到他親手抓的魚。


    此時雖然已經將近傍了,卻也正是莊戶們忙碌的時候,趁著這時候太陽不太毒,天色又尚亮堂,正是幹活兒的好時辰。田壟邊上,是一堆堆掰下來的玉米棒子,在等著裝車運到場上去晾曬。時不時能聽到幾聲笑語,裏麵滿是對好收成的欣喜。


    這莊子說是林玄清的,其實每年送到他手上的不過是收成的十之一二,剩下的全都由莊戶們自己分配。如今地裏的糧食豐收了,也就表示著他們未來一年都能過富足。而且,一畝地能打七、八百斤的糧食,也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實在是驚喜得很。


    有那眼尖的,遠遠地看到玄清路過,便驚喜地吆喝一聲,聽見的人便都放下手中的活計,朝他們跑過來。這些幹活的莊戶,大部分都是跟隨林玄清上過戰場的老兵。他們多是受傷之後無法再待在軍中,又無家可歸的,林玄清便將這些人都安置在這個莊子上。


    上前來見禮的,絕大多是都是玄清的老部下,身上或多或少地都帶著些傷殘。他們行的是軍禮,口中稱的是將軍。林玄清一一跟他們打招呼,竟能準確地喊出每個人的名字。過目不忘是林玄清的一項本領,即便不常見的人也能記住。


    好一會兒,圍著他的人才散去,還沒等緩口氣,大腿便被團子抱住,烏溜溜地大眼睛盯著你問道:“師父,這些都是什麽人,寶寶怎麽都不認識呢?”這團子常常跟在他師父身邊,對任何跟他家師父有關的都充滿了好奇。


    “你才多大,還能誰都認識?”捏了團子的小臉蛋一把,林玄清將人抱起來,正色道:“寶寶,他們都是軍人。在國家需要他們的時候,便義無反顧趕赴戰場;而等國家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便又無怨無悔卸甲歸田。在師父眼裏,他們是一群最可愛的人。”


    看師父一臉嚴肅,團子便似懂非懂地點頭,四歲的他還是懵懂的孩子,自然不明白他家師父話中的深意。不過,他也聽懂了一句。於是這團子瞪大眼睛,不依地跳著腳嚷嚷道:“最可愛的?最可愛的不是寶寶麽?師父,你說過的……”寶寶這麽可愛,才不要輸給別人。


    呃……林玄清被這團子弄得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沒好氣地揉了團子的小腦袋一把,“是,是,是,你也是最可愛的。看你這個圓滾滾、軟乎乎的小模樣,可不就是一顆最可愛的湯圓兒。”這孩子都是跟他父皇學的,永遠找不到重點在哪裏。


    壞師父!團子氣嘟嘟地撅嘴,冬天穿得厚叫寶寶湯圓兒就算了,現在厚衣裳都脫掉了,怎麽還叫人家湯圓兒呢。團子看看自己的五短身材,滿意地發現一點都不圓嘛。不過,小家夥兒心裏還是添了一樁心事,那就是他也要當軍人。最可愛的寶寶成了軍人,那不就是最最可愛的了唄。


    為了表現出自己對“湯圓兒”的憤慨,團子仰著小腦袋,背著小手獨個兒走在前頭,等著他家師父來哄。林玄清笑笑,也不去理他,悠然地跟在團子後麵。沒多會兒就看見一條小溪,溪邊還有不少莊上的孩子正在玩水,嘻嘻哈哈地好不快活。


    團子一高興,便顧不得正在生氣了,回頭抓住他家師父的手便往前跑。等到了溪邊,便眼巴巴地看著玄清。等看見玄清點頭,就歡呼一聲,踢掉腳上的鞋子,跑到溪邊踢水。林玄清則撿了塊空地坐下,含笑看著那團子撒歡兒。


    慢慢地,他的目光深遠了起來,思緒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他與任翔認識得很早,但是直到團子出生之後,兩人才真正糾纏在了一起。旁人隻看到了他對這團子的異常寵溺,卻不知其中的究竟,便連團子的親爹也不太明白此事的因由。原因,其實很簡單。


    還記得當年,太子起兵謀反,尚未退位的太上皇下令京都戒嚴,幾位成年皇子俱被宣入宮中幽禁,各皇子府卻被重兵把守,不許進不許出。寶寶的娘受到驚嚇早產,無人接生不說,更被人孤身關進柴房裏,想要的便是一屍兩命的結果。等到任翔跟林玄清找到她的時候,這女人已經香消玉殞了。


    那時團子已經出生了,身上裹著他娘的衣裙,被她緊緊抱在懷裏,母子兩個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這樣的場景一下子跟林玄清記憶深處的畫麵重合,重重地擊在他的心口。搶在當爹的前麵,林玄清顫抖著雙手抱起團子,生怕碰觸到的又是一個冰涼的小身子。


    還好,這團子是暖呼呼的。除了寶寶的娘,林玄清是第一個抱起這團子的人,紅通通的一小團,可憐兮兮地嗚咽著。怪隻怪,當初的場景太過特殊。從第一眼開始,這團子就成了林玄清的心頭寶,就連取個小名兒都叫做寶寶。


    林玄清這次到莊子上來,主要便是為了查看玉米收獲的事情。除了第一天到的時候帶著團子轉了轉,便將人交給了蜀山帶著。林玄清自己不是待在地裏,便是跟老農們聊天,忙碌了兩天下來,事情就處理的差不多了。恰巧這晚又接到了京都的傳信,便準備回城了。


    在莊子上的兩天,小團子是撒開了玩了。林玄清沒空管他,團子便跟著幾個小朋友上樹捉鳥下河摸魚,可算玩痛快了。一說到要回去團子便滿心的不樂意,於是不死心地跟他家師父打商量,讓寶寶再玩兩天唄。而且,這團子還找了個小盟友,黛玉在這裏也頗有些樂不思蜀的。兩個人兒也不知怎麽商量的,一起來到林玄清跟前撒嬌。


    一大一小兩個粉雕玉琢的人兒,眼巴巴地望著你,林玄清也有些撓頭。尤其是寶寶這團子,那期盼的小眼神兒,實在讓林玄清不忍拒絕。不過,京中確實有事要處理,任翔又派人催了幾回了,卻是不能在這兒多待了。林玄清隻好揉揉團子的小腦袋,衝他搖頭。


    抱起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的團子,林玄清捏捏小臉兒哄道:“今兒先跟師父回去,等過兩個月再帶你來。到時候,山上的果子就熟了,師父帶你上山摘果子去,好不好?”看團子撅著小嘴點頭了,林玄清才將人放下,讓人帶團子下去收拾行裝。


    哄好了小的,大的便不用費勁了。玄清剛將視線轉過去,黛玉便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玉手緊緊地捏著帕子。想想方才自己學著寶寶那樣跟哥哥撒嬌,小姑娘便不由得臉紅紅的。再看到哥哥似笑非笑的表情,黛玉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


    “妹妹也回去收拾行裝吧,明日一早就要啟程。”林玄清笑著打發了羞澀的小姑娘,隨即便斂了笑容,轉身去了書房。皇帝陛下對於玉米的出產亦是相當關注,雖然沒能來親眼看看,卻已經來回問了幾遍了。此時,林玄清要將具體情況匯總。


    一回到城中,林家的車隊便分成兩對,黛玉被等人送回侯府,林玄清則帶著寶寶團子直接去了皇宮。幾日沒見心上人,宮裏的皇帝陛下已經望眼欲穿了。一看見向自己走過來的一大一小,任翔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就連寶寶那個小拖油瓶都看著更招人疼了些。


    小團子雖然嘴上總是嫌棄他家父皇,可幾天沒見還是挺想他的,便張著小胳膊喊著父皇,跑過去要抱抱。任翔哈哈一笑,將小兒子抄起來往空中拋了拋,再抱在懷裏。眼睛卻毫不放鬆地盯著林玄清,想要將眼神中的思念完整地傳遞給對方。


    是夜,沐浴過後的林玄清靠在窗邊的榻上翻著各地傳來的密報,烏長的發絲在夜風中輕晃。皇帝陛下在地上趟著步,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他每轉一圈,便盯著那人看上兩眼,可偏偏人家權當不知道,一點反應也不給他。這樣,皇帝陛下就有些抓耳撓腮了。


    “那個,明日就是終選的時候了……”見玄清不願意搭理他,鬱悶憋屈了好半晌的皇帝陛下挪到心上人身邊坐下,斯斯艾艾地道。選秀這個事兒,即便知道玄清不怎麽在意,任翔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跟這人講清楚的,不然說不定什麽時候自己就被三振出局了。


    “嗯。”我知道啊。林玄清應了一聲,抬起埋在密報中的腦袋,如水的目光看向皇帝陛下。這人瞪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你的時候,真是像極了寶寶那團子。一時覺得手癢,林玄清便在皇帝陛下的龍首上揉了揉。手感還不錯,就是沒團子揉著軟乎。


    朕這算是被調戲了麽?任翔不禁想到,恨不能大吼一聲,再調戲朕一回吧!心裏沒了半天,他才想起正事來,將手邊的一張單子遞到林玄清的麵前,“這張單子上,是明日會選入宮中的的秀女,你幫我看看還有沒有疏漏之處。”


    林玄清心中一軟,這人說是讓自己看看有無疏漏,實際上是借故跟自己表明心跡。與人像對視片刻,玄清微微將眼神移開,輕聲道:“皇上,你……不必如此的。”這二十多年來,若說自己有所虧欠的,林玄清自認隻有兩人,這人便是其中之一。


    “我願意!”即便知道結果,可看到這人的回避,任翔還是一陣泄氣。他固執地那單子放在林玄清手邊,對這人的鐵石心腸是又疼又恨。


    林玄清沉吟一會兒,還是將那單子接過來。低頭掃了一眼,上麵的名字並不多,隻有寥寥數個,每個名字的後麵都詳細羅列了她們的身份背景,以及入選的原因。任翔這樣的心思讓他也為之動容,可是他們如今這樣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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