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紅仍然是一身紅衣,嘴上說著話,眼睛卻隻盯在獨孤一個人身上,好似這個世界上就隻獨孤一個人一樣。


    獨孤道:“公冶姑娘何時又有了這麽多師父?”


    公冶紅道:“師父多了隻是多學一些本事,總比有些人情人多了好一些,到頭來總是一個負心薄幸的下場。”


    獨孤默然,他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想起那火龍潭春宮洞中兩人一起度過的時光,盡管那時他心中時常想著香姑,但仍然覺得和公冶紅在一起是那麽美好,想不到才隻一個月的時光不到,麵前的公冶紅盡然是滿臉的冰霜。


    公冶紅道:“你後悔了嗎?”


    獨孤終於道:“若是你隻為了我一個人,那麽請你把解藥拿出來,讓這些人走吧。”


    公冶紅道:“我為什麽要給你這個麵子?”


    毒魔哈哈大笑,道:“我的徒兒才跟了我幾天,本事沒學到家,我為人處事的方法倒是學到了,真讓我開心。”


    隱身菩薩道:“人之向善,如逆水行舟,人之向惡,如江河歸侮,那也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毒魔道:“惡亦善,善亦惡,世上善惡本就沒有分別,自古有言:“勝者為王,敗者為僧。’不能一概而論,為王即惡,為僧即善,有時候為善也要殺人,為惡卻要救人。


    那要看行為本身的目的了。”


    獨孤道:“多說無益,前輩今日定是要我們幾人性命的了?”毒魔道:“那要看我的女徒兒怎麽說。”


    公冶紅冷冷一笑。


    獨孤道:“若是我勝了前輩,那要怎麽說?”


    毒魔道:“你說什麽?”


    獨孤道:“既然是你的女徒兒要找我,那麽就由我們兩個人來決一勝負好了。”


    毒魔猛然間暴發一陣笑聲,良久方止,道:“就算你真的有一些本事,太也小瞧了我毒老兒的九毒白霧了,你喘一口氣看看,難道你真的還有力氣打架嗎?”


    獨孤原本身體並沒有什麽異樣,聞言禁不住心下暗驚,深深吸了口氣,卻並沒有感到什麽異常,心中奇怪,臉上卻不露聲色。


    隱身菩薩聽了九毒白霧幾個宇,臉上微微變色,看了眼香姑,又把目光盯在獨孤的臉上,不知為什麽,眼中竟是流露出濃濃的憐愛來。


    毒魔道:“怎麽樣?知道厲害了吧。”


    獨孤道:“不用說是九毒,十毒、二十毒我也中過了,前輩既然是名滿江湖的高人,就不該把這些下三濫的勾當,當作是本事。”


    毒魔怔住,眼睛盯盯看著獨孤,緩緩點了點頭,道:“怪不得我的女徒兒那麽巴巴地要來找你,看來你這小子真的有點邪門,好,我今天就給你這個麵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獨孤什麽也沒有說,從背上抽出玄鐵重劍;踏上兩步;道:“前輩用什麽兵刃?”


    毒魔正要張口,公冶紅搶著說道:“師父當心、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把重劍。”


    獨孤仍然看著毒魔,好似沒有聽到公冶紅說什麽。


    毒姑道:“賤人,從來沒有看到象你這樣不要臉皮的人。”


    公冶紅道:“看來你也愛上了這個人,不過不管怎麽樣,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兩個人正在說著話的時候,獨孤已走到毒魔的麵前,腳步沉穩、思毫沒有中毒的跡象,毒魔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驚疑。


    公冶紅道:“師父不用伯他,他並沒有什麽高深的內功能抗毒霧,隻是他懷中藏著避毒的寶珠罷了。”


    毒魔的臉上那一絲驚詫消失,帶之而起是一絲寬慰和一抹貪婪,手中拆扇一搖,笑吟吟地道:“想不到!想不到!”


    獨孤道:“想不到什麽?”


    毒魔道:“想不到我今天還能有這樣的福分。”


    獨孤道:“前輩若是勝了我,我自當把寶珠奉上;若是我勝了前輩,那又怎麽說?”


    毒魔道:“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獨孤再不答話,玄鐵重劍一揮,便刺了上去。


    毒魔想不到獨孤說打就打,看他來劍極是緩慢,卻不明白是什麽招勢,怔得一怔,那劍已是刺到麵前,頓然感到勁風襲體,忙揮折扇向那劍上磕去,立時手上劇震,竟是沒有磕開,那劍仍是向著麵門刺來,這一下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腰身一擺,向後便倒。


    旁觀的眾女子見此情形,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但瞬間又都驚訝地張大嘴巴。


    看那毒魔時,不知怎地,卻仍是好端端地站著,適才獨孤那淩厲的一招;沒有傷到他一絲一毫,隻是他站的地方,又距獨孤一丈之外了,好似兩個人沒有交手一般。


    獨孤亦是心下暗驚,不及細想,重劍一揮,又攻了上去。


    這次毒魔再也不敢大意,腳下微動,人已閃開,折扇一張,欺近身來,抬手向獨孤胸間大穴點了下去。


    獨孤重劍一沉,雖是來不及收劍,劍柄卻已向毒魔肩頭撞去。


    毒魔歐陽明畢竟是一代大豪,見到獨孤變招奇速,腳下微動,閃電般的竟是轉到獨孤身後,手上折扇去勢不變,又向獨孤的笑腰穴點去。


    旁觀的眾女子又是一次驚呼。


    獨孤在瞬間不見了毒魔的影子,正自奇怪,聽到眾女子的驚呼聲:知道不好,不及轉身,重劍一折,從腋下向背後刺去,但聽到“當”的一聲響,剛好擋開了毒魔的精鋼折扇,同時腰上一疼,衣服已被撕裂一道口子。


    他的重劍雖然將折扇磕開了,笑腰穴沒有被點中,但腰上還是被劃傷。


    毒魔哈哈一笑,折扇一揮又是點了過來。


    獨孤不及細想,重劍一橫,便迎了上去。


    可是猛然間又不見了毒魔的影子。


    獨孤幾乎是想也設想就縱身躍起,一片黑色的劍光向毒魔罩去。


    毒魔料不到才隻交換兩招,這小子就已經摸到了自己的路數,一時間被他迫得手忙腳亂,連使三招,方才避開這一擊。


    若不是獨孤手中握的是玄鐵重劍,隻怕是已經敗了,兩人在內力上雖是不相上下,但獨孤在經驗上顯然比毒魔差得太多,全仗手中的重劍之利,才迫使毒魔不敢冒然欺近,饒是如此,已是迭遇險招。


    毒魔卻是再也不給獨孤任何機會,腳下不停,繞著獨孤奔走,手中折扇幻成一片白光,將獨孤罩住。


    旁觀眾人直是看得透不過氣來。


    公冶紅初時一直冷冷地微笑看著,此時也是收斂了笑容,臉上竟然有一絲懊悔之色。


    香姑也是麵有憂色。


    隻有雪兒仍然是那麽無憂無慮地看著,不為她自己的爺爺擔心,好似更不為她的大哥哥擔心。’


    這時候場中相鬥的兩人已是起了變化,毒魔的身形快速旋轉著,但無論他怎樣快速旋轉,也終是沾不到獨孤的一絲一毫,眾人都是非常奇怪,不知為什麽毒魔那麽飛快地奔行出招,而獨孤隻是站在原地,卻竟然傷不到他一絲一毫,隻有香姑心下明白,低頭向獨孤的腳上看去。見獨孤腳中正是跺著八卦方位。


    隱身菩薩見到毒魔的輕功如此高明;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初時她還想憑著自己的輕功,同毒魔遊鬥!此時見了毒魔的身法,方知那當真是危險萬分之事。


    獨孤但見毒魔的身形越奔越快,腳下雖是踏著八卦方位,仍是感到背上襲來陣陣涼意,禁不住長嘯一聲,催動內力,揮動重劍,胸中豪興頓發,劍光激蕩,竟是隱隱發出海潮之聲。


    雪兒聽到海潮之聲,臉上露出寧靜的笑容。


    其他諸女盡皆驚詫。


    公冶紅臉上懊悔之色消失,又泛起冷冷的笑容。


    隱身菩薩臉上帶著疑問,扭頭向香姑看去。卻見香姑全部神情都傾注在獨孤身上。


    獨孤劍上的海潮之聲,卻越來越大。


    毒魔越鬥心下越驚,不明何以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內力,聽到他劍鳴之聲越來越大,禁不住引發胸中豪興。掌上加力,扇中加掌,更加淩厲地向獨孤攻去。


    但是,無論他攻勢多麽強烈,卻始終攻不到獨孤丈許方圓之內。


    獨孤此時心無旁逸,倒是覺得是在練劍一般,玄鐵重劍在手中漸漸地好似沒有了份量,身體也好似變得越來越輕,一個多月來體中的不適之感,已蕩然無存,內力更如江河澎湃,滔滔不絕。


    初時獨孤亦是感到奇怪,但隨即明白是黃藥仙給自己療毒的同時,亦為自己加了內力,禁不住心下對他充滿了感激。


    但是,不知為什麽,盡管他心中感激黃藥仙,卻總是覺得不滿足,因為什麽不滿足,他卻是不知道了。


    這個人從一見麵就對他充滿了好感,他也對這個人懷著一種特別的敬意,但是,今天聽到了他和隱身菩薩的對話,他隱隱地覺得這兩個人和他有著某種關係,至於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卻怎麽也不明白了。


    因此,不論黃藥仙和隱身菩薩用怎樣的態度待他,他都覺得自己是受了欺騙。那是一種不真實的存在。他自己也無法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心裏。


    盡管心裏這樣想,他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鬆,劍上濤聲也沒有中斷。


    毒姑這時候發出了驚疑的一聲“咦”聲,眼睛盯著地上的毒蛇。


    香姑等人順著毒姑的眼光看去,亦是驚得呆了。但見地上那些毒蛇,不知為什麽,此時都僵臥在地上,再過得片刻,竟是慢慢的化了,化成了一攤一攤的黑水,再過得片刻,那一攤一攤的黑水,也都滲入到地下去了。


    地上傾刻間什麽也沒有了。此時,霧已散盡,陽光照在地上,微風吹來,幾莖枯草在地上滾動,好似世界原本就是這個樣子,沒有毒蛇、沒有毒物,什麽也沒有,隻有陽光和微風。


    但是,香姑卻感到一絲涼意,那不是因為風,那是因為背上出了冷汗的緣故。


    公冶紅見到那些毒蛇瞬間就消失了,再回頭見到獨孤劍上所發出的煞氣,馬上就明白那些毒蛇是被獨孤的煞氣激化了;心中這份震驚直是比在場的每個人都要更甚些。


    毒魔本來以為縱是獨孤沒有中他九毒白霧的毒氣,功力也自有限,沒料到內力竟是這般深厚,比之當世的任何高手也絕不遜色,愈鬥愈是心驚,心下不免焦躁起來,掌力加重,但聽得轟轟之聲不絕,極是駭人。


    猛然間激鬥之中的獨孤亦是出掌,兩人掌力相撞,塵沙彌漫,真氣激蕩,隱身菩薩仍是站在那裏,其他眾女卻忍不住向後退去。退到三丈之外;仍覺勁風撲麵,極是疼痛。


    兩人掌力相交,拚了足有二十餘掌,仍是一個不了之局,毒魔心下更是暴燥,猛然怪叫一聲,一柄折扇好似一瞬之間化成千萬柄折扇,向獨孤罩了過去。沒料到,被獨孤重劍一揮,舉重若輕就給破了。


    本來兩人鬥掌之際,獨孤心下極是震駭,但料不到毒魔竟是沉不住氣了,若是兩人比鬥內力,時候一長,獨孤自是非敗不可,現下兩人又動起了兵刃。


    對於獨孤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


    而對於毒魔來說,這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但這番短兵相接,比之適才的遊鬥,卻大不相同。


    適才歐陽明對獨孤的童劍心下頗為忌憚,因此依仗輕功過人,形如鬼魂一般的隻是圍著他遊鬥。是以兩人在招式上,並沒有見出高下:


    現在則不同了,但見毒魔手中一柄折扇,點打勾挑,刺劃劈蓋,極盡變化,其中不但有點穴撅,判官筆的精妙招式,而且尚有刀劍矛盾的諸般變化。


    隱身菩薩是用劍的大行家,看了毒魔折扇中所蘊藏的劍法,也禁不住暗自欽佩。


    雪兒本來臉上一直都是非常寧靜的,此時見了自己爺爺的神情態勢,一張麵孔已漲得通紅,顯然極為焦急。


    但是當眾人都為獨孤擔憂的時候,獨孤自己卻暗暗鬆了一口氣,當下展開靈蛇劍法,其中四分是羊舌之所授,倒有六分是自己在中了十香酥心散之後,從蛇那裏悟出來的。


    羊舌之號稱混世三魔之中的老二,自然在武功招式上比之毒魔遜色不了多少,這一套靈蛇劍法若是用紫薇軟劍使出來,那更是非同小可;但是武功之道愈是到得高級境界,愈是樸直率真,正所謂返樸歸真,反倒沒有那麽多繁複變化,因此同世上極高的高手過招,那些旁人看來奇妙精奧的招勢,反倒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也是合該毒魔命有此劫,獨孤現在所使的靈蛇劍法,既是多半從蛇那裏悟出來,正是應了大道自然那句話,其中的招式雖然比之羊舌之所授的招式沒有那麽詭奇玄奧,卻氣勢宏大,剛樸純正,不但與笑魔所授的自然神功暗合,而且使得玄鐵重劍如虎添翼。


    獨孤與羊舌之不同,恰好玄鐵重劍也與紫薇軟劍不同。


    但是這樣一來,毒魔可就要倒黴了。


    但見毒魔的折扇奇招選出,招招不離獨孤身上的要穴,而獨孤的玄鐵重劍大開大合,剛好克住了毒魔的拆扇,任是毒魔怎麽樣挖空心思改變招式,獨孤揮起玄鐵重劍,橫劈直刺,便即破了。


    獨孤實在是悟到了武學中的最高境界。


    但是他的招式看在毒魔眼裏,卻變成了對他的百般蔑視和戲弄。


    但見兩人一個在那裏縱躍進退,身法形如鬼魂,一個卻如不會武功一般,站在那裏,不挪不動,玄鐵重劍橫劈直刺。


    可奇怪的是,兩人仍然是鬥了個旗鼓相當,毒魔仍是沒有占到便宜。


    再鬥得片刻,猛聽得毒魔大叫一聲,雙掌齊出。


    獨孤心下一驚,重劍一橫,頓時將毒魔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消於無形。


    卻見毒魔將折扇一拋,瞪視獨孤。


    眾人皆驚,不明白相鬥兩人是誰勝誰敗。


    忽然毒魔仰天大笑,笑聲直衝雲霄,聲傳數裏。


    獨孤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不明毒魔何以如此,可是看著毒魔漸漸的眼中露出驚駭之色。


    眾人初時都是非常疑惑,此時看著毒魔,竟然臉上盡皆震駭。


    看那毒魔時,卻見毒魔仍然是笑著,眼中、鼻中、耳中,卻都不停地流出血來,眼中流出的鮮血,把他的一張臉染得極其恐怖駭人。


    獨孤覺得自己的頭發根根豎起來,心下比之適才與毒魔相鬥時更是驚駭萬分。


    那毒魔笑著笑著,撲地倒了。


    但這並不是讓眾人最為恐怖的事情。


    眾人見毒魔倒了,正自駭疑,那毒魔已是化作一縷黃煙,散去了。


    地上再也沒有毒魔的影子,隻有一柄折扇靜靜地扔在那裏。


    獨孤好似有什麽東西堵在咽喉,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說什麽好,口中喃喃自語:“是我殺了他嗎?是我殺了他嗎?”


    好似回答獨孤的話一般,遠處傳來黃藥仙的聲音:“哈哈,老毒物死的當真是怪異,他是膽破了,肺也破了,竟然是給氣死了。”


    卻聽得笑魔的聲音傳來道:“黃老兒別走,你的法兒可得教我一教。”


    黃藥仙的聲音道:“老毒物已死,這法兒你學不學也沒有什麽用了。”說話間聲音竟是越去越遠。


    卻聽得笑魔的聲音道:“黃老兒別走,我非學不可。”竟跟著去了。


    獨孤轉過身來,看著雪兒道:“我殺了你的爺爺,你不恨我麽?”


    雪兒道:“我不恨你,我爺爺是氣死的,不是你殺的。若真是你殺的,我也不恨你,那是因為他要殺你的時候,你才殺他。”


    盡管雪兒這麽說,獨孤心下默然,不知該說什麽好。雪兒好似知道獨孤的心境,走過來,又掛在他的脖子上,忽聽得背後一聲歎息,回頭看時,那公冶紅竟是轉身去得遠了。


    獨孤看著香姑道:“你也要走了麽?”


    但是香姑幾人卻不動,隱身菩薩口唇欲動,好似要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出來。


    雪兒冰雪聰明,走過去,從懷中拿出一個碧綠的玉盒來,說道:“這是九毒白霧的解藥,你用吧。”說完了遞到隱身菩薩的手中。轉過身來,又走到獨孤的身邊,偎在他的懷裏。


    隱身菩薩打開玉盒,問道:“這藥是怎麽用的?”


    雪兒道:“每人吃一粒就可以了。”


    隱身菩薩從玉盒中拿出三粒綠色的藥丸,分給毒姑和香姑每人一粒,自己也服下了一粒。


    獨孤又道:“你要走嗎?”眼睛緊緊地盯著香姑。但香姑好似不知他要說什麽,默默地搖了搖頭,獨孤歎息了一聲,擁著雪兒,快速地奔去。


    瞬間消失了蹤影。


    兩個月之後,東海之濱。


    這一日同雪兒來到海邊,望著茫茫大海,獨孤歎道:“不知那熔岩島在什麽地方?”


    雪兒道:“這裏的漁民知道,我們去問問好了。”


    可是,兩人向漁民打聽熔岩島的時候,一連問了兩人,那兩人都是麵露驚駭之色,轉身便行。倒好似他們要打聽的熔岩島是一個地獄一般的去處。


    獨孤心下不明,雪兒道:“你那麽急切地問他們,想是他們心中害怕,便不告訴你,讓我去問吧。”雪兒走到一個彎腰駝背的老人麵前,問道:“老爺爺,那熔岩島是怎麽走,我爺爺在那島上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回來,我要去找他,請你告訴我。”


    那老人目光呆滯,但聽了雪兒的問話,卻是眼睛一亮,顯然心中極是震駭,但見雪兒一片天真可愛,於是說道:“你說那熔岩島麽?從這裏向北行一百四十裏,哎,可是女娃兒可不要去那樣的地方。”說完了搖了搖頭,又向獨孤這邊看了一眼,雪兒回來跟獨孤說了。


    獨孤道:“那麽我們去,得有船才好。”


    雪兒又走回老人身邊,道:“老爺爺,我們借你的船用行嗎?”


    那老人又是一聲歎息,道:“借,借,也就不用說借了,我活了這麽一把年紀,從來沒有看見誰去了熔岩島,又活著回來的。”


    雪兒道:“那麽我買你的船可以吧。”說著,從衣飾上摘下一顆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來,那老人見了珍珠,竟是有些顫抖,聲音嘶啞的道:“姑娘,當真你要用珍珠買我的船麽?這可是價值連城的玩意,不用說買我的一艘船,就是這漁村的所有的船,都買得也盡夠了。”


    雪兒道:“我不買那許多船,隻要爺爺的一艘船就夠了。”


    那老人興高采烈,競是箭步如飛跑到港灣避風的地方,搖出一艘雙桅大船來。


    獨孤道:“雪兒,你答應我一件事可以麽?”


    雪兒怔住,呆呆地看了獨孤一會兒,緩緩說道:“不用說要我答應你一件事,就是要我答應十件、百件,我也不會猶豫的,你說吧。”


    獨孤道,“但這件事有些特別,須得你先答應我,我才能告訴你。”


    雪兒點了點頭。


    獨孤道:“我要你答應我;在這裏等著我,千萬不要離開,一個月之後,若是我還不回來,你就去找你的爹爹罷。”


    雪兒道:“我不在這裏等你,我要跟著你一起去。”


    獨孤道:“你可是先答應好了的。”


    雪兒淚光瑩然,說道:“大哥哥騙我。”


    獨孤道:“不是我騙你,若是你同我一起去,隻怕我們兩個人,永遠也不會回到這陸地上來。你沒有聽那老人說,從來沒有聽說,有人去了熔岩島又回來的。”雪兒道:


    “所以我才要跟著你去。”


    獨孤道:“但是你若在這裏等著我,我心中沒有牽掛,不必為你擔心,懷中又有避水寶珠,自然能夠回來。那些沒有回來的人,第一因為他們武功不好,第二可能就是因為他們沒有船,就沒法回來。但是我有避水寶珠,不管有沒有船,我都是一樣能夠回來。


    所以你放心好了。”


    雪兒怔了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獨孤揚起船帆,向北行去。


    雪兒的身影漸漸的小了,直到看不到雪兒的影子,那四隻虎頭雕,卻仍在頭頂盤旋。


    天色將暮,獨孤獨自航行在海上,想著雪兒、香姑、公冶紅以及隱身菩薩諸人,心中感慨萬分,不知到底是一種什麽滋味。


    正行之間,忽聽船尾傳來一聲巨響,獨孤尚且沒有明白端的,那船已是慢慢地下沉,轉瞬之間,就沉到海中去了。


    一個月之後,仍然是那個漁村、那片海濱、那片沙灘。


    一個漁民清早起來出海,走到海邊,大叫一聲遁去。又有幾人也是一樣走到海邊,也是一樣的發出驚叫,四散逃去。


    誰也不知海邊發生了什麽事情,村裏的漁民,一傳兩,兩傳三,片刻時光,便全都知曉,紛紛走到村邊,向遠處海灘望著,卻誰也不敢走到近前。


    猛然間眾人驚疑地睜大了眼睛,看那海灘時,竟是走著一個白衣少女。


    這白衣少女正是香姑。


    幾月來,香姑變得已是憔悴,雖是仍然美麗動人,但卻麵有憂色。


    這一日她來到東海之濱這個漁村的海灘上,見到遍地都是屍首,心下震駭,但她非但沒有離去。反倒俯身查看,伸手將一個屍首翻過來,又去將另外一個屍首翻過來,但見這些屍首都是身穿青衣,背上也都有一個“日”宇,翻看胸前時,胸前都是有一個“月”宇,香姑越看越驚,不明白何以這些日月教的徒眾,在江湖上失蹤了五年之久,又以這樣的麵目在江湖出現。


    而顯然與這些日月魔教教徒為敵的人,是絕頂高手,看那些日月教教徒的身體,身上並沒有什麽傷,但幾乎每具屍首的頭上,都有深深五個指洞,她聽師父說過,知道這種功夫叫九陰白骨爪,禁不住心中又是難過,又是喜悅,難過的是,她要找的人仍然是杏無音訊,喜悅的是她所找的人的親人倒好似有了一絲線索。


    香姑正自沉思,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響,那腳步沙沙地踩在沙上,甚是輕微,知道來人武功不弱,急忙轉過身來,卻見來的是兩人。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的一緞長媭,飄過胸前,滿麵紅光,神采飛揚,正是黃河幫的幫主榮夷公;少的長身玉立,眼睛明亮之極,顯得極是精明幹練,正是黃河幫的第一高手屠門英。


    兩人見香姑轉過身來,不由得都是輕“咦”一聲,料不到海灘之中,亂屍堆裏,會站著這樣一個俏麗的少女。


    榮夷公道,“姑娘,怎麽你會在這裏?”


    香姑道:“為什麽我不能在這裏?”榮夷公道:“姑娘,請不要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姑娘想去哪裏自然去哪裏,誰也不能管得,隻是眼下這片海灘,卻是一個是非之地,姑娘孤身來此,隻恰有些不便。”


    香姑道:“我一人來此不方便,那麽你們兩人來此就是很方便的了?”


    榮夷公道,“我們自然也是不願來這是非之地,隻是受人之約,不得不來。”


    香姑道:“二位可是知道是什麽人約你們來的麽?”


    榮夷公心下一驚,問道:“難道約我們來的人就是姑娘不成?”


    香姑道:“是,兩位果然是信人。”


    榮夷公道:“這老夫就不明白了,不知姑娘約我二人大清早的到這亂屍堆中,到底是為了什麽?”


    香姑道:“我約二人之時,並不知這裏會有這些屍首,想是這裏昨夜剛剛發生一場激戰。”


    榮夷公道:“好,姑且不說這些屍首,那麽姑娘約我們到這裏來,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香妨道:“若是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怎敢勞動兩位大清早跑到這裏來。”


    榮夷公道:“請講。”香姑正要講話,屠門英插口道:“幫主,這人來曆不明,我們不要中了她的奸計。”


    香姑一聽;頓時微笑不語。


    榮夷公道:“英兒,不要插言,且聽她說些什麽,想她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麽陰謀。”


    香姑道:“榮老英雄大人大量,不愧為一幫之主,不似有些人;滿肚子陰謀詭計;鬼祟勾當。”


    屠門英想要發作,卻又找不到借口,現在若是他發火,那無疑是承認自己是一肚子陰謀詭計,鬼祟勾當,是以隻好住口不說。


    香姑見屠門英不再言語,微微一笑,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用半邊身子遮住了,不讓屠門英看到,卻放在掌心,遞到榮夷公麵前,問道:“幫主,您認得麽?”


    榮夷公大驚,道:“怎麽會在姑娘手裏?”


    香妨道:“那麽說幫主是認得了?”


    榮夷公臉色漲得通紅,道:“我自然認得,這是我黃河幫的鎮幫之寶,是祖上傳下來的,我怎會不認得?!”


    香姑道:“幫主看仔細了,可不要花了眼睛。”


    榮夷公禁不住心下有氣,但卻極力忍住,呼吸卻已經有些粗重,沉著嗓子道:“姑娘有話請講,莫不是想要戲弄老夫不成?”


    二人說話之間,屠門英極力想看清香姑手上所拿的到底是什麽物事。但他轉了幾轉,卻終是沒有看清。


    香姑腳下微動,總是擋在他的麵前。


    聽到榮夷公之言,屠門英再也忍耐不住,揮掌向香姑背上拍去。


    香姑輕巧地一閃身,躲開了,回頭笑道:“都說屠門英是黃河幫的第一高手,卻想不到也會對一個孤弱女子實施偷襲,看來這第一高手的名頭,也不是用什麽正當的手段掙來的。”


    屠門英道:“對堂堂君子,自有堂堂君子之行,待卑鄙小人,自有待卑鄙小人之道。”


    香姑不動聲色,道:“你說我是卑鄙小人可有什麽證據?”


    屠門英道:“你剛才的行為,鬼鬼祟祟,難道能說是君子之行?”


    香姑道:“幫主明鑒,非得要我把給幫主看的東西給你看,才能說是君子麽?”


    屠門英道:“誰知你這妖女搞些什麽勾當。”


    香姑道:“榮幫主,他可是連你也一起罵了。”榮夷公斜目瞪了屠門英一眼,說道:


    “英兒,不得無禮。”但他顯然此時巳對香姑心存戒備,是以嘴上說著屠門英,眼睛卻不離香姑片刻。


    沒料到香姑此時,卻大大方方地把手中的物事伸到屠門英的麵前,說道:“你要看麽?那就看好了,不過,這東西並沒有什麽新奇,你早就見過的。”


    屠門英瞪目看時,卻見香姑手上的物事竟然是自己丟失半年的藍玉墜,一時間竟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香姑道:“怎麽樣,你認得吧?”


    屠門英省悟過來,伸手便搶,口中說道:“我的東西怎會到了你的手上?!”


    香姑道:“這是你的東西麽?”


    屠門英道:“這自然是我的東西。世上不會有第二件。”


    香姑道:“榮幫主也這樣說麽?”


    榮夷公道:“一點不假,這是我親手送給萍兒的,萍兒又送給英兒,作為訂親的禮物,絕對假不了。世上縱是有藍色玉石,也不會如這塊玉石一般透明,而且在玉石之中,尚有一塊紅色的心形暗記。”


    香姑道:“那麽這塊玉石確是你黃河幫的無疑了?”


    榮夷公道:“一點不假。”


    香姑在一瞬之間變得滿麵悲憤,厲聲問道:“屠門英,你這奸賊,你可知這塊玉石從哪裏得來?!”


    屠門英神色慌惑,竟然有些茫然。


    榮夷公道:“姑娘請講。”


    香姑道:“你問你的英兒,他自然會告訴你,他做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總不成會忘了,一件也不記得。”


    屠門英立時漲得滿臉通紅。


    榮夷公道:“姑娘不可亂說,傳到江湖上去,這可是有損我黃河幫聲譽之事。”


    香姑道:“榮幫主,我告訴你,這塊玉石是我從我的好友梅香君手上拿到的。她是被奸殺的,她死的時候,手中緊緊地摸著這塊玉石。”


    榮夷公聽罷,頓時張口結舌,諤然地瞪大了眼睛。


    香姑道:“幾月來,我一直明查暗訪,到今天我總算證實了。你的英兒,不但是個無惡不作的好賊,而且是個認賊作父的敗類;他認金國的第一高手完顏傷做幹爹,你們黃河幫的聲譽早就被他敗壞殆盡了。”


    榮夷公一張本就紅通通的臉,此刻已漲得發紫,半晌說不出話來。


    屠門英好似也被眼前的少女驚呆了,不知她何以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更不知她是什麽來曆。榮夷公終於喘了一口氣,道:“姑娘這樣處心積慮的找我黃河幫的不是之處,可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


    香姑道:“我從沒有受到任何人指使,隻想為我所愛的人洗清冤枉。你的英兒壞事做盡也就罷了,卻每每在他做案的現場,留下別人的名字,用心險惡至斯,自當會有報應。”


    榮夷公道:“你說的那人是誰?”


    香姑道:“獨孤少俠。”


    榮夷公恍然大悟,好似在一瞬之間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卻聽得屠門英一聲大叫,已是抽劍向香姑撲了過去。


    香姑早已料到屠門英會如此,斜身一縱,躲開了屠門英長劍,但聽得“掙”的一聲響,長劍已然出鞘,順手向屠門英刺了過去,但被屠門英擋開。


    屠門英右手擋開香姑的長劍,左掌一掌拍了過去。這正是他賴以成名的得意之作,劍中加掌,防守反攻。


    香始本來向他刺出一劍,是隨心之作?並非有意向他攻擊,但卻招來他的淩厲反攻,一見之下,立時縱開。


    屠門英卻再也不肯放鬆,劍中加掌,一招緊似一招。


    兩人在那裏相鬥,榮夷公卻怔怔地站在那裏,對麵前相鬥的兩人,竟然熟視無睹。


    香姑初時尚可應付,鬥了幾招之後,發現那屠門英招招很辣,幾近拚命一般,禁不住心下存了畏懼之心,展開輕功,左右趨避。


    那屠門英號稱黃河幫的第一高手,又得金國第一高手完顏傷傳授武藝,功夫自是非同小可,現下又存了拚命之心,非得要了香姑的性命不可,一時之間險招選出,狠辣異常。


    這一來,香始縱是輕功高妙也是難已應付;稍一疏乎,但聽得“哧”的一聲響,肋下白裙,已是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


    香姑心下惱怒;展開師父所授的無影劍法,同屠門英對攻,但她內力與屠門英相去甚遠,才隻鬥得數招,又聽得“當”的一聲響,手中長劍,竟然被屠門英削斷了。


    香姑驚呼出聲,斜眼看那榮夷公,見他仍是怔怔地站在那裏,好似呆了一般,隻這一瞬間,屠門英的寶劍又已劈到,香姑隻好又向後縱了開去,但屠門英又是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


    香姑左閃右閃,終是擺脫不了屠門英的攻勢,隻好扭身一縱,向那些躺在沙灘上的死屍之中縱了過去,屠門英此時已是殺紅了眼睛,想也沒想就隨後跟到。


    香姑在死屍堆中縱躍來去,她輕功極高,屠門英一時卻也奈何她不得。


    屠門英緊緊跟在香姑後麵,見她赤手空拳,一個弱女子,自己手持利刃,竟然奈何她不得,一時心下焦燥,手上更不留情,揮劍向香姑的背心刺到,卻見香姑猛然轉身,“當”的一聲磕開了他手中的長劍。


    原來香姑在遊鬥之餘,竟然偷空將屍首堆中的長劍撿了起來,回手向屠門英發出反攻。


    但是,兩人鬥得幾招,又聽得“當”的一聲響,香姑手中的長劍又被屠門英削斷,香姑心下震駭,隻得回身再逃,屠門英仍是在後緊迫不舍,正行之間,香姑猛見眼前紅光一閃,睜目細看,見一柄長劍插在地上,色作赤紅,香姑心中暗喜;急忙奔了過去,伸手向那寶劍抓去,一提之下,禁不住心下大駭,不知為何,那寶劍竟似生在地上,竟然沒有拿得起來。正自驚疑,猛聽得後邊追趕的屠門英一聲慘嚎,回頭看時,那屠門英已經呆呆地站在地上,竟然已被人點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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