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餘是一個中年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個成熟穩重可靠英俊裏帶著那麽一點點憔悴滄桑味道,足以迷倒天下眾生尤其是小女生的絕世中年大叔。


    這話倒也並不誇張,如果他願意多洗澡,多刮胡子,修補一下他那滿口爛牙,再穿幾件合適的衣裳,再把年齡減個幾歲,或許還真有那種風姿。


    隻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假設,所以封餘還隻是一個普通的,無兒無女,隻會喝酒聊天的中年公民,每周一二三四就會守在香蘭大道第四街區的電器修理店裏發呆,看著修理店外偶爾經過的製服女警官流口水。


    這家電器修理店的生意一直不錯,因為封餘的手藝確實不錯,不論是最新式的卷軸晶屏,還是老古董的液晶屏,無論是超頻的室溫調節器,還是孩子們玩的電動滑板,隻有和機器和電有關的東西,他總能把他修好。


    生意不錯,自然收入也還穩定,所以每周法定的三天休息曰裏,封餘總是習慣姓地關了店門,然後在河西州的各大療養中心裏出入,認識了不少療養中心裏的姑娘們,也花出去了不少銀子。街區上的街坊們早就知道這個中年男子有好色的一麵,所以也並不怎麽稱奇。


    隻是沒有人知道,這兩年裏的周末,封餘並不是每次都去發泄自己的情欲,而是來到了距離城市極為遙遠的一處偏僻礦坑。這處礦坑早已廢棄多年,尤其是在十年前那場礦難之後,聯合公司破產,這處礦坑便再也沒有人來過了,以至於當年礦工們的休息室被改造成了一個修理鋪,也沒有人發現。


    許樂瞪了一眼沙發上那個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從身旁的廚爐裏取出了飯菜,端到了桌上,說道:“吃飯了。”說著話,又去取了一條熱毛巾,去給那個中年男人擦臉。


    不論許樂此時的心情有多麽的煩惱,但他這個人總是習慣姓的心軟和善良,看著那個中年大叔一身頹廢的模樣,總是忍不住想照顧他。


    封餘坐到了桌子上,啪嗒啪嗒地開始嚼起有些粗硬的肉食,忽然開口說道:“這野牛肉怎麽越來越硬了?”


    “無論什麽肉,在冰櫃裏放半年,都會變得有些難吃。”許樂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給自己盛了一碗米飯,坐到了桌旁。他們兩個人的飲食習慣在這兩年裏變得有些奇怪,如果在一般的東林區民眾看來,則是過分奢侈。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那個問題。”許樂忽然放下了筷子,很認真地問道:“我知道你當年是軍方的修理技師,因為得罪了上級,所以當了逃兵,可是你教我做出來的那根電擊棍也太像了吧,你看看……這已經好幾天了,鮑龍濤居然真的就被我嚇住,根本不敢去問李維是誰。”


    “兩年前就和你說過,我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封餘大叔明顯不在意自己這句話的催吐效果,悠悠然自我陶醉道:“以我當年在軍中的地位和密級能接觸到的資料,別說區區一根電擊棍,就算是製式膛炮,隻要你有材料,我也能給你做出來。”


    許樂聽這種話聽的多了,自然也沒有什麽反應出來,無奈地說道:“別吹牛了,上次好不容易在垃圾場揀到了一塊機甲的中控係統,結果你看了五天五夜,卻根本不敢動手修複。”


    封餘麵色一青,咳了兩聲後,正色訓斥道:“那是當年第四軍區的老古董!誰他媽看過幾百年前的東西,我當然是要以欣賞的眼光來看。”


    “可除了電擊棍你還會做什麽?”許樂垂頭喪氣地說道:“已經兩年了,我在你這兒就隻學到了怎麽修電視,冰櫃,玩具,汽車……再過兩年,國防部征兵考試就要報名,我連機甲和戰艦都沒看過,怎麽通得過。”


    封餘低頭嚼肉,悶聲罵道:“你連十二年義務製教育都沒讀完,又不是軍事技院出身,拿什麽通過?國防部倒也招炮灰兵,你要不要去試試?絕對每個陸戰隊都要你。”


    許樂一愣,很認真地說道:“通過征兵考試,那就是機修軍士,起點高一些。”


    封餘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無比熟悉的少年郎,哀歎道:“你還沒有放棄你那個可恥的理想?”


    “理想為什麽是可恥的?”許樂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執著的光芒,“我人生的第一理想就是成為一名戰艦輔官,第二理想就是進入首都星圈的大公司研發部門,去過好曰子。”


    “西林區那邊還在和帝國方麵打仗。”封餘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平靜,“忘記你的第一理想吧,至於第二個,其實也並不怎麽困難。”


    他們兩個人吃飯的速度很快,許樂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一麵收一麵應道:“打了六十年了,東林大區的人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帝國人長什麽模樣,除了在電視上麵看到過他們的使團,有什麽好怕的。”


    他的語氣忽然停滯了一下,有些挫敗地說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天才,學了兩年,才學會做一個電擊棍。但是我總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歡和這些機器打交道,所以我想試著去考試。”


    封餘沉默了,沒有說話,躺在沙發上開始看電視,眼光卻落在了許樂的背影之上。


    洗完碗後,許樂習慣姓地進入了艸作間,開始艸作那些他已經熟悉如手指一般的儀器工具,用一種平穩到了極點的速度,將堆在一旁的破舊電器,一一修複如初。


    那些常見的電器破損,並不怎麽難以修複。然而許樂做的依然十分認真,就像他正麵對著聯邦裏最精端的儀器一般。或許他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每每他全情投入這項工作的時候,一種叫做認真的光彩便會浮現於他的稚嫩麵寵之上。


    有故事的封餘大叔點燃了一根香煙,隔著玻璃眯著眼睛看著許樂忙碌的身影,心想是時候要將艸作間裏的塵度再降低一個級數了。緊接著他想到許樂先前的那句話,不由唇角微微翹起,吐出一個煙圈。


    煙圈緩緩飄散,飄入封餘早已花白的頭發之中,消逝不見。封餘在心裏想著,世上所有人都說自己是天才,其實在某些方麵,許樂這個小家夥比自己……更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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