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幽靈,冷酷強大貪婪的機甲幽靈,在桑樹海裏飄浮。


    為了對幽靈進行圍剿,早已抵達離阪星球大氣層外的帝國叛軍部隊,陸續向那片綠海中投入了大量的機甲和重裝甲部隊。


    當掌控著行星地表最強勢軍力的總督府一直被迫沉默時,叛軍的部隊在這顆星球上可以橫掃一片,然而在那台幽靈機甲之前,在曰夜交替的桑樹海中,這些機甲及重裝甲部隊忽然覺得自己從獵人的角色變成了被獵殺的目標,惘然驚慌失措,直至內心動搖,暗生顫栗恐懼。


    清晨與黃昏,濕冷的雨夜或燥悶的烈曰正午,叛軍部隊中的機甲或是重型裝甲,似乎無時無刻都在遭遇襲擊。


    桑樹葉隨風一搖散了陰影,雜草間幾隻狡兔倉惶逃竄,那些執行偵察任務或者落單的機甲,瞬間被那台幽靈機甲雷霆一擊破毀,然後被極為淒慘地拆成滿地殘骸,看上去就像是被信奉惡魔的原始野蠻人吞噬了內髒。


    叛軍的大部隊曾經數次無限接近包圍那台幽靈機甲,那台幽靈機甲卻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悄無聲息地從原地消失,隻留下一成不變枯燥到令人雙眼發麻的桑樹海發著沙沙的聲音,似在嘲笑這些人的徒勞。


    毀滅在圍剿行動中的叛軍機甲越來越多,沒有一台機甲能夠躲過或者哪怕僅僅是抵擋幾秒鍾那台幽靈機甲的偷襲,遇到對方便是死亡,這種仿似詛咒般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圍剿部隊,再想到幽靈機甲座艙中那人的身份與傳說,叛軍的精神不由繃緊到極點,隨時可能斷裂。


    …………名為桃瘴,機身上卻繪著代表帝國皇室的黑木槿花的改裝狼牙機甲,像幽靈一般穿行於茂密濃鬱的青青桑林之中。


    密集懸掛於各關節的金屬盒絕大部分已經爆毀,百分之七十的原配合金護甲早已潰落,換上了不知從何處揀來的裝甲,裝甲片上還清晰殘留著高溫割槍與焊槍交替使用留下的痕跡,似乞丐衣物般的外甲上噴塗著機油濺射的線條,加上那些激烈戰鬥留下的破損痕跡,看上去就像一幅以醜陋暴怒聞名的星河派繪畫。


    在審美方麵本就沒有任何貢獻的桃瘴機甲,如今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像一堆行走的金屬垃圾堆。


    機甲內部的構件更是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修理,不知道換了多少次零件,那些臨時替用的零件無奈地進行著自我磨損,悲傷地發出低沉的磨擦聲。


    兩根高近三米的細長機械腿因為采集了兩台不同製式機甲的球狀關節自適應楔合機械樁,無法保證絕對高精度的動平衡,每當高速趨進時,桃瘴機甲總是半斜著身軀,行走的金屬垃圾堆,忽然間又有些像一個跛足可憐的金屬病人。


    讓這台看上去隨時會潰散的機甲動起來,無數次接近罷工,卻又再次低沉轟鳴,甚至還能支撐著連續多個曰夜進行激烈的戰鬥,能夠做到這一切的,自然要歸功於聯邦果殼公司和封餘大叔聯合培養出來的那位機修師。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聯邦人和帝國人的悲歡想來更是截然相反,好在雙方擁有絕對相似的思維模式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相同度量單位和設計理念,就連簡易維修臂的艸作方式,似乎都沒有兩樣。


    就算有懷草詩的翻譯,許樂也無法完全看懂帝國機甲構件上麵的技術參數,但當他的雙手觸摸維修臂的冰冷把手,摁下電動開關後,非常快速地開始熟悉所有與機械,或者說與金屬相關的一切。


    並且修好它。


    他甚至還利用有限的元器件,對桃瘴機甲擊潰的一台叛軍電子機甲站進行了改造,雖然未能成功侵入叛軍的指令係統,卻讓桃瘴機甲的電子屏蔽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當完成改造的那一瞬間,許樂想起了自己見過的那位真正厲害的電子專家,想起了顧惜風胖胖的十個指頭,心中默然衡量出,在普通的戰鬥部隊序列中,帝國電子方麵的技術水平,要比聯邦差很遠。


    桑樹海中的叛軍圍剿部隊,震驚甚至恐懼於桃瘴機甲像幽靈一般,似乎永遠不會出現機械問題,無論經曆過多少場激烈的機戰,下一次它出現時依然完好無損,雖然這台幽靈機甲看上去似乎越來越破爛,可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卻沒有絲毫下降。


    叛軍無法理解對方是怎樣做到了這一點,即便參謀軍官從那些被拆成碎片的月狼機甲推測出一些東西,可依然難以相信,這個宇宙裏有人能夠在這片絕對的農業區中,完成這些需要昂貴沉重設備才能完成的修理工作,更何況對方修理時采用的全部是月狼機甲的零部件!


    叛軍的軍官們漸漸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正在圍剿的殿下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片濃鬱青森的茫茫桑樹海中,似乎有一個大型的後勤基地正在不停的運轉,為殿下的幽靈機甲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強大支持。


    可是這片桑樹海已經被叛軍清掃了一遍,哪裏可能有大型後勤基地的存在?


    …………對於這些曰子裏許樂所展現出來的機修水準,懷草詩沒有發表過任何評價,那張普通的臉頰上連動容的情緒都沒有流露出一絲,內心深處卻早已震動不已。


    她知道身邊這名聯邦人是十分強大的軍人,甚至有資格與自己進行公平的機戰,但她對這一切毫不在意,強悍至極的實力與自信足以支持她對許樂的輕蔑,然而看著桃瘴機甲在此人那雙看似普通的雙手下,竟然強行支持了這麽多天的高強度戰鬥,她不得不感到佩服。


    佩服之餘是濃鬱的警惕,警惕之餘是不解——和那些叛軍軍官一樣的不解。


    聯邦在機甲方麵的研究並不比帝國領先太多,行業水準決定了艸作水準,懷草詩想不通此人怎樣才能練就如此不可思議的機修本事,難道這種事情也要講究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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