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男人,看過太多生死,卻沒有誰能真的看淡生死,反而更加看重難得的相遇,畢竟下次相見不知何時,不知在座的人又會少了幾個。正因為這種情緒,夜總會裏的軍人們放肆地飲著酒,吼著歌,罵著娘,就在這一片熱鬧之中,最後幾名軍官學員也終於趕到了聚會現場。


    最後到的是在周玉,四處散坐著的軍官們紛紛起身,與這位畢業曰軍演中的指揮官笑著打招呼,然後注意到他身後跟著一名西林軍官,兩個人長的有些相像。


    許樂站了起來,張開雙臂與周玉擁抱,身旁的白玉蘭也笑了笑,他們曾經在港都工程部裏默契配合工作了很長時間,算得上是真正的老友。


    “周瑾,我哥哥,現在在西林司令部工作。”周玉那張溫潤可親的臉,在淡紫色的迷離燈光中,依然顯得那般平靜,他對四周的人們大聲介紹,然後將周瑾帶到了許樂的身前。


    許樂眉梢微微一挑,看著這名叫做周瑾的軍官,想到了多年以前逃離東林大區的那趟旅程,沉默刹那後,伸出手去,微笑說道:“你好,又見麵了。”


    周瑾看著這張樸實的麵容,有些吃驚地搖頭感慨道:“聽周玉提起過你幾次,最近這半年也常在電視上聽到許樂這個名字,心裏總覺得有些怪異,但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你……當年古鍾號上的退伍蹲坑兵,如今已經變成了聯邦英雄。”


    幾年前許樂逃離東林大區,因為收留小西瓜的緣故,與西林軍校的學生們發生了一段衝突。事隔幾年之後,周瑾愕然確認其人身上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震驚之意十分真實。


    周玉和四周的軍官們生感到有些吃驚,難道這兩人以前便見過?周瑾自嘲一笑,將當年古鍾艦上發生的故事簡略提了一遍,又引起了眾人的諸多感慨,他們望向許樂的目光,變得更加怪異起來。


    ——許教官當年隻是一個蹲坑兵?


    …………白玉蘭往桌上的杯子裏倒滿了酒,周玉趕緊說了聲謝謝,坐在許樂身旁低聲說道:“我可能要被調到鐵七師。”


    在座的軍官生們大概對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都沒有什麽好感,出自十七師的七組隊員們,更是如此,所以周玉的聲音壓的極低。許樂微微一怔,眉頭皺著問道:“你現在的編製在第一軍區?”


    “是。”周玉回答道。


    “但你是西林選送去一院的學生,鍾司令怎麽可能同意鐵七師挖你過去。”


    許樂揉了揉眉心。像周玉這樣的優秀人材,絕對是所有部隊都想爭取的對象,去年在畢業曰軍演中,杜少卿親自下場考驗周玉的戰術推演能力,表麵上看著是在打壓軍官生們的氣焰,何嚐不是另一種惜才?鐵七師想挖周玉過去,很好理解,但他不能理解西林這邊怎麽會同意。


    周玉端起酒杯來,平靜的表情中帶著一絲沉重,低聲說道:“國防部直接下的命令,壓力太大。”


    許樂拿起手中的酒杯與他輕碰了碰,一飲而盡,舔了舔有些刺麻的嘴唇,搖頭微笑說道:“我想還是莫愁後山的意思吧,鐵七師確實有前途一些。”


    周玉見他一言點出了事情的要害,忍不住低頭自嘲一笑,仰起脖頸將杯中酒清了,吐了口酒氣,喃喃說道:“身不由己。”


    許樂與周玉平時一直有郵件聯係,此時也不必說太多話,而且身遭那些不時來拚酒的軍官們,也不可能給他們太多私語的機會。


    酒過無數巡,夜總會裏嬌俏的姑娘們,根本沒有什麽發揮魅力的機會,來得一聚的軍人們呼三喝四的飲著酒,紅著雙眼講述著自己部隊在前線的經曆。


    在某崖刻處戰友的鮮血是何等樣的紅,在某山林中,帝國崽子工事是怎樣的潰敗,在某某河灘處,戰友的身軀是如何的冰涼,整個場子裏充滿著一種壯哉悲哉、鐵血混著傷感、離歌夾著驕傲肅然的氣氛。


    此地隻宜烈酒、壯歌、戰鬥,不宜紅粉。


    軍官們酒後縱情傾淡,講述著彼此離開基地後的人生軌跡,回到各自部隊,拉赴前線,參加慘烈的戰鬥……許樂坐在眾人正中間沉默聽著,聽著這些曾經的學生立下的戰功,知道他們如今大部分人獲得了晉升,被酒精薰染有些開懷的心髒裏,很自然地生出很多驕傲滿足的情緒。


    晉級最快的是赫雷,這個此時喝了多酒,隻會傻笑的三十幾歲的中校團長,他的部隊承擔了極為沉重的任務,在3320上麵打的極苦也極漂亮。其餘的軍官中已經有了副團長,有師部的參謀,更多的是加強營的營長,而且在馬上就要召開的嘉獎大會後,想必他們又會獲得進一步的晉升。


    “赫雷,你才三十出頭,就已經是中校團長了,還讓兄弟們怎麽混?”林愛把腿蹺在桌子上,像抱孩子般抱著瓶赤珠紅酒不放手,渾身酒氣大聲嚷嚷道。


    赫雷強行睜開快要睜不開的雙眼,嘿嘿笑著說道:“教官才二十幾歲,也已經是中校了,你怎麽不去問他?”


    “我艸,誰能和那個妖怪比?”正在抓薯條往嘴裏塞,以壓住胃中翻滾酒氣的蘭曉龍不屑說道:“我們這裏麵又沒有李瘋子。”


    “這話倒是。”在作訓基地裏便以陰酸聞名的彌塞留嘲諷望著赫雷說道:“而且我估計這次嘉獎大會,你頂多得兩枚勳章,想要晉上校,那是沒什麽機會了?”


    “為什麽?”有一名七組隊員表達自己的疑惑不解,心想憑著赫雷所在自動兵團立下的戰功,火線晉升應該是很常見的事情。


    “很簡單。”周玉微笑著插了一句話,“因為我們的教官還隻是個中校。七組在163上鋪網幹的很漂亮,按道理他應該會晉升,問題是他實在太年輕,而且國防部總要顧忌一下媒體,所以這次不可能輪到他。”


    “這下我不是吃虧了?”赫雷咕噥著說道,忽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屁股坐到許樂和露露姑娘的中間,抱著許樂的肩膀大聲問道:“教官,聽說你把憲章局給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盡瞎扯,憲章局那是人能滅的?隻不過揍了一個憲章局的官員。”熊臨泉粗著聲音回答道。


    “也很[***]啊!除了咱們教官,誰敢揍那些王八蛋的憲章局官員。”


    赫雷瞪大了雙眼大聲讚歎,四周的軍官們的情緒也無比激昂,開始拚命地拍打酒桌表示興奮,然後開始像某些動物般放肆地嚎叫著。


    許樂搖了搖頭,懶得理會這些人的發瘋,他眯著眼睛數了很久,總覺得除了那些正在前線殺敵的家夥之外,還應該少了兩三個人。然而就在他問話之後,場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默。


    “他們兩個犧牲在3320,帝國遠征軍的主力進行了連續十四天的反撲,地麵部隊承受的壓力太大,最後他們親自艸控mx衝了上去,陣地保住了……人卻沒能回來。”


    花小司低頭轉動著酒杯,向許樂解釋道:“常三也死了。就是上次在艸場上和你較量的那個鐵七師軍官。”


    周玉在一旁輕聲說道:“聽說他養好傷後從s1搭運輸艦來的前線,剛剛歸入鐵七師,5460上的行動就開始,好像就是第一場黃山嶺狙擊戰的時候,他被帝國人機甲轟塌的一塊大石頭,直接埋在了山體裏麵,身體都沒挖出來。”


    許樂眯著眼睛,沉默了很久,想到當時自己艸控著黑色mx,像子彈一樣飛舞在緩坡之上時,那個驕傲而堅韌的軍官,卻已經無聲無息地死了,或許他犧牲的地方,離當時的自己並不遙遠。


    他舉起滿滿的酒杯,緩緩喝光,然後揉了揉鼻子說道:“再拿一百瓶好酒。”


    滿座軍官俱靜,同時舉杯,整齊無比地將杯中酒一飲而光。


    …………夜總會裏一地狼籍,一片熱鬧,七組新隊員們坐在外圍抱著姑娘喝酒,時不時望向那邊,眼裏時不時閃過一絲羨慕,他們羨慕老隊員們和這些部隊裏的長官們居然能打成一片火熱,他們羨慕主管許樂能夠得到這麽多生猛人物發自內心的尊敬。


    雖然他們家世不凡,父輩有錢有權,往曰裏看見團長之類的人物也不會發怯,但在部隊裏呆的久了,多受軍營氣氛薰染,總有些隱隱羨慕向往。


    “看著你天天跟著主管屁股後麵跑,真沒想到,你還在記恨他。”


    從象征湊到表情複雜的錫朋身邊,皺著眉頭說道:“算了吧,雖然當初我也挺恨他,可畢竟是一個部隊的,要沒這些家夥,我們隻怕死了多少次。”


    “我可沒記恨什麽。”錫朋揉著頭發,看著不遠處已然醉意十足,癱倒在女孩兒懷中的許樂,惱火說道:“朋友的事兒,總得幫幫……再說了,隻不過讓他鬧個笑話,讓咱們出出當初的惡氣,又不會讓他他少塊肉?”


    “放心吧。”他有些沒滋味地喝了一口酒,說道:“我也是七組的人,出賣戰友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從象征聳聳肩,不再多勸什麽,心想也對,反正自家主管身上的緋聞已經一大堆,再多一出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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